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整个上午我都是一个人。我整理我的笔记。下午时,我用我的车子帮拉葛达和小姐妹们把家具从索莉达女士的屋子搬到她们的屋子。
在傍晚时,拉葛达与我坐在用餐的地方。我们沉默了一段时间。我很疲倦。
拉葛达打破沉默,说自从Nagual和哲那罗离去后,他们都很满足。他们每个人都沈浸于自己的特别任务中。她说Nagual命令她成为一个无情的战士,跟随任何命运为她选择的道路。如果索莉达女士偷走了我的力量,拉葛达必须要逃走,试图拯救小姐妹,然后加入班尼诺与奈士特,**能生还的两个哲那罗们。如果小姐妹们杀了我,她就必须加入哲那罗们,因为小姐妹们就不需要与她在一起了。如果我没有生还于同盟的攻击,而她生还了,她就必须单独一人离开这地区。她告诉我,眼睛带着闪光,她一直确信我们两个都不会生还,因此她对她的姊妹们,她的屋子,和山丘们告别。
「Nagual告诉我,如果你和我生还于同盟的攻击,」她继续说,「我就必须为你做一切事,因为那将是我的战士道路。因此我打断了班尼诺昨晚对你的举动。他在用他的眼睛压迫你的胸部。那是他身为潜猎者的艺术。昨天稍早时你看见了帕布力图的手臂;那也是潜猎艺术的一部份。」
「那是什么艺术呢,葛达?」
「潜猎者的艺术。那是Nagual的偏好,哲那罗们是他在那种艺术上真正的孩子。另一方面,我们则是做梦者。你的替身是做梦。」
她所说的是我没有听过的。我要她解释她的话。我停下来读我所写的,好决定最适当的问题。我告诉她,首先我要知道她对我的替身有多少了解,然后我要知道什么是潜猎的艺术。
「Nagual说你的替身要费很大的能量才能出来,」她说,「他猜你也许有足够的能量让它出来两次。因此他设计让索莉达与小姐妹们来干掉你,或帮助你。」
拉葛达说我的能量要比Nagual猜想的多,我的替身出来了三次。显然罗莎的攻击不是无的放矢;相反地,她很聪明地计算如果她伤害了我,我就会是无助的;索莉达女士用她的狗尝试了同样的伎俩。当我对罗莎吼叫时,我给了她机会来攻击我,但是她未能伤害我。我的替身反而出来伤害了她。拉葛达说莉迪亚告诉她,当我们必须迅速离开索莉达的屋子时,罗莎不愿意醒来,所以莉迪亚就捏了她受伤的手臂。罗莎一点也不感觉痛,于是立刻知道我治好了她,她们就认为这表示我用光了我的力量。拉葛达说小姐妹们很聪明,计划要耗光我的力量;因此她们坚持要我治好索莉达。当罗莎发现我也治好她后,她以为我已经衰弱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她们只需等约瑟芬娜来,就可结果我。
「小姐妹们不知道当你医治罗莎和索莉达时,你也补充了你自己,」拉葛达笑着说,像是在说一个笑话。「因此当小姐妹们想要取走你的明晰体时,你有足够的能量让替身出来第三次。」
我告诉她关于我看到索莉达女士缩在墙角的影像,及我如何用我的触觉来融合那影像,结果我感觉到她前额上有很黏的物质。
「那是真正的看见,」拉葛达说,「你看见索莉达在她的房间,虽然她与我在哲那罗的地方,然后你看见了你的nagual她的前额上。」
这时我感觉有必要向她报告整个经验的细节,尤其是当我碰触那黏物质时的感觉,我明白我是在治疗索莉达女士和罗莎,我觉得那物质是我的一部份。
「看见罗莎手臂上的物质也是真正的看见,」她说,「你是完全正确的,那物质是你的一部份。它来自于你的身体,是你的nagual。碰触了它,你就把它拉回来了。」
然后她像是在透露一个秘密地告诉我,Nagual命令她不得告诉其它人,因为我们有相同的明晰体,如果我的nagual碰了他们任何一人,我不会像平常碰触普通人后衰弱下来。
「如果你的nagual碰触了我们,」她说,轻轻拍一下我的头,「你的明晰体会留在表面,你可以再把它拿起来,没有任何损失。」
我告诉她,她的解释是我无法相信的。她耸耸肩,彷佛在表示那不干她的事。我问她关于她对nagual这个字的使用。我说唐望向我解释,nagual是一种无法描述的原则,一切事物的根源。
「当然,」她微笑道,「我了解他的意思。nagual是在一切之中。」
我有点责备地向她指出,我们也可以说相反地,tonal是在一切之中。她仔细地解释说,没有什么相反的,我的话没有错,tonal也是在一切之中。她说在一切之中的tonal可轻易被我们的感官所觉察,而在一切之中的nagual则只对巫士的眼睛显现。她又说我们可以撞见最怪异的tonal景象而感到害怕,或敬畏,或漠不关心,因为我们都能够看到那些景象。而另一方面,nagual的景象则需要巫士特别的感官才能看见。然而,tonal与nagual两者都是永远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因此,巫士可以正确地说,「注视」(looking)是去看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的tonal,而「看见」(seeing)是去看同样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的nagual.同样道理,如果战士以普通人的方式看世界,他是在注视,但是如果他以巫士的方式来看世界,他是在「看见」,而他所「看见」的可以被称为nagual.
然后她重复了一遍奈士特早先时候说过的理由,为什么称呼唐望为Nagual,同时也肯定我是Nagual,因为我有那个形象从我头顶出来。
我想要知道为什么她们称那形象为我的替身。她说她们以为是在与我分享一个笑话。她们总是称那形象为替身(double),因为那形象有本人的两倍(double)大。
「奈士特告诉我,有那形象不是件好事。」我说。
「它既不好也不坏,」她说,「你有它,因此你是Nagual。我们八个人之中一定会有人是Nagual,结果是你。也有可能是帕布力图或其它人。」
「现在告诉我,什么是潜猎的艺术?」我问。
「Nagual是个前猎者,」她说,凝视着我。「你一定知道的。他从一开始就教你潜猎了。」
我想到她所说的是唐望所谓的猎人。他的确有教导我成为一个猎人。我告诉她,唐望让我学习如何打猎做陷阱。然而她所使用的字眼潜猎者,则更为恰当。
「猎人只是打猎,」她说,「潜猎者则潜猎一切,包括他自己。」
「他如何这样做呢?」
「一个完美无缺的潜猎者能把一切变成猎物。Nagual告诉我,我们甚至可以潜猎我们自己的弱点。」
我停止写字,试着回忆唐望是否有提供我如此新奇的可能性:潜猎我自己的弱点。我想不起他曾经用过这些字眼。
「一个人如何潜猎自己的弱点,葛达?」
「就像你潜猎动物一样。你弄清楚你的例行习惯,直到你知道了你弱点的一举一动,然后你捕捉它们,就像捕捉笼子中的兔子。」
唐望曾经教导我关于例行习惯的同样道理,不过是被当成猎人都必须了解的一般道理来说。她对于潜猎的了解与应用要比我的更实际。
唐望说任何习惯基本上都是一种「做」,而「做」是需要所有的成分具备,才能发生作用。如果有某部份欠缺,这个「做」就被拆散了。他所谓的「做」是指任何连贯而有意义的行动。换句话说,一个习惯需要它的所有组成元素发生作用,才能有效运作。
然后拉葛达描述她如何潜猎她的贪食习惯。她说Nagual建议她首先从那习惯**的一部份下手,那是与她的洗衣工作有关的;在她挨家挨户运送洗好的衣服时,她会吃掉所有人家给她的食物。她期待Nagual告诉她如何做,但他只是笑她,开她玩笑说,一旦他告诉她该做什么后,她就会抗拒不做。他说那是人类的天性;人们喜欢被告诉该做什么事,但是人们更喜欢抗拒不做被告知的事,结果他们会憎恨那些原先告诉他们的人。
有许多年,她想不出该做什么来潜猎她的弱点。但是有一天,她过于厌倦如此肥胖,于是她一连二十三天拒绝进食。那就是她打破她执着的**步。然后她想出了一个主意,在她的嘴塞了棉花,使她的顾客以为她的牙齿发炎,无法吃东西。这项欺瞒不仅对她的顾客有效,使他们停止给她食物,也对她有效,因为她咬着棉花有吃东西的感觉。拉葛达笑着告诉我说,她嘴里咬着棉花好几年,直到她贪食的习惯被打破了为止。
「妳只需要这样就可以停止妳的习惯吗?」我问。
「不。我也需要学习像战士般进食。」
「战士如何进食呢?」
「战士沈静缓慢地进食,而且一次只吃很少。我以前吃东西时爱讲话,而且吃得很快,一次吃得很多很多。Nagual告诉我,战士一次吃四口食物。一会儿后他再吃四口,如此进食。
「战士每天也步行好几哩路。我的贪食弱点使我无法如此步行。我用每小时吃四口食物及步行来打破我的弱点。有时候我走整天整夜的路。如此我除去了我的肥屁股。」
她笑着她自己的回忆,及唐望给她的绰号。
「但是潜猎自己的弱点并不足以革除它,」她说,「你可以从现在开始潜猎到世界末日,也不会造成任何改变。因此Nagual不愿意告诉我如何做。战士要成为完美无缺的潜猎者,真正需要的是有一个目标。」
拉葛达回顾她在遇见Nagual之前,如何过着一天算是一天,没有任何期望的日子。她没有希望,没有梦想,没有渴望。但是吃东西的机会倒是永远不断;为了某种她想不透的原因,在她一生中每一天都有丰富的食物供应。事实上,食物多的让她曾经重达两百三十六磅。
「吃东西是我生命中**的享受,」拉葛达说,「况且,我从来不认为自己胖。我认为自己还算漂亮,人们都喜欢我的模样。每个人都说我看起来很健康。
「Nagual告诉我一些很奇怪的事情。他说我有很多的个人力量,这可由以下的事实看出:我总是可以从朋友处得到食物。而我家中的亲戚却都在挨饿。
「每个人对于某些事情都有足够的个人力量。我所要做的是把我的个人力量从食物转移到我的战士目标上。」
「那个目标是什么呢?」我半开玩笑地问。
「进入另一个世界。」她微笑回答,假装要用指节敲我的头顶,就像以前当唐望认为我过于放纵时惯用的作法。
