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做梦中

2017-11-14
弗洛琳达.唐纳(Florinda.Donn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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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又在美果榄树下阴影的长凳上打盹。他这几天都在做这个。他不再打扫庭院或是清扫落叶,而是每天坐在长凳上好几个小时,不是睡觉就是凝视远方,好像有一个只有他才能看见的秘密在那里。房子里的一切都变了。我来见他们是否是一个错误呢?我不停的问自己这个问题。然后像通常一样,我又会因此而感到愧疚和冒犯。

但我所做的只是一口气睡上好几个小时。然而,当我醒来时,我警觉地意识到房子的一切都变了。我漫无目的的徘徊在房子周围,但毫无用处。好像有某些东西从房子里逃了出去。

管家的一声清晰响亮的叹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再也抑制不住我的焦虑,把书扔在一边,站起身走到他旁边。

你今天怎么不烧树叶了呢?我问道。他抬起头,注视着天空,没有回答。他还戴着太阳镜。在墨色镜片的遮盖下,我无法看清他的眼神。我不知是该离开还是留在这里等他回答。害怕他又睡过去,我不耐烦的大声问道,你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不再烧树叶了吗?

他回问我,你这几天有看到或是听到任何一片叶子落下来吗?当他摘下眼镜时,他的眼神似乎贯穿了我。他的严肃态度使我不得不回答,尽管我觉得他的问题本身很好笑。没有,我说道。他示意我坐在他旁边的长凳上。他靠近我,在我耳边小声说道,这些树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落下叶子。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像是怕我们之间的对话被人偷听似的,然后又以同样的语气小声说道,并且现在这些树知道,已经没有必要再落下叶子了。

树叶的凋落跟这些都没有任何关系,我傲慢的说道。这是自然规律。

但这些树却十分任性,他固执的说道。它们自己有思想。它们可不遵循自然规律。

是什么促使这些树不掉下叶子的?我问道,试图露出一个求知的表情。

是个好问题,他摸着下巴沉思道。我怕我现在还不知道答案。这些树还没告诉我呢。他傻笑的看着我说道,我已经告诉你了,这些树都是喜怒无常的。

正当我要反驳时,他突然问道,你给自己做午餐了吗?

他突然改变话题使我很意外,做了,我说道,然后犹疑了一会。我陷入了一种挑衅的情绪之中。我对食物不怎么上心。我非常习惯天天都吃同一种食物。如果不是因为我得了丘疹,我会每天都吃巧克力和坚果。我不顾一切的抱怨起来。我对管家说,我希望那些女人能对我说话。如果她们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会很感激的。我现在感觉非常焦虑。

这些都说出来之后我感觉好多了,瞬间解放了。她们真的要永远离开吗?我问道。

她们已经永远的离开了,管家说道。看到我不解的神情,他说道,但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你只是在借此与我对话,对吧?

我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恢复,管家又以一个非常困惑的语气问我:为什么你会对此感到震惊呢?他停了一会,好像在给我时间思考,然后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啊,我懂了!你之所以这么暴躁,是因为她们把伊泽多尔·巴特扎也带走了。他一个劲的拍打着我的后背,好像是在强调每一个字。他的目光告诉我,他根本不在乎我是否会因此而感到愤怒或委屈。我也知道,我那么做根本就没有任何观众,所以就瞬间平静了下来。

我并不知道啊,我小声说道。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我盯着他,满脸的绝望。我感到血液正从头部被抽走。我的膝盖疼痛,胸口发紧以致无法呼吸。我知道自己快要昏倒了,于是就紧紧抓住长凳。我隐隐约约听到了管家的声音,就像从一个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没人知道他是否会回来,就连我都不知道。

他靠近我,说到,我个人的意见是,他只是和她们暂时离开,会回来的,不是现在,就是以后。这就是我的意见。

我看着他的眼睛,想要弄清他到底有没有在愚弄我。他开朗的脸上洋溢着善意和诚实,他的眼睛也像一个孩子一样无邪。

然而,当他回来后,他就不再是伊泽多尔·巴特扎了,管家警告我说。你所认识的那个伊泽多尔·巴特扎,我想已经消失了。你知道最令人沮丧的是什么吗?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自问自答了起来。

