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不记得我教你关于无情的本质?”他问,“无情,自怜的相反?”
我不记得。唐望似乎在想接下来要说什么,他停止说话了。他的嘴角下垂,假装出无力的神情。他耸耸肩,站起来快速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一个小山丘顶。
“巫士都是无情的。”他说,我们坐在山顶的平地上,“但你知道这些,我们曾经深入谈论过这个概念。”
很长的沉默后,他说我们要继续讨论巫术故事的抽象核心,但他打算要越谈越少,因为该是我自己去发现它们,让它们显示意义的时候了。
“如我所告诉你的,”他说,“第四个巫术故事的抽象核心叫做力量的降临,或被意愿所移动。故事说为了使巫术的神秘能对我们的主角显露,力量必须要降临到那人身上。力量选择的时候是当那人分心,毫无戒备,及毫无自怜时,力量以移动那人的聚合点到某个特定的位置来显示存在,这个位置从此之后被巫士称为“无怜悯之处”。如此,无情便成为巫术的首要原则。”
“不要把这个首要原则与巫术门徒生涯的首要效果搞混了,那个效果是在正常意识与强化意识的转变。”
“我不明白你想要说什么。”我抱怨。
“我要说的是,表面上看来,聚合点的移动是门徒入门后**件真正发生的事。”他回答,“所以门徒自然会以为这是巫术的**个原则,但这不是,无情才是巫术的**个原则。我们以前已经讨论过了,现在我只是要帮助你回忆。”
我希望我能诚实地说我一点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我却有种奇怪的感觉我是知道的。
“回忆我**次教你无情的情形,”他怂恿我,“回忆是与移动聚合点有关。”
他等了一会儿,观察我是否有依照他的指示去做。显然我做不到,于是他继续他的解释。他说,即使像进入强化意识那样神秘的事,要想做到,也只需要力量的在场。
我说如果不是他今天的论点过于晦涩,就是我过于迟钝,因为我完全无法了解他的想法。他坚定地回答说我的疑惑并不重要,而坚持**重要的是,我要了解与力量的些许接触便能带来聚合点的移动。
“我告诉过你,NAGUAL是力量的媒介,”他继续说,“因为他毕生完美无缺地重整他与意愿的连接线。也因为他比普通人有更多的能量,能够让力量透过他来表现,所以巫术门徒所经验的**件事是他自己意识状态的转变,这种转变只要NAGUAL的在场便能产生。我要你了解的是,聚合点的移动没有任何程序可言。力量碰触了门徒,他的聚合点就会移动,就是这么简单。”
我告诉他,他的说法令人困扰,因为那与我个人经验中痛苦学到的教训相矛盾:强化意识是一种复杂而无法解释的手法,唐望曾用来改变我的知觉状态。经过多年的交往,他曾一再拍打我的背使我进入强化意识。我指出这项矛盾。
他回答说,拍打背部只是用来吸引我的注意力,消除心中怀疑的技巧,而不是控制我知觉的方法。他当成雕虫小技,与他先许的性格想配合。他不像是开玩笑地说,我很幸运碰到他是一个简单的人,不喜欢作怪,否则将不讳是这样简单的技巧。我可能必须先忍受怪异的仪式,他才能消除我的疑惑,让力量移动我的聚合点。
“要让魔术发生,我们只需要除去心中的怀疑。”他说,“一旦没有怀疑,一切都有可能。”
他提醒我几个月前我在墨西哥市亲眼目睹的一件事,当时我觉得不可思议,直到他用巫术的范畴做了解释。
我所见到的是一场由一个**的心灵治疗师所施行的外科手术。病人是我的一个朋友,灵疗师是一个女人,她在一种极戏剧化的失神状态中进行手术。
我所观察到的是,她以一把厨房用的刀子切开了病人的腹部,拿出患者的肝脏,然后放进一桶酒中清洗,放回去后,她用手把无血的伤口封合起来。
在那昏暗的房间里,有一些人在见证这场手术,其中一些是像我一样的好奇旁观者,而其他人似乎是灵疗师的助手。
手术后我与三个旁观者略谈了片刻,他们都肯定彼此看到了同样的过程。我问我的病人朋友,他说他感觉手术是一种在胃部隐约而持续的疼痛,他身体右侧也感受到如火的灼热。
我把这一切描述给唐望听,甚至主动提出一种嘲讽的解释。我说那房间的昏暗,在我看来,最适合进行这种偷天换日的伎俩,用来制造一种几乎如宗教般的信仰气氛。
唐望立刻指出这是一种嘲讽的意见,而不是嘲讽的解释,因为它没有解释我朋友的康复。然后唐望根据巫士的知识提出另一种观点。他的解释是,很明显的那个灵疗师能够移动房间内所有人的聚合点。**的伎俩,如果可以称之为伎俩的话,就是在房间中的人数不能超过她的能力范围。
她的戏剧化出神及各种动作,根据他的解释,是用来吸引在场人们的注意力的精心策划,或者是由力量本身所主宰的无意识行为。不管何者,都是极恰当的方法,让灵疗师能聚合众人的思想来消除心中的怀疑,强迫他们进入强化意识之中。
当她用菜刀切开人体取出内脏时,不是什么偷天换日的伎俩。唐望强调,那些是真正的事件,发生于强化意识之中,超越了日常判断的领域。
我问唐望,那灵疗师如何能移动那么多人的聚合点,而没有碰触他们。他的回答是,那灵疗师的本领也许是天赋的异禀,或精心苦练的成果,但她是力量的媒介。他说,是力量,而不是那灵疗师,移动了那么多的聚合点。
“当时我向你解释过,虽然你一个字也听不懂。”唐望说,“那灵疗师的艺术及本事,是去消除在场人们内心的疑惑,这样做使她能让力量移动他们的聚合点。一旦聚合点移动了,一切都是可能的,他们进入了一个奇迹是家常便饭的领域。”
他强调那个灵疗师一定也是个巫士,如果我仔细去回想那手术,我会记得她对周围的人是很无情的,尤其是对病人。
我向他重复我所记得的手术经过。当灵疗师进入出神状态时,她原本平淡的女性声音,剧变为一个低沉沙哑的男性声音。那声音宣布说,一个史前哥伦比亚古代战士的灵魂,附身在灵疗师上。宣布之后,灵疗师的态度也大为转变,她被附身了。她很明显地对自己十分有把握,她以全然的确实与肯定来进行手术。
“我比较喜欢用“无情”来代替“确实”或“肯定”。”唐望表示,“那个灵疗师必须要无情,才能创造出适合力量干预的情况。”
他说像那手术一样难以解释的事情其实非常简单。是我们对思考的坚持,使它们变得难以解释,如果我们不去思考它,一切就十分清楚。
“这真是荒谬,唐望。”我诚实地说。
我提醒他,他对他所有门徒都要求严格的思考,他甚至批评他自己的老师不是一个好思想家。
“当然我要周围的人都能明晰地思考。”他说,“我对任何想听的人都会这么说,**使思考明晰的方法,是不去思考。我相信你明白这个巫术上的矛盾。”
我大声抗议他的荒谬论点,他取笑我为自己辩护的冲动。然后他再一次解释巫士有两种思考方式,一种是普通的日常思考,是由聚合点正常位置所控制。这种思考含混,并不真正提供解答,只在脑海留下一片混沌。另一种是精确的思考,有效、省事,一切都明白清楚。唐望说为了让这种思考主宰,聚合点必须要移动,或至少日常形式的思考必须停止,让聚合点能移动。因此表面上的矛盾其实根本没有矛盾。
“我要你回忆起过去曾做过的事,”他说,“我要你回忆你聚合点的一次特殊移动。为了能做到,你必须停止你平常的思考方式,然后另一种我称为明晰思考的便会接管,使你回忆。”
“但我要如何停止思考?”我问,虽然我知道他的回答。
“意愿你聚合点移动,”他说,“意愿与你的眼睛是相互呼应的。”
我告诉唐望,我的心思不停地在暂时的极度清明与极度疲乏中摆荡;我不是明白一切,就是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安慰我说,我的不稳定是由聚合点的晃动所引起,它还没有安定于这个在几年前所抵达的新位置上。而这种晃动是由于一些自怜的情绪所引起的。
“那新位置是什么?”我问。
“几年前,你的聚合点抵达了无怜悯之处,这也就是我要你去回忆的。”他回答。
“对不起,你说的是……?”我说。
“无怜悯之处是无情的位置,”他说,“而你知道这一切。在你回忆之前,我们先谈谈无情。它是聚合点的一个特殊位置,可由巫士的眼睛中看出,像是瞳孔上一层闪亮的薄膜。巫士的眼睛十分明亮,越亮就越无情,而现在你的眼睛十分暗淡。”
他解释说当聚合点移动到无怜悯之处时,眼睛便开始发亮。聚合点在新位置上越牢固,眼睛也越明亮。
“试着去回忆你已知道的。”他催促我。
“这种回忆与普通的回想不一样,”他说。“回想是由日常的思考方式所达成,而这种回忆是由聚合点的运动所达成。巫士所做的对生命的回顾,是移动聚合点的关键。巫士以思考、以回忆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时间,来开始生命的回顾,然后他们会到事件真正发生的地点。”
当他们能够回到时间的地点时,便能把聚合点移动回时间发生时的位置上。以移动聚合点来召回完整的时间经过,便是巫士的回忆。