天已经暗得无法让我写字了。我要她弄一盏油灯来,但她抱怨说她太累了,在小姐妹来之前必须睡一下。
我们到前面的房间。她给我一条毯子,然后自己也包了一条,立刻睡着了。我围着毯子,靠墙坐着。床面的砖块即使有草席,还是很硬。躺下来比较舒服。我一躺下来就睡着了。
我突然醒来,口渴得不得了。我想去厨房喝点水,但是我在黑暗中分不清方向。我可以感觉拉葛达睡在我旁边的毯子里。我摇了她两三次,想叫她为我倒一些水。她咕哝了一些听不清楚的话,显然睡得很熟,不想醒来。我又摇了她一下,她突然醒来,不过她不是拉葛达。我摇着的人对我以粗暴的男性声音叫我闭嘴。有一个男人取代了拉葛达!我的恐惧迅速升起而无法控制。我从床上跳起来,跑向前门。但是我的方向感不对,结果我跑到了厨房。我抓起油灯,飞快点亮它。这时拉葛达从后面厕所跑出来,问我有什么不对。我紧张地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似乎自己有点迷糊。她的嘴张开,眼睛失去了平常的光采。她猛然摇摇头,这似乎恢复了她的警觉。她拿过油灯,我们走进了前面房间。
没有人在床上。拉葛达点亮了另外三盏油灯。她显得有点担心,告诉我留在原地,然后她打开了她们房间的门。我注意到里面有光线。她关上门,冷静地说不用担心,没有事,她要去为我们弄些东西吃。她以快餐厨师的速度与效率准备了一些食物。她也用玉米麦片做了巧克力热饮。我们面对面坐着,完全沉默地进食。
夜色寒冷。看起来会下雨。她带来的三盏油灯以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用餐地区,十分使人舒慰。她从地上的一迭木板拿起几张来,靠在墙上,然后垂直地插入屋梁上的深槽中。地板上也有一条很长的深槽,与屋梁的深槽平行,使木板能维持站立。结果是一道活动式的墙,把用餐地区隔离起来。
「是谁在床上?」我问。
「在你身边床上的是约瑟芬娜,还会有谁?」她回答,彷佛在回味她的话,然后笑了起来。「她是开这种玩笑的大师。有一会儿我以为是别人,然后我闻到了约瑟芬娜的体香味,那是当她在恶作剧时才会发出的。」
「她想要干什么?把我吓死吗?」我问。
「你不受她们的欢迎,你知道的,」她回答,「她们不喜欢被带离她们所熟悉的道路。她们不喜欢索莉达的离去。她们不想要知道我们都要离开这地区了。看来我们的时间到了。我今天知道的。当我离开屋子时,我感觉到那些山丘使我疲倦。我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直到今天。」
「妳们要去哪里呢?」
「我还不知道。看来这要决定于你了。要靠你的力量。」
「靠我?怎么会呢,葛达?」
「让我来解释。在你抵达的前一天,小姐妹们和我进城去了。我想在城里找你,因为在我的做梦中有一个很奇怪的影像。在那影像里,我与你在城里。我看见你就像现在一样清晰。你不认识我,但你对我说话。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回到了同样的影像三次,但我的做梦不够强,无法弄懂你的话。我以为我的梦是在告诉我,我必须到城里,信任我的力量来找你。我确信你是在来墨西哥的路上。」
「小姐妹们知道妳为什么带她们进城吗?」我问。
「我什么也没告诉她们,」她回答,「我只是带她们去那里。我们在街上逛了整个早上。」
她的话使我进入很奇怪的心境中。一阵阵兴奋的抽搐穿过我身体。我必须站起来走一会儿。等我坐下后,我告诉她,同一天我也在城里,我在市集逛了整个下午想找唐望。她张着嘴瞪着我。
「我们一定有交身而过,」她叹口气说,「我们有到市集与公园里。我们下午大部份时间都坐在教堂前的台阶上,好不引起他人注意。」
我住的旅馆几乎就在教堂的隔壁。我记得我站在那里观望着教堂台阶上的人很久一段时间。有某种东西促使我观察那些人。我很奇怪地感觉唐望与唐哲那罗都混身于那些人之中,装成乞丐想吓我一跳。
「妳们什么时候离开城市的?」我问。
「我们在五点左右离开,前往Nagual在山中的地点。」她回答。
当天傍晚我也有种确信的感觉,唐望在那时候离去了。我在寻找唐望的这段时间所产生的感觉现在变的十分清楚了。听了她所说的话,我必须改变我的想法。我曾经把我感觉唐望在街上的确信解释为一种不合理的期望,由于我过去习惯于在那里找到他的缘故。但是拉葛达当时也在城中寻找我,而她在气质上最接近唐望。我一直感觉到他的存在。拉葛达的话只是肯定了我的身体早已知道的事情。
当我告诉她我在当天的心境时,我注意到她的身体也紧张的颤动。
「如果妳找到了我,会发生什么事呢?」我问。
「那么一切都会不同了,」她回答,「对我而言,能找到你就表示我有足够的力量继续前进。因此我带了小姐妹们跟我去。我们全部,你,我和小姐妹们,都会在那一天一起离去。」
「去哪里呢?」
「谁知道?如果我有力量找到你,我就会有力量知道。现在该你了。也许现在你有足够的力量知道我们应该去什么地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时我感到极深的悲哀袭来。我比以往更绝望地感觉到人性的软弱与无常。唐望总是说**能打破这种绝望的,是对我们死亡的觉察。他的观念是,对死亡的觉察是**能带给我们力量来承受我们生命中的痛苦,与对未知的恐惧。但是他没有告诉我的是,如何引导出那种觉察。每次我问他时,他总是坚持说,我的意志是决定性的要素;换句话,我必须下决心让那种觉察来目击我的行动。我以为我做到了。但是面对着拉葛达要找到我,跟我走的决心,我明白了如果那一天她在城市里找到我,我就永远不会回到我的家,永远不会再见到我所心爱的人。我没有准备好这样做。我曾经让自己准备好赴死,但我没有准备好去抛弃自己**的感情,不带愤怒或失望地从我的生命中永远消失。
我几乎是感到惭愧地告诉拉葛达,我不是个够格的战士,没有足够力量来实行如此的行动:抛开一切离去,并知道该去何处,该做什么。
「我们都是人,」她说,「谁知道有什么在等待我们,有什么力量可以给予我们?」
我告诉她,这样离去带给我的悲哀过于强烈。巫士所经历的改变是过于剧烈与无可变更。我向她描述帕布力图所告诉我的,关于他失去母亲的无尽悲哀。
「人类形象的食物正是那些感觉,」她冷漠地说,「我可怜我自己及我的小孩好几年。我不了解Nagual怎么可以如此残忍,要我做这样的事:离开我的孩子,摧毁她们,然后忘记她们。」
她说她花了好几年才了解Nagual也必须选择放弃人类形象。他不是残忍。他只是没有任何人类的感觉了。对他而言,一切都是平等的。他接受了他的命运。拉葛达带着责备的语气说,帕布力图回忆起他的母亲时会哭,他的曼纽丽塔,尤其是当他必须自己煮饭时。她怂恿我去回忆帕布力图母亲原来的样子:一个愚蠢的老妇人,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做帕布力图的仆人。她说她们都认为他是个懦夫,因为他无法为他的母亲感到快乐,她从仆人曼纽丽塔变成了巫婆索莉达,可以像捏死一只小虫般杀掉他。
拉葛达戏剧化地站起来,越过桌子倾身向前,她的前额几乎碰到了我的头。
「Nagual说帕布力图有惊人的好运,」她说,「母亲与儿子为了同样的目标战斗。如果他不是如此的懦夫,他会接受他的命运,如战士般对抗索莉达,不带恐惧或怨恨。最后,**的一方会胜利,而胜利者会得到一切。如果索莉达是胜利者,帕布力图要为他的命运感到快乐,并祝福她。但是只有一个真正的战士才能感觉到如此的快乐。」
「索莉达女士对此有何感觉?」
「她没有放纵于她的感觉中,」拉葛达回答,又坐下来。「她已经接受了她的命运,她要比我们任何人都有所准备。在Nagual帮助她之前,她比我还糟糕。至少我年轻;而她是个老家伙,又胖又累,恳求死亡的降临。现在死亡将要奋战一场,才能带走她。」
在索莉达女士的变身过程中,时间的细节颇令我迷惑。我告诉拉葛达,我记得不到两年前我才见过索莉达女士,而她还是一样的老妇人。拉葛达说我最后一次在索莉达的屋子时,我以为那是帕布力图的屋子,而Nagual安排好叫大家行动照旧。索莉达女士如往常般从厨房里问候我,我并没有真正看见她。莉迪亚,罗莎,帕布力图和奈士特都完美地扮演他们的角色,让我无从发现他们的真实作为。
「Nagual为什么要费这么多麻烦呢,葛达?」
「他是为了某种尚未明朗的理由而保护你。他刻意使你与我们隔离。他和哲那罗告诉我绝不要在你来的时候露面。」
「他们是不是也叫约瑟芬娜这么做?」
「是的。但她是疯子,无法自制。她想要对你玩她的恶作剧。她时常跟踪你,而你都不晓得。有一晚Nagual带你去山中,在黑暗中她差点把你推进一条小溪。Nagual及时阻止了她。她不是出于恶意才这么做,而是因为她喜欢这样。这是她的人类形象。她会一直如此,直到她失去了它为止。我告诉过你,他们六个都有点不正常。你必须明白这点,才不会陷入他们的伎俩中。如果你陷入了,也不要生气。他们无法克制自己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注意到她的身体有一阵几乎无法觉察的颤动。她的眼睛似乎失去了焦点,嘴巴张开,彷佛下巴的肌肉松弛了。我专注地凝视她。她摇了几次头。
「我刚才看见了一些事,」她说,「你就像小姐妹们和哲那罗们。」
她开始安静地笑起来。我没有说任何话。我希望她自己解释,不用我来要求。
「大家都对你生气,因为他们都没有想到,你与他们没有两样。」她继续说,「他们把你当成Nagual,而不明白你放纵于你的方式,就像他们放纵于他们的方式。」
她说帕布力图抱怨发牢骚,扮演着懦夫的角色。班尼诺扮演害羞的人,甚至不敢睁开眼睛看人。奈士特扮演有智慧的一个,知道一切。莉迪亚扮演凶悍的女人,能把人瞪死。约瑟芬娜扮演疯狂的一个,不可被信任。罗莎则是坏脾气的女孩,会把咬她的蚊子吃掉。而我是来自于洛杉矶的笨蛋,带着一迭纸及许多错误的问题。我们全都喜爱我们所扮演的样子。