你把他看得是如此的理所当然,所以就不曾感谢过他对你的关心、帮助和情感。我们**的悲剧就是我们的愚蠢,我们无视一切,只关心自己的愚蠢。

我感到很悲伤,无法说出一句话。突然,管家站起身来,一句话也没说,好像和我在一起很尴尬似的,径直走在通往另一个房子小路上。

你不能就这样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我跟在他后面喊道。

他转过身,开始笑着朝我挥手。他的笑声响亮而喜悦,回荡在灌木丛中。他又朝我挥了挥手,然后就消失了,好像被灌木丛吞噬了一般。我无法再跟着他,就在原地等着他回来或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吓我个半死。我的直觉感受到的可怕似乎比我预想的还要严重。就像以前发生过的一样,我没有看到或听到埃斯佩朗莎的接近,但我感觉到了她的存在。我转过身就看到了她在那里,坐在美果榄树下的长凳上。光是看着她就令我兴奋不已。

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你了,我叹道。我差点就相信这个了。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仁慈的上帝啊!她用装出来的惊愕语气责骂我道。

你真的是祖丽卡吗?我脱口而出。

不可能,她反驳道。我是埃斯佩朗莎。你在做什么?用一个无人能回答的问题来把自己逼疯吗?

在我的一生中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把我逼到彻底崩溃的边缘。我感觉,我的大脑已经不能承受所有这些压力了。我将会被我的痛苦和混乱弄得四分五裂。

振作起来,姑娘,埃斯佩朗莎严厉地说道。最坏的还没来呢。但我们却不能纵容你。现在停止这些压力,因为你快要因此而抓狂了,这对巫师来说可是不可想象的。这是你今天所要接受的挑战。关乎你的生死存亡。我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我永远都见不到伊泽多尔·巴特扎了?我问道,泪如雨下。

我不能对你撒谎来纵容你的情感。是的,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伊泽多尔·巴特扎只是一个巫术的时刻片段而已。一个做过就消失的梦。而伊泽多尔·巴特扎,就像这梦一样,已经消散了。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忧郁的微笑。我还不知道的是,她继续说道,这个男人,这个新Nagual,是否也会永远消失。当然,你明白,当他回来后,他就不是伊泽多尔·巴特扎了。他会是一个你从未见过的人。

他会变成我所未知的吗?我问道,不是很清楚自己是否希望得到答案。

这我就不知道了,孩子,她不确定地说道,显得很疲倦。我真的不知道,我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梦;新Nagual也是一样。像我们这样的梦是无常的,而正是因为我们的无常,才使得我们得以存在。除了梦本身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束缚住我们。

我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几乎看不见她。

为了缓解你的疼痛,你需要沉得更深,她轻柔的说道:坐在地上,膝盖立起,双手交叉去抓脚踝,右手抓左脚脚踝。把你的头放在膝盖上,让悲伤消失。让大地安抚你的疼痛。让大地的疗愈力量治疗你。

我按照她所说的方式坐在地上。过了一会我的悲伤就消失了。一阵深入身体的幸福感取代了我的痛苦。我失去了关于自己的视线,也失去了任何背景,只有当下的背景存在。没有我的主观记忆,我就没有疼痛。埃斯佩朗莎拍了拍长凳。我一坐下,她就抓住我的手揉了一会,好像她在给我按摩,然后说道,我的手看起来很瘦,但肉还挺多的。她把我的手掌朝上仔细研究了起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的把我的手握成拳头。我们默默的坐了很久。已经是傍晚了。周围除了风吹树叶沙沙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声音。当我看着她时,我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肯定。我知道,我和埃斯佩朗莎已经详细讨论过我的到来和她们的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埃斯佩朗莎?我问道。我在做梦吗?

好吧,她慢慢的说道。当她提议让我测试一下梦时,她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坐在地上自己检验。

我照做了。我所感受到的只是寒冷的岩石。没有感觉被返还给我。我不是在做梦,我断言道。那为什么我觉得,我们之前已经谈过话了呢?

