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集合点的定着
由于我们约定只有在唐望觉得必要时才讨论做梦,所以我很少问他有关的问题,即使在讨论时也绝不追问过度。因此每当他决定谈论做梦时,我总是热烈期待着。
他对于做梦的讨论常常隐藏在他其他的教诲之下,出其不意地出现。有一次我在他家中谈论一些不相关的话题时,他忽然指出,由于和无机生物的梦中接触,古代的巫士对于集合点的控制变得非常熟练,因而成为一门深奥而邪门的课题。
我立刻抓住机会问唐望他估计那些古代巫士是在活在多久以前。从前我曾好几次问他同样的问题,但他从未给我满意的答案。然而这次我相信,也许因为是他自己提起这话题,他会愿意迁就我。
「这是个难缠的话题,」他说。我以为他又要放弃问题,但我很惊讶他继续说下去,「这问题会像无机生物一样耗尽你的理性。顺便问一下,现在你对它们有何看法?」
「我没有看法,」我说,「我连想都不敢想。」我的回答使他高兴,他笑着谈起他自己对于无机生物的恐惧及嫌恶。
「它们从来不是我的专长。」他说,「当然,主要原因是我对它们感到恐惧。当我必须克服恐惧时我没有做到,然后就成为固定的了。」
「你现在还怕它们吗?」
「现在我的感觉不是恐惧而是厌恶,我不要跟它们扯上关系。」;
「这种厌恶有任何特殊理由吗?」
「世上**的理由:我们是相克的。它们喜爱奴役,我喜爱自由,它们想要收买,而我不要出卖。」
我莫名其妙地感到十分激动,告诉他这话题实在太离谱,我无法当真。
他凝视着我,微笑说:「对付无机生物**的方式便是你这种方式:否定它们的存在,但定期地去接触它们,相信你在做梦,而在梦中一切都是可能的,这样你就不会做下什么承诺。」
我感到一种奇怪的罪恶感,虽然我不明白原因。不得不问:「你是指什么?」
「你那些与无机生物的接触。」他冷冷地回答。
「你在开玩笑?什么接触?」
「我本来不想谈这个,但我想现在是告诉你的时候。你所听到的那些唠叨,在梦中提醒你注意梦境的,是一个无机生物的声音。」
我觉得唐望完全不可理喻,我变得非常激动,甚至对他大叫。他取笑我,要我告诉他那些不正常的做梦练习。这个要求使我惊讶,我从未告诉任何人,有时当我在梦中被某件事物拉出时,我不会像平常一样地进入另一个梦,整个梦的状态都会改变。我会发现自己进入某种未知的空间,我会开始飞翔,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引导着,使我不停地旋转。我每次从这种梦中醒来时,总会感觉仍旧在旋转好一阵子之后才会清醒。
「那些是你与你的无机生物朋友们如假包换的接触。」唐望说。
我不想与他争论,但我也不想同意他。我保持沉默,忘记了关于古代巫士的问题,但唐望再次重提那话题。
「我的了解是那些古代巫士也许生存在距今一万年前。」他说,微笑地观察我的反应。
根据目前人类学上关于亚洲游牧民族迁移至美洲的资料,我说我相信他的年代是错误的,一万年是太早了。
「你有你的知识来源,我有我的。」他说,「我的知识来源告诉我古代巫士统治地球达四千年之久,从七千年前到三千年前,而三千年前他们消失了。从那时开始,巫士们一直在重整、重建古代巫士所遗留下来的东西。」
「你怎么能如此确定你的年代?」我问。
「你怎么能如此确定你的呢?」他反驳道。
我告诉他在人类学上有严密的方法来推断古代文化的年代,他再次驳说巫士也有自己的严密方法。
「我不是要唱反调。」他继续说,「但有一天你也许能问一个确实知道答案的人。」
「没有人能确实知道的,唐望。」
「这是另一件无法使人相信的事,但有一个人能够证实这一切,有一天你会遇见那个人。」
「少来了,唐望,你在开玩笑,谁能证实七千年前的事?」
「很简单,就是我们所讨论的古代巫士中的一个,我所见过的那一位。他告诉我所有关于古代巫士的事,我希望你能记住我所要告诉你的关于这个巫士的事,他是我们许多行动的关键,也是你必须要见的人。」
我告诉唐望我对他的一字一句都牢记在心,虽然我并不了解他所说的。他指责我只是在取悦他,而不是真的相信古代巫士的故事。我承认在我的日常知觉下,我是不相信这些离谱的故事,但当我在第二注意力时也不相信,虽然我应该会有不同的反应。
「只有在你思考我所说的,才会使它变成离谱的故事。」他说,「如果你不扯进你的理性,它就只是完全与能量有关。」