他凝视着我,确定我在听。
“我们的聚合点不停在移动,”他解释,“无法被察觉地移动。巫士相信,为了使他们的聚合点移动到正确的位置,必须使用意愿的力量。由于我们无法知道意愿是什么,巫士使用他们的眼睛来引出意愿。”
“这一切都十分令我费解。”我说。
唐望把手放在头后面躺在地上,我也依样画葫芦。我们沉默了许久。风吹动着云层,云的运动几乎使我感到眩晕,这种眩晕忽然变成了一种熟悉的焦虑感。每次与唐望做伴时,尤其是在休息与沉默的时刻,我都会感到一种强烈的绝望。当我一个人,或与他人为伴时,我从未被这种感觉所困扰。唐望解释说,我的感觉及渴望事实上是我的聚合点的突然运动。
当唐望开始说话时,他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坐起身子。
“你一定要回忆起你的眼睛**次发亮的情形,”他说,“因为那是你的聚合点**次抵达无怜悯之处。那时候无情占据了你,无情使巫士的眼睛闪烁,而那种闪烁召唤着意愿。每个聚合点的特定位置,都有其特殊的闪烁。巫士的眼睛有自己的记忆,他们可以召回任何位置的回忆,这只需召回与那位置有关的特殊闪烁即可。”
唐望说,巫士之所以要强调他们眼睛的闪烁及他们的凝视,是因为眼睛直接与意愿相连接。听起来也许很矛盾,事实上,眼睛只是在表面上与日常世界相连,更深层的是与抽象的连接。我告诉唐望,我无法想像我的眼睛能储存这样的资料。他的回答是,人类的可能性如此深奥神秘,与其去思考,巫士宁愿选择去开发这些可能性,也不希望去了解它们。
我问他普通人的眼睛是否也被意愿所影响。
“当然!”他叫道,“你都知道,但你的知道是在较深的层面,属于寂静的知识。你缺乏足够的能量去解释它们,甚至对你自己都做不到。”
“普通人知道同样的事情,但他们的能量比你都还要少。巫士比普通人**占优势的地方是,他们能储存能量,这表示他们与意愿有更精确、更明晰的连接。自然这也表示他们能随意地回忆,能使用他们眼睛的闪烁来移动聚合点。”
唐望停止说话,凝视着我,我清楚感觉到他的眼睛在拉扯我内部的某种东西,我无法挣脱他的凝视。他的全神贯注使我产生肉体上的感觉。我觉得身处在一个火炉之中,然后非常突然地,我朝内注视。这种感觉很像是心不在焉的幻想,但有一种强烈的自我意愿及思想的空无。我极自觉地朝内注视,注视空无。
我费了极大的努力挣脱出来,并站了起来。
“你在对我做什么,唐望?”
“有时候你真是令人难以忍受,”他说,“你的浪费真叫人愤怒。你的聚合点刚才正处于适合回忆一切的位置,而你做了什么?你浪费了一切,还问我对你做了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在我坐下时露出笑容。
“但令人恼怒又实在是你**的好处,”他又说,“我有什么好抱怨的?”
我们都爆出大笑,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人笑话。
许多年前,唐望对我的热诚与帮助,让我既感动又非常迷惑。我想不懂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友善,他很明显不需要我,他也不对我有所期望。但我从生活的痛苦教训中学到,天下没有百吃的午餐,无法了解唐望的代价使我极为不安。
有一天,我直截了当 以非常嘲讽的方式,问唐望想从我们的交往中获得什么,我说我想不出来。
“你不会了解的。”他回答。
他的回答使我生气,我不满地告诉他我不笨,他至少可以试着解释。
“好吧,让我这么说,虽然你会了解,但你绝对不会喜欢。”他带着那些准备捉弄我的笑容说,“你要明白,我真的是想放你一马。”
我上钩了,坚持要他解释他的话。
“你确定你要听实话?”他问,知道我绝对不会拒绝,即使那会要我的命。
“我当然要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尖锐地说。
他像是听到天大笑话般地大笑,他笑得越厉害,我就越恼怒。
“我看不出有什么好笑的。”我说。
“有时候事物底下的真相不能乱动。”他说,“这里背后的真相,像是在一大堆东西最下面的一块石头,如果我们严密地审视这最下面的一块,也许会不喜欢它。我宁愿避免这种情形。”
他又笑了,他的眼睛闪烁着恶意,似乎在邀请我进一步探询下去。于是我再度坚持要知道他的意思,我试着保持声调平静与坚决。
“好吧,如果这是你要的。”他听起来像是被请求般地勉强,“首先,我要说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免费的你不需要偿还。你知道的,我对你一向都是做到完美无缺;你也知道,我对你的完美无缺不是一项投资,我不指望你在我年老衰弱时来照顾我。但我是从我们的交往中得到了一些无可估计的价值,像是以完美无缺来对待我刚才所说的石头所得到的报偿。我得到的是你可能无法了解或喜欢的。”
他停下来凝视我,带着邪恶的目光。
“告诉我,唐望!”我叫道,对他的卖关子感到不耐。
“我要你记住是你坚持要我说的。”他仍旧带着微笑说。
他再度停下来,这时我已火冒三丈。
“如果你用我对你的行为来判断我,”他说,“你必须承认我是耐心与坚持的化身。但你所不知道的是,我必须以前所未有的努力,才能做到如此完美无缺。为了能与你为伴,我必须时时超越自己,以最艰苦的奋斗来克制自己。”
唐望说得对,我不喜欢我听到的,我试着维护面子,讽刺地抗议。
“我没有那样糟糕,唐望。”我说。
我声音中的不自然令我惊讶。
“哦,你是那样糟糕,”他表情严肃地说,“你是小气、浪费、挑剔、摆架子、坏脾气、自大,你是阴沉、多疑、不知好歹。你的自我放纵是无止境的。最坏的是,你对自己有一种膨胀的印象,而没有任何东西来支持它。”
“我可以很诚实地说,光是你的在场就使我想要呕吐。”
我想要生气,我想要抗议,想要抱怨他没有权利这样说我,但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被击垮了,我觉得十分麻木。
在听到这表面下的真相后,我的表情一定变得十分奇怪,因为唐望大笑得几乎呛到了。
“我告诉过你,你不会喜欢或了解的。”他说,“战士的理由都非常简单,但他们的完美却是**的。这是一个极稀有的机会,让战士能真正做到完美无缺,而不被自己基本的感觉所影响。你给了我如此珍贵的机会。这免费而完美无瑕的赠与行为,使我重生,带给我奇迹。我从我们的交往中,的确获得了无可估计的价值,你有恩于我。”
他闪亮的双眼凝视着我,毫无恶意。
唐望开始解释他所做的。
“我是NAGUAL,我用眼睛的光芒来移动你的聚合点。”他认真地说,“NAGUAL的眼睛可以做到如此,这并不困难。毕竟所有生物的眼睛都可以移动其他生物的聚合点,特别是当眼睛集中于意愿上时。但是在正常情况时,人的眼睛是集中在这世界上,寻找食物……寻找掩蔽……。”
他耸耸肩。
“寻找爱情。”他补充道,爆出大笑。
唐望总是爱讽侃我的“寻找爱情”。他永远忘不了有次他问我在生命中追寻什么时,我给他的幼稚回答。他想要使我承认我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生命目标,而听到我说寻找爱情时,他爆出了大笑。
“一个好的猎人用眼睛来催眠猎物,”他说下去,“用凝视来移动他的猎物的聚合点。但是他的眼睛是集中在这世界上,寻找食物。”
我问他巫士是否能用凝视来催眠旁人。他笑着说我真正想知道的是我能否用凝视来催眠女人,虽然我的眼睛是集中在这世界上,寻找爱情。他又严肃地说,巫士的安全阀在于当他的眼睛能集中在意愿上时,他们已不再有兴趣想要催眠任何人了。
“但是,巫士要想用眼睛的光芒来移动自己或他人的聚合点,”他说,“他们必须是无情的。也就是说,他们必须熟悉被称为无怜悯之处的特殊聚合点位置,这对于NAGUAL而言尤其确切。”
他说每个NAGUAL都会发展出他独特的无情。以我为例,由于我那不稳定的天生结构,在看见者眼中,我不是像一般的NAGUAL有四个明晰球体压缩在一起,而是只有三个球体,这种结构使我自动把我的无情隐藏在放纵与散漫的面具之下。
“NAGUAL非常容易使人误解,”唐望继续说,“他们总是给别人错误的印象。他们做得如此成功,每个人,包括最熟悉他们的人,都相信他们的面具。”
“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能说我在伪装。”我抗议。
“你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放纵、散漫的家伙。”他说,“你给别人慷慨的印象,十分有同情心,每个人都相信你的真实。他们甚至能发誓你就是这样。”
“但我真的是这样啊!”
