《做梦的艺术》第六章 阴影的世界

2017-07-29
卡斯塔尼达-无极(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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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阴影的世界

「你一定要非常小心,因为你就快成为无机生物的猎物了。」唐望出人意外地说,就在我们谈一些完全不相关的事时。

他的话使我惊讶,像往常一样,我试图为自己辩护,「你不用警告我,我很小心的。」我向他保证。

「无机生物在算计着,」他说,「我可以感觉到。虽然我知道它们总在开始时设下陷阱,有效并**地淘汰不适合的做梦者,但我并不感到欣慰。」

他的语气如此急迫,我立刻向他保证我不会掉入任何陷阱的。

「你必须要认真地考虑到无机生物拥有惊人的手段,」他继续说,「它们的知觉超人。和它们比起来,我们只是孩童,拥有很多能量的孩童,正是无机生物想要的。」

我想要告诉他,在抽象的层面上,我了解他的观点与关切。但在实际的层面上,我看不出他有理由担心,因为我能控制我的做梦练习。

在一阵不安的沉默之后,唐望改变话题,说他要引导我的注意力到一个非常重要的做梦课题上,这课题是我一直忽略掉的。

「你已经了解做梦的关口是一些特别的障碍。」他说,「但你还没了解造成那些所谓跨越关口的任务与关口本身并不是同样一件事。」

「这我一点也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例如,我们不能说跨越第二道关口是在另一个梦中醒来,或改变梦境而不会醒来。」

「为什么不是呢?」

「因为跨越第二道关口是指,做梦者能够隔离并跟随一个陌生的能量斥候。」

「那么为什么要叫人改变梦境呢?」

「在另一个梦中醒来或改变梦境是古代巫士所设计的练习,用来训练做梦者隔离与跟随斥候的能力。」

唐望说跟随斥候是一件很高的成就。当做梦者能够做到时,第二关便被打开,关口之后的宇宙便成为可及之地。他强调说那宇宙一直都在那里,但我们进不去是因为我们缺乏能量。而在本质上,做梦的第二道关口是进入无机生物世界之门,做梦是打开那门的钥匙。

「做梦者能不能直接隔离斥候,而不经过改变梦境的练习?」我问。

「绝对不行,」他说,「这练习非常重要。问题是这是不是**的练习?或者做梦者能用其他的练习?」

唐望询问地看着我。似乎他真的在等我回答这个问题。「要想出一个练习像古代巫士所想的一样完整是非常困难的。」我以一种不知从哪里来的权威说出。

唐望承认我说的完全正确,说古代巫士发展了一套完美的练习来通过做梦的不同关口,到关口之后的不同世界中。他再度强调做梦是古代巫士的发明,必须照他们的规则进行。他以三个步骤来描述第二道关口的规则:**、经过改变梦境的练习,做梦者发现斥候。第二、跟随着斥候,他们进入另一个真实的宇宙。第三、在那宇宙中,做梦者靠着他们自己的行动来发现主宰与控制那宇宙的律法。

唐望说从我与无机生物的接触中,我如此完美地遵循这些规则,他怕会有可怕的后果。他认为无机生物不可避免地会试图把我留在它们的世界中。

「你不觉得太夸张了吗?」我不相信未来会如他所描述的这么黯淡。

「我一点也没有夸张,」他严肃冷漠地说,「你会知道,无机生物不会轻易而不抵抗地放人。」

「你怎么会以为它们要我?」

「它们已经让你见识太多东西了,你真的以为它们如此费力只是为了自娱吗?」

唐望为他自己的话而笑,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一种奇怪的恐惧使我问他是否觉得我该中断甚至放弃我的做梦练习。

「你必须继续你的做梦,直到你完全经历了第二关之后的宇宙。」他说,「我的意思是,你必须自己决定接受或拒绝无机生物的诱惑。这就是为什么我保持疏远,几乎不谈你的做梦练习的缘故。」

我向他坦白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他对于其他的知识如此热心慷慨,而对于做梦却如此小

