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掉一切个人历史,”“免得我们受别人思想的牵绊。”
“我怎么能知道我是谁,当我是这一切时?”他一边说,一边环视四周。
“你要一点点地在自己周围创造一层云雾;必须把周围一切抹掉,直到没有一样事情是理所当然,是确定或真实。你现在的问题是你太真实——你的努力太真实;你的情绪太真实。不要把事情看得太理所当然。你必须开始抹掉自己。”
“从简单的事情开始,例如不要透露你是什么什么的,然后离开所有熟悉你的人。这样你就可以在自己周围制造起一层雾来。”
“可是那很荒谬,”我抗议说,“为什么人们不该知道我?这又有什么不对?”
“毛病在他们一旦知道你,你就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一件事,从那一刻开始,你就没有办法打破他们思想的束缚。我个人很喜欢那种不为人知的**自由。没有人能确切地了解我,像人们了解你一样。”
“可是那是撒谎。”
“我不关心什么谎言或实话,”他严肃地说,“只有在你有个人历史时,谎言才会是谎言。”
我辩解说我不喜欢故意把事情神秘化或误导人,他的回答是,其实我还是在用各种方法误导每一个人。
“如果一个人没有个人历史,”他解释说,“不论他说什么,都不会被当成谎言,而你的麻烦是你一定得向每个人说明每一件事,同时又希望保持行为的新鲜感。可是在说明所做的一切之后,你没法再兴奋,为了能好好活下去,你只好撒谎。”
“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他慢条斯理地说,“在你心里,你把你自己看得太该死的重要。一定要改!你是如此该死的重要,使你觉得可以理直气壮地对每件事恼火。你是如此该死的重要,所以事情只要不如你的意,你可以掉头就走。你大概以为那样表示你有个性。胡扯!你是又软弱,又自命不凡!”
我佯装抗议,可是他不为所动。他指出,因为我加在身上这种夸大的重要感,使我这辈子一事无成。
“自我重要感是另一件必须丢弃的东西,就像个人历史,”他用戏剧化的语气说。
“我们现在所关心的是丢掉自我重要感。只要你还是感觉你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物,就不能真正欣赏周围的世界,就好像一匹带着眼罩的马,只能看到一个远离一切事物的自己。”
“我要和这儿的小朋友谈谈!”他指着一株小植物说。
他跪在小植物前面,抚摸它,和它说话。起初我听不懂他说的话,后来他改用西班牙语和小植物谈,哇啦哇啦地说了一阵,全是些没意义的话,然后站了起来。
“你和植物说什么不重要,”他说,“也可以自己编造出一些字来;重要的是那种喜欢它、平等对待它的感觉。”
他解释说,采集植物的人每次采摘时都必须向植物道歉,并且保证有一天自己的身体也将供给它们做食物。
“因此,归根究底,植物和我们是平等的,”他说,“植物和我们是同等的重要,谁也不比谁更重要。”
“我们周围的世界充满了神秘,”他说,“人不比任何其他东西更好。一棵小植物对我们慷慨,就应该谢谢她,不然她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当一个人决定去做某件事时,就必须贯彻始终、全力以赴,”他说,“但是他也必须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任。不论做什么,首先他必须知道为什么做这件事,然后也必须勇往直前,不加怀疑,也不反悔。”
“你在抱怨,”他轻声地说,“你一辈子都在抱怨,因为你没有为自己的决定负起责任。你父亲想在早上6点去游泳,如果你为这个想法负责,在必要时你可以一个人去游泳,再不然,在你已经非常清楚他这一套之后,当他一开口时,你就叫他下地狱去,可是你什么也没有说,因此,你和你父亲一样软弱。
“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任,意思是说,你已经准备好为那些决定而死。”
“不管所做的决定是什么,”他说,“没有一件事比其他事情更严肃、更重要,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在一个死亡是狩猎者的世界里,决定无所谓大小之分,每一个决定都是面对着我们那无可逃避的死亡。”
从前有一个年轻人,一个穷苦的印第安人,他在城市里与白人为伍。他没有家,没有亲戚、朋友,想到城市去寻找好运,可是找到的只是贫穷、痛苦。有时他必须为了赚几分钱像骡子般地工作才能糊口,要不然,就必须行乞,或是偷窃食物。
有一天这个年轻人来到一个市场。他在街上走来走去,贪婪地注视著那么多好东西。他走得很慌慌张张,没有注意到前面的路,最后被几个篮子绊倒,摔在一个老人身上。
老人身边带著4个大葫芦,正準备坐下休息吃东西。老人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个年轻人会倒在他身上。他没有因为被打扰了而生气,只是惊奇为什么就是这个年轻人会倒在他身上呢?但是年轻人却感到愤怒,叫老人滚开;他完全没有去思考他们相遇的根本原因,也没有发觉到他们的命运是相交的。
老人的葫芦滚到大街上,年轻人一看到葫芦,心想他今天的食物有著落了。
他扶老人站起来,又坚持帮他背这几个沉重的葫芦。老人告诉年轻人,他住在山上,现在正準备要回家。年轻人坚持陪他一起走,说什么也要送他一段路。
老人朝著回家的路上走。在路上老人把他从市场上买来的食物分了一些给年轻人。年轻人痛快地大吃,当他快吃饱时,他注意到手中的葫芦是多么沉重,于是更是把它牢牢地抓住。
年轻人问道:“你这些葫芦里装了些什么啊?”老人没有回答,却告诉他,要介绍一个朋友给他认识,这个朋友可以减轻他的悲伤,给他忠告,及具有智慧的处世之道。
老人召唤来一隻极美的鹿,是年轻人从来没有见过的。这只鹿非常驯良,它来到年轻人身边,环绕著他走。鹿全身闪闪发光,年轻人给迷住了,他立刻知道那是一隻“神鹿”。这时老人告诉他,如果他想要拥有这位朋友,幷获得它的智慧,他只须放下葫芦就行了。
年轻人听到这个要求之后,他卑微的欲望被挑了起来。年轻人问道:“你这4个大葫芦里装的是什么?”