唐望放声大笑。
这个谈话的方向不是我喜欢的,我想要加以澄清。我激烈地争论说,我对自己的行为都是真心诚意的,并要求他提出一个相反的例子。他说我强制地以不必要的慷慨对待他人,给他们一种虚假的自在与坦然印象。我辩说坦然是我的天性。他笑着反驳说,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我不做声地要求人们堤防我会欺骗他们?证据是当他们未能察觉到我的计谋,把我的假自在当真时,我会改用我所隐藏的冰冷无情来对待他们。
他的批评使我感到绝望,因为我无法抗辩。我保持沉默,不想表示受到伤害。我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他站起来准备离去。我抓住他的衣服,这个意料外的举动吓了我自己一跳。他笑了起来,又坐下来,他的表情有点惊讶。
“我不想无礼,”我说,“但我必须要多知道一些。它让我难过。”
“移动你的聚合点,”他指示我,“我们以前讨论过无情的。回忆它!”
他的目光露出期待,虽然他一定看出我无法回忆任何东西。他继续谈论有关NAGUAL的无情类型,他说他自己的方法是使他人面临突然的压迫与拒绝,这隐藏在伪装的了解与体谅之下。
“那么你给了我的这些了解又是什么呢?”我问,“难道它们不是真正的体谅,想帮助我了解吗?’
”不是,“他回答,”它们是我无情的结果。“
我争辩说,我自己想要了解的渴望是真诚的。他拍着我的背说,我想要了解的渴望是真诚的,但我的慷慨则不是。他说NAGUAL会自动地伪装他们的无情,甚至违反他们的本意。
当我聆听他的解释时,在内心深处很奇怪地感觉到,我们已经深入谈论过无情的观念。
”我不是个理性的人,“他说下去,凝视我的眼睛,”我只是看起来像是,因为我的面具非常有效。你所感觉到的理性是我的缺乏怜悯,因为那就是无情的本质——完全缺乏怜悯。“
“在你的情况中,由于你用慷慨来伪装你的缺乏怜悯,让你看起来自在坦然。但实际上,你的慷慨就像我的讲理。我们都是伪装者,我们都能完美地隐藏我们无怜悯的事实。”
他说他恩人的毫无怜悯是伪装于他好相处、爱开玩笑的性格之下,他对所有人都无法抑制地想恶作剧。
“我恩人的面具是一个快乐无忧的人,毫不在乎一切。”唐望继续说,“但私底下,就像所有NAGUAL,他冷得象北极风。”
“但是你不冷漠,唐望。”我真诚地说。
“我当然冷漠,”他坚持,“是我的面具给予你温暖的印象。”
他接着说NAGUAL艾利亚的面具是对细节的吹毛求疵及讲究精确,这使人留下关切与周到的印象。
他开始描述NAGUAL艾利亚的行为。当他说话时,他不停地注视着我。也许是因为他对我如此注意,以至我无法全神贯注于他的话,我极力地想集中我的思想。
他凝视我一会儿,然后又开始解释无情。但我已不再需要他的解释,我告诉他我已回忆起他要我回忆的,我的眼睛**次发亮的情形。在我门徒生涯的早期,我便靠着自己达到一种意识状态的转变,我的聚合点抵达了所谓的无怜悯之处。
无怜悯之处
唐望告诉我没有必要去谈我的回忆细节,至少在目前不需要,因为言语只是用来引导回忆。一旦聚合点移动后,整个经验便会重现。他也说要让回忆完整的**方法,便是去散步。
我们都站起来,沉默而缓慢地沿着一条山路走着,直到我回忆起一切。
我们从亚利桑那州的诺格拉市开车前往墨西哥北部,在接近墨西哥的瓜马镇(Guaymas)时,我发现唐望有些不对劲。前一个小时他很不寻常的安静与阴郁,我并没有在意。后来他突然整个身体扭曲,下巴碰到胸口,似乎他的脖子已经无法支持头部的重量。
“你是不是晕车了,唐望?”我突然警觉。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嘴喘气。
先前路上的几个小时他情况很好,和我无所不谈。当我们在圣安娜市停车加油时,他甚至还在车外伸展肩膀肌肉。
“你怎么了,唐望?”我问。
我觉得腹部一阵焦虑。他低着头喃喃说要去一个餐馆,他缓慢而单调地指示我方向。
我把车子停在离那餐馆一个街口的路边。当我打开车门时,他如铁钳般抓住我的手臂,靠着我的帮助,痛苦地从驾驶座那边的车门爬下车。他出来后,用双手扶着我伸直身体。在不安的沉默中,我们跌跌撞撞地朝那破旧的餐馆走去。
唐望以全身的重量抓着我的手臂。他的呼吸急促,身体颤抖也越加剧烈,使我极为恐慌。我必须靠着墙,我们俩才不至于摔倒在街上。我惊恐得无法思考。我望着他的眼睛,他目光暗淡,没有以往的光彩。
我们笨拙地走进餐馆,一个热心的侍者冲过来,好像收到信号般,想帮助唐望。
“今天您感觉如何?”他对着唐望耳朵叫道。
他几乎是把唐望从门口抬到了桌旁,帮他就座,然后就不见了。
“那人认识你吗,唐望?”我坐下后问他。
他瞧也不瞧我一眼,只是含混地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站起来走到厨房去找那忙碌的侍者。
“你认识跟我来的那老人吗?”当我总算逮住他时就问他。
“我当然认识他,”他态度像是他只有耐心回答一个问题似的,“他是那个中风的老人。”
这句话解答了我的疑惑,这时我才知道唐望在车上轻微中风了。我没有办法避免这件事,但我还是觉得无助与忧郁,而最糟的事还没有发生,这更让我心底感到不安。
我回到坐位上,沉默地坐下。那个侍者突然端着两盘鲜虾及两大碗海龟汤过来,我想这餐厅如果不是只卖虾子和海龟汤,就是唐望每次来这里都吃同样的食物。
侍者对唐望大声说话,使他的声音能盖过顾客的噪音。
“希望您喜欢您的食物!”他叫道,“如果您需要我,只需要举起手,我会马上过来。”
唐望肯定地点点头,侍者热忱地拍了拍唐望的背之后离开了。
唐望狼吞虎咽,不时对自己微笑。我担心得对食物感到恶心,但我的焦虑造成了一种熟悉的反应。我越担心就越饥饿,我尝了尝食物,觉得非常可口。
吃完后我觉得好些,但情况没有改变,我的焦虑也没有减轻。
当唐望吃完后,他猛然举起手来,一会后,侍者过来给我帐单。
我付了钱,他扶唐望站起,帮助他离开餐馆。那侍者甚至扶他到街上,热情地向他告别。
我们以同样辛苦的方式走回停车处。唐望沉重地靠在我身上,每走几步路便停下来喘气。那侍者站在门边,仿佛要确定我不会让唐望跌倒。
唐望花了三分钟才爬进车中。
“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什么,唐望?”我恳求道。
“把车子掉头,”他微弱地支吾着说,“我要到镇上另一边的商店,他们都认识我,他们是我的朋友。”
我告诉他我一点也不知道他说的商店。他口吃补情地说了一些话,然后勃然大怒,用双脚猛踏车子地板。他噘着嘴,口水都流到衬衫上。然后他似乎恢复了片刻神智,我变得非常紧张,看着他努力整理思绪,最后他终于告诉我如何去到那家商店。
我的不安到达了顶点。我怕唐望的中风比我想的更严重,我想要摆脱他,把他送到他家人那里去,但我不知道能去找谁。我无计可施,只好把车子掉头,开去找他说的那家商店。
我想要回去餐馆问那侍者是否知道唐望的家人,我希望商店中有人认识他,我越去思考我的处境,就越为自己感到难过。唐望已经完蛋了,我感到强烈的失落及绝望。我将会怀念他,但我的失落感被恼怒所抵消了,我很不高兴自己必须被他的状况所拖累。