气。

「我被迫教你做梦,」他说,「只是因为这是古代巫士所设下的模式。做梦的道路上充满了陷阱,要避开这些陷阱或跳入其中,完全是做梦者自己的个人决定,而且是最终的决定。」

「这些陷阱是屈服于诱惑及力量的报偿的结果吗?」我问。

「不仅是屈服于那些,而是屈服于任何无机生物所提供的事物。在某个时间之后,巫士不能毫不考虑地接受它们提供的所有东西。」

「那是什么时候呢?」

「这要靠我们自己来决定,其中的挑战在于我们只从那世界拿走我们所需要的,一点也不多拿。知道需要什么是巫士的美德,但只拿走所需要的是他们最高的成就。若不能了解这个简单的道理,就一定会掉入陷阱中。」

「掉进去以后会如何呢?」

「如果你掉进去,你就要付出代价,而这代价要视情况及陷阱深度而定。但我们实在无法谈论这种可能性,因为这不是什么惩罚的问题,这里所牵涉的是能量波动,它能产生比死亡还可怕的情况。所有巫士道路上的一切都是生死交关的,但在做梦的道路上,后果要更严重百倍。」

我向唐望保证我一直都极为小心地从事做梦练习,非常的有纪律。

「我知道你是的,」他说,「但我要你更为谨慎,处理任何与做梦有关的事如履薄冰,我无法预知攻击会从何处降临。」

「身为一个看见者,你是不是看见了我面临迫在眉睫的危险?」

「自从你**次进入那神秘的城市,那次由我帮助你改变你的能量体时,我便看见了迫在眉睫的危险。」

「但你知不知道我该如何做,或该避免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第二道关口之后的宇宙最像我们自己的宇宙,而我们这个宇宙是非常诡诈与无情的,这两者没有太大的分别。」

我坚持要他告诉我将来的危险。而他坚持说,身为巫士,他感觉到一种大体上的危险,但他无法说得更清楚。

「无机生物的世界总是准备突然施出一击的,」他继续说,「而我们的世界也是如此。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进入它们的世界时要像上战场一样。」

「你的意思是,做梦者必须永远畏惧那个世界?」

「不,那不是我的意思。一旦做梦者经历了第二道关口之后的世界,或当他拒绝把那个世界当成一个选择时,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唐望说只有在那时做梦者才有继续下去的自由,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他解释说在第二关之后的宇宙是如此地有力量与具侵略性,可以当成自然的试炼场,用来刺探出做梦者的弱点。如果他们能从这考验中生还,他们便能继续到下一道关口:如果他们没有通过,他们便永远被困在那个宇宙中。

我几乎被焦虑所窒息,但就算我再三恳求,他也没有多说。当我回家后,我继续从事进入无机生物领域的旅程,带着极大的谨慎。我的谨慎似乎只增加了这些旅程的乐趣,到了某种程度只要想到无机生物的世界,便足以产生一种无法形容的快感。我害怕我的快乐迟早会结束,但事实并未如此,某些意料之外的事使这种快感变得更加强烈。

有一次,一个斥候很强横地带领我穿过无数的隧道,似乎在搜索着什么,也似乎想要吸光我的能量。最后它停止时,我觉得像刚跑完马拉松似的,我仿佛到了世界的边缘,不再有遂道,只有黑暗包围着。然后我面前突然亮了起来,从某处射来的某种晕暗的光线使周围事物变得昏黄黯淡。当我习惯这光线后,我隐约辨出某些黑暗的形体在移动着。一会儿之后,我感觉到若把做梦注意力集中在它们身上,会使它们变得更实在。我注意到它们有三种类型:有些是圆形的,像球一样,有些像钟型,有些像巨大的蜡烛火焰。基本上它们都是浑圆的,大小相似,我判断它们的直径约三、四尺,有成千上百个之多。