我看着她的脸想要找出使我陷入窘境的一丝线索。自从我到这里以后,这是我**次和你碰面,但我感觉我每天都和你在一起,我小声说道,更像是自言自语。已经七天了。

还要更久。但是你得借助最少的帮助,自己解决这个难题,埃斯佩朗莎说道。我点头表示同意。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我知道谈话毫无意义。我直接知晓到我们已经讨论过所有的问题了,而且答案都在我的脑子里。埃斯佩朗莎认真的看着我,好像她怀疑我的这个认识。然后,她缓慢仔细的说道:我想让你知道,你在这里所获得的意识,不管在你看来多么深刻永恒,都只是暂时的。你很快就会回到你的无意义之中。那是我们身为女人的命运;那尤为困难。

我认为你错了,我抗议道。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正因为我了解你我才会这么说。她停了一会,当她再次说话时她的声音变得严厉又认真。女人是非常谨慎的。记住,被培养成一个仆人会让你变得极度的狡猾。她洪亮的笑声使我打消了反驳她的念头。**就是什么都不说,她宣布道。她抓住我的手把我拉了起来,并建议去小房子那里做一次必要的长谈话。

我们没有走进房子里,而是坐在门前的长凳上。我们安静的坐在那里将近一个小时。然后埃斯佩朗莎转向我。她好像没有看见我。事实上,我怀疑她是否已经忘了我就坐在她的身旁。她没理我,而是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凝视着坐落在树丛间的另一座房子。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后,她说道,我走了很远。

我不知道是希望、兴奋还是恐惧使我的胃部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恶心感觉。我知道,她所指的并不是距离,而是其它世界。

我不关心我们走了多远,我弄虚作假的说道。我其实非常想知道,但我不敢问,我们旅途的终点是什么。埃斯佩朗莎笑着展开双臂,似乎是在拥抱夕阳。西边的天空泛着红光;远处的山峰是一片朦胧的紫色。微风掠过树林。树叶亮闪闪的沙沙作响。这安静的一小时过去之后,一切都平静了下来。黄昏的咒语把我们周围的一切都固定住了。每一个声音和动作都停止了。灌木丛、树林和山丘的轮廓变得清晰可见,似乎是天空幕布上的蚀刻一般。地面上的阴影向我们慢慢袭来,我朝埃斯佩朗莎靠了过去。远处其它房子里亮起的灯光,就像萤火虫一样的微弱,此景触动了我深埋在心底的某种情感。这种情感和此刻特别的感觉没有关系,而是与埋藏在我童年的一段模糊怀旧的记忆有关。我一定是完全沉陷于我的思绪中不能自拔。因为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忽然发现自己正在和埃斯佩朗莎并排走路。我的疲倦和焦虑全都消失了。我浑身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活力,我走在一种狂喜之中,感到了一种默默的幸福,我的脚在自动向前走,而没有经过我的意志。我们脚下的小径突然间消失了。地面升起,树木在我们头顶上伸展开来。巨石散落在这里。远处不知哪里传来了流水的声音,就像轻柔安详的吟唱一样。我轻呼了一口气,靠在一块巨石上,希望这里就是我们旅途的终点。

我们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呢!埃斯佩朗莎喊道。她已经爬上了半块岩石之上,像一只山羊一样敏捷的移动着。她并没有等我。她甚至都没回头看我是否跟了上来。我短暂的歇息夺走了我最后一点力气。我气喘吁吁,不停的在石头上摔倒,最后终于追上了她。小径围绕着巨石继续延伸。干燥脆弱的植被在傍晚的黑暗下变得非常的迷人美丽。空气也不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了。

空气变得很湿润,更容易呼吸。埃斯佩朗莎每一步都精准的走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道路上遍布着阴影,周围除了沉寂就是树叶的声音。她知道夜晚发出的每一个神秘的声音。她能辨认出每一种呱呱声、哭声、叫声和嘶嘶声。这条小路的终点是几阶由岩石组成的台阶。台阶通向一堆被隐藏起来的石头。

挑一个,她命令道。把它揣进兜里。

这些石头都和鹅卵石一样光滑,乍一看都一样。然而,仔细检查之后,我发现它们都不一样。有一些实在是太光滑了,还闪着光,就像从机器里打磨过一样。

我花了好一会才终于找到了一个我喜欢的。它很重但很好拿。这是一块浅褐色的石头,楔形形状,表面通透,能看到石头的纹路就像血管一样纵横交错着。突如其来的一阵声响吓得我差点弄掉了石头。有人跟踪我们,我小声说道。

没人跟踪我们!埃斯佩朗莎喊道,似乎是被我的行为给逗乐了。看到我躲到了一棵树后面,她咯咯的笑着说,那可能是一只蟾蜍跳出草丛所发出的声响。

我想要告诉她,蟾蜍不会在黑暗中跳来跳去,但我自己也不知道它们的习性为何。令我惊讶的是,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说出我并不了解的事物。