我开了几乎一个小时想找到那家商店,但没有结果。唐望承认他可能弄错了,那商店也许是在另一个镇上。那时候我已经筋疲力竭,不知如何是好。
在平时我总是有种奇异的感觉,觉得我对他的认识比我的理智所告诉我的还要多。现在,在他神智不清的压力下,不知为什么,我确信他的朋友在墨西哥某处等着他,虽然我不知道地方。
我的疲惫不仅是肉体上得的,也是一种焦虑与内疚的混合。我的焦虑是我被一个衰弱的老人所困住,据我所知,他也许快死了;我的内疚是我对他如此不忠实。
我把车子挺在靠近海边的地方,唐望花了将近十分钟才爬出车外。我们朝海边走去,但当我们接近海时,唐望像驴子般退缩,拒绝前进。他含混地说瓜马湾的海水使他害怕。
他转身带我去广场,那是一块多灰尘又没有长椅的空地。唐望坐到街道旁。一部扫街车经过,大刷子转动着,却没有水喷出来,那扬起的灰尘使我咳嗽。
我的处境所带来的困扰,使我想要把他留在那里。我对这个念头感到难为情,走去拍拍唐望的背。
“你一定要试着告诉我去什么地方。”我轻柔的说。
“我要你去下地狱!”他粗声沙哑地回答。
听到唐望这样对我说话,我怀疑他也许不是中风,而是有某种脑疾,使他失去理智而变得凶暴。
他突然站起来离我而去,我注意到他看起来是多么衰弱,他在数小时之内就急速老化了。他本来的活力已经消失,我所看到的是一个非常虚弱的老人。
我冲过去帮助他,一股强烈的怜悯之心吞噬了我。我看见自己也变成如此衰老,几乎无法行走。这真是令人难以忍受,我快要流下眼泪,不是为唐望,而是为我自己。我抓住他的手臂,暗中承诺我会照顾他,不管情况如何。
我沉浸在自怜的思潮中,突然一记耳光重击我的脸,在我尚未恢复时,颈背上又是一记重击。唐望站在我面前,怒气冲天,半开的嘴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你是谁?”他扯着嗓子吼道。
他转向一群聚集而来的旁观者。
“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对他们说,“帮助我,我只是一个孤单的老印地安人。他是一个外国人,想要杀我。他们都是这样对待孤苦无依的老人,杀这些人来取乐。”
一阵非议声传出,几个年轻力壮的人狠狠瞪着我。
“你在干什么,唐望?”我高声问他,我要群众知道我跟他是一伙的。
“我不认识你,”唐望叫道,“离我远一点。”
他转身向群众求助,他要他们在警察来到之前制止住我。
“抓住他,”他坚持道,“求求谁去报警,他们知道要如何对付这个人。”
我想像着墨西哥的监狱,不会有人知道我的去向。想到要几个月之后才有人注意到我的失踪,我迅速反应了起来。我对一个向我靠近的年轻人踢了一脚,然后慌忙逃离现场。我知道此时性命交关。几个年轻人追了上来。
当我奔向大街时,我明白像瓜马这样的小镇到处都会有警察巡逻,虽然我目前还没有看见。在还没撞上其中一个之前,我转进路边**个商店中,假装在逛街买东西。
商店外,年轻人吵闹地跑了过去。我很快想好一个计划。我尽量买一大堆东西,打算让店里的一个年轻人帮我带东西。但当我走近我的车子时,我看见唐望站在车旁,仍旧被一群人所包围,他正在跟一个作纪录的警员说话。
一切都白费了,我的计划失败了,我没办法回到车上。我叫年轻人把包裹留在人行道上,跟他说我的朋友马上会开车来接我去旅馆。他离开后, 我仍然躲藏在面前的包裹之后,不让唐望和周围的人看见我。
我看见警察在检查我的加洲车牌,那使我完全相信我是完蛋了。那个老疯子的指控太严重了,而我的逃跑更使警察认定我有罪。况且我也没办法让警察忽略细节,去捉别的外国人。
我站在一个门边也许有一个小时之久。警察离去了,但群众仍然包围着唐望。他正激动地挥舞双手叫嚷着。因为距离太远了,所以我听不见他在叫什么,但我从他的样子可以想像出内容来。
我迫切地需要另一个计划。 我考虑先住进一个旅馆,几天后再冒险回去找车。我想先回商店中,叫他们找辆记程车。我从未在瓜马镇叫过计程车,也不知道有没有。但我很快便放弃这个计划,因为如果警察够称职,把唐望的话当真,他们会去检查旅馆的。也许现在警察离开唐望,正是为了这个理由。
另一个方法是去巴士站到随便一个位于边界上的小镇,或者搭上任何一辆离开瓜马镇的巴士。但我又立刻放弃了这个念头。我确定唐望把我的名字告诉了警察,也许已经通知巴士公司了。
我的头脑陷入盲目的惊慌中。我喘着气来平息紧张。
这时我开始注意到唐望四周围的群众开始散去。警察带了一个同僚回来,他们两人慢慢走向街头的另一端。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感到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的身体仿佛切断了与头脑的连接,我抱着所有包裹走回车旁,没有一点恐惧或担忧。我打开行李箱,把东西放进去,然后打开驾驶座车门。
唐望站在车旁的人行道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我。我以完全不像我的冷漠眼光瞪着他。我感觉到的不是怨恨或愤怒,我甚至不生他的气,我的感觉也不是放弃或有耐心,当然也不是和善。那是一种冰冷的漠不关心,一种令人恐惧的缺乏怜悯。在那片刻,我一点也不在乎唐望或我的遭遇。
唐望摇动他的上半身,像只狗游水之后抖干身上的水分。这时,一切像是恶梦初醒,他又变成了我所认识的唐望。他很快地把夹克反过来穿。那是一件双面夹克,一面是土黄色,一面是黑色,现在他变成穿着黑色的夹克了。他把草帽丢进车中,小心地梳头发,并把衬衫领子翻在夹克外,他立刻变得年轻多了。他一言不发地帮我把其余的包裹放进车中。
那两个警察被车门声所惊动,他们吹着勺子朝我们跑过来。唐望敏捷地跑上前迎接他们,他注意听他们的话,向他们保证没什么好担心的。他说他们一定是碰上了他的父亲,一个脑筋有问题的老印地安人。当他说话时,同时也打开车门再关起来,似乎在检查车锁。他把包裹从行李箱移到后坐。他的灵活身手及年轻的力气,与几分钟之前的老态龙钟完全相反。我知道他这些举动是为了说服那些见过他的警察,如果我是那警察,一定会相信这个人是那个老印地安人的儿子。
唐望给了他们餐馆的名字,说那些人认识他父亲,然后毫不羞耻的贿赂他们。
我一句话都没有说。有某种东西使我感觉冷酷、有效率与沉默。
“你刚才在搞什么把戏,唐望?”我问,语气中的冷酷使我自己都很惊讶。
“那是无情的**课。”他说。
他提起在去瓜马镇的路上,曾经警告我有关即将发生的无情课程。
我承认我没有留意,因为我以为我们只是在车上闲聊。
“我永远不会只是闲聊。”他严肃地说,“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今天下去我所做的是创造一个适当的情况,使你的聚合点移动到怜悯消失的位置上,这个位置被称为无怜悯之处。”