我知道我看到了奇怪复杂的梦境,但那些形体如此真实,我发现我产生真正恶心的反应。我觉得我看到了一窝巨大灰黄的虫子,但飘浮在它们之上却令我感到安全,不过我又觉得对梦产生恶心或安全的感觉是很笨的事,于是便摆脱了这些感觉。但是当我观察这些虫般的形体蠕动时,觉得它们似乎就要碰触我,因而感到十分担忧。

「我们是这个世界中会动的生物。」梦的使者的声音突然响起,「不要害怕,我们是能量,而且我们绝对不会想碰你,这也是不可能的,我们被真实的边界隔离着。」

一阵很长的停顿,声音又说:「我们要你加入我们,下来这里,不要感到害怕,你对斥候并没感到害伯,当然对我也不会。斥候和我就像其他的一样,我是钟状的,斥候是像烛火状的。」

最后的一段话显然是说给我的能量体听的,听到之后我的不适及恐惧就消失了。我下降到它们的高度,于是那些球钟及烛火便包围了我。它们靠得如此近,实际上虽碰到了我,但因为我是能量体,它们只像阵烟雾般穿过我。

在这时,我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虽然我的能量体本身没有感觉到任何东西,但却在另一部分产生一种最奇特的骚痒感。这些如雾般的物体确实穿过了我的身体,但不是在当时的身体,这种感觉模糊而短暂,我来不及抓住它。我没有集中做梦注意力到这种感觉上,反而完全专注地观察着这些巨大的能量虫子。

这些阴影中的形体与我有一个共同点:我们的大小相似,也许因为它们与我的能量体大小相似,所以我觉得很舒服,我发觉我一点也不讨厌它们。它们看来不具人性,冰冷而疏离,而我非常喜爱这样。我将自己的喜厌好恶转变如此快速归因于做梦的某种自然现象,或是那些形体施之于我身上的某种能量的影响。

「它们非常的可爱。」我对梦的使者说,这时我被一阵深厚的感情所充满着。

当我在心中如此说后,那些黑暗的形体立刻退缩回去,像一群巨大的天竺鼠四散而去,留下我一人在阴影中。

「你投射出太多的感情,把它们给吓跑了。」梦的使者说,「感情对它们而言是太强烈了,对我也是如此。」梦的使者竟然羞怯的笑了笑。

我的梦境结束于此。醒来后,我的**个反应是立刻收拾行李去墨西哥找唐望,但是我的私人生活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使我无法成行。这次阻碍所产生的焦虑使我完全中断做梦练习,我并没有刻意要停止,我只是不智地把这个梦看得极为重要,觉得如果不去见唐望,就没有继续做梦的必要。

经过了半年的中断后,我对所发生的事感到越来越奇怪。如果只是我的感觉便足以停止练习,那么我怀疑只靠我的愿望不知是否足以重新开始练习,结果没有错!一旦我建立了重新开始做梦的念头,我便又开始练习,仿佛从未中断过,斥候从我们上次结束的地方重新开始,直接带我回到上次的梦境中。

「这里是阴影的世界,」我们抵达后使者便告诉我,「但是,虽然我们是阴影,我们也有光辉。我们不仅会动,我们也是隧道中的光亮,我们是另外一种无机生物,生存在这里。我们有三种:一种是像固定的隧道,另一种是像会移动的阴影。我们就是会动的影子,隧道给予我们能量,而我们帮他们办事。」