「你为何说我将会见一个古代巫士?」
「因为你会的,你俩的会面是非常重要的。但是现在,让我再告诉你一个离谱的故事,关于我前辈中的一个nagual,nagual沙巴斯金。」
唐望告诉我nagual沙巴斯金是一个墨西哥南部教堂中的司事,那时约在十八世纪初期。在他的叙述中,唐望强调不管过去或者现在,巫士常在已具规模的机构中寻求庇护,例如教堂,他认为由于巫士超人一等的纪律,他们能成为值得信任的部属,因此许多机构总是极力吸收这样的人。唐望说只要没人发觉巫士的作为,巫士那种没有意识形态的本质会使他们像是模范的劳工。
唐望继续他的故事,说有一天,当沙巴斯金在做司事的任务时,一个奇怪的人来到教堂,一个像是生病的老印第安人。他虚弱地告诉沙巴斯金他需要帮助,nagual以为那印第安人要找教区的神父,但那人花了很大的力气直接干脆地告诉沙巴斯金,他知道沙巴斯金不仅是个巫士,而且是个nagual。
这种转变使沙巴斯金有所警觉,他把那印第安人拉到一旁,要求他道歉。那人回答说他不是到那里去道歉,而是去寻求特别的帮助。他说,他需要nagual的能量才能维持他的生命,他向沙巴斯金保证,他的生命已经历经了数千年之久,但此时正在逐渐消逝。
沙巴斯金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不愿理会这样的胡说八道,于是叫那印第安人停止胡闹。那老人非常愤怒,威胁沙巴斯金说如果不听他的请求,就要把沙巴斯金及他同伙的巫士都向教会官方告发。
唐望提醒我说那时候天主教会常以残忍及彻底的方式清除新世界印第安人的异教,那老人的威胁不可等闲视之,nagual与他的团体的确有生命的危险。沙巴斯金问那印第安人他如何给他能量,那老人解释说nagual由于纪律的严明,都能在身体中储存一股特别的能量,他能够从沙巴斯金的能量中心,也就是他的肚脐位置毫无疼痛地取得。而沙巴斯金能得到的报偿将是不受干扰地继续他的活动,同时还有一项力量的赠予。
知道自己被这老人玩弄于股掌中,沙巴斯金并不高兴,但那老人非常坚决,使他毫无选择的余地,只好配合他的请求。
唐望肯定地说那老印第安人的话绝不夸张,原来他是一个古代的巫士。传说中的「拒绝死亡者」中的一个。他显然活到现在,因为他能够以只有他知道的方法来控制他的集合点。
唐望说在沙巴斯金与那老人之间所发生的事,后来成为一项维持了六代nagual之久的协定。拒绝死亡者遵守了他的诺言,为了从那六个nagual身上得到能量,他给予每个人一项力量的礼物。沙巴斯金是不情愿地接受那赠予,因为他没有选择余地,但是在他之后的nagual,都是很快乐及自豪地接受他们的礼物。
唐望最后说,那拒绝死亡者被大家称为「租借者」,至今两百年来,唐望这一系列的nagual都遵守这协定,创造出一种具象徵性的关系,改变了他们相传下来的方向与目标。
唐望不愿多加解释这故事,留给我的是一种奇怪的真实感,这比其他任何感觉都要让我觉得困扰。
「他怎么能活那么久?」我问。
「没人知道。」唐望回答,「我们经过世代相传所知道的事都是他告诉我们的。我向拒绝死亡者询问古代巫士的事,他告诉我他们在三千年前达到颠峰。」
「你怎么知道他在说实话?」我问。
唐望惊奇地摇着头,或许是一种厌恶。「当你面对的是那不可思议的未知时,」他指着四周,「你不会随便说谎的。谎言只是给那些从来未曾目击过未知的人,他们不知道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有什么在等待我们?」
他的回答虽然单纯,但比描述什么可怕的事物更使我感到恐惧。
「某种极不具人性的事物。」他说。
他一定注意到我快支持不住了,他改变了我的意识状态,使我的恐惧消失。
几个月之后,我的做梦练习开始奇怪的转变,一些原本要问唐望的问题,我开始在梦中得到回答。最奇怪的是这情形很快开始发生在我清醒的时刻。有一天,我坐在书桌前,我得到一个尚未提出的问题的答案,有关无机生物真实性的问题,我在梦中看见无机生物太多次,以致我开始把它们当成真实的,我提醒自己甚至在索诺拉沙漠中捉住过一个。虽然是在半正常的知觉状态下,而且我的梦境时常转变成非我所能想像的奇异空间,我很怀疑那是我脑袋的产物。我希望能给唐望一个最贴切的问题,所以我设想出这样的问题:如果我们接受无机生物是像人一样的真实,那么在一个物理的宇宙里,它们存在于什么范围中?