“巫士必须解决的问题是,”他说,“无怜悯之处的抵达只能靠最低限度的帮助。NAGUAL设立情况,但门徒必须自己使聚合点移动。”
“今天你做到了!我的帮助也许有点夸张,我移动我自己的聚合点到一个位置,使我变成一个衰弱又不可理喻的老人。我并不只是假装老弱,我是真的老了。”
他眼中恶作剧的光芒告诉我,他很自得其乐。
“我并不是绝对需要这么做,”他接下去,“我可以不用这么累来引导你移动聚合点,但是我抗拒不了。因为这事件只会发生一次,我想要知道自己是否能像我的恩人一样行动。相信我,我对自己的惊讶并不比下于你的惊讶。”
我感觉非常自在,毫无怜悯地接受他的话,也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我了解一切,不需要他的解释。
然后他说了一些我已经知道但无法表达的事,因为我找不到适当的字来描述。他说,巫士所做的一切都是他们聚合点移动的结果,而这种移动是由巫士所拥有的能量来控制。
我向唐望说我知道这一切,以及更多的事。他说,每个人内在都隐藏着巨大而深沉的寂静知识,我们可以直觉到。我也许比普通人更容易直觉到,因为我涉足于战士的道路中,但巫士是世上**刻意超越这种直觉阶段的生物。他们用两方面的训练来达成这种超越:首先,知觉到聚合点的存在;其次,使聚合点移动。
他再三强调巫士所拥有最奥妙的知识是,我们身为有知觉生物的潜能,及我们知觉的内容,都决定于聚合点的位置上。这时候很奇怪地,我无法对他的话集中注意力,不是因为我分心或疲倦,而是因为我的心智开始玩起预测他的话的游戏。仿佛我内在有一个始终无法顺利表达出来的思想,而当唐望说话时,我觉得能预料到他将如何表达我那些寂静的思想。我很兴奋地发现,他所选择的字眼总是要比我原本想用的要好,但这种预测同时也打断了我的注意力。
我突然把车子开到路旁停下来。就在那里,我这一生中**次清楚地感觉到我的一种双重性,两重明显的分裂个体并存在我之中。一个是极为古老、自在、漠不关心;它很深沉、黑暗、与其余一切事物相连接;它是我不曾在意的一部分,因为它与一切相平等;它毫无期待地享受一切。另一部分是轻盈、新鲜、松软、易受刺激;它很紧张、迅速、关心自己,因为它没有安全感;它不懂得享受事物,因为它缺乏与其他事物的连接能力;它孤独、肤浅、易受伤害;这是我用来观看世界的一部分。
我刻意用这部分来环顾四周,举目所及都是仔细规划过的农田。那不安全、松软、自我关切的部分,一方面对人类工业文明感到骄傲,一方面对古老壮观的索诺拉沙漠被改变成单调刻板的农业耕地感到悲哀。
我那古老、黑暗、深沉的部分根本不在乎。于是这两部分展开了辩论,松软的部分要深沉的部分去关心,而深沉的部分要对方停止焦虑去享受生命。
“你为什么要停下来?”唐望问。
他的声音造成了一种反应,但要说是我的反应又不很正确。他的声音似乎使那松软的部分变得凝固,突然间我又回到了熟悉的自我。
我向唐望描述我刚才的双重性 ,他开始用聚合点的位置加以解释。这时我又失去了凝固,松软的部分又变回刚才的松软,我再一次了解唐望的解释。
他说,当聚合点抵达无怜悯之处时,理性与常识的位置会变得无力。我那种古老、黑暗、寂静的感觉,是一种先于理智的存在。
“我完全明白你的话。”我告诉他,“我知道许多事情,但我无法说出我知道的。我不知道如何开始。”
“我已经向你说过这个,”他说,“你所经验的双重性是另一个聚合点位置上的观点。从那个位置,你能感觉到人类古老的一面,而那古老的一面被称为寂静的知识,这是你无法表达的一种知识。”
“为什么?”我问。
“因为要表达它,你需要拥有非常多的能量,”他说,“目前你还没有那么多能量可用。”
“寂静的知识是我们都拥有的,”他说下去,“对于一切事物的完全掌握,完全了解。但它无法思想,因此无法表达它的了解。”
“巫士相信当人类察觉到他的了解而想要在理智上掌握时,他便失去了他的了解。这个无法描述的寂静知识,当然就是意愿、力量、抽象。人类的错误是想去直接了解它,像了解日常生活般。他越想要了解,他的了解就越短暂。”
“这些用普通话来说是什么意思?”我问。
“人类为了理性的世界而放弃了寂静的知识。”他回答,“他越执着于理性的世界,意愿就越为隐晦。”
我发动车子,沉默地移动。唐望没有试着指点方向或教我如何驾驶,他通常会如此做来激发我的自我重要感。我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但我的某部分却知道,我让那部分来负责驾驶。
傍晚时分,我们抵达了唐望的巫士团体在墨西哥西北部西那洛亚省(Sinaloa)偏僻郊区的一栋大房子。这趟旅程似乎没有花掉半点时间。我记不得其中的细节,只知道我们一路上都没说话。
房子似乎是空的,没有人迹,但我知道唐望的朋友都在里面。我可以感觉他们的存在,不需要真正看见他们。
唐望点亮煤油灯,我们坐在一张坚实的桌子边。唐望似乎准备要吃东西,我正不知该如何反应时,一个女人无声地走进房间,放下一大盘食物到桌上。我没有预料到她的出现,当她从黑暗中出现,仿佛是从虚无中凝聚而成。我倒抽了一口气。
“别害怕,是我,卡蜜拉。”她说,然后又消失在黑暗中。
我的嘴半开着,差点惊叫起来。唐望放声大笑,我知道屋中每个人都听到了,我准备看见他们出现,但没有人来。
我试着进食,但并不感到饥饿。我开始回想那个女人。我不认识她,应该说,我几乎可以认出她,但我的回忆无法打破思想中的一层浓雾。我努力想清理我的思想,但我感觉需要太多的能量,便放弃了。
几乎就在我停止想她的同时,我开始经历一种奇怪而隐约的焦虑。起初我相信是那黑暗而巨大的房屋及充斥四周的寂静使人沮丧,但接着我的焦虑变得非常强烈。就在听见远方的狗吠声之后,我以为我的身体快要爆炸了。唐望立刻插手干预,他跳到我身边,用力推我的背部直到发出声音。背上的压力立刻使我轻松下来。
当我恢复平静后,我发现与焦虑一起消失的,还有那种知道一切的清晰感。我无法再预测唐望所要说的话了。
唐望这时开始了最为奇怪的解释。他说,那如火焚身、突然焦虑的原因是我的聚合点移动了,那是被卡蜜拉的现身所引起的,然后我无可避免地努力想把聚合点移动到能够完全辨认她的位置上。
他建议我要习惯这样的焦虑侵袭,因为我的聚合点将继续移动。
“任何聚合点的移动都像是死亡。”他说,“我们内在的一切都被中断,然后再连接到一个更具力量的源头上,这种能源的增强感觉像是剧烈的焦虑。”
“当这种情况发生时,我该怎么做?”我问。
“什么都不用做,”他说,“只要等待,那能量的突增会过去。危险的是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一旦知道了就没有真正的危险。”
接着,唐望提到古人,他说古代人以最直接的方式知道**的做法。但是由于表现如此良好,便开始产生了自我感,使他感觉能够预测及计划自己的行动,于是个体“自我”的观念便诞生了。这个自我个体便开始主宰人类行为的性质及范畴。
当这自我个体感变得强烈时,人类便失去了与寂静知识的自然连接。现代人继承了这种发展,发现自己无助地远离那一切的源头,只能以暴力与讽刺的自毁行为来发泄他的绝望。