老人很平静地回答,说里面都是食物:玉米粉和水。
年轻人当然不相信老人的话。他想,老人显然是个魔法师,如果他愿意拿一隻“神鹿”来交换葫芦,那么葫芦里必然装著无法想象的力量。
年轻人宣布他决定要葫芦。
那么那个年轻人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年轻人拿走了葫芦。
年轻人拿了葫芦,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把它打开。
葫芦里只有食物和水,年轻人一怒之下,把葫芦摔个粉碎。
唐望回答说,年轻人是个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的傻子。他不知道“力量”是什么,因此他也不晓得他找到了“力量”没有。他没有对自己的决定负责,因此会对他的错误感到愤怒。他期望得到一些东西,结果却什么也没得到。唐望猜如果我是那个年轻人,依照我的个性,我也会愤怒和后悔,而且毫无疑问地,我会在有生之年自怨自艾,惋惜失去的东西。
然后他解释老人的行为。老人很聪明地先把食物给年轻人吃,让他“吃饱壮胆”,因此年轻人发现葫芦里只有食物时,气得敢把它砸碎了。
“如果年轻人能够察觉到那是自己的决定,并且负起责任,”唐望说,“他会高兴地拿走食物,不仅只感到满意而已,说不定他甚至能够了解,那些食物其实也是力量。”
“成为一个猎人,意味着他懂得很多,”他继续说道,“能够用不同的方式看世界。为了成为一个猎人,他必须与一切事物保持完美的平衡,否则狩猎会变成一件无意义的琐事。例如,今天我们抓了一条小蛇,我必须向它道歉,因为我如此唐突、断然地夺走了它的生命。我这样做时,心里明白有一天我的生命也会以同样的方式被夺去。因此归根究底,我们和蛇是完全平等的。
“它们其中之一喂养了我们。”
“猎人做事必须比常人来得严谨,”他继续说,“猎人很少凭运气做事。
这就是伟大猎人的秘密。知道在什么适当的地方暴露自己,或收敛自己。
收敛自己并不是指躲藏或隐秘,而是使自己不被得到。
如果每个人都知道你躲了起来,躲藏就失去意义了。
“置己身于他人可及之处”和“置己身于大马路中”。
“你必须要移开自己,”他解释说,“你必须从大马路中退出去。你整个人就在上面,因此根本无法隐藏,你只是在想象你是隐藏的。在马路中央是表示四周所有的人都可以看到你的行动。”
“使自己不被得到,意思是你要小心地有保留地碰触周围的世界。你不吃五只鹌鹑,只吃一只;你不会为了做烤肉坑而伤害植物;除非必要,否则你不会把自己暴露给风的力量;你不会把其他人的生命利用、压榨到一无所有,尤其是你所爱的人。”
“收敛自己,意味着你刻意避免去耗尽自己和别人,”他继续说:“意味着你既不饥饿,也不绝望。像那可怜的家伙,觉得自己在吃最后一餐,于是吞下所有的食物,那5只鹌鹑!”
“猎人知道他会一次又一次地把猎物引进陷阱里,因此他不忧虑。忧虑就会被得到,不知不觉地被得到。一旦你开始忧虑,你就会因为绝望而抓住任何东西;一旦你抓住东西不放,就会为之耗尽你的力量,或耗尽你所抓住的人或东西。”
“我已经告诉过你,让自己不被得到,并不是表示要躲藏或隐秘,”他平静地说,“也不是要你不和别人交往。猎人小心有保留地利用世界,谨慎柔和,不论是动物、植物、人类或力量。猎人亲密地和世界交往,但是又不会被这个世界得到。”
“你还不明白,”唐望耐心地说,“他不被得到,因为他没有把他的世界压榨得变形。他只是轻触这世界,需要在这世上停留多久,就停留多久,然后悄然消失,几乎不留下丝毫痕迹。”
“做个猎人不仅是设陷阱捕捉猎物而已,”他继续说,“一个称职的猎人能捕获猎物,不是因为他设下陷阱,也不是因为他知道猎物的固定习惯,而是因为他自己没有例行公事般的习惯。这就是他的优势。他一点也不像他的猎物,被沉重的固定习惯及可以被预测的古怪癖性所束缚住。猎人是无拘无束,踪影难测的。”
“如我所说过的,在我眼中,你就像你的猎物。在我生命中,也有人如此告诉过我,因此你不是个特例。我们都像我们所追捕的猎物,我们当然也会因此成为其他东西或人的猎物。所以,猎人懂得这个道理,就要使自己不成为猎物。你懂我的意思吗?”