在我想出这个问题后,我听见一个奇怪的笑声,就像那次我捉住无机生物时听到的。然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回答我:「那范围存在于集合点的一个特定位置上,」它说,「就像你的世界存在于集合点习惯的位置上。」
我一点也不想与一个没有身体的声音交谈,于是我冲到屋外,我以为我要疯了。
那声音如此清楚与富权威性,它不仅迷惑我,也吓坏了我。我极恐惧地等待那声音再度出现,但事件从未重演,我抓住**个机会请教唐望。
他一点也不惊讶,「你一定要了解,我只说一次,这种事情在巫士生活中是很平常的。」他说,「你没有疯,你只是听到了梦的使者的声音。一旦通过了做梦的**或第二关,做梦者会抵达一道能量的边缘,开始看见东西或听到声音。不是很多种的声音,而是单一的声音,巫士称之为梦的使者的声音。」
「什么是梦的使者?」
「具有知觉的陌生能量,这种陌生能量能告诉做梦者事情,协助他们。但是梦的使者只能告诉够格的巫士他们已经知道的,或应该知道的事。」
「把它称为有知觉的陌生能量对我一点帮助也没有。它是什么样的能量?好的、坏的、对的、错的,或什么样的?」
「就是我说的陌生能量。一种不具人性的力量被我们变为非常具人性,因为它有个声音,有些巫士发誓他们看到了它,或者像你一样,只是听见了一个男人或女人的声音。这声音能告诉他们事物的情况,大部分时候被巫士当成神圣的忠告。」
「为何我们有些人会听成一个声音?」
「我们看见它或听见它,因为我们使集合点固定在一个新的位置。这样定着越强,我们对梦的使者的体验也越强。小心!你也许会把它看成一个裸女。」
唐望为他自己的话而大笑,但我恐惧得笑不出来。
「这力量能使自己物质化吗?」我问。
「当然可以。」他回答,「这一切全依集合点的定着程度而定。但是请放心,如果你能维持某种程度的超然,就不会有事。梦的使者会维持原状:一种不具人性的力量。它会对我们起作用,只是因为我们集合点的定着。」
「它的忠告安全吗?」
「那不是忠告,它只告诉我们什么是什么,然后我们自己做结论。」
我告诉唐望那声音所告诉我的话。
「如同我所说的,」唐望说,「这个使者没有告诉你任何新东西。它说得不错,但它只是好像告诉了你什么。其实梦的使者所做的只是重复你已经知道的。」
「我恐怕不能承认我知道那一切,唐望。」
「你能的,你现在所知道的关于这宇宙的神秘远比你的理性所认为的要多。但这是我们人类的毛病,理性总是赶不上我们对于宇宙奥秘的真正了解。」
能够靠我自己经历这不可思议的现象,而没有靠唐望的帮助,使我觉得很兴奋。我想多知道一些关于梦的使者的情形,我问唐望他有没有听过这使者的声音。
他咧嘴微笑地打断我:「是的,是的,梦的使者也对我说过话。在我年轻时,常把它看成一个黑衣的僧侣,这个会对我说话的僧侣总是把我吓得天昏地暗,没有一次例外。后来当我较能控制我的恐惧时,它就变成一个没有身体的声音,告诉我事情,直到今天。」
「什么样的事情?」
「任何我集中意愿的事情,一些我不想自己去花时间的事。例如,我的门徒的行为,当我不在时他们在干什么,尤其是关于你的事,梦的使者告诉我有关你的一切行为。」
在这时候,我一点也不喜欢目前这个话题的方向,我急忙在脑中搜寻其他的问题好开始其他的话题,唐望在一旁大笑。
「梦的使者是无机生物吗?」我问。
「我们可以说梦的使者是来自于无机生物领域中的力量,这就是为什么做梦者总是会碰上它们。」
「你是说,所有做梦者都会听见或看见梦的使者?」
「他们都会听见使者,很少人会看见或感觉到。」
「你对这个有什么解释吗?」
「没有,况且我根本不在乎梦的使者。在我生命的某个阶段中,我必须决定是否要专注于无机生物,追随古代巫士的脚步,或者完全拒绝它。我的老师nagual胡里安帮助我做下决定拒绝它,我从不后悔这个决定。」
「你认为我应该拒绝无机生物吗?」
他没有回答,反而开始解释说整个无机生物的领域都注重在教导上。也许是因为无机生物有着较深沉的知觉,它们总想把我们置于它们的羽翼之下。
「我看不出成为它们的徒弟有何好处,」他说,「它们的代价太高了。」
「它们的代价是什么?」
「我们的生命,我们的能量,我们对它们的效忠。换句话说,我们的自由。」
「但它们能教什么?」
「关于它们世界中的事情,就像如果我们能够,我们会教它们有关我们世界的事。然而,它们的方法是用我们的基本自我来衡量,然后用为教导我们的标准,这是非常危险的作法!」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危险。」
「如果有人要用你的基本自我做为准绳,包括所有你的恐惧、贪婪、嫉妒等等,然后教你如何去满足这种可怕的状态,你想结果会是如何?」
我没有话说,我想我完全了解他的反对。 .