唐望强调,人类的讽刺与绝望的原因是那残留在他身上的一点点寂静知识。这造成了两种影响:**,它使人类能隐约体会他与万物源头的古老联系;第二,它使人类感觉若缺乏这个联系,他就无望得到平静、满足或任何成就。
我以为我在唐望的话中找到矛盾,我指出他有一次说战争是战士的自然状态,而平静是不自然的。
“不错。”他承认,“但对战士而言,战争不意味着个体或集体的愚蠢行为,或没有理由的暴力。战争对战士而言,是全力对抗那剥夺人类力量的个体自我性。”
然后唐望说,是再进一步讨论巫术的最基本前提——无情的时候了。他解释,巫士发现任何聚合点的移动,都是意味着远离对个体自我的过度关切,远离这个现代人的印记。他说,巫士相信是聚合点的位置使现代人成为如此自毁性的自大狂,完全沉溺于自我形象中。失去了回归万物源头的希望,人类从他的自我中寻求慰藉,如此一来,他成功地把聚合点固定于**保持自我形象的位置上。因此可以说,任何聚合点离开习惯位置的移动,都会导致离开自我反映及其副产品——自我重要感。
唐望解释,自我重要感是由自我形象所产生的力量,他强调那力量使聚合点固定于目前的位置上。因此,战士的行径是去消除自我重要感,巫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到这个目标。
他说巫士揭开了自我重要感的假面具,发现底下隐藏的是自怜。
“听起来不可能,但事实是如此。”他说,“自怜是人类惨境的真正敌人。若没有任何自怜,人类就无法如此自我重要。但是当自我重要感的力量发生后,便会产生惯性,这种看似独立的性质,给予自我重要感虚假的价值。”
他的解释在正常情况下会让我无法理解,但现在却完全没有问题。我的双重性仍然存在,所以听起来甚至有点简单。唐望似乎把他的思想及言语都瞄准在一个特定的目标上,那个目标便是在正常意识状态下的我。
他继续解释,巫士完全相信聚合点移离习惯位置后,我们会进入一种只能被称为无情的状态。巫士经过实际的行动后,了解当聚合点移动时,自我重要感便会崩溃。若没有聚合点的习惯位置,他们的自我形象便无法维持下去;若没有自我形象的强烈注意,他们便失去了自我怜悯,以及他们的自我重要感。因此巫士说自我重要感是自怜的伪装,这是一点也没错的。
然后他以我下午的经验为例,一步一步地加以解释。说像他这样身为***及老师的NAGUAL,必须以最有效率,同时也最完美无缺的方式行动。由于他不可能以理性来计划他的行动,NAGUAL便让力量来决定他的做法。例如,他说他毫无计划,直到当天一大早我们在诺格拉市用早餐时,力量给了他一个征兆。他催促我回忆那事件,告诉他我所能记得的。
我回忆起在早餐时,我被弄得很困窘,因为唐望取笑我。
“回想那个女侍。”唐望催促道。
“我只记得她很不客气。”
“但她做了什么?”他坚持道,“当她等待我们点食物时,她做了什么?”
停顿片刻后,我记得她是一个外表严肃的年轻女人。她把菜单丢到我身上,然后站在旁边,几乎碰到我,一言不发地要求我赶快点食物。
当她不耐烦地在旁边敲着脚跟等待时,她把她的黑色长发盘夹在头上。这项改变非常惊人,她看起来变得非常迷人,甚至更成熟。我被这项改变所吸引住,事实上,为此我忽略了她的恶劣态度。
“那是一个征兆。”唐望说,“严肃与转变是力量的昭示。”
他说当天他的**个行动,身为NAGUAL,是让我知道他的意图。他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将给我上无情的一课,只是他说的方式颇为隐晦。
“现在你记得了吗?”他问,“我与那女侍及邻座的老太太的谈话。”
被如此引导着,我记起唐望几乎与那老太太及那坏脾气的女侍打情骂俏。在我吃饭时,他与她们谈了许久。他告诉她们关于政府的腐败和贿赂的愚蠢故事,及乡下人进城的笑话。然后他问那女人是不是美国人,她否认地笑了起来。唐望说那很好,因为我是一个墨裔的美国人,在寻找爱情,在吃过了这么好的一顿早餐后,我也许可以就地开始。
老太太及女侍都笑了,我想他们是在笑我的害臊。唐望严肃地告诉她们,我到墨西哥来寻找一个老婆,问她们是否知道任何诚实、谦虚、贞节的女人想要结婚,而且不在乎男方的外表。他自称是我的代言人。
她们笑得非常厉害,我感到很懊恼。唐望还开玩笑问那女侍要不要嫁给我,她回说她已经有对象了。而我觉得她把唐望的话当真。
“你为何不让他自己说呢?”那老太太问唐望。
“因为他在言语上有缺陷,”他说,“他有严重的口吃。”
那女侍说我在点食物时非常正常。
“啊!你真是观察入微,”唐望说,“只有在点食物时他才会表现正常。我一再告诉他,如果他想要克服问题,他必须要无情。我带他到这里就是要给他上一些无情的课程。”
“可怜的人。”老太太说。
“好吧,我们该走了,如果想在今天帮他找到爱情的话。”唐望站起来准备离去。
“看来你真的要帮他找老婆。”那年轻女侍对唐望说。
“当然,”他回答,“我要帮他通过边界,抵达那无怜悯之处。”
我以为唐望把婚姻或美国称为无怜悯之处。我笑这个比喻,然后故意严重口吃了一会儿,把老太太和女侍吓了一跳,唐望疯狂大笑。
“在那时候我必须要向你说明我的目的。”唐望继续他的解释,“我说了,但被你完全忽略了,而那是理所当然的。”
他说从那时候起,力量现身了,每一步都无比轻松地达到了力量的要求。我的聚合点抵达了无怜悯之处,在他的转变压力下,被迫放弃自我反映的习惯位置。
“自我反映的位置,”唐望说,“强迫聚合点架构一个佯装同情,实际上是非常残酷与自我中心的世界。在那世界中,**真实的感觉只是随着情况方便而自取其利。”
“对于巫士而言,无情不是残酷。无情是自怜与自我重要感的相反,无情是清明。”
“我试着让你明白,不管对于巫士或普通人,**有价值的行动是,去克制我们与自我形象的纠缠。”他说,“NAGUAL和门徒所专著的目标是,打破他们的自我反映之镜。”
他又说每个门徒都不一样,NAGUAL必须让力量来决定细节。
“我们每个人对于自我反映的执着都不相同,”他说,“这种执着感是有所需要。例如,在我开始知识的追寻之前,我的生命是无止境的需要;在进入NAGUAL胡里安门下许多年后,我仍旧是同样的需要,如果没有更恶化的话。
“但有一些人,巫士或普通人,什么都不许要。他们的平静、和谐、欢笑与知识,直接来自于力量,不需要任何媒介。至于你和我,情况就不一样。我是你的媒介;NAGUAL胡里安是我的媒介。媒介除了提供最低限度的帮助使门徒对意愿察觉之外,还帮助他们打破自我反映之镜。”
“你从我身上得到**实质的帮助就是,我攻击你的自我反映。如果不是如此,你就是在浪费你的时间,这是我对你**真正的 帮助。”
“你对我的教导超过任何其他人,唐望。”我抗议道。
“我教你各种各样的事来捕捉你的注意力。”他说,“虽然你会发誓说教导是最重要的,其实不是,教导的价值甚微,巫士强调聚合点的移动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的,那种移动决定于能量的增加而不是教导。”
然后他说了些矛盾的话。他说,任何人只要遵循一系列特殊但简单的行动,都可以学会移动聚合点。