我有点不对劲,埃斯佩朗莎,我惊恐地说道。我不是我自己了。

你状况很好,亲爱的,她心不在焉的向我保证道。事实上,你比之前更是你自己。

我感觉很奇怪……”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开始看到从我**次到女巫的房子里时,所有事情发生的模式了。

要教一个人学习像做梦这种缥缈的事情很难,埃斯佩朗莎说道。尤其是教女人。我们女人都非常的闷骚和狡猾。毕竟,我们一生都是奴隶。我们女人精通怎么得体的安排事物,好让事情都正常运转下去,我们努力工作只是为了维持我们生活的现状罢了。

你是说,男人就不是这样了?

男人当然也会,但是他们会更公开。女人们的奋斗是不见人的偷偷摸摸。她们最拿手的战斗方式就是奴隶的方式:停掉主见。叫她们听什么她们就听什么,叫她们看一个东西她们绝不会看别的。

她继续说,教导女人是一件值得称赞的成就。

我们喜欢你率真奋斗的性格,她继续说。你有很大的希望。我们害怕的是那个讨人喜欢的女人,那个对新鲜事物视而不见,然后对人唯命是从的女人,当她厌倦了这新意,就会谴责你,然后离你而去。

我想我开始理解了,我默默说道。

你当然开始理解了!她如此肯定的语气把我逗乐了。你甚至开始理解意愿是什么了。

你是说我开始成为一名女巫了?我问道,我全身发抖,在试图抑制想要咯咯笑的冲动。

自从你来到这里后,就一直在清醒做梦的状态里进进出出,埃斯佩朗莎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你如此嗜睡的原因。

她的笑脸上没有一丝嘲笑与傲慢。我们又在安静中走了一会,然后她说,巫师和普通人的区别,就是前者能够随时凭意愿进入清醒做梦的状态。她不断拍打我的手臂,好像在强调这一观点,接着用一种秘密的语气说道,你之所以能清醒做梦,是因为我们锐化了你的能量,从你到这里的**天起,我们就在你周围制造了一个泡泡。

埃斯佩朗莎继续说,从她们**次见到我的那一刻开始,她们就叫我Fosforito,小火柴的意思。你烧得太快,而且没有任何用处。

她示意我保持安静,说我不知道如何集中我的能量。你的能量都被用来维护你自我的想法了。

她又示意让我安静,说我们所认为的个人自我,事实上只是一个想法而已。她声称,我们大部分的能量都被用来保护这个想法。埃斯佩朗莎的眉毛抬高了一些,快乐的笑容在她的脸上蔓延。

为了达到超然的境界,自我只是一个想法,可以凭意愿随意改变,这是一件真正的巫术行为;这也是最困难的事。当自我的想法消失后,巫师就有能量调整自己的意愿,来达到我们所认为超越正常的事情。因为女人们有子宫,所以她们可以很轻松的在做梦时集中注意力于梦之外的事物上,她解释道:而这正是你一直在做的事情,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那东西变成了连接你和意愿的桥梁。

我是用什么做到的呢?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然后她说,通常是一扇窗户,一盏灯,甚至是一张床。

你对此十分擅长,可以说是你的第二天性,她向我保证道:这就是你经常做噩梦的原因。当你在清醒做梦时,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了你,你也都理解了。只要你在睡觉之前不把注意力集中于任何外物之上,你就不会做噩梦。

你已经不做噩梦了,不是吗?她问道。然而,我的**个反应,却是反驳她。但是,在片刻之后,我完全同意她的观点。自从我在索诺拉见过她们之后,我就不做噩梦了。

但只要你仍然维持自我的想法,你就永远都不可能摆脱它们,她说道:当然,你最应该做的就是有意明智的去发展你的做梦天赋。这就是你在这里的原因。并且你要学的**堂课,就是女人必须得通过她的子宫来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物上。并不是梦中的事物,而是一个独立的,独立于梦中的事物。然而,重要的并不是事物本身,她又赶忙指出:重要的是有意的集中注意力于其上的努力,可以随意在维持做梦的同时又超脱于梦。

她警告我说,尽管这听起来很简单,却是一件艰巨的任务,可能需要我花费数年的努力才能做到。

通常情况是,一个人把注意力集中在外物的一瞬间就会清醒,她说道。

通过子宫是什么意思?我插嘴说。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一个女人,埃斯佩朗莎轻声说道。你知道如何用你的子宫去感觉。