「古代巫士的问题是,他们虽学到奇妙的事,但都基于他们原始低级的自我。」唐望继续道,「无机生物成为他们的同盟,经过刻意的示范,它们教导古代巫士奇术。他们的同盟会示范,然后古代巫士一步一步被引导着去模仿那些行动,而根本不会改变他们的本性。」
「这种与无机生物的关系现在还存在吗?」
「我无法给你答案,我只能说我无法想像这种关系在我身上。这种性质的关系会剥夺我们对自由的追寻,消耗我们仅有的能量。为了能确实遵循他们的同盟的示范,古代巫士必须活在无机生物的领域中,为了能做到如此,所需要的能量是无法想像的。」
「你的意思是,古代巫士能够活在那些领域中,就像我们活在这里?」
「不完全像是活在这里,但他们当然是活着。他们维持着他们的意识,他们的个体性,梦的使者成为那些巫士最重要的资源。如果巫士想要活在无机生物的领域中,梦的使者是最完美的桥梁,它会说话,而且它喜欢做老师,喜欢当向导。」
「你有没有到过那领域?」
「无数次,你也有过,但现在谈这个是不必要的。你还没有把你的做梦注意力清洁干净,我们将来再说。」
「唐望,我猜想你并不赞成,或不喜欢梦的使者。」
「我不赞成它,也不喜欢它。它属于另一种心境,古代巫士的心境。况且,它的教导或指引在我们的世界中是无稽之谈,为了那些无稽之谈,梦的使者向我们索求巨额的能量。有一天你会同意我的,等着瞧。」
从唐望的语气中,我隐约感觉到他不相信我同意他的看法。我正要抗议时,我听见了梦的使者说:「他是对的。你喜欢我是因为你爱试探一切可能性,你追求知识,知识就是力量,你不要停留在安全的例行公事及日常世界的信仰中。」
梦的使者以带有西岸腔调的英语告诉我这些话,然后它改用西班牙语,我听到一丝阿根廷腔。我从未听过梦的使者这样说话,我完全被迷住了。梦的使者告诉我关于成就,关于知识,以及我的远离故乡,我对冒险的渴望,我对新事物、新境界近乎执迷的向往。那声音甚至以葡萄牙语对我说话,带着明显的南美口音。
听见这个声音对我猛灌迷汤,不仅使我害怕,而且使我感到恶心,我当场告诉唐望我要停止做梦的训练。他抬起头看着我,非常惊讶,但当我告诉他我所听见的话,他同意我应该停止,虽然我觉得他只是为了安抚我。
几个礼拜以后,我觉得我的反应有点歇斯底里,我的决定实在站不住脚。我又开始做梦的练习,我确信唐望知道我取消了放弃的决定。
在一次会面中,唐望很突然地谈起了做梦。「只因为我们没有学习把梦当成真实的世界来探险,并不表示梦不是如此。」他说,「梦常被用来分析意义,或当成预兆,但从来没有被当做是真实发生的世界。」
「据我所知,只有古代巫士能够这样做。」唐望继续说,「但最后他们搞砸了,他们变得贪心,当他们到达一条重要的交叉路口时,他们选择错误的方向。他们把一切孤注一掷,使集合点定着在上干种不同的位置上。」
唐望颇为不解地提到,古代巫士尝试了那上千种不同位置时所学到的种种奇异才能,却只有「做梦」的艺术及「潜猎」的艺术流传下来。他重新强调「做梦」的艺术是与集合点的移动有关,而「潜猎」的艺术则与使集合点定着于新位置上有关。
「使集合点定着于任何新位置上,意味着达到一贯性。」他说,「你在你的做梦练习中所做的正是这个。」
「我以为我是在使我的能量体完整。」我说,多少对他的话有点惊讶。
「你是在做那个,以及更多的,你是在学习达到一贯性。做梦使做梦者定着集合点,因而达到这个目的。做梦注意力、能量体、第二注意力、无机生物及梦的使者等都只是达到一贯性的副产品。换句话说,它们都是使集合点定着在几种不同的做梦位置时的副产品。」
「什么是做梦位置?」
「任何在睡眠时集合点所移动到的新位置。」