我指出他的矛盾,对我而言,一系列的行动就代表教导,代表步骤。
“在巫士世界中只有言语上的矛盾,”他回答,“在实行上没有矛盾。我所说的一系列行动根基于察觉,要察觉这一系列行动需要一个NAGUAL,因为我说NAGUAL提供最低限度的帮助。但这最低限度的帮助不是教导,好比是在学习操作机器时的教导;最低限度的帮助是指对力量的察觉。”
他解释,他的特殊系列行动是指,去察觉自我重要感 是使聚合点固定的力量。当自我重要感被去除后,多余的能量便可用来做为跳板,使聚合点毫无预谋而自动地跃进不可思议的旅程中。
一旦聚合点移动后, 便脱离了自我反映的位置,这使与力量的连接变得更清楚。他说,毕竟是自我反映使人类与力量在最早先时中断联系。
“我告诉过你,”唐望说下去,“巫术是一趟回归的旅程。在经历地狱之后,我们凯旋回归到力量。我们从地狱带回了奖品,知识是其中一项。”
我告诉他,他的系列行动听起来非常简单,但当我试着身体力行时,我发现它们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对这简单的步骤,我们的困难在于,”他说,“我们大多不愿承认自己其实不需要什么。我们被训练得期待教导、指示、引导、老师、专家。当有人告诉我们什么都不需要时,我们不相信,我们变得紧张,然后怀疑,最后生气与失望。如果我们需要帮助,那不是在方法上,而是在强调上。如果有人使我们察觉要消除自我重要感,那便是真正的帮助。”
“巫士说我们不许要任何人来说服我们,说这世界远比我们最疯狂的想像还要复杂深奥。所以,我们为何要依赖?其实我们自己可以做到,为何要渴望他人的引导?大问题,对不对?”
唐望没有再说什么,显然他要去沉思他的话,但我心中另有隐忧。我的回忆已经破坏了某些我认为是无可动摇的根基,现在我迫切需要他来帮我重新建设。我打破沉默,说出我的担忧。我告诉他,我已经能够接受我可能会忘记在强化意识状态中所发生的事件。到今天为止,我记得所有在正常意识中他的教导,但是与他在诺格拉市用早餐这一件事,在我回忆之前并不存在于我的脑海中,而那件事一定是发生在日常世界之中。
“你忘记了一些非常基本的事,”他说“NAGUAL的在场就足以移动聚合点。我一直以NAGUAL对肩部的拍打来戏弄你,那种拍打只是用来安抚你,消除你的疑惑。巫士用这种接触来震撼身体,它没有任何作用,只是用来给于门徒信心。”
“那么是谁移动聚合点,唐望?”我问。
“力量移动的。”他听起来好像快要失去忍耐的限度。
他似乎控制住自己,微笑着摇着头,一副认输的表情。
“我很难接受这些,”我说,“我的心智是由因果律所统治。”
他像往常一样毫无理由地开始大笑,当然从我的观点来看是毫无理由。我看起来一定很恼怒,他把手放在我肩膀上。
“我这样笑是因为你心智错乱。”他说“你问的所有问题的答案就在你眼前,而你却看不见。我想你的真正问题是某种痴呆症。”
他的双眼闪亮而充满恶作剧的意味,结果我自己也笑了起来。
“我已经不厌其烦地强调巫术是没有步骤的,”他接着说,“没有办法,没有过程。 **重要的是聚合点的移动,而这是没有步骤可循的,只有靠它自己发生。”
他推推我,似乎想弄直我的肩膀,然后凝视我的双眼。我的注意力马上集中到他的话上。
“看看你要如何弄懂这个。”他说,“我刚说聚合点的移动自己会发生, 但我也说NAGUAL的在场会移动门徒的聚合点。NAGUAL伪装他的无情的方式,不是有助于就是会妨碍这种运动。你要如何解决这个矛盾?”
我承认我正准备要问他这个矛盾,因为我察觉到了,但我根本没敢想要解决它,我并不是巫士。
“那么你是什么?”他问。
“我是一个人类学的学生,想弄懂巫士在做什么。”我说。
我的话虽然不是****正确,但也不是谎言。
唐望无法控制地大笑。
“太迟了,”他说,“你的聚合点已经移动了, 而聚合点的移动造成一个巫士。”
他说这个矛盾实际上是一体的两面。NAGUAL帮助摧毁自我反映之镜来诱使聚合点移动,但这就是NAGUAL所能做的全部。真正的移动者是力量、抽象,那无形无状之物,仿佛不存在,但又确实存在。因此,巫士说聚合点自己移动,或说NAGUAL移动它。NAGUAL是抽象的媒介,被准许透过他的行动来表现抽象。
我疑惑地看着唐望。
“NAGUAL移动聚合点,但不是他本人实际这么做。”唐望说,“或者更正确地说,力量根据NAGUAL的完美无缺来表现自己。靠一个完美无缺的NAGUAL在场,力量便可移动聚合点。”
他说他一直想要澄清这个观念,因为如果被误解,NAGUAL会被引回到自我重要感,造成他的败坏。
他改变话题,说因为力量没有可被知觉的本质,巫士便专著于刻意打破自我反映之镜的特定情况或方式。
在这个范围中,必须要了解NAGUAL用来隐藏无情的不同方式有实际的价值。他举例说,我的慷慨伪装适合与人们进行肤浅的交往,但无法打破他们的自我反映之镜,因为我的面具迫使我对他们要求不可能做到的抉择,我期待他们毫无准备地跳入巫士世界中。
“像那样的抉择必须要先有准备。”他继续说,“为了能有所准备,NAGUAL的任何无情的伪装都可以,除了慷慨之外。”
也许因为我极希望相信自己是真正慷慨,他对我的批评使我又产生严重的罪恶感。他安慰我不需要感到惭愧,那**的负面影响是,我的虚假慷慨并没有达到正面的诱骗。
在这方面,他说虽然我很像他的恩人,但我的慷慨面具过于粗糙、过于明显、使我无法做个真正的老师。而一个理性的面具,像他自己的,却很有效地制造出适合聚合点移动的气氛。他的门徒完全相信他的虚假理性,事实上,他们如此地受到启发,使他可以轻易地诱骗他们付出一切。
“那天在瓜马镇所发生的,NAGUAL的无情面具如何粉碎自我反映的明证。”他说,“我的面具造成你的毁败。你像其他人一样相信我的理性,自然你期待着我的理性维持一贯。”
“当我不仅表现出衰老的行为,而且变成一个真正的老人时,你的心智极迫切地努力想修复我的一贯性及你的自我反映。于是你告诉自己,我一定是中风了。”
“最后,当你不可能继续相信我的理性会持续时,你的镜子开始破裂。从那时起,你的聚合点势必要移动,问题只是它是否能抵达无怜悯之处。”
我一定是看起来满脸狐疑。他解释,我们的自我反映的世界,或我们的心智,是由几个基本概念非常脆弱地支撑起来的,一旦那些概念失效,它们所建造的秩序便停止作用。
“那些基本概念是什么?”我问。
“在这个例子中,你的情况就像那些我们说过的灵疗师的观众,基本概念是一贯性。”他回答。
“什么是一贯性?”我问。
“就是我们是固体的观念。”他说,“在我们的脑海中,维持我们世界的是一种确信,确信我们是无可改变的。我们可以接受我们的行为被改变,但若说我们的外表可以改变成另外一个人,则不是我们自我反映下的秩序了。当巫士打破了这种秩序,理性的世界便停止了。”
我想要问他,是否打破一个人的一贯性就足以使聚合点移动。他似乎料到我的问题,他说一贯性的打破只是软化剂,真正帮助聚合点移动的是NAGUAL的无情。
然后他把那天下午在瓜马镇的情况,与我们谈过的灵疗师相比较。他说灵疗师打破了她的观众的自我反映,用的是一连串与日常世界不一致的行为:戏剧化的神灵附身,声音的改变,把病人身体切开等等。当他们自我概念的一贯性被打破后,他们的聚合点便准备好移动了。