我想要反驳她,说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然而,正当我要这么做时,她又接着解释说,对于女人来说,感情源起于子宫。

对于男人,她说,感情源起于大脑……一个女人是无情的,除了对她的孩子以外,因为她的感情来自于她的子宫。为了让你集中注意力于子宫之上,找一个物体放在你腹部或者压在生殖器上。

埃斯佩朗莎戳了一下我的肚子说道,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埃斯佩朗莎嘲笑我的沮丧,然后,她一边笑一边指责我说:我没那么不正经。我本可以说,你需要用你的汁液涂抹在生殖器上,但我没这么说。她的语气又严肃了起来,继续说道,一旦你对这件物体建立了一种深刻的熟悉感,它就会一直在那里作为你的桥梁来帮助你。

我们默默的走了一段距离,埃斯佩朗莎似乎是在沉思。我想要说些什么,但我却没什么好说的。当埃斯佩朗莎终于开口说话时,她的声音变得严厉苛刻。

你已经没时间可以浪费了,她说道:我们的愚蠢把一切都搞砸了,这是很自然的。巫师们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点。但巫师们也知道,没有第二次机会。你必须学会控制和纪律,因为你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弥补错误。你搞砸了,知道吗。你甚至不知道,伊泽多尔·巴特扎已经离开了。

我内心拦截雪崩般感情的脆弱堤坝终于垮了。我的记忆全都恢复了,海浪般的悲伤压倒了我。我的悲伤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我都没有发觉自己正像一堆海绵一样瘫坐在地上。最后,大地吞没了我。这并不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幽闭感觉,因为坐在地面上的感觉和被大地吞噬的意识同时存在;这种双重感觉,让我大叫了起来。,我正在做梦!这一声呐喊触发了我内心的某种东西。一片不同记忆的新大陆开始在我头顶展现出来。

我知道我的问题是什么了:我搞砸了然后就没有能量来做梦了。

自从我来到这里的每一个晚上,我都会做同一个梦,但我直到这一刻才全部回想起来。我梦见,所有的女巫师都来到我的房间中教导我巫师的逻辑。她们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说,做梦是子宫的第二个功能,**个功能则是生殖及其相关的一切。她们告诉我,女人天生就会做梦,这纯粹是能量的必然结果。如果有足够的能量,女人的身体就会自动唤醒子宫的第二个功能;然后女人就会做不可思议的梦。然而,做梦所需要的能量,就像是对不发达国家的援助一样,从来都没有到来过。在我们整个社会结构的组成上,有某种东西阻碍了这种能量的自由释放而不让女人做梦。

女巫们告诉我,当那能量自由时,女人就会轻松瓦解文明所要求我们的种种。但女人的**悲剧在于,她们的社会道德良知,已经完全支配了她们个人的良心。女人害怕变得与众不同,不想离开已知的舒适区。社会的压力对于女人来说是无法抵抗的。女人没有试图改变,而是默默接受了这一切:女人生来就是为男人服务的。因此,女人永远都不能像巫师一样做梦,尽管她们有专门做梦的器官。身为女人的命运已经破坏了女人的可能性。无论是宗教还是科学,都给女人贴上了同一种标签:不管女人获得了怎样的政治、社会和经济地位都不重要,因为她们主要的作用就是生殖。女巫们每天晚上都会告诉我这些。

我越是理解和记住她们的话,我就越是感到悲伤。我的悲伤不再是只为我一个人,而是为我们所有人;一个种族的所有存在,精神都被分裂,被社会秩序给困住了,给我们铐上了无能为力的枷锁。如果我们有一瞬间挣脱了出来,那也只是暂时的;只获得了短暂的清晰,然后又自愿或被迫回到黑暗之中。

快丢掉这些多愁善感的垃圾,我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到管家正俯身看着我。

你是怎么到这来的?我内心十分的困惑与慌乱:你一直在跟踪我们吗?我质问他道。

是的,我主要跟踪的是你,他斜视着我。我看着他的脸。并不相信他的话。我知道他在挑衅我,但我一点都不生气,也丝毫没有被他眼中的光芒给吓到。

埃斯佩朗莎在哪?我问道。哪里都看不见她。她在哪……我结结巴巴地说道。

她在附近,他笑着说:别担心。我也是你的老师。你会得到很好的教导的。

我抓着他的手,欲言又止。他毫不费力的就把我拉到一个平坦的巨石上,俯瞰着一个椭圆形的大水池。从黑暗中某处有一条潺潺的小溪流出,源源不断的进入到这个水池中。

现在,脱下衣服,他说道。宇宙浴的时间到了!