「我们如何使集合点定着在做梦位置上呢?」
「靠着维持住梦中的所有事物,或随自己的意愿改变梦境。透过做梦练习,实际上你是在练习一贯性,也就是说,你在练习使集合点定着在你的梦境的新位置上,因而能够维持住一种新的能量体形状。」
「我真的维持住一个新的能量体形状吗?」
「不完全是,不是因为你不能,而是因为你只是在集合点位移,而没有使它运动。集合点的位移只造成很小的改变,几乎无法被注意到。位移的挑战在于,由于这些改变如此细小,如此繁多,能够维持住所有这些改变的一贯性便是很大的成功。」
「我们如何知道我们维持了一贯性?」
「可以从我们知觉上的清晰度看出。我们的梦境越清晰,一贯性就越强。」
这时他说现在是让我把梦中学到的加以实际应用的时候。他不给我机会发问,叫我集中我的注意力,就像在梦中一样,在附近沙漠中的一棵灌木的树叶上。
「你要我只是去注视它吗?」我问。
「我不要你只是去注视它。我要你对这灌木做件特别的事。」他说,「记住,在你梦中,一旦你能够保持住任何事物的影像时,你事实上是在维持住你的集合点的做梦位置。现在,看着那些树叶,仿佛你在做梦,但有一点非常重要的不同,你要在日常世界的意识中对那些树叶维持住你的做梦注意力。」
我的紧张使我无法了解他的想法。他耐心地解释说藉着凝视树叶,我能够轻微地移动我的集合点;然后,藉着召唤做梦注意力来单独凝视每一片树叶,我能够定着住那轻微的移动,于是我的一贯性能使我达到第二注意力的知觉。他笑着说,这个过程真是简单到荒谬的地步。
唐望说得没错。我只需要集中视线于树叶上,保持着注视,接着一瞬间我有一种被吸入漩涡状的感觉,像极了我梦中的漩涡。那灌木的树叶变成一个充满了感官刺激的中心,我仿佛正在被树叶吞噬,但我接触到的不仅是视觉的连系,如果我触摸树叶,我实际上能感觉它们,我也同时闻到气味。我的做梦注意力充满了各种感官,而不像一般梦中只有视觉而已。
这个对灌木树叶的凝视最后变成了一个梦,我相信我是进入了一棵梦之树中,就像我所做过的无数次有树的梦一样。我很自然地在这棵梦之树中实行我从梦中所学到的事,我从细节跳到细节,被那漩涡牵引到任何我集中多重感官的做梦注意力的地方。除了注视之外,任何我身体碰触到的地方,漩涡的力量都会形成。
在这场视觉或梦之旅中,我突然产生一阵理性的怀疑。我开始想我是否真的昏了头爬上了树,拥抱着树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或者我睡着了,也许被那摇曳在风中的树叶所催眠,于是做了一个梦,但就像在梦中一样,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好好思考。我的念头只停留一刹那,就被直接经验的力量所完全遮盖。
一阵突然的震动使我几乎从树叶丛中弹了出来,仿佛我挣脱了树的吸力。这时我发现自己在一个高处面对着一个广阔的地平线,被深暗的群山及青绿的植物围绕。一阵能量的脉冲震动到我的骨头里,我又变到另一个地方,四周都是高耸的大树,比华盛顿州或奥瑞岗州的巨枞都还要高大。我从未看过这样的树林,这景象与索诺拉沙漠完全相反,我不得不相信我绝对是在做梦。
我保持住这惊人的景象,不敢让它溜走,我知道这真的是个梦,一旦我用完了做梦注意力,它就会消失。但这景象继续不变,甚至连我认为已经用完了做梦注意力之后它依然存在。这时一个恐怖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万一这不是个梦,也不是日常的世界呢?