「我曾经是一个肥胖,难闻的女人,」她停顿片刻后说,「我不在乎像狗般被人踢着跑,只要我不是孤单的。那曾经是我的形象。
「我要告诉他们我在你身上所看见的,他们才不会被你的行为所冒犯。」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觉得她是完全正确的。重要的不是她的正确,而是我亲眼看到她是如何达到她的正确结论。
「妳怎么看见这一切的?」我问。
「它自己发生的。」她回答。
「它怎么发生的?」
「我感觉到看见的感觉发生在我的头顶,然后我就知道了我所告诉你的。」
我坚持要她仔细描述她所谓的看见感觉。她迟疑了一下子,然后告诉了我,她的描述与我跟索莉达女士及小姐妹们对抗时,头顶上的搔痒感相同。拉葛达说那种感觉从头顶上开始,然后从背部下来,经过腰部,到达她的子宫。她感觉那股搔痒在她的身体里蔓延,然后变成了一项领悟:我执着于人类形象,就像其它人一样,不过我的特别方式是他们所无法了解的。
「妳听到一个声音告诉妳这一切吗?」我问。
「不。我只是看见了我所说的一切。」她回答。
我想要问她,她是否有见到我执着于什么东西的影像,但我忍住了。我不想放纵于我的平常行为中。况且,我知道她所谓的看见是什么意思。同样的事也发生在我身上。当我与莉迪亚和罗莎在一起时,我突然「知道」了她们住在何处;我并没有见到她们屋子的影像,我只是感觉我知道了那间屋子。
我问她是否也感觉到颈后有一种木头管子破裂的干燥声音。
「Nagual教导我们全部去体会那头顶上的感觉,」她说,「但不是我们每个人都能做到。喉咙后面的声音更为困难。我们都还没有感觉到。很奇怪,你还是空虚的却能感觉到。」
「那声音怎么发生作用?」我问,「它又是什么呢?」
「这你要比我更清楚。我又能告诉你什么呢?」她以刺耳的声音回答。
她似乎发觉了她的不耐,难为情地笑笑,低下头。
「我觉得很愚蠢,告诉你一些你已经知道的事,」她说,「你问我那些问题,是不是要考验我有没有真正失去我的人类形象?」
我告诉她我感到困惑,我觉得我知道那声音,但是我又好像一无所知,因为对我而言,知道某件事是表示我可以表达我的知识。在这个情况中,我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开始表达。因此我**能做的,是去问她问题,希望她的答案能帮助我。
「我无法帮助你关于那个声音。」她说。
我体验到一阵突然的不自在。我告诉她,我习惯唐望的方式,而我现在要比以往更需要他来为我解释一切。
「你想念Nagual吗?」她问。
我说我想,而直到我回到了他的家乡,才明白我是多么想念他。
「你想念他,因为你仍执着于你的人类形象。」她说,嘻嘻笑了起来,好像她对我的悲哀感到高兴。
「妳自己想念他吗,葛达?」
「不。我不会。我就是他。我的全部明晰体都被改变了;我怎么能想念已经是我的东西呢?」
「妳的明晰体有什么不同呢?」
「人类,或其它生物,有一种淡黄色的光芒。动物要比较黄一点,人类要白一点。但是巫士是琥珀色的,像太阳下的晶莹蜂蜜。有些女巫士带着绿色。Nagual说她们是最有力量的,也是最困难的。」
「妳是什么颜色,葛达?」
「琥珀色,就像你和我们其它人一样。那是Nagual和哲那罗告诉我的。我从来没有看见自己的。但我看见了其它人的。我们全都是琥珀色。而且我们全都是像墓碑状,除了你之外。平常人是像蛋状,两头是椭圆形的;因此Nagual称之为明晰蛋体。巫士不仅改变了他们明晰体的颜色,也改变了形状。我们都像墓碑;只有我们在两头是圆的。」
「我仍然像个蛋吗,葛达?」
「不。你像个墓碑,只是你的中央有块丑陋,黯淡的补钉。只要你有那块补钉,你就无法飞行,无法像巫士般飞行,像我昨晚的飞行。你甚至无法丢掉你的人类形象。」
我开始激动地争论起来,不完全是对她而是对我自己。我坚持说她们所谓的恢复完整实在是荒谬之至的说法。我说她不可能有理地说服我,一个人必须要背弃自己的孩子才能达成那最暧昧不清的目标:进入nagual的世界。我完全相信我是对的,结果我控制不住,激动地对她大吼愤怒的字眼。她完全没有被我的发作所影响。
「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这么做,」她说,「只有想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巫士必须如此。有许多能够看见的好巫士是不完整的,只有我们特尔提克才要成为完整。
「以索莉达为例,她是你能找到***的女巫,而她是不完整的。她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是女儿。索莉达很幸运的是,她的女儿死了。Nagual说一个人精神的锐气在死后会回到给予者身上,这表示锐气会回到父母身上。如果父母死了,而这个人有孩子,锐气就会到完整的孩子身上。如果所有的孩子都是完整的,锐气就会到其中最有力量的一个身上,不一定是**的,或最努力的。譬如说,当约瑟芬娜的母亲死时,锐气回到了最疯狂的孩子身上,也就是约瑟芬娜。原来应该回到她的哥哥身上,一个努力工作,有责任感的人,但是约瑟芬娜要比她哥哥有力量。索莉达的女儿死时没有孩子,于是索莉达得到了一股助力,关上了她一半的洞。现在,她要完全关上洞的**希望是帕布力图的死。而同样的道理,帕布力图得到帮助的**希望是索莉达的死。」
我以强烈的语气告诉她,她的话使我感到极反感与恐怖。她同意我是对的。她承认有一段时间,她自己都相信这种巫士的观点是最丑陋的一件事。她以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在她的微笑中有一丝恶作剧的意味。
「Nagual告诉我,你了解一切,但是你什么都不愿意做,」她温和地说。
我又开始争辩。我告诉她,Nagual对我的看法与我对巫士这项作法的厌恶完全无关。我解释说我喜欢小孩,我对他们有最深的尊敬,我强调着他们在这个可怕世界里的无助。我无法想象为了任何理由去伤害孩子,不管是什么理由。
「不是Nagual设下这个规矩的,」她说,「是由在另外世界的某种事物,而不是人类设下的。」
我为自己辩护说,我不是在生她或Nagual的气,而是在做抽象的讨论,因为我无法看出其中的价值。
「其中的价值在于,我们需要我们所有的锐气,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完整,才能进入另一个世界,」她说,「我曾经是个信仰虔诚的女人。我可以告诉你,我总是覆诵着一些我不明白意思的话。我要我的灵魂进入天国。现在我仍然要如此,只不过我走的是不同的路。nagual的世界就是天国。」
我反对她引用了宗教的原则。我已经习惯于唐望从来不会做这方面的讨论。她很平静地解释说,她看不出我们与真正的修女修士之间的差别。她指出真正的修女修士不仅要完整,而且他们不会以性行为来衰弱自己。
「Nagual说那就是他们永远不会被灭绝的原因,不管谁想灭绝他们,」她说,「那些想消灭他们的人都是空虚的;他们没有真正修女修士所有的活力。我喜欢Nagual的说法。我会永远为修女修士欢呼的。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都放弃了世俗,而我们仍置身于其中。修女和修士可以成为绝佳的飞行巫士,只要有人告诉他们可以如此。」
这时我回忆起我父亲与祖父对于墨西哥革命的仰慕。他们尤其推崇对于宗教僧侣的赶尽杀绝。我父亲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了这种仰慕,而被我从他们俩那里继承了过来。这是我们之间的一种不成文约定。而唐望对我的人格所破坏的**件事就是这种约定。
有一次我告诉唐望,像是在表达我自己的意见,其实是我一辈子所听来的,教会最喜爱的计策就是使人们保持无知。唐望听了后表情极为严肃。彷佛我的话触动了他的心弦深处。我立刻想到了印地安人这几世纪来所受到的摧残。
「那些卑鄙的混蛋,」他说,「他们使我保持无知,也使你如此。」
我立刻听出了他的讽刺,我们都笑了。我从来没有真正检讨这种想法。我并不相信它,但我也没有其它想法可以取代。我告诉唐望关于我祖父与父亲对于宗教的看法,他们那种自以为思想开明的态度。
「其它人的想法或作法都不重要,」他说,「你必须自己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人。战场就在这个胸膛里。」
他轻拍我的胸部。
「如果你的祖父或父亲想成为完美的战士,」唐望继续说,「他们不会有时间进行琐碎的斗争。要花上我们全部的时间与能量才能克服我们内在的愚蠢。那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都微不足道。你祖父或你父亲对于教会的看法不会带给他们任何平静。而成为完美无缺的战士则会带给你活力,年轻,与力量。所以,你要有智慧地选择。」
我的选择是战士生活的完美与单纯。因为这个选择,我觉得我必须严肃地对待拉葛达的话,她的话甚至要比唐哲那罗的行为还要具有威胁性。他时常把我吓得半死。但是他的行动虽然可怕,却与他们的教诲连贯一致。拉葛达的话对我是另外一种威胁,更为具体与真实的威胁。
拉葛达颤抖了一下子。一阵波动穿过她身体,使她的肩膀手臂肌肉紧缩。她僵硬地抓住桌子的边缘。然后她放松下来,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她对我微笑。她的眼睛及笑容令人目眩。她以很随意的语调说,她刚看见了我的困境。