什么?我想他一定是在开玩笑,就笑了起来。但他是认真的。他就像埃斯佩朗莎一样一个劲的拍打着我的手臂,并催促我赶紧脱掉衣服。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解开了我运动鞋的鞋带。

我们没那么多的时间,他告诫我说,然后让我抓紧时间。他看我的眼神冰冷又无情。我真想像埃斯佩朗莎所说的蟾蜍一样转身跳开。

光是想到进入那黑暗冰冷的水中,就令我不寒而栗,而且水中毫无疑问还会有各种黏糊糊的生物,这对我来说真是非常可怕。为了尽快结束这荒诞的局面,我只好小心翼翼的沿着石头把脚趾伸进水中。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我哭喊道,恐惧的把脚缩了回来。怎么回事?这跟本就不是水!

别这么孩子气了,管家责骂我说。这当然是水了,你只是感觉不到罢了。

我张开嘴想要咒骂一句,但及时制止住了自己。我的恐惧已经消失了。

为什么我感觉不到水呢?我问道,试图拖延时间。我知道,不管怎样拖延时间都是徒劳,因为我无论是否能感觉到水,最后都得下水。然而,我却不打算优雅的让步。

这毫无水感的水是某种纯净的液体吗?我问道。他沉默了很久,似乎带有威胁的可能性,最后说我可以称其为纯净的液体。他强调说:但是,我应该警告你,没有任何仪式能净化一个人。净化必须是来自内在的。这是一场个人且孤独的斗争。

那你为什么又要让我下水呢,尽管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它?我用全部力气说道。他的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要笑,但又恢复了严肃,说道,我会和你一起下水。

然后他毫不犹豫的脱了个精光。他站在离我不到两英尺远的地方,一丝不挂。在那种既不是白天也不是黑夜的奇怪光线中,我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的每一寸身体。他并没有感到羞耻而掩盖自己。相反,他却很自豪的展示着他的男性身体,带着一种向我挑衅的傲慢。

快点脱下衣服,他催促我道。我们时间不多了。

我才不会那么做呢,简直是疯了!我抗议道。

你必须得这么做,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所做的决定。他的言辞一点都不激烈,没有任何愤怒,却有着坚定的决心。今晚,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你会知道,只有一种行动的方式:那就是巫师的方式。他用好奇的眼神看着我。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好像是在安抚我,但并没有,管家说,跳入水中将会震撼我。它将会改变我内在的某种东西。这一改变将有助于你以后理解我们和我们的行为。

他赶忙指出,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跳入水中并不能给我独自进行清醒做梦的能量。他警告我说,一定要花很长时间来保存和磨练我的能量,因此我可能永远都不会成功。

在巫师的世界中可没有什么保证,他说道。然后,他承认道,跳进水池中可能会把我的注意力从日常世界中转移出来:从和我同时期同年龄的所有女性都关注的东西中脱离出来。

这是一个神圣的水池吗?我问道。

他眉毛上挑,显得很惊讶。这是巫师的水池,他稳稳地注视着我,解释道。他一定是觉察到了我已经做出了决定,就把我手腕上的手表摘了下来。

这水池既不神圣也不邪恶。他耸耸肩,把表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现在看看你的表,他命令我道。它在你手上戴了很多年了。现在戴在了我的手腕上。他又笑着说一些话来反对这句话。好吧,继续,脱下衣服吧。

我想我穿着衣服照样可以下水,我喃喃道。尽管我不是非常的拘谨,但我还是反对赤身裸体站在他面前。他指出,当我从水里出来时,会需要干衣服的。我不想让你因此感冒。他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尽管你感觉不到,但这是真正的水,他说道。我不情愿的脱下了我的牛仔裤和衬衫。还有内裤,他说道。