我吓坏了,就像受到惊吓的动物缩回原先的树丛中。后退的冲力使我一直穿过树叶与枝干,使我离开了树,一刹那间,我已经站在唐望旁边,在他的房子门前,面对着索诺拉沙漠。
我发现自己又再度进入一种能够思考、但无法说话的状态。唐望叫我不要担心。他说我们的言语功能非常脆弱,说不出话来的症状对于经常进入不寻常知觉的巫士来说是很平常的。
我直觉的反应是唐望只是在同情我,所以这么说来安慰我。但那梦的使者的声音立刻告诉我说,只要经过几小时的休息,我便会完全恢复正常。
睡醒之后,应唐望的要求,我详细描述了我所看到、所经历的事物。他警告我不要想靠理性来了解我的经验,并不是因为理性能力不足,而是因为所发生的经过是在理性的范围之外。
我马上争辩说,没有任何事是在理性的范围之外,也许事情会不清楚,但迟早理性会找到途径使事情明朗,我真的这样相信。
唐望很有耐心地指出,理性只是集合点停留在习惯性位置上的副产品而已。因此,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头脑清楚、行事稳当等等被我们当成值得骄傲的自然美德,仅仅是集合点定着于习惯位置时的结果。这种定着越坚固安定,我们对自己的自信也越强,越觉得这个世界是能够了解及预测的。
他接着说做梦能摧毁这种了解世界的感觉,使人变得灵活,而能够进入其他的世界。他把做梦称为进入不可思议空间的旅程,在这旅程中,我们先是知觉所有人类能够知觉的,然后我们的集合点会脱离人类的领域,知觉到不可思议的事物。
「我们现在又回到了巫士世界中最重要的课题上。」他说,「集合点的位置,这是古代巫士的诅咒,同时也是人类的股中之刺。」
「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古代巫士与一般人都一样受制于集合点的位置。一般人不知道集合点的存在,不得不把习惯位置的副产品理性当成不可争议的必然现象。而古代巫士虽然了解集合点,但他们都沉溺于集合点的操纵上。」
他继续说:「你一定要避免落入这些陷阱中。如果你和一般人一样想法,仿佛你一点也不知道集合点的存在,那实在是非常可恶。但更可恶的是像古代巫士那样邪恶地为利益而操纵集合点。」
「我不懂,这些和我昨天的经验有什么关系?」
「昨天你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但如果你问我那世界在什么地方,我会说在集合点的位置中,我的回答对你将没有任何意义。」
唐望的论点是,我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跟随一般人的想法,接受这样的论断:我的经验告诉我另有其他的世界存在,但我的理性告诉我这种世界不可能也不会存在。另一种选择是跟随古代巫士的想法,我会自动地接受其他世界的存在,而我的贪婪会使我的集合点紧抓住创造其他世界的位置不放,结果会是另一种的论断:我真的进入了另一种奇异的领域中,充满着对于力量及利益的期待。
我还有点麻木,无法了解他的论点,但我发现我不需要了解,因为我完全同意他,虽然我不清楚我同意的究竟是什么。这种同意像是一种来自远方的感觉,一种我久已失去的原始确信,而现在它渐渐又开始复苏了。
我接下来的做梦练习消除了这些困扰,但也产生新的困扰。例如,连续好几个月不断地听到梦的使者的声音,我已经不再把它看成困扰或奇迹,它变成很自然的一件事。在我受它的影响而犯了许多错误之后,我几乎可以明白唐望为何不愿认真对待它,如果一个心理分析师想要了解这个随着我个人内在变化而变化的梦的使者,他将是自找麻烦。
唐望对它的想法一直没变:它是一种不具人性,来自无机生物领域的稳定力量,因此所做梦者都会有类似的经验。如果我们把它的话当真,我们就是无可救药的儍瓜。
而我很明显的就是其中之一。在我面对如此惊人的事迹时,我绝对无法无动于衷:一个清晰肯定的声音,以三种语言告诉我,任何只要我集中注意力的人或事背后的真相。**的缺点是我们并不同时作用,梦的使者会在我已经忘记了我的兴趣之后,才告诉我有关的人或事的消息,但这并无大碍。
我向唐望问起这个奇怪的现象,他说那与我的集合点的坚硬度有关。他解释说我被年老的成人所抚养长大,他们灌输给我老人的观点,因此我非常糟糕的自以为是,他给我大量的幻觉性植物是为了能动摇我的集合点,使它能有一种最低限度的流畅。