梦的使者停止说话,我觉得它是在看我敢不敢问第三种无机生物是什么,我也觉得如果我不问,它并不会告诉我。

「第三种无机生物是什么?」我说。

梦的使者咯咯的笑了,我听起来像是它很欣慰我问了。「喔,那是我们之中最神秘的,」它说,「第三种只能给决定留下来的访客看。」

「为什么?」我问。

「因为看它们需要极大的能量,」使者回答我,「而那必须要由我们来提供。」

我知道使者说的是实话,我也知道这其中所隐藏的巨大危险,但我被无止境的好奇心所驱使,我想要看第三种。

梦的使者似乎知道我的心境。「你想不想看看它们?」它随意地问。

「当然想。」我说。

「你只要大声地说你要留下来。」使者毫不动声色地说。

「但如果我说了,我就必须留下,对不对?」我问。

「当然,」使者以极决断的口吻说,「在这个世界任何你大声说出的话都是承诺。」

我无法不去想如果梦的使者要诱骗我,它只需要说个谎,我不会知道真伪的。

「我不能对你说谎,因为谎言不存在。」使者洞悉了我的想法,「我只能告诉你存在的事物,在我的世界中,只有意愿存在,谎言没有意愿支持,因此不存在。」

我想要争论道即使谎言背后也有意愿,但还未说出口,使者便说,谎言之后有企图,但企图不是意愿。

我无法把我的做梦注意力集中在使者的论点上,我只是注意着阴影的生物。突然间,我发现它们像一群奇怪的、像小孩般的动物,梦的使者警告我要控制我的情感,因为突生的情感会让它们像一群鸟般一哄而散。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我问。

「下来到我们旁边,试着推拉我们,」使者怂恿我,「你越快学会这个,你就越快能在你的世界中用注视来移动事物。」

我的功利主义头脑为了这个可能性而疯狂的兴奋起来,我立刻下去,拚命地试着推拉它们。一会儿后我便耗尽了能量,这时我感觉我所做的像是用牙齿来移动一座房子。

另一种感觉是我越拚命,阴影生物的数目也越多,仿佛它们从各个角落跑出来看我,或吸食我,当我有此念头时,它们便又一哄而散了。

「我们并不是要吸食你,」使者说,「我们是来感受你的能量,就像你在冬天时晒太阳一样。」

梦的使者催我除去疑虑,对它们打开胸怀,当我倾听它的话时,我发觉我的听觉、感觉与思考都和日常世界时完全一样。我慢慢转身观看四周,用我的知觉做为准绳,我的结论是我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中。

梦的使者的声音在我耳中响起,它说知觉我的世界与它的世界的**不同在于,我对它们世界的知觉发生在一瞬间,从头到尾只有一眨眼的时间。对我自己的世界则不是如此,因为我的意识,加上其他无数像我一样的人类的意识,以意愿使这世界维持不变,我的意识便完全定着在这世界上。使者又说对无机生物而言,知觉我的世界也是从头到尾发生在一眨眼间,但对于它们自己的世界则不是如此,因为无数的无机生物也同样以意愿维持住它们的世界固定不变。29

在那时影像开始消失。我像个潜水者,从那个世界中醒来就像是从深水奋力游到水面上。

在接下来的做梦练习中,梦的使者一开始便再次告诉我,会动的阴影无机生物与不动的隧道无机生物之中有着多么和谐与交互的关系,它在结尾时说:「我们无法单独存在。」

「我了解你的意思。」我说。

它带着一丝责备的语气反驳说我不可能了解这种关系,这是远比依赖更为深厚的关系。

我想要使者解释其中的含意,但我发现我突然置身于一个充满肌理的隧道中。我看见一些很恶心的、像肿瘤般的组织散发着苍白的光亮,这些瘤状组织曾经使我联想到盲人的点字。这些无机生物原本只是直径三、四尺的能量泡泡,我不禁开始好奇这些隧道到底有多大。

「这里的大小不像你的世界中的大小。」使者说,这个世界的能量是不同的能量,不能与你的世界中的能量相比较,但这个世界与你的世界同样的真实。」

梦的使者接着说它已经告诉过我所有关于阴影生物的一切,就在那次它对我解释隧道壁上的瘤状组织时。我抗议说我虽然听到它的解释,但我一点也没有注意,因为我以为它们与做梦没有直接关系。

「在这里,在这个领域中,一切都与做梦有关。」梦的使者声明道。

我想要思索为何我会有如此错误的判断,但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我的做梦注意力开始减弱,我无法集中注意力在周围的世界上。我准备好醒来,但梦的使者又开始说话,它的声音带给我力量,我的做梦注意力又增强了许多。