我沿着水池边缘的草地走着,在想是直接跳下去好还是一点一点下去好,我用手捧着水,让它淌在我的腿上、胳膊上和肚子上,最后,我的心脏上,我记得委内瑞拉的老妇人在出海之前就是这么做的。我来了!我喊到,但却没有跳进水中而是转身看着管家。他的静止让我害怕。他静止挺直的坐在大石头上,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块石头。只有他的眼睛似乎还有生命。他的双眼发出令人惊异的光芒,但并不是任何光源的反射。

看到他脸上流下泪水,我比他还要伤心。不知为何,我也开始默默哭泣起来。他的泪水流下,我想,应该淌在了他手腕上的手表上。我感觉到了他信念的可怕重量,于是我的恐惧和犹豫突然间就消失了,我跳进了水池中。水一点都不黏稠,而是像丝绸一样透明,还是绿色的。我一点都不冷。正如管家所说的那样,我没有感觉到水。事实上,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就好像我是一个不具实体的意识游在水池中,我确实感觉到了液体,但却感觉不到湿。我注意到,有光从水的深处传来。我像鱼一样跃出水面来聚集力量,然后向水下潜去寻找光源。

我浮出水面来呼吸空气。这个水池有多深?

有地球的中心那么深。埃斯佩朗莎的声音清晰响亮;她的语气十分的肯定,让我不禁想要反驳她。但空气中某种不一样的气氛阻止了我;我们周围突然响起的清脆沙沙声突然打破了这种不自然的寂静和紧张;这是一种耳语般的警告;一种匆忙不祥的警告,有些奇怪。在管家之前站着的地方,现在却站着埃斯佩朗莎。她也是一丝不挂。

管家在哪?我惊恐的喊了一声。

我就是管家,她说道。我相信这一定是他们两个人合伙捉弄我,于是我强迫自己侧游到埃斯佩朗莎站着的石头前。

发生了什么?我用要求的语气问道,但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耳语,因为我几乎无法呼吸。她示意我不要动,然后以她自己独有的均衡舒展的动作向我走来。她伸长脖子看我,然后走近一点,给我看她手腕上的手表。

我就是管家,她重复道。我自动的点着头。但随即,在我眼前的就不是埃斯佩朗莎了,而是管家,就像之前一样一丝不挂,用手指着手腕上的手表。我并没有看那块手表。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家伙上。

我伸手去摸他,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雌雄同体的。结果为否。我的手还在试探,我可以感觉到而不是看到,他的身体折了回去,我正在摸一个女性的器官。我分开阴唇想要看看他的男性的器官有没有藏在里面。

埃斯佩朗莎……”我的话音刚落,就有某种东西夹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分水岭,就像是某种东西把我拉进了水池的深处。我感到很冷。但并不是身体上的寒冷,而是意识到了一个没有光热声的世界所产生的感觉;水池中所存在的世界,是一个没有任何人类感觉的世界。

我被一阵微弱的鼾声所吵醒:祖丽卡正睡在我旁边的草席上。她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漂亮,年轻而又强壮。尽管看上去如此的和谐与强壮,她还是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但不是其他女人的那种感觉,而是专属于巫师的感觉。我看了她一会,然后坐起来回忆起了晚上所发生的所有事。我想要叫醒她,让她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

然后我注意到,我们并不是在昨晚山上的水池旁边,而是早前我们所在的真正的女巫房子的门前。我想知道这一切的发生是否只是一场梦,就轻轻的摇晃着她的肩膀。

啊,你终于醒了,她喃喃地说道。

发生了什么?我问道。你必须把一切都告诉我。

一切吗?她打着哈欠重复道。

就是一切,在水池所发生的一切,我不耐烦的大声说道。她又打了个哈欠,咯咯的笑着。她看着她手腕上的手表,说到,我内在某些东西的改变比她预期的还要大。

巫师的世界有一种天然的屏障,来阻挡那些胆小懦弱者,她解释道。巫师需要巨大的力量才可以打破它。你看,那里所生存的怪物、飞龙和各种怪物其实什么都不是,都只是不具人性的能量。我们只是因为恐惧才把那些不具人性的能量看成了地狱般的生物。

但埃斯佩朗莎和管家呢?我打断道。我梦见,这两个人都是你。

这没错,她说道,好像这是天底下最正常的事。我刚告诉你了,你的改变比我预期的要深,并且进入了做梦者所称的在其他世界中做梦,不是这个世界。你和我在一个不同的世界中做梦。这就是为何你感受不到水。Nagual伊利亚斯就是在那里发现了他的所有作品。在那个世界中,我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就像Nagual伊