「如果你不发展这种流畅,」他继续说,「你会变得更自以为是,或者你会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巫士。我会告诉你古老巫士的事并不是要说他们坏话,而是要使他们与你相抗衡。迟早你的集合点会变得流畅,但仍无法流畅到使你不会像他们那样自以为是与歇斯底里。」
「我要如何避免呢?」
「只有一个方法,巫士称之为纯粹的了解,我则称之为与知识的恋爱。这是推动巫士去了解、去发现、去着迷的力量。」
唐望改变话题,继续说明集合点的定着。他说古代巫士看见小孩的集合点时常浮动着,仿佛有暗流在推动,能自由地改变位置。因此他们认为集合点的习惯位置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由习惯造成的。他们同时看见只有成人的集合点固定在同一位置上,他们推论集合点所在的特定位置造成了特定的知觉方式,经过使用,这特定的知觉方式成为诠释感官讯息的系统。
唐望指出,由于我们被迫出生在这系统中,从出生时我们便不可避免地努力调整知觉来配合这系统的要求。这系统一辈子统治着我们。古代巫士非常确信要使平常人转变成巫士的话,就必须要反抗这系统,直接去知觉能量。
唐望以惊奇的口吻描述他所谓人类成长中最伟大的成就:使集合点锁定在习惯位置上。一旦集合点被固定了,我们的知觉便能受教导与学习诠释我们所知觉到的。换句话说,我们便被引导根据我们的系统来知觉,而不是根据我们的感官。他笃定地认为,人类的知觉是一致的,因为全人类的集合点都固定在同样的位置上。
他继续说巫士从自己身上得到证明。他们看见集合点移动到某个程度时,新的宇宙能量纤维便开始被知觉,这种知觉对我们毫无意义,主要原因是新的感官讯息使我们的系统变成无用,我们不再能用它来诠释我们的新知觉。
「没有系统的知觉当然是一片混乱。」唐望接着说,「但很奇怪的,当我们以为我们已失去依靠,我们的老系统会重振雄风来拯救我们,把我们无法了解的新知觉转化为一个完全可理解的新世界,就像当你注视那些灌木叶时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的知觉混乱了一会儿:所有事物同时地发生,你诠释世界的系统无法作用,然后混乱逐渐澄清,于是你到了一个新世界。」
「我们又绕回老地方了。那世界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我的脑袋自己创造的?」
「我们的确回到了老地方,而答案也没有变。那世界存在于你的集合点当时的位置上,为了要能知觉它,你需要一贯性。也就是说,你需要使你的集合点定着在那位置上,你做到了,结果是你完全知觉到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会儿。」
「其他人会知觉到同样的世界吗?」
「如果他们有一致性与一贯性,他们也会的。一致性是指能共同地使集合点维持在相同的位置上。古代巫士把对于超乎正常世界之外的一致性与一贯性的追求统称为知觉的『潜猎』(Stalking)。」
「潜猎的艺术,」他继续说,「就像我以前说过的,是与集合点的定着有关。古代巫士在练习中发现,改变集合点的位置固然重要,使它定着于新位置上更加重要,不管是在任何的新位置。」
他解释说,如果集合点没有固定下来,我们便不可能有协调的知觉,而会经验到如万花筒般不连贯的影像。这就是为什么古代巫士要如此强调做梦及潜猎的艺术,两者缺一不可。尤其是对于古代巫士所从事的活动而言。
「什么活动?」
「古代巫士称之为第二注意力的迷宫之旅,或进入未知的伟大探险。」
唐望说这些活动发源于集合点的移动,古代巫士不仅学会移动集合点到上千种位于能量体表面或里面的不同位置上,他们同时学会定着集合点于那些位置上,因而能达到无限期长的一贯性。
「这些有什么好处呢?」
「我们不说好处,我们只谈最后的结果。」
他说古代巫士的一贯性使他们能在知觉上及肉体上,变成任何那些集合点位置所代表的事物。他们能使自己变成他们所储存的资料中的任何事物,他们所储存的资料包含各种变形知觉的细节,譬如变成一只豹、一只鸟、一只虫等等。
「要我相信这种变形是非常困难的。」我说。
「那是可能的。」他向我保证,「对你我而言也许没那么容易,但对于古老的巫士来说,简直就不费吹灰之力。」
他说古代巫士有超人的流畅性,他们只需要稍微移动集合点,只需要一点点做梦中的知觉提示,他们便会立刻潜猎那些知觉,重新安排他们的一贯性来配合新的意识状态,变成一只动物、另一个人、一只鸟、或任何其他东西。