「闭上眼睛假装你不想做任何事,或不知道任何事是一点也没有用的,」她说,「你可以对别人这样做,但对我可不成。现在我知道为什么Nagual要交代我来告诉你这一切。我是无名小卒。你仰慕伟大的人物;而Nagual与哲那罗是其中最伟大的。」
她停下来检视我。她似乎在等待我的反应。
「你反抗Nagual与哲那罗所告诉你的,一直是如此,」她继续说,「因此你总是落后的。你反抗他们,因为他们的伟大。那就是你的特别作法。但是你无法反抗我所告诉你的,因为你完全无法仰慕我。我是你的平辈,我是在你的圈子里。你喜欢反抗那些比你优越的人。反抗我不是什么挑战。所以,那两个魔鬼终于透过我而逮到你了。可怜的小Nagual,你输了。」
她靠近我,在我耳边低语,Nagual也说她绝对不可拿走我的笔记本,因为那就像是从一只饿狗口里抢走一根骨头一样危险。
她用手绕住我,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笑着。
她的「看见」使我僵住了。我知道她是完全正确的。她完美地描述了我。她搂着我许久,头靠着我。她的身体接触十分使我放松。这一点她十分像唐望。她散发着力量,信念与目标。她说我不仰慕她,这点她说错了。
「让我们忘了这个,」她突然说,「让我们来谈谈我们今晚该做什么。」
「我们今晚到底要做什么呢,葛达?」
「我们有与力量最后的约会。」
「是与什么人的战斗吗?」
「不。小姐妹们只是要向你示范一些事,会使你在这里的拜访完满。Nagual说之后你可以离去,永远不用回来,或者你可以选择留下来与我们在一起。不管如何,她们要向你示范她们的艺术。做梦者的艺术。」
「那是什么艺术呢?」
「哲那罗告诉我,他试了又试,想让你认识做梦的艺术。他向你显现他的另一个身体,他的做梦体;有一次他还使你同时身处二地,但是你的空虚不让你看见他所示范的。他的努力彷佛都穿过了你身体中的洞。
「现在似乎有所不同了。哲那罗使小姐妹们成为做梦者,今晚她们将要向你示范哲那罗的艺术。在这方面来说,小姐妹们是哲那罗真正的孩子们。」
这使我想起了帕布力图早先时所说的,我们是他们两人的孩子,我们都是特尔提克。我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Nagual告诉我,在他恩人的语言中,巫士被称为特尔提克。」她回答。
「那是什么语言呢,葛达?」
「他从来没有告诉我。但他与哲那罗常用一种我们都不懂的语言交谈。而我们这些人懂得四种印地安语言。」
「唐哲那罗也说他是特尔提克吗?」
「他的恩人是同一个人,所以他也说同样的事。」
从拉葛达的回答,我可以推论她如果不是知道得很少,就是她不愿意与我谈这个主题。我直接告诉她我的结论。她承认她从来没有注意这些事,并奇怪我为什么要如此强调它们。于是我几乎给她上了一堂中部墨西哥民族学的课。
「当一个巫士接受了潜猎与做梦的神秘时,他就是个特尔提克了,」她很平常地说,「Nagual和哲那罗从他们的恩人处接受了这些神秘,然后他们保存于他们的身体里。我们也是在做同样的事,因此我们是特尔提克,就像Nagual和哲那罗。
「Nagual平等地教导你和我成为不动感情。我比你要更不动感情,因为我是无形的。你仍有你的形象,而且你还是空虚的,所以你时常被陷住。然而,有一天你会成为完整,你会了解Nagual是对的。他说人类的世界上下起落,于是人类也随着世界上下起落;但是身为巫士,我们就没有必要随着他们起起落落了。
「巫士的艺术是要超乎于一切之外,不引起任何注意。而且最重要的,巫士的艺术是绝不浪费他们的力量。Nagual告诉我,你的问题是你总是陷于愚蠢中,就像你现在做的。我确信你会问我们每一个人关于特尔提克的事,但是你不会问我们关于我们的注意力。」
她的笑声清脆而有传染性。我向她承认她说得对。我总是会被小事情所吸引。我也告诉她,我对于她使用注意力这个字眼感到迷惑。
「我已经告诉了你Nagual所说过关于注意力的事,」她说,「我们用我们的注意力来维持住世界的影像。男性的巫士很难被训练,因为他的注意力总是封闭的,集中在什么东西上。相对的,一个女性的巫士总是开放的,因为大多数时候,她的注意力没有集中在任何事物上。尤其是当她月经来时。Nagual说在那时候我可以使我的注意力离开世界的影像。如果我不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世界上,世界就会崩溃。」
「这怎么能做到呢,葛达?」
「很简单。当女人月经来时,她无法集中注意力。那就是Nagual所告诉我的裂缝。不需要努力集中注意力,女人只需要放开世界的影像,去凝视远处的山丘,或凝视流水,像小河,或凝视云朵。
「如果你睁大眼睛凝视,你会头晕,眼睛会疲倦,但是如果你半睁着眼睛,不断眨眼,并从山丘移到山丘,或从云朵移向云朵,你就可以注视几个小时或几天之久,只要有必要。
「Nagual时常要我们坐在门口,凝视着山谷另一边的圆山丘。有时候我们会坐在那里好几天,直到裂缝打开。」
我想要听更多,但是她停止说话,急忙坐到我身边。她用头示意我倾听。我听到轻微的悉嗦声,突然间莉迪亚步入了厨房。我想她一定是在隔壁睡觉,我们谈话的声音吵醒了她。
她换下了上次我看到她穿的西式服装,穿上了这地区印地安妇女的长衫。她的肩膀有一条披肩,赤着脚。她的长衫没有使她看起来变老,倒像是一个小孩穿老人的衣服。
她走到桌边,正式地向拉葛达致意,「晚安,葛达。」然后她转身向我说:「晚安,Nagual。」
她的问候是如此出人意料,她的声调是如此严肃,我准备笑了出来。我瞥见了拉葛达的一记警告。她假装用左手背抓她的头顶,而她的手指弯曲成爪状。
我像拉葛达一样地回答莉迪亚:「妳也晚安,莉迪亚。」
她坐到我右边的桌子尽头。我不知道是否该谈话。我正准备要说什么时,拉葛达用她的膝盖碰碰我的腿,同时眉毛轻动一下,示意我倾听。我又听见了一件长衫摩擦地面的声音。约瑟芬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到桌旁。她依序向莉迪亚,拉葛达和我致意。我无法对她板起脸。她也穿了一件长衫,一条披肩,赤着脚,但是她的长衫比她大了三、四号,她塞了一些衬垫在里面。她看起来很不协调;她的脸削瘦年轻,但她的身体却很膨胀巨大。
她搬了一张椅子放在桌子左边尽头,坐下来。她们三个都看起来极为严肃。她们的双脚紧夹,背脊挺直。我又听见了衣服的声音,罗莎走进来。她穿得像其它人一样,也是赤着脚。她的问候也是很正式,自然也包括了约瑟芬娜。每个人都以同样正式的腔调回答。她坐在桌子对面,面对着我。我们保持完全的沉默好一阵子。
拉葛达突然开口,她的声音使每个人跳了起来。她指着我说,Nagual准备要给她们看他的同盟,他将要用他的特别叫声来把它们带进房间来。
我试着开玩笑说,Nagual不在这里,所以他无法把他的同盟叫来。我以为她们会笑。拉葛达遮住了她的脸,小姐妹们狠狠地瞪着我。拉葛达把她的手放在我嘴上,低声在我耳边说,有绝对的必要,我不能再说任何蠢话了。她直直凝视我的眼睛,说我必须要用蛾的叫声来召唤同盟。
我不情愿地开始。但是没多久情况就占了上风,我发现几秒钟之内我就全神贯注于制造那声音。我衡量着声音的大小,控制着肺部的空气流量,使那噗哧声能持续到最久。它听起来很悦耳。
我吸了一大口气准备再开始,但是我立刻停止了。屋外有东西在回应我的叫声。那噗哧声从屋子四周传来,甚至从屋顶上。小姐妹们站起来,像吓坏的小孩般挤在拉葛达与我身边。
「求求你,Nagual,不要带任何东西到屋子里来。」莉迪亚求着我。
甚至连拉葛达也有点害怕。她给了我强硬的手势要我停止。我本来就不愿意再继续下去。那些同盟,不管它们是无形的力量或潜巡在外的生物,显然不是由我的叫声所控制。我再次感觉到,如我两夜前在唐哲那罗的屋子所感觉到的,一种无法忍受的压力,一种压住整栋房屋的沉重力量。我可以在我的肚脐处感觉到一种搔痒,一种紧张感,很快就变成纯粹的身体痛苦。
小姐妹们恐惧地失常,尤其是莉迪亚与约瑟芬娜。她们俩都像受伤的狗般哀嚎,包围着我,然后攀住我。罗莎爬到桌子底下,把头伸到我两腿间。拉葛达尽可能平静地站在我身后。一会儿后,这三个女孩的恐惧与歇斯底里到达了无法衡量的地步。拉葛达靠过来低声对我说,我应该发出相反的声音,可以驱散同盟的声音。我感到极不确定。我不知道有什么另外的声音。但是这时我的头顶产生了搔痒的感觉,颤抖穿过我的身体,于是我无由来地记得了唐望在晚上会发出的一种特别的哨音,他曾经教导过我。他说那是用来在黑暗中行走时保持平衡的方法,好不至于迷路。
我开始发出这种哨音,我腹部的疼痛消失了。拉葛达微笑地松口气,小姐妹们从我身旁移开,嘻嘻笑着,彷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玩笑。我想要放纵于思考中,好好想想刚才的突然转变,从与拉葛达的愉快谈话变成同盟来临的怪异局面。有一会儿我思索着这整件事是否是她们的一个诡计。但我太衰弱了。我觉得我要昏倒了。我的耳朵嗡嗡作响。我腹部的压力强烈的让我相信我要吐了。我把头靠在桌沿上。但是几分钟后,我就松弛得又可以坐直身子。
三个女孩似乎忘了她们刚才有多害怕。事实上,她们又笑又推的,把披肩绕在她们的腰上。拉葛达看起来既不紧张,也不轻松。