“但是另一方面,一个猎人在荒野中潜猎时,绝不会走进任何不熟悉没有保护据点的地方,因此他会立刻寻找掩护。他可能会把他的披肩丢在地上或挂在树上作为诱敌的工具,然后他会躲起来,等待猎物采取下一步行动。
好猎人在必要时,会时常改变他的方式。
“猎人不能只知道猎物的生活习惯,他也必须知道,在这世界上有力量在引导人、动物和一切生命。”
“引导我们生和死的力量。”
“不,我不同意。你没有尽你**的努力。你这么说是因为那听起来很好;事实上,你对你做过的所有事都会这么说。你已经尽力而为好几年了,却毫无所获。你一定要有所改变,去纠正这种做法。”
“活在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里,人一定要负起责任,”他说,“你要知道,我们活在不可思议的世界里。”
“我们不是在谈同一件事,”他说,“对你而言,世界的不可思议,是如果你不对它感到厌倦,就得对抗它。对我而言,世界的不可思议,是因为它是惊人、可怕、神秘、深不可测的。我一直希望说服你,你必须自己负起活在这里的责任,活在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里,在这奇妙的沙漠里,在这奇妙的时刻。我要说服你,你必须学习使你的一举一动都有意义,因为你只有些许时间停留,事实上,短得不够亲眼去见识所有的奇妙。”
“你从来没有为活在这深不可测的世界里负起责任,”他说道,“因为,你永远成为不了艺术家,你也很可能永远成不了一个猎人。”
“我尽了**的努力,唐望。”
“不,你不知道你**的努力是什么。”
“我已经尽我所能。”
“你又错了;你还可以做得更好。你的问题很简单,你认为你还有充裕的时间。”
他停下来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反应。
“你认为你还有充裕的时间,”他重复说。
“有充裕的时间去做什么,唐望?”
“你认为你的生命会永远延续下去。”
“不,我不会这么想。”
“如果你不认为你的生命会永远延续,那么你还在等什么?为什么迟疑?不改变?”
“你没有时间做这样子的表态了,你这个傻瓜,”他严厉地说,“不论你现在正在做什么,很可能就是你在世界上做的最后一件事,也可能是你的最后一战,没有任何力量能保证你能活到下一分钟。”
“如果这是你在世上的最后一战,我要说你是个白痴。”他平静地说,“你以如此蠢笨的心境,浪费你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件事。”
“有些人对自己行动的本质非常注意。他们的快乐是在行动时都充分觉察到他们没有时间;因此,他们的行动带有奇特的力量,他们的行动有一种……”
“行动具有力量,”他说:“尤其是当行动的人知道,那些行动是他的最后一战。行动时若能充分觉察,不论正在做的是什么事,都可能是一个人在世上的最后一战,自然会有奇妙的快乐充盈其中。我建议你重新检讨你的生活,以期达到这种境界。”
“你的延续性只会使你胆怯,”他说:“你的行为不可能具有性格,具有力量,不可能像那些知道自己正在打世上最后一战的人,行动中具有撼人的魄力。换句话说,你的延续性没有使你更快乐,也没有带给你力量。”
“利用它。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在你和死亡的联系上,没有反悔、悲伤或忧虑。集中心思去想,你已经没有时间了,然后让你的行动自然发生,让你的一举一动都成为你在世上的最后一战。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你的行动才有正当的力量。否则,你穷尽一生所为,也不过是个胆怯的人而已。”
“成为胆怯的人有那么糟糕吗?”
“不会。如果你的生命延续不断,就不是问题。但是如果你就将死去,你就没有多余的时间胆怯,因为胆怯使你执着于某种只存在于你思想中的事物。当一切都很平静时,它会抚慰你,但是接着这个可怕、神秘的世界会对你大张其口,就像它对每个人一样,这时你会明白,你那稳固的生活已不再稳固了。胆怯使我们无法正视并善用我们做人的命运。”
“我们的死亡在等侯,我们现在的行为,很可能会成为我们在世上的最后一战,”他严肃地回答,“我称之为战争,因为那是一场奋斗。许多人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做,没有奋斗,也不加思考。相反,一个猎人检讨他的每一个行动,因为他深切了解他的死亡,他明智地实行,仿佛他的每一个行动都是他最后的一战。只有傻瓜才注意不到猎人比一般人优越的地方。猎人对他的最后一战呈上应有的尊重,他在世上最后的行为当然应该是他**的表现,这样做能带来愉快,消除恐惧。”
他的建议是,我不该对所做过的事感到反悔,因为单独挑出自己的行为是恶劣、丑陋或邪恶的,就是一种不必要的自我重要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