「做梦是用来把做梦者带到这世界的交通工具,」使者说,「而巫士所知道关于做梦的一切都是我们所教导的。我们的世界藉着一扇门通往你的世界,这扇门叫梦。我们知道如何通过这道门,但人类不知道,他们必须要学习。」

然后使者开始解释它以前曾经解释过的。

「在隧道壁上的瘤状组织是阴影生物,」它说,「我是其中之一。我们在隧道中的壁上行动,以隧道的能量来充实自己,而那也是我们的能量。」

一个消极的想法出现在我心中,我实在无法想像这样的一种共生关系。

「如果你愿意留下来,你当然能学会了解像我们这样的关系。」使者说。

梦的使者似乎在等候我的回答。我觉得它想要听的是我决定要留下来。

「每个隧道中有多少阴影生物?」我想要改变一下气氛,但马上后悔问这个问题,因为使者开始详细地报告每个隧道中的阴影生物数目及它们的功能。它说每个隧道都有特定数目的共生个体,都负有特定的工作,来达成所属的隧道的需要与期望。

我不想要梦的使者告诉我更多的细节,我觉得我对隧道生物与阴影生物知道得越少越好。当这个念头产生的那一瞬间,梦的使者便停止说话。我的能量体震动了一下,像是被拉扯了一下,下一片刻,我发现自己完全清醒地躺在床上。

从那时开始,不再有任何恐惧能中断我的练习。另外一个想法开始影响我,这个想法使我感到无可比拟的兴奋,我每天都等不及开始做梦,让斥候带我进入阴影的世界。这种兴奋是因为我对阴影世界的知觉变得更加真实。在其中客观地判断我的思想、视觉、听觉及我的反应,一切经验都井然有序,而且与日常世界的状况毫无两样,我从未有过这种无法分辨的知觉。做梦与日常世界知觉的**差别在于做梦结束时的迅速转变,上一秒钟我还在一个奇异而真实的世界中,下一秒钟我已变成在床上。

我渴望着唐望的意见及解释,但我仍旧被俗务纠缠在洛杉矶。我越是思考我的处境,越感到焦灼,我甚至开始感觉到在无机生物的领域中,有某种东西正在快速酝酿中。

当我的焦虑与日俱增时,我的身体进入一种非常恐惧的状态,可是我的心智却仍会因为阴影世界的存在而感到无比快乐。更糟糕的是,梦的使者的声音又开始出现在我的日常知觉中。有一天我在大学授课时,我听见使者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任何想要停止做梦练习的想法都对我的目标有害无益。它争论说战士不该逃避挑战,我没有正当的理由停止练习。我同意使者的话,我没有想要停止任何练习,它只是在肯定我的感觉罢了。

不仅梦的使者有所改变,还有一个新的斥候也出现了。有一次,我尚未开始观察梦中的事物,就有一个斥候跳到面前,猛烈地抓住我的做梦注意力。这个斥候特别的地方是它不需要经过任何能量的变形,它一开始便是一个能量泡泡,而在一眨眼间它便带走了我,不等我表明我的意愿,带我到另一个无机生物的领域,这次是剑齿虎的世界。

我在其他的书中曾约略描述过那个世界,我说约略是因为我那时缺乏足够的能量来使这些世界对我的线性思考的心智发生意义。

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每晚都梦见剑齿虎,直到有一天晚上那个带我到这世界的斥候又突然出现,没有征求我的同意,它带我回到隧道。

梦的使者的声音响起,它开始一次我所听过最长、最强烈的推销。它告诉我在无机生物世界中的惊人好处,可以得到不可思议的知识,而且方法非常简单,只需要留在那些奇妙的隧道中就行了。它谈到无法想像的行动能力,无止尽的时间来发掘事物,及最美妙的是有超越宇宙的仆人来满足我最微小的欲望。