罗莎被其它两个女孩推下了她们三个坐的长椅,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以为她会大怒,但是她笑嘻嘻的。我看看拉葛达,寻找线索。她直挺挺地坐着,眼睛半睁地注视罗莎。小姐妹们笑得非常大声,像紧张的女学生。莉迪亚推了约瑟芬娜,把她也推下长椅,跌到罗莎旁边。约瑟芬娜跌坐到地板上的那一剎那,她们的笑声就停止了。罗莎与约瑟芬娜摇动她们的身体,用臀部做出难以理解的动作;她们左右摇动着,像是在摩擦地板上的某样东西。然后她们跳了起来,像两只安静的豹子,抓住了莉迪亚的腋下。她们三个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转了几圈。罗莎与约瑟芬娜抬起莉迪亚,踮着脚,绕着桌子走了两三步。然后她们三个都一起蹲下来,彷佛她们的膝盖有弹簧,同时收缩起来。她们的长衫都膨胀起来,看起来像气球。
她们在地板上变得更加安静。没有任何其它声音,只有她们爬行的衣服声。我像是在看一场无声的立体电影。
安静坐在我身边看她们的拉葛达突然站起来,以体操选手的敏捷身手跑到餐厅角落她们房间的门。她到达门口前翻了一个筋斗,右身侧面滚了一圈,刚好站立到门前,把门打开。这一切动作都是在完全的寂静中完成。
三个女孩滚着爬着进入房间,像巨大的圆虫子。拉葛达示意我到她身边;我们进入房间,她要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门框。她坐在我右边,背也靠着门框。她要我双手的手指交叉,放在肚脐上。
我起先被迫把注意力分散在拉葛达,小姐妹和房间上。但是等到拉葛达安排了我的位置之后,我的注意力就完全放在房间上。小姐妹们躺在一间很大的白房间里,四方的房间有砖铺成的地板。四面墙上各有一盏汽油灯,放在离地约六尺高的平台上。上面没有天花板。屋梁在阴影中,使房间看起来巨大而无顶。两扇门各位于相对的两个角落。我看着对面关上的门,注意到房间的墙是照着方位的。我们所坐的门是在西北角。
罗莎,莉迪亚和约瑟芬娜反时钟方向绕着房间滚了几圈。我极力想听见她们衣服的声音,但是只有绝对的安静。我只能听见拉葛达的呼吸声。小姐妹们终于停下来,背靠着墙坐下,每个人都坐在一盏灯下。莉迪亚坐在东边的墙,罗莎在北边,而约瑟芬娜在西边。
拉葛达站起来,关上我们身后的门,并用一根铁棒拴住。她使我滑了几吋,没有改变我的姿势,使我的背靠住门。然后她安静地越过房间,坐到南面的油灯下;她的坐下似乎是一个信号。
莉迪亚站起来,开始用她的脚尖行走于墙角边上。那不像是步行,而更像是无声的滑行。她的速度逐渐增加,彷佛在滑翔,踏在地板与墙壁的交接处。她会跳过罗莎,约瑟芬娜,拉葛达和我坐的地方。每次我都感觉她的长衫掠过我身上。她跑得越快,就爬得越高。直到有一刻莉迪亚是在离地七、八尺高的四面墙上安静地奔跑着。她垂直在墙上奔跑的景象是如此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简直到了恐怖的边缘。她的长衫使这景象更为怪异。地心引力似乎不影响莉迪亚,但会影响到她的长衫;它垂落下来。每次她经过时,我都会感觉到它掠过我的脸,像一块窗帘布。
她捕获我注意力的程度超过了我的想象。我对她的全神贯注强烈地使我胃部开始痉挛;我的肚子感觉到她的奔跑。我的眼睛失去了焦点。借着剩余的一点注意力,我看见莉迪亚从东边的墙上斜斜走下来,停在房间中央。
她在喘气,汗流浃背,就像拉葛达表演了飞行之后。她几乎无法保持住她的平衡。一会儿后她走到她在东边墙的位置,像条湿毛巾般瘫在地上。我以为她昏倒了,然后我注意到她在刻意从嘴巴呼吸。
几分钟寂静后,莉迪亚恢复了力气,自己坐直了起来,然后罗莎站起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地跑到房间中央,转了个身,又回到了她坐的地方。她的奔跑使她能有足够的冲力表现出惊人的一跃。她跳入空中,像个篮球选手,沿着墙壁,她的手伸到墙壁上,超过了墙的高度,也许有十尺高。我看见她的身体撞到墙上,但是没有撞击的声音。我准备看到她被反弹到地板上,但她只是挂在那里,像个钟锤一样。从我坐的地方看起来,她的左手似乎握住了某种钩子。她像钟锤般安静地摆动了一会儿,然后用右手推动身体离开墙面,向左边弹射了三、四尺远。她重复了这种摇摆与弹射的动作三十或四十次,绕了整个房间一圈,然后她移到屋梁上,危险地吊着,挂在一根隐形的钩子上。
当她在梁上时,我觉察到我所以为是钩子的东西其实是她左手的某种特质,使她能挂在半空中。这只左手就是两天前她用来攻击我的那只左手。
她的表演结束于她吊在房间的正中央屋梁下。突然她放了手,从十五、六尺高处落下来。她的长衫朝上飘起,绕在她的头部。在她无声地落到地上之前,她看起来就像个被风吹翻的雨伞;她的苗条赤裸的身体像一根棍子般从长衫中伸出来。
我的身体感觉到了她的坠落,也许要比她自己还剧烈。她以蹲姿降落,保持不动,喘着气。我趴在地板上,腹部痛苦的痉挛。
拉葛达越过房间,拿起她的披肩,像一条皮带般绑在我的腹部,绕了我的身体两、三圈。她又滑回了南边的墙,像一道黑影。
当她在我身上绑她的披肩时,我没有注意罗莎。等我再抬头时,她已经坐回了北边的墙。一会儿之后,约瑟芬娜安静地移动到房间中央。她无声地在莉迪亚与她自己在西边墙的位置之间来回踱步,一直面对着我。突然间,当她接近她的位置时,她抬起她的左手臂,放在她面前,彷佛她要把我遮住。她把她的脸一半藏在她的手臂后,然后放下手臂,再举起来,这次她藏起了整个脸。她重复了左手的抬起放下动作无数次,无声地从房间的一端移动到另一端。每次当她抬起手时,她的身体就会有一部份消失于我的视线之外。直到最后她的整个身体,包括她垫胖的衣服,都藏在她细瘦的手臂后。
她彷佛借着遮住我的身体,也使我看不见她的身体。前者她可以轻易做到,因为她在离我十尺之外,用她的手臂就可以遮住我,但是后者就不可能只靠她的手臂而做到。
一旦她藏起了她的整个身体,我只能辨认出一只手臂的轮廓飘浮在半空中,从房间的一端跳到另一端,最后连手臂都几乎看不到了。
我感到一阵反胃,一股难以忍受的恶心。这只跳跃的手臂剥夺了我的能量。我滑倒下去,无法保持平衡。我看见那手臂跌落到地上。约瑟芬娜躺在地上,陷在衣服中,彷佛她的膨胀长衫突然爆开了。她仰面躺着,手臂伸展。
花了很久时间,我的身体才恢复平衡。我的衣服被汗水浸透。而我不是**受到影响的,她们全都累坏了,浑身汗湿。拉葛达是最正常的一个,但是她的控制似乎在崩溃的边缘。我可以听见她们全部,包括拉葛达,都在用嘴喘气。
当我完全恢复控制后,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小姐妹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我从眼角看见拉葛达半睁着眼。她突然无声地滑到我身边,低声说我应该开始发出我的蛾叫声,直到同盟们冲进屋子里,几乎抓住我们为止。
我有一阵子迟疑。她低声说没有方法可以改变方向了,我们必须完成我们所开始的。她从我腰上解开了她的披肩后,滑回她的位置坐下来。
我把手放在唇上,试着发出那噗哧声。起先十分困难。我的嘴唇太干燥,我的手太潮湿,但是经过起初的笨拙后,一种活力与安宁的感觉出现了。我发出了我从未发出过,最无懈可击的噗哧声。完全像我时常听到的响应声。当我停下来呼吸时,我就可以听见那声音从四面八方被响应。
拉葛达示意我继续下去。我又发出了三阵声音。最后一阵非常令人陶醉。我不需要像以往一样吸一大口气,然后小口小口地吐出。这次那噗哧声自由地从我嘴中流出。我甚至不需要用我的手边缘来帮助。
拉葛达突然朝我冲来,抓住我腋下把我拉起,推我到房间中央。她的行动打断了我全然的注意力。我注意到莉迪亚抓住了我的右臂,约瑟芬娜抓住了我的左臂,罗莎后退到我前方,手朝后抓住我的腰。拉葛达在我背后。她命令我伸手向后抓住她的披肩,她把披肩绕过脖子肩膀,像索马具似的。
这时我注意到有某种东西在房间里,但我说不出是什么。小姐妹们在发着抖。我知道她们觉察了某种我无法辨认的东西。我也知道拉葛达准备要做她在唐哲那罗屋子做过的事。突然间,我感觉到了那眼睛之门的风在拉我们。我用尽全力抓住拉葛达的披肩,而小姐妹们抓住了我。我感觉我们在旋转,像巨大的叶子般翻滚飘荡。
我睁开眼睛,看见我们像一团包裹。我们既不是站着,也不是躺在空中。我无法判断,因为我没有参考点。然后,就像我们被吹走一样突然,我们落下来。我的腹部感觉到了坠落。我痛苦地尖叫,我的叫声与小姐妹们的叫声混合在一起。我的膝盖内侧疼痛。我的腿感觉一记难以忍受的撞击;我想我一定是跌断了腿。
我下一个感觉是有东西进入了我的鼻子。四周很黑暗,我是躺着的。我坐起来,于是发觉拉葛达在用一根小枝子搔我的鼻孔。
我不感到累,或甚至轻微的疲倦。我跳起来,直到这时我才明白我们不是在屋子里。我们在一座山上,一个崎岖,荒凉的山。我走了一步,差点跌倒。我踢到了一个身体。那是约瑟芬娜。她的身体很烫,似乎在发烧。我想要使她坐起来,但是她软软的。罗莎在她旁边。相反的,她的身体冰冷。我把她们一人放在另一人身上摇动着。如此的动作使她们回复了神智。
拉葛达找到了莉迪亚,在帮助她走路。几分钟后,我们全都站起来了。我们在屋子东边也许半哩远处。
多年前唐望曾使我产生类似的经验,但要靠知觉转变植物的帮助。他似乎使我飞行起来,降落到离他住处颇远的地方。当时我试图合理地解释这件事,但是没有合理的说法,除了接受我的飞行之外,我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我可以说唐望趁我仍处于迷幻植物的影响时,把我运送到远处;或者说在迷幻植物的影响下,我相信了唐望命令我去相信的,也就是我的飞行。(详见TheTeachingofDonJuan)
这次我没有其它选择,只能去接受事件的表面意义,也就是我飞了。我想要放纵于怀疑中,思索这四个女孩抬着我翻山越岭的可能性。我大笑起来,无法掩饰一种莫名其妙的高兴。我的老毛病又回来了。曾经暂时被封闭的理性又开始要掌握控制了。我想要保卫它。或者更适当的说法是,自从我来到这里,见识并表现了这些怪异的行动后,我的理性想要保卫它自己,独立于那更为复杂,似乎是「我」的陌生整体之外。我几乎像个感兴趣的旁观者一样,观察着我的理性如何挣扎要找到合理的解释,而那另外的我,更大的部份,则根本不在乎什么解释。