他提醒我过去他曾经向我描述“停顿世界”的概念。他说停顿世界对巫士而言,就像是读书写字一样的必要。停顿世界是把不协调的元素带入日常行为之中,用来打断日常事物的流畅进行,这些事物都是经过理性分门别类地建档于我们的心智之中。
这些不协调的元素被称为——不做(NOT DOING)或做的相反。“做”是所有我们认知对象的一部分,而“不做”是不属于这已知范围中的元素。
“巫士身为潜猎者,十分了解人类的行为。”他说,“例如,他们了解人类是库存系统的产物,对于某一特定库存系统进货与出货的了解,使某人成为该领域中的专家或学者。”
“巫士了解当平常人的库存系统失效时,他或者会扩大他的库存,或者他自我反映的世界会崩溃。普通人会愿意接受新的物件,只要新物件不会与即存的库存系统相冲突。但如果新物件与系统相冲突时,那人的心智便会崩溃,库存系统便是心智。当巫士想要打破自我反映之镜时,便是根据这个道理。”
他说那天他仔细地选择道具来打破我的一贯性。他慢慢使自己转变为一个真正虚弱的老人,然后为了要确保我的一贯性被打破,他带我去一家餐馆,里面的人都熟悉他这个老人。
我打断他的话,我发现了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矛盾。他曾经说他变成老人的理由是因为他想知道是什么滋味,而那情况是力量的决定,无法重复的。从这番话我以为他是说他从来没有真正变成老人,但在那餐馆,每个人都知道他是个中过风的老头子。
“NAGUAL的无情有许多面貌。”他说。
“就像一把万用的工具,无情是一种状态,是一种意愿的程度。”
“NAGUAL用无情来诱导他自己或门徒的聚合点移动,或者用来潜猎。那一天我开始时是个潜猎者,假装衰老,后来真的成为一个衰老头。我的无情由我的眼睛所控制,使我的聚合点移动。”
“虽然我时常以老头子的模样出现在那餐馆,但我只是在潜猎,只是假装老。在那天之前,我的聚合点从未移动到衰老的位置上。”
他说当他意愿衰老时,他的眼睛立刻失去光彩,我也立刻注意到,因而我的脸上一片惊慌。失去眼睛光彩是他用眼睛意愿衰老位置的结果。当他的聚合点抵达那位置时,他能够在外表上、举止及感觉上急剧老化。
我要他澄清何谓用眼睛来意愿。我微弱地感觉我了解,但我甚至无法对自己说明我了解什么。
“**谈论这个的方式是说:意愿就是用眼睛去意愿。”他说,“我知道是如此,但像你一样,我无法明确掌握我所了解的。巫士解决这项困难的方法是,接受某种非常明白的道理:人类远比我们最疯狂的想像还要复杂神秘。”
我坚持说他没有澄清任何东西。
“我只能说眼睛做到意愿。”他锐利地说,“我不知道如何做,但它们能这么做。他们用某种无法描述的,隐藏于它们光芒中的东西召请意愿。巫士说意愿是由眼睛来体验,而不是理由性。”
他拒绝再多说,回到解释我的回忆上。他说,一旦他的聚合点移动到真正年老的位置上时,我心中一点怀疑也没有,但由于我太过自傲于理性,所以我立刻想尽所有办法来解释他的转变。
“我一再告诉你,太过理性是一项缺陷。”他说,“人类非常奥妙,我们都是那不可知的一部分。理性只是外表的装饰,如果我们揭开了外表,便会发现内在的巫士。但是我们之中有些人非常难于进入表面之下,有些人则轻而易举。你和我在这方面很相似,我们都必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放弃我们的自我反映。”
我向他解释,对理性的执着对我而言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尤其是当我在他的世界之中的时候。
他说那天在瓜马镇时,我的理性特别顽强,从一开始他便必须竭尽所能来破坏它。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在攀住我的肩膀时,便把全身重量都放在我身上。这项粗鲁的举动是他对我身体的头一击,再加上他失去一贯性后所造成的恐惧,终于刺破了我的理性。
“但刺破你的理性还不够,”唐望继续说,“我知道如果你的聚合点要到达无怜悯之处,我必须打破我的一切的一贯性。那就是当我真正变得衰老,迫使你到处乱跑,最后生气打你巴掌的时候。”
“你吓坏了,但你立刻开始恢复原状。于是我给了你的自我形象之镜最后一击,我高声叫喊救命。我没想到你会逃走,我忘了你的暴力倾向。”
他说尽管我有立刻恢复原状的本能,但我的聚合点还是到达了无怜悯之处,于是我开始对他的老态龙钟感到愤怒。或者刚好相反,是因为我的聚合点到达了无怜悯之处,所以我才能够愤怒。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聚合点确实到达了那里。
一旦到达了,我自己的行为便明显改变。我变得冰冷、仔细,对自身的安全漠不关心。
我问唐望他是否看见这一切,我不记得有告诉过他。他回答说要知道我的感觉,他只需回顾他自己的经验即可。
他指出,当他回复正常的模样时,我的聚合点便固定在新位置上。那时候,我对于他正常的一贯性的信任已经遭受到严重打击,那种一贯性已经不再能继续发挥作用。从那时起,我的聚合点从新位置上建立起另一种一贯性。我把这描述为一种陌生而疏离的冰冷,这种冰冷便成为我正常的行为模式,直到今日。
“一贯性对我们的生命是如此重要,如果受到破坏,它会立刻修复。”他说,“但在巫士的情况,一旦他们的聚合点抵达了无怜悯之处,一贯性便永远不再相同。”
“因为你天性迟钝,所以没有注意到从那天起,你已经变得能够接受任何表面上的不一贯性。当然,这还是要先经过理性的一番挣扎。”
他的眼睛闪烁着愉快的光芒。
“也就是从那天起,你得到了你无情的面具。”他说,“当然,那面具并没有像现在这么完整,但那时候你所得到的是成为你现在的慷慨面具的雏形。”
我想要抗议,我不喜欢伪装的无情,不管他怎么说。
“不要把你的面具用在我身上,”他笑着说,“留着给更适合的人,一些不认识你的人。”
他催我正确地回忆起那面具诞生的时刻。
“当你感觉到那冰冷的愤怒降临到你身上时,”他说,“你便必须加以伪装。你没有像我的恩人一样开玩笑,也没有像我一样把它理性化,也没有像NAGUAL艾利亚一样假装对它感兴趣,这是我所知道NAGUAL的三种面具。那么你怎么做呢?你平静地走到车子旁,把一半包裹送给帮你搬它们的那个家伙。”
直到这时候,我才记得的确有人帮我搬那些包裹。我告诉唐望,我只记得看见光芒在我眼前四射,我以为我是被那冰冷的愤怒弄得快要晕倒了。
“你并不是要昏倒,”唐望回答,“你是快要进入了做梦的状态,并快要看见力量。完全是靠你自己,就像泰莉亚及我的恩人一样。”
我告诉唐望,并不是慷慨使我把包裹送人,而是那冰冷的愤怒。我必须要设法使自己平静下来,而那是我能想到的**件事。
“但那正是我一直在告诉你的,你的慷慨并不真诚。”他反驳道,然后对我的愁眉苦脸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