「有知觉的生物从宇宙最无法想像的角落前来与我们为伍,」使者在结束时说,「它们都停留在这里。事实上,没有一个想要离开。」

那时我所产生的念头是,这种伺候绝对与我合不来,我从来就不习惯被仆人服侍。

斥候这时把我带走,穿过了许多隧道,停在一个似乎比其他要大的隧道,我的做梦注意力完全被这个隧道的大小及细节所吸引住。我会一直注意下去,但某种事物迫使我转过身体,于是我的做梦注意力转移到一个能量泡泡上。它比阴影生物要稍大些,蓝色的,就像蜡烛火焰中心的蓝焰一样。我知道这个能量不是阴影生物,它并不属于这里。

我沉浸在对它的知觉中,斥候发出离去的信号,但某种事物使我对它的暗示无动于衷。我仍旧停留在原地,有点感到不安,但是斥候的信号终于打破了我的集中,于是那蓝色形体失去了踪影。

突然间,一股强大的力量使我转过身来,我发现自己再度面对那蓝色形体。当我注视着它时,它渐渐变成一个人的形状,瘦小而细致,几乎是透明的。我拚命试着判断这是男的还是女的,但无能为力。

我企图询问梦的使者,也一样无效,它突然离去,留下我单独飘浮在隧道中面对那陌生的人形。我试着像对梦的使者般对那人说话,但没得到任何回答。我感到一阵挫折因无法打破我们之间的阻隔,然后我感到一阵恐惧,害怕我面对的可能是我的敌人。

那个陌生人的存在对我造成了许多不同的反应。我甚至感到极为得意,因为我知道斥候终于让我见到另一个被困在这世界中的人类。我只是对我们的无法沟通感到有点气馁,因为那个陌生人很可能是一个古典的巫士,属于另一个不同的时代。

我的得意与好奇越强烈,我就变得越沉重,直到沉重得使我回到了我的肉体,回到了日常世界。我发现自己在洛杉矶加州大学旁的一个公园的草地上,站在一群玩高尔夫球的人中。

在我面前的人形也以同样的速度变得凝固,我们相互注视了一刹那。她是一个小女孩,也许六、七岁大,我想我认识她,看到她之后,我的兴奋与好奇变得无法控制,而产生了反作用。我立刻失去重量,马上变回无机生物领域中的一个能量泡泡,斥候回到我旁边,急忙把我带走。

我在一阵惊吓中醒来,在我奋力潜浮回到正常世界的过程中,有某种信息被传递了进来。我的心智努力地试着把这个我所知道的,或者我以为我知道的弄清楚。我整整花了两天多的工夫想弄清楚那个被隐藏起来的感觉或信息,**的成功是我觉察到一股似乎是来自外界的力量告诉我不要再去信任我的梦。

几天之后,我被一种黑暗而神秘的确信所笼罩住。这种确信逐渐增强,直到我不再怀疑,我确信那个蓝色的能量泡泡是无机生物领域中的一个囚犯。

我对唐望的意见产生前所未有的迫切需要。我知道如此一来,这几年在日常世界中的工作努力都可能会作废,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丢下一切的工作,跑到墨西哥。

「你到底想要什么?」唐望问我,试着控制我的歇斯底里。

我无法向他说明我想要的,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的问题一定非常严重,才会使你如此仓皇。」唐望表情凝重地说。

「不错,虽然我自己也不清楚问题到底在哪里。」我说。

他要我详细描述一切有关的做梦练习。我告诉他那个小女孩及整件事在我的情绪上所产生的影响。他立刻建议我忘掉这件事,把它当成是无机生物为了满足我的幻想而不择手段。他说如果过度强调做梦,会像古代巫士一样,做梦会变成没有止尽的放纵。

为了某种无法解释的理由,我不愿意告诉唐望有关阴影生物的领域,只有当他否定了那小女孩时,我才觉得有必要让他知道我到过那个世界。他沉默了许久,似乎被震撼了。

他最后终于说:「你比我所想的还要更孤单,因为我完全无法谈论你的做梦练习。你现在处于古代巫士的地位,我只能重复地告诉你,你一定要尽**的努力小心谨慎。」

「你为何说我正处于古代巫士的地位?」

「我一再告诉你,你的心态类似古代的巫士,很危险。他们是很有能力的生物,但他们的缺点是当他们面对无机生物领域时,就像鱼渴望跳入水中一样。你的情况也相同,你对于无机生物所知道的远超过我们的想像。例如,我就从未知道阴影的世界,nagual胡里安与nagual艾利亚也不知道,虽然nagual艾利亚曾在无机生物世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知道阴影的世界有何差别呢?」