拉葛达使三个女孩排成一列。然后她把我拉到她身边。她们全都双臂交叉在身后。拉葛达也让我这样做。她把我的手臂向后伸直到极限,然后要我弯曲手臂,双手紧紧握住小臂靠近手肘关节的部位。这在我的肩膀上造成极大的肌肉压力。她把我上身向前推,直到我几乎弯下腰。然后她发出一声奇特的鸟叫。那是一个信号。莉迪亚开始前进。她在黑暗中的动作使我想起一个溜冰选手。她无声而迅速地行走,几分钟之内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拉葛达又发出了两次鸟叫声,一声接着另一声,于是罗莎和约瑟芬娜像莉迪亚一样离去。拉葛达告诉我要紧跟着她。她又发出了一声鸟叫,然后我们两个开始行走。
我很惊讶我步行时的轻松。我的整个平衡都集中于我的腿上。我的手虽然交叉在背后,却不会妨碍我的行动,反而帮助我达成一种奇异的平衡。但是最令我惊讶的是我步伐的安静。
我们抵达路上后,就开始正常地步行。我们经过了两个朝相反方向的人。拉葛达向他们问候,他们也响应了。当我们回到屋子时,发现小姐妹们站在门口,不敢进去。拉葛达告诉她们,虽然我无法控制同盟,但我能够召唤它们,或叫它们离去,那些同盟不会再打扰我们了。女孩们相信了她,这是我在同样情况下做不到的。
我们进入屋子。她们都以非常安静而有效率的方式脱下衣服,用冷水洗身,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我也照做。我穿上了以前留在唐望屋子的衣服,是拉葛达用盒子帮我带来的。
我们都很有精神。我要拉葛达解释我们做了什么。
「我们以后再谈。」她坚定地说。
这时我记得了我带给她们的包裹仍在车子里。我想当拉葛达为我们准备食物时,将会是分送它们的好时机。我出去把包裹带进了屋子,放在桌子上。莉迪亚问我是否已经如她所建议的分配了礼物。我说我要她们选她们喜欢的。她拒绝了。她说无疑地我一定有特别的东西给帕布力图和奈士特,但只有一些小玩意儿给她们,而我想丢在桌上,以为她们会你争我夺一番。
「况且,你没有带任何东西给班尼诺,」莉迪亚来到我身边,故作严肃地望着我说,「你不能只给哲那罗们三人两件礼物,那会伤害他们的感情。」
她们都笑了。我感到难为情。她的话一点也没有错。
「你很疏忽,因此我一直都不喜欢你,」莉迪亚对我说,笑容变成皱眉。「你从来没有以感情或尊敬来问候我。每次我们见面时,你都只是假装很高兴见到我。」
她模仿我那显然假装兴奋的问候,过去我一定是如此问候她不计其数了。
「你为什么从来没问过我在做什么?」莉迪亚问我。
我停止写字,思索她的话。我从来没有想到要问她任何事。我告诉她我没有借口。拉葛达插口说我从来没有对莉迪亚或罗莎说话超过两个字以上,因为我只习惯对让我倾慕的女人说话。拉葛达又说Nagual曾经交代她们,如果我直接问她们任何事,她们就必须回答我的问题,但是只要我不问,她们就不用做任何事。
罗莎说她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总是在笑,假装幽默。约瑟芬娜补充说由于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她不喜欢我只是为了好玩,没有其它理由。
「我要你知道,我不接受你作为Nagual,」莉迪亚对我说,「你太笨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都要比你多。我怎么能尊敬你呢?」
莉迪亚又说,在她看来,我可以回到我来的地方,或去跳湖也没关系。
罗莎与约瑟芬娜没有说话。但是从她们脸上严肃而凶恶的表情看来,她们似乎同意莉迪亚。
「这个人怎么能过领导我们?」莉迪亚问拉葛达,「他不是一个真正的Nagual。他只是一个男人。他会使我们变成像他一样的白痴。」
当她说话时,我可以看到罗莎与约瑟芬娜的凶恶表情变得更严重。
拉葛达介入对她们说明她如何「看见」了我。她又说她建议我不要陷入她们的伎俩中,她也要对她们提出相同的建议,不要陷入我的伎俩中。
在莉迪亚所表现真实而有道理的敌意后,我很吃惊地看到她很轻松地接受了拉葛达的话。她对我微笑,甚至过来坐到我身边。
「你真的像我们,嗯?」她以迷惑的语气问。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怕又会弄巧成拙。
莉迪亚显然是小姐妹们的领袖。她一旦对我微笑后,另外两个似乎也立刻感染了同样的心情。
拉葛达叫她们不要介意我的纸和笔和问题,而当她们做出她们最喜爱的自我放纵时,我也不会惊慌失措。
她们三个靠近我坐着。拉葛达走到桌子边,拿起包裹走到屋外放回车子里。我请莉迪亚原谅我过去没有借口的疏忽,并且请她们都告诉我她们如何成为唐望的门徒。为了使她们感到自在,我告诉她们我是如何遇见唐望的。她们的故事与索莉达女士告诉我的相同。
莉迪亚说她们都可以自由离开唐望的世界,但她们都选择留下。尤其是她,身为**个门徒,在Nagual与哲那罗治好她之后,他们给她一个机会离去,Nagual指着门口告诉她,如果她不立刻穿过门离去,门就会关上,永远不再打开。
「当那门关上时,我的命运就决定了,」莉迪亚对我说,「就像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一样。Nagual告诉我,当他把你补上补钉后,你有一个机会可以离去,但是你没有这么做。」
我对于这个决定的回忆要比任何事都深刻鲜明。我向她们叙述唐望如何诱骗我相信有一个女巫士在追杀他,然后他让我选择永远离去或留下来帮助他与敌人作战。结果后来他所谓的敌人是他的一个同伙。我以为是在帮助唐望对抗她,却使我成为了她的敌人。她成为了他所谓的「势均力敌的对手」(worthyopponent)。
我问莉迪亚,她们是否也有势均力敌的对手。
「我们不像你这么笨,」她说,「我们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来刺激我们。」
「帕布力图有这么笨,」罗莎说,「索莉达是他的对手。我不知道她有多么势均力敌,但是俗语说,若是没有烤肉,那么就吃洋葱。」
她们笑着,拍打着桌子。
我问她们是否有人知道唐望给我找的对手,卡塔玲娜。
她们都否定地摇着头。
「我知道她,」拉葛达从火炉那里说,「她是Nagual的那一阶段,但是她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
「那是什么阶段呢,葛达?」我问。
她走到桌边,抬脚踏在椅子上,把下巴靠在手和膝盖上。
「像Nagual和哲那罗那样的巫士有两个阶段,」她说,「**阶段是当他们还是人,像我们一样。我们是在我们的**阶段。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任务,这任务是去放弃人类的形象。艾力高,我们五个,和哲那罗们都是在这个阶段。
「第二阶段是当巫士不再是人时,像Nagual与哲那罗。他们来教导我们,之后他们就会离去。对他们而言,我们是另一阶段。
「Nagual和卡塔玲娜就像你和莉迪亚。他们有同样的地位。她是个令人畏惧的女巫士,就像莉迪亚。」
拉葛达回到火炉边。小姐妹们似乎很紧张。
「一定是那个知道力量植物的女人。」莉迪亚对拉葛达说。
拉葛达说就是她。我问她们Nagual是否有让她们吃力量植物。
「不,我们三个没有,」莉迪亚回答,「力量植物是只给空虚的人。像你自己和拉葛达。」
「Nagual有给妳力量植物吗,葛达?」我高声问。
拉葛达伸手举起两个指头。
「Nagual给她用了烟斗两次,」莉迪亚说,「两次她都发了神经。」
「发生了什么事,葛达?」我问。
「我发了神经,」她说,走到桌边。「使用力量植物是因为Nagual要在我们身上放补钉。我的补钉很快就牢了,但是你的很慢。Nagual说你要比约瑟芬娜还疯狂,像莉迪亚一样不可理喻,所以他必须给你很大量的力量植物。」
拉葛达解释说只有精通熟练的巫士才能使用力量植物。那些植物是如此有力量,巫士要有最完美无缺的注意力才能正确的加以掌握。要花上一辈子时间才能训练注意力到如此的程度。拉葛达说完整的人不需要力量植物,小姐妹们和哲那罗们也从来没有用过它们,但是有一天当他们完美掌握了做梦的艺术后,就会用它们来达成最后与最完全的一击,这一击是如此巨大,是我们无法了解的。
「妳和我会用它们吗?」我问拉葛达。
「我们全都会,」她回答,「Nagual说你应该要比我们都了解这一点。」
我思索了这个问题一会儿。知觉转变植物的效果的确吓坏了我。它们似乎触及到我内部一个巨大的储藏库,从里面抽出了一个完整的世界。服用它们的缺点是它们对我身体安宁的影响,以及无法控制它们的效果。它们使我进入的世界是难以理解与混乱的。我缺乏了控制,或以唐望的说法,缺乏了力量,来使用如此的世界。但是如果我有办法控制,可能性是我无法想象的。
「我自己也用过它们,」约瑟芬娜突然说,「当我还疯狂时,Nagual给我用他的烟斗,不是治好我,就会杀死我。结果治好了我!」
「Nagual真的给约瑟芬娜用了他的烟斗,」拉葛达从火炉处说,然后走来桌边。「他知道她假装比真正的她还疯狂。她总是有点过分,胆大妄为,比任何人都要放纵。她一直要生活在一个没有人打扰她,可以为所欲为的世界里。于是Nagual给她用他的烟斗,带她到一个她希望的世界里生活了十四天,直到她完全厌烦了为止,她就这样被治好了。她革除了她的放纵。那就是她的药方。」