「但这不是精神病患的行为吗?自己创造适合自己的现实?」我说。
「不,这不一样,疯子想像出属于自己的现实,因为他们没有任何设定好的目标。疯子使混乱更加混乱,而巫士刚好相反。他们把秩序带入混乱中,他们设定的超越目标是使他们的知觉自由。巫士不创造现实去知觉,他们直接知觉能量,然后他们发现他们所知觉的是一个未知的新世界,可以完全吞并他们,因为那世界与我们所认为真实的世界完全一样的真实。」
接着唐望对我注视灌木树叶的经验给予一个新的描述。他说我开始知觉到树的能量,但是在主观上,我相信我在做梦,因为我使用了做梦的技巧来知觉能量。他强调在日常世界只使用做梦的技巧是古代巫士最有效的手段之一,它使对能量的直接知觉在开始时像梦一样,而不是一团混乱,然后知觉被重新调整,巫士便发现自己面对一个新的世界。这正是我自己的经验。
我告诉他我自己的想法,这是我几乎不敢去想的:我所看到的景象不是一个梦,也不是在日常世界中。
「的确不是。」他说,「我已经一再告诉你,而你以为我只是在重复自己。我知道要使理性接受不包含理性的可能性是非常困难的,但新世界的确存在!它们一层包围着另一层,就像洋葱的千层皮,我们生存的世界只是其中的一层。」
「你的意思是,你的教诲是准备要让我进入这些新世界?」
「不,这不是我的意思。我们进入那些世界只是当成练习,那些旅程是现代巫士的先前准备。我们从事与古老巫士相同的做梦练习,但在某一特定时刻我们采取了不同的方向。古老巫士喜欢集合点的位移,所以他们总是处于比较熟悉的世界,我们比较喜欢集合点的运动。古代巫士追求未知的人类领域,我们则追求未知的非人类领域。」
「我还没有到那地步吧?」
「没有,你只是刚开始而已,在开始时所有的人都必须经过古代巫士的步骤,毕竟是他们发明了做梦。」
「我什么时候才会开始学习现代巫士的做梦?」
「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也许再过几年吧。而且对于你,我必须非常小心。在性格上,你无疑的是与古代巫士相通的,我以前也告诉过你,但你总是有办法忽略我。有时候我甚至以为有陌生的能量在指导你,但我否定了这想法,你还没有误入歧途。」
「你在说什么?」
「你曾经很不聪明地做了两件让我非常担心的事。你**次做梦时便以你的能量体进入了未知的世界,而你还在里面逛街!然后你以能量体进入另一个未知的世界,但却脱离了日常世界的知觉。」
「这为何使你担心?」
「做梦对你是太容易了,如果我们不谨慎,这是一项诅咒,它只能引向未知的人类领域。我说过,现代巫士追求的是非人类的未知领域。」
「非人类的未知领域是什么呢?」
「免于为人的自由,在人类领域之外不可思议的世界,但我们仍可知觉,这就是现代巫士的不同。他们追求的是人类领域之外的,而在人类领域之外的是完整的世界,不仅是鸟的领域或动物的领域,或其他未知的人类领域。我所谈的是世界,就像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一样完整自足的世界,包含无限的领域。」
「那些世界在哪里?集合点的不同位置吗?」
「不错,是在集合点的不同位置。但巫士必须以集合点的运动,而不是位移,来到达那些位置。进入这些世界的做梦方式是只有现代巫士在做的,古代巫士则避免它们,因为那需要极度的超然及完全失去个人的重要感,那是他们无法付出的代价。对于练习做梦的现代巫士,做梦是知觉超乎想像之外世界的自由。」
「但是,这些知觉有什么用处呢?」
「今天你已经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你真像个生意人,有没有危险?投资的报偿是多少?对我有什么好处?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生意人的心态该用在商业上。自由不是一项投资,自由是无止尽的探险,我们冒着生命的危险寻求超乎文字、超乎思想与感觉的短暂片刻。」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知道的是,像我这样的懒惰虫,有什么力量能推动我达成这些?」
「追求自由是我所知道**的推动力量。飞入那无限中的自由,消失的自由,就像一个微弱的烛火,虽然面对着无数的星光,仍保持完整自觉,因为它安于只是一个烛火,从未妄想成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