「很大的差别。只有当无机生物确定做梦者愿意留下来时,才会带他到那世界。这是我们从古代巫士的故事中得知的。」

「我向你保证,唐望,我一点也不想要留在那里。你似乎认为我快要屈服于力量的诱惑,但我一点也不感兴趣,绝不改变。」

「在这个阶段,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已经超过了可以说不干就不干的阶段。况且,很不幸的是你被一个如水的无机生物所挑中。记得你与它的摔角吗?记得那种感觉吗?当时我告诉你,如水的无机生物是最讨厌的,它们既依赖又有很强的占有欲。一旦它们咬住你,就永远不放。」

「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真正的麻烦。这个控制一切的无机生物是你在那倒霉的一天所抓住的那个,经过这些年,它与你已经很熟悉了,它对你很亲密。」

我很诚实地告诉唐望,光是想到一个无机生物对我很亲密,就使我倒足胃口。

「当做梦者发现无机生物没有意思时,通常已经太迟了。」他说,「因为到那时候,无机生物已经把他们握在掌心了。」

我深深感觉他只是在谈抽象的观念,而不是实际上的危险,我私底下相信根本没有什么危险。

「如果这是你所担心的话,我不会容许无机生物以任何方式诱惑我的。」我说。

「我担心的是它们会诈骗你,」他说,「就像它们诈骗了nagual罗山度一样。它们会设计好,而你将不会看见,或甚至怀疑陷阱的存在。它们是骗术高手,现在它们甚至创造了一个小女孩。」

「但我毫不怀疑那小女孩真的存在。」我坚持道。

「没有什么小女孩,」他打断我,「那个蓝色的能量泡泡是一个斥候,一个被困在无机生物领域的探险者。我告诉过你无机生物像渔夫,它们会吸引并捕捉意识。」

唐望说他确实相信那蓝色能量泡泡是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一个被困的斥候,就像蜘蛛网中的苍蝇。

我并不欣赏他的比喻,我感到很不舒服,但我没有告诉唐望。他告诉我,我对那被囚的斥候的关切使他几乎感到绝望。

「为何这会使你困扰?」我问。

「在那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中,有某种东西在酝酿着,」他说,「而我不知道是什么。」

在我与唐望为伴的期间,我完全没有梦到任何无机生物的世界,我的做梦练习像平常一样注重集中做梦注意力在梦中事物上及改变梦境上。为了能减轻我的担忧,唐望让我凝视云层及远处的山峰。结果是我立刻觉得我被拉到云端,或实际上到了那些山峰顶端。

「我很高兴,但也很担心。」唐望对我的努力如此的表示,「你学到惊人的事情,而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说,这不是我的功劳。」

「你指的是无机生物,是不是?」

「不错,无机生物,我建议你不要再去凝视任何事物。凝视是古代巫士的技巧,他们能只靠凝视着他们所选择的事物,而在一眨眼间变成能量体。这是个很惊人的技巧,但对现代巫士没有任何用处。它不能增加我们的清明,或帮助我们追寻自由:它只能使我们更为凝固,这是个很要不得的状态。」

唐望又说,除非我时常自我检讨,否则当我把第二注意力与日常注意力合而为一时,我会变成一个令人难以忍受的人。他说在我的不稳定的第二注意力与我坚持寻求稳定的日常世界知觉之间,存在着一道危险的横沟,这道横沟如此巨大,使得我在日常世界中几乎像个白痴,而在第二注意力中则像个疯子。

在我回家之前,我自作主张地把我的阴影世界梦境告诉了卡萝·提格,虽然唐望曾指示我不要对任何人谈我的梦。但她非常的了解与感兴趣,因为她几乎是我的翻版。唐望很明显地对于我的透露感到生气,我觉得非常难过,充满了自卑感。我开始抱怨着我总是做错事。