拉葛达回到火炉边。小姐妹们笑着,互相拍着背。
我回想起了在索莉达女士的家中,莉迪亚不仅提到唐望有一个包裹要给我,同时给我看了一个包裹,使我想起了唐望用来收藏他烟斗的皮鞘。我提醒莉迪亚,她说当拉葛达在场的时候,她们会给我那个包裹。
小姐妹们相互看着,然后转身望着拉葛达。她做了一个手势。约瑟芬娜站起来走进前面的房间。一会儿后她回来,带着莉迪亚给我看过的包裹。
我的腹部感到一阵充满期待的紧张。约瑟芬娜小心地把包裹放在我面前的桌上。她们全都聚集在周围。她开始打开包裹,就像莉迪亚**次那样慎重庄严。当包裹完全打开后,她把里面东西倒在桌上。都是妇女月事的卫生棉布。
我有一剎那感到激怒。但是拉葛达的笑声十分悦耳,盖过了其它人的笑声,我自己也笑了。
「那是约瑟芬娜的私人包裹,」拉葛达说,「是她的聪明主意,用Nagual的礼物来玩弄你的贪心,使你留下来。」
「你必须承认那是个好主意。」莉迪亚对我说。
她模仿当她准备打开包裹时,我脸上的贪婪神色;然后当她停下来时,我的失望表情。
我告诉约瑟芬娜,她的主意的确是聪明,正如她所预期的,我希望得到那包裹超过我所愿意承认的。
「你可以拿去,如果你想要。」约瑟芬娜说,使大家都笑了。
拉葛达说Nagual从一开始就知道约瑟芬娜不是真正有病,因此他才这么困难治疗她。真正生病的人要比较柔顺。约瑟芬娜太觉察一切了,而且过于任性,他必须用烟熏(smoke)她许多次。
唐望有一次也说他烟熏了我。我总是以为他是说使用迷幻蘑菇来观察我。
「他怎么熏妳的?」我问约瑟芬娜。
她耸耸肩,没有回答。
「就像他熏你一样,」莉迪亚说,「他把你的明晰纤维拉出来,用他生的一堆火的烟来熏干它。」
我确信唐望从来没有对我解释过这种事。我要莉迪亚告诉我她所知道的一切。她转向拉葛达。
「烟对于巫士而言非常重要,」拉葛达说,「烟就像雾。雾当然比较好,但雾太难以掌握。不像烟一样方便。所以如果巫士要看见及了解一个总是在躲藏的人,像你与约瑟芬娜,总是任性与难相处,巫士就生一堆火,让烟雾笼罩那个人。不管他们隐藏着什么,都会出现在烟雾中。」
拉葛达说Nagual不仅用烟来「看见」与了解他人,同时也用来治疗。他给约瑟芬娜烟雾的沐浴;他让她站着或坐在火边的顺风处。烟会笼罩她,使她咳嗽哭泣,但她的不适只是暂时的,没有后遗症;相对的,这种作法的益处是能渐渐清洁明晰纤维。
「Nagual给我们全体烟雾的沐浴,」拉葛达说,「他甚至给你的次数还超过约瑟芬娜。他说你是难以令人忍受的,你甚至没有像约瑟芬娜一样假装。」
一切都变得清楚了。她是对的;唐望曾经让我坐在火堆前好几百次。烟总是会刺激我的喉咙与眼睛,后来我一看见他收集干树枝,就会感到苦恼。他说我必须学会控制我的呼吸,闭着眼睛去感觉烟雾;这样我就不会咳嗽。
拉葛达说烟帮助约瑟芬娜成为轻灵而不可捉摸,无疑也帮助我治好了我的疯狂,不管那是什么。
「Nagual说烟把你掏空了,」拉葛达继续说,「它使你清晰而直接。」
我问她是否知道如何用烟来看出一个人隐藏的事物。她说她可以轻易做到,因为她失去了人类形象,但是小姐妹们和哲那罗们虽然看过Nagual与哲那罗做过了许多次,却仍旧无法自己做到。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唐望从来没有与我谈过这个主题,虽然他已经把我像鱼干一样熏了几百次。
「他有,」拉葛达以她所习惯的确信回答,「Nagual甚至教导你烟雾的凝视。他告诉我们,有一次你在山中烟熏了整座山,看见了藏在山之后的景物。他说他自己都看得入迷了。」
我记得了一次奇特的知觉扭曲,某种幻觉,我以为是由于同时处于浓雾与闪电雷雨中的结果。我向她们描述了那次经验,并说唐望从来没有直接教我关于雾或烟的事。他的作法是生火或带我进入浓雾中。
拉葛达没有说一个字。她站起来走回火炉。莉迪亚摇摇头,咋着嘴。
「你真是笨,」她说,「Nagual教了你一切。你想你怎么会看见你刚才所说的?」
我们对于教导的了解存在着极深的鸿沟。我告诉她们,如果我要教导她们某件我知道的事,像是如何开车,我会一步接着一步循序渐进,确定她们了解整个步骤。
拉葛达回到了桌边。
「那只有当巫士要教导关于tonal时才这么做,」她说,「当巫士处理的是nagual时,他必须要给予指示,显示奥秘给战士看。这就是他需要做的。接受了奥秘的战士必须身体力行他所见识到的,把知识化为力量。
「Nagual对你显示的奥秘要比我们全部加起来还要多。但是你太懒了,就像帕布力图,喜欢被弄胡涂。tonal与nagual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让你讲话,另一个让你行动。」
在她说话时,她的言语对我清晰无比。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回到了火炉边,在一个锅里搅动着,然后又回来。
「你为什么这么笨?」莉迪亚莽撞地问我。
「他是空虚的。」罗莎回答。
她们叫我站起来,瞇着眼审视我的身体。她们都碰碰我的肚脐部位。
「但是为什么你还是空虚的?」莉迪亚问。
「你知道该怎么办,不是吗?」罗莎接着问。
「他以前是疯子,」约瑟芬娜对她们说,「现在他一定还是疯子。」
拉葛达伸出了援手,告诉她们我仍然空虚,就像她们仍然拥有她们的形象。我们在私底下全都不想要nagual的世界。我们有恐惧及怀疑。换言之,我们没有一个比帕布力图要好到什么地方。
她们没有说话。看起来都非常难为情。
「可怜的小Nagual,」莉迪亚以真诚的关切语气对我说,「你就像我们一样害怕。我假装强悍,约瑟芬娜假装疯狂,罗莎假装坏脾气,而你假装笨。」
她们笑了。从我来到这里后,她们**次对我表现出志同道合的态度。她们拥抱我,把她们的头靠在我的头上。
拉葛达面对我坐下,小姐妹们绕着她坐下。我面对着她们四人。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今晚发生的事,」拉葛达说,「Nagual告诉我,如果我们生还了与同盟的接触,我们就不会是一样的了。同盟今晚对我们做了一些事情。它们把我们卷走了。」
她轻碰我的笔记本。
「今晚对你是特别的一晚,」她继续说,「今晚我们全体都帮助了你,包括同盟。Nagual会很高兴的。今晚你看见了一切经过。」
「我有吗?」我问。
「你又来了。」莉迪亚说,她们都笑了。
「告诉我关于我的看见,葛达,」我坚持道,「妳知道我很笨。我们之间不应该有任何误解。」
「好吧,」她说,「我懂你的意思。今晚你看见了小姐妹们。」
我对她们说,我也见识过唐望与唐哲那罗表现不可思议的行动,就像我看见小姐妹们那样清楚,但是唐望和唐哲那罗总是说我没有看见。因此,我无法分辨小姐妹的行动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可以被归于看见。
「你是说你没有看见她们如何抓住世界的联机?」她问。
「不,我没有。」
「你没有看见她们穿过世界之间的裂缝?」
我向她们描述我所目击的。她们安静地倾听。我说完时,拉葛达看起来几乎要落下眼泪了。
「真可惜!」她叫道。
她站起来绕过桌子拥抱我。她的目光清澈平静。我知道她对我毫无恶意。
「你如此的被阻塞住,这是我们的命运,」她说,「但你仍然是我们的Nagual。我不会用不良的思想来妨碍你。这你可以放心。」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的这种态度是我只有在唐望身上才看见过的。她曾一再解释说,她的心境是由于失去了她的人类形象的结果;她的确是一个无形的战士。一阵对她的感情侵袭了我。我快要啜泣起来了。就在那一瞬间,在我感觉她是一个伟大的战士时,一件十分奇妙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最接近的形容是说,我感觉我的耳膜突然「啪」的一声。只不过这个声音是发生在我的身体之中,就在我的肚脐里,而不是在耳朵里。之后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声音,影像,还有气味。然后我感觉到强烈的耳鸣声,但是很奇怪的没有妨碍我的听觉;耳鸣声很响,但是没有掩盖其它声音。彷佛我以耳朵之外的部位听到了那嗡嗡声。一阵热浪穿过了我的身体。然后我突然想起了某些我从未看过的事物。像是一种陌生的回忆突然占据了我。
我记得莉迪亚走在墙壁上时,她从两条水平的红索上拉起自己。她并不是真正在走路,而是在一捆粗索上滑行。我记得看见她张着嘴喘气,因为用力抓红索的缘故。在她表演快结束时,我会失去平衡是因为我看见她成为一道光,飞快地绕着房间转,使我头昏;它拉扯着我的肚脐部位。
我也记得了罗莎和约瑟芬娜的行动。罗莎事实上是在用手臂摆荡前进,她的左手抓着长条垂直的红色纤维,像是从黑暗屋顶垂下来的血管。她的右手臂也握着某种垂直的纤维来包持平衡。她的脚趾也夹住了同样的纤维。在她表演快结束时,她变成像是屋顶上的磷火。她的身体线条都消失了。
约瑟芬娜把自己藏在一些似乎发自于地板的纤维之后。她举起手臂的用意是把纤维聚集在一起,使纤维变宽,能够遮住身体。她的膨胀衣服是很好的道具;似乎压缩了她的明晰纤维。这有对于肉眼,那衣服才是膨胀的。在她的表演快结束时,约瑟芬娜就像莉迪亚与罗莎,成为了一道光。我可以在我心中从一个回忆换到另一个回忆。当我告诉小姐妹们我目前的回忆时,她们看起来很困惑。似乎只有拉葛达能了解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她快乐地笑着说,Nagual说得没错,我太懒于回忆我所「看见」的,我只愿意去回忆我观望的。