「你根本什么都没做,」唐望打断我,「这我可是非常确定。」

他说的真是一点也没错!在我回家之后的**次做梦练习中,便出了大问题。我进入了阴影的世界,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不同的是那个蓝色能量形体也出现了。它混在其他阴影生物之中,我觉得它可能以前也在里面,只是我没有注意到。这次一旦发现了它,我的做梦注意力便毫无选择的被那能量泡泡所吸引住,几秒钟后,我便到了它旁边,其他的阴影生物像往常一像靠了过来,但我一点也没有理会它们。

突然间,那蓝色泡泡变成了我见过的那个小女孩,她那细致优雅的颈项歪斜着,口中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耳语:「帮助我!」也许是她说的,也许是我想像她说的,但结果都一样。我呆呆地站着,充满了真正的关切,我感到一阵寒颤,但不是发生于我的能量体,而是在另一个部位,这是我**次觉察到我的经验与我的感官是完全分离的。我正在经验阴影的世界,这种经验完全符合我所认为经验需要的条件,我能够思考,能够评估,能够决定:我有心理上的连贯。换句话,我是我自己,**缺少的是我的感官,我没有任何肉体上的感觉。所有的刺激都来自视觉与听觉。我的理性开始思索一个奇怪的困境:视觉与听觉并不是肉体上的官能,而是这种梦境中的特性。

「你真的有看见与听见,」梦的使者打断了我的思考,「这正是这个地方奇妙之处。你可以用视觉与听觉来经验一切事物,连呼吸都不用。想想看!你不需要呼吸!你可以到宇宙的任何角落,而不用呼吸。」

一种非常不安的情绪波动突然出现,再次地,这种感觉不是发生在当时的阴影世界中,而是发生在另一个陌生的部位。我感到非常激动,非常清楚但又模糊地明白有一种活生生的关连界于正在经验这一切的我与一个能量的源头,一个在他处的感官中心。我想到这个在他处的就是我躺在床上睡觉的肉体。

当这个念头产生时,阴影生物便一哄而散,只留下那小女孩。我看着她,深信我认识她。她摇晃着,似乎快要昏倒。一股对她无尽的关爱占据了我。

我试着对她说话,但无法发出声音。这时我明白我与梦的使者之间的对话都是靠它的能量来达成的,我自己一个人做不到。于是我试着用思想来传达给那小女孩,但也没有用,我们之间隔了一层能量的膜,我无法穿透。

小女孩似乎了解我的挫折,开始直接进入我的思想与我沟通。基本上,她告诉我的与唐望所说的一样,她是个被那个世界所困住的斥候。她说她采取一个小女孩的模样,因为这个模样对我和她而言都很熟悉,她需要我的帮助,正如同我需要她的帮助。这一切沟通以一种具有能量的感觉传送过来,就像是所有言语同时发出,我毫无困难地了解她的意思,虽然这种事我是**次碰到。

我不知道该如何做,我试着向她传达我的无力感,她似乎立刻便明白了。她沉默地以热切的注视恳求我,她甚至微笑着,仿佛要让我知道她把她的被拯救全交在我手上。当我在思想上反驳说我一点能力都没有时,她像个绝望的小孩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我极力试着与她沟通,那小女孩真的哭了起来,就像她的年龄的小孩一样,因为绝望与恐惧而大哭。我忍受不了,向她冲过去,但没有任何影响,我的能量体穿过了她。我打算抱起她,带她离开这里。

我一试再试,直到筋疲力尽为止。我停下来想下一步该如何做,我怕我的做梦注意力会开始衰退,我就会失去她的影像。我很怀疑无机生物是否还会带我回到这个地方,我觉得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的探访。

于是我做了一件无法想像的事,在我的做梦注意力快清失之前,我大声而清楚的表明我的意愿,我要把我的能量与那被困的斥候能量合而为一,帮助它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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