是否有可能,我自己问自己,我在下意识里选择我所记得的?或者是拉葛达创造了这一切?如果我真的先选择了我的回忆,然后才释放出其它被封闭的回忆,那么我对于唐望与唐哲那罗的行动一定也有更多的知觉,但是我只能回忆起整个知觉经验中的部份。
「实在是难以置信,」我对拉葛达说,「现在我能回忆起不久前完全不记得的事物。」
「Nagual说我们每个人都能看见,但是我们选择不去记得我们所看见的,」她说,「现在我了解他是多么正确。我们全都能看见;只是有些人比其它人更能看见。」
我告诉拉葛达,某部份的我在那时候发现了一个超越性的关键。一块由她们全体交给了我,但被我遗失的拼图碎片。我虽然找到了它,但我还是很困难辨认它是什么。
她说她刚才看见了我曾经练习了大量的做梦,我已经发展了我的注意力,但是我仍然被我的外表形象所愚弄,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直在试着告诉你关于注意力的事,」她继续说,「但是你知道的就像我们一样多。」
我向她保证,我的知识在基本上与她们的知识有很大的不同;她们的知识要比我的远为壮观惊人。因此,任何她们能告诉我关于她们的练习,对我都是非常有价值的。
「Nagual要我们对你示范,我们可以用注意力来维持住梦中的影像,这与我们维持住这个世界影像的作法是一样的,」拉葛达说,「做梦的艺术就是注意力的艺术。」
思绪如山崩般朝我涌来。我必须站起来在厨房里走动。我又坐了下来。我们沉默了许久。我知道她的意思,做梦的艺术就是注意力的艺术。这时候我也知道,唐望已经告诉了我,示范给我看了他所能示范的一切。然而,过去当他还在时,我无法了解他的知识在我身体中的前提条件。他曾说我的理性是囚禁我的恶魔,如果我要完全了解他的教诲,我必须要克服我的理性。因此,重点一直是如何克服我的理性。我从来没有想到要他解释,他所谓的理性定义是什么。我一直认为他所指的是理解事物的能力,以合理的方式,有秩序地进行思考推理的过程。从拉葛达的话,我知道了他所谓的理性就是注意力。
唐望说,我们存在的核心就是知觉的能力,而我们存在的奥妙,就是意识的能力。对他而言,知觉与意识是一个单一的,不可分的功能整体,这个整体有两个区域。**个区域是「tonal注意力」;也就是说,普通人在日常世界中知觉与安排意识的能力。唐望也把这种注意力称为「**力量之环」,把它描述为我们那惊人但又被视为理所当然的能力,使我们对日常世界的知觉产生秩序。
第二区域是「nagual注意力」;也就是说,巫士在非寻常世界中安排意识的能力。他把这部份的注意力称为「第二力量之环」或我们全都拥有的特异能力,但是只有巫士会使用,为非寻常的世界建立秩序。
拉葛达与小姐妹们向我示范了做梦者的艺术是在梦中用注意力维持住影像,她们介绍了唐望观念中的实用部份。她们是超越了唐望教诲理论的实践者。为了能向我示范这项艺术,她们使用了她们的「第二力量之环」,或「nagual注意力」。而我必须要做到同样的事。才能见识她们的艺术。事实上,我显然有把我的注意力放在这两个区域上。或许我们所有人都是一直在用两种方式知觉事物,但只选择挑出了一种来回忆,而放弃了另一种,或储藏到别处去,如我的作法。然后在特定的压力或己身的配合下,被监禁的回忆会浮现,于是我们对同一件事就会有两种迥然不同的回忆。
唐望所努力想要在我身上克服,或抑制的,并不是我的理性思考能力,而是我的「tonal注意力」,或我对于世界的日常意识。他要我如此做的理由,拉葛达解释的很清楚。她说日常世界之所以会存在,因为我们知道如何维持住它的影像;同样道理,如果我们放弃了维持这些影像的注意力,世界就会崩溃。
「Nagual告诉我们,只有练习才是重要的,」拉葛达突然说,「一旦你把注意力集中在梦的影像上,你的注意力就永远钩住了。最后你就会像哲那罗,他可以维持住任何梦境。」
「我们每个人都有五个其它的梦,」莉迪亚说,「但我们向你显示**个梦,因为那是Nagual给我们的梦。」
「妳们都可以随时随意进入做梦吗?」我问。
「不,」拉葛达回答,「做梦需要太多的力量。我们没有一个拥有那么多的力量。小姐妹们在地板上滚动那么多次的理由是,借着滚动,大地会给她们能量。或许你也能记得看见她们是明晰蛋体,从大地的光芒中得到能量。Nagual说要得到能量的**方法,当然就是让太阳射进眼睛中,尤其是左眼。」
我说我对此毫无所知,于是她描述了一种唐望教导她们的步骤。在她说话时,我记得了唐望也教了我同样的步骤。内容是缓慢地从左到右摇头,让阳光照进我半睁的左眼。他说除了阳光之外,也可以使用任何能照进眼睛的光线。
拉葛达说Nagual建议她们把披肩绑在她们腰间,在她们滚动时可以保护她们的臀骨。
我说唐望从未对我提到滚动。她说只有女人能滚动,因为她们有子宫,能量会直接进入她们的子宫;在滚动时,她们把能量分配到其余身体部份。男人若要吸收能量,他必须躺在地上,膝盖弯曲,脚跟相碰。他的手臂要水平伸直,前臂垂直举起,手指朝上做爪状。
「我们练习了这些做梦好几年,」莉迪亚说,「这些梦是我们最擅长的,因为我们的注意力完整了。在我们其它的做梦中,我们的注意力还很软弱。」
拉葛达说维持住梦境是一项特尔提克的艺术。经过了多年苦心的练习后,她们每个人都能够在任何梦中表现一项行动。莉迪亚能够行走于任何事物上,罗莎能够悬挂于任何事物下,约瑟芬娜能够隐藏于任何事物之后,而她自己能够飞行。但是她们都只是初学者,这项艺术的生手。她们只对于一项行动有完整的注意力。她又说哲那罗是「做梦」的大师,情形刚好相反,他的梦中行动就像我们日常活动一样繁多,对他而言,这两种区域的注意力有相同的价值。
我不得不提出我最常问的问题。我必须知道她们的步骤,她们如何能维持住她们的梦境。
「这你知道的跟我们一样多,」拉葛达说,「我**能告诉你的是,一再经历了同样的梦之后,我们开始感觉到世界的联机。它们帮助我们做到你看见我们所做的。」
唐望说我们的「**力量之环」是在我们很小时就开始使用的,因此我们相信那就是我们所仅有的。我们的「第二力量之环」,「Nagual注意力」,则保持隐藏着,只有在我们死亡时才会对我们显现。然而,有一条路径可以通向它,对我们全体开放,但是只有巫士会采取。那条路径是通过「做梦」。「做梦」基本上是把日常的梦转变成有意志的活动。做梦者把他们的「nagual注意力」集中到日常梦境的事物上,使那些梦变成「做梦」。
唐望说要达到nagual注意力是无途径可循的。他只给我一些指引。在梦中寻找我的手是**个指引;然后注意力的练习扩展到寻找事物,寻找特征,如建筑物,街道等等。从那里,「做梦」成为在特定的时间梦见特定的地点。最后一步是使「nagual注意力」集中到tonal本身。唐望说最后一步通常是由一个我们迟早都会有的梦所引出,在这个梦中,我们会看见自己睡在床上。当巫士有这种梦时,他的注意力已经发展到相当的程度,他不会如我们一般地想叫醒自己,反而会转身从事其它的活动,就像在日常世界一般地活动。从那时起,原来一致的人格就会产生分离。照唐望的说法,把「nagual注意力」发展成我们日常注意力般的复杂,结果是产生了另一个自己,与自己完全一样,但是在「做梦」中创造的。
唐望告诉我,要达到替身是没有一定的步骤,就像要达到我们的日常意识也是没有一定的步骤。我们只是靠练习而做到的。他说在启用「nagual注意力」时,我们自然会找到步骤。他劝我只要去练习「做梦」,而不要让我的恐惧把「做梦」变成了一项障碍。
他也同样教导了拉葛达与小姐妹们,但是显然她们比较能接受另一种注意力的观念。
「哲那罗大多数时间是处于他的做梦体,」拉葛达说,「他比较喜欢那样。因此他能够做出最怪异的事,把你吓得半死。哲那罗能够随意进出世界之间的裂缝,就像你我进出一扇门。」
唐望也对我谈过世界之间的裂缝。我总以为他是在用隐喻的方式谈普通人与巫士所知觉的世界之间微妙的差异。
拉葛达与小姐妹向我显示了世界之间的裂缝不仅只是隐喻,而是一种改变注意力层次的能力。某部份的我完全了解拉葛达的意思,而另一部份的我却是前所未有地感到恐惧。
「你一直在问Nagual和哲那罗到哪里去了,」拉葛达说,「索莉达很莽撞地说他们到了另一个世界;莉迪亚说他们离开了这地区;哲那罗们笨的吓到了你。事实是,Nagual和哲那罗穿过了世界的裂缝。」
为了某种不知名的理由,她的话使我陷入了极深的混乱。我一直觉得他们永远离开了。我知道他们不是普通的离去,但我把这感觉藏在隐喻的境界中。虽然我从未对亲近的朋友说过,但我想我自己从来不肯相信他们的离去。在我内心深处,我相信自己是个理性的人。但是拉葛达与小姐妹们把我的模糊隐喻变成了真实的可能性。拉葛达真的用她的「做梦」能量把我们传送到半哩之外的地方。
拉葛达站起来,说我已经了解了一切,现在是进食的时候。她端上了她准备的食物。我没有什么胃口。快吃完时,她站起来,来到我身边。
「我想现在是你该走的时候了。」她对我说。
这似乎是给小姐妹们的一个信号。她们也站起来。
「如果你留下来超过这个时候,你就无法再离开了,」拉葛达继续说,「Nagual有一次给了你自由,但你选择留下来。他告诉我,如果我们生还于同盟最后一次的接触,我应该喂饱你们,使你们感到自在,然后对你们全体说再见。我想小姐妹们和我没有地方好去,所以我们没有什么选择。但是你就不一样了。」
小姐妹们环绕我,每一个都对我说了再见。
这个情况实在非常荒谬。我可以自由离去,但是我没有地方可去。我也没有选择。许多年前唐望给我一个机会退出,我留了下来,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我们只选择一次,」他那时说,「我们选择成为一个战士或一个普通人。第二次选择是不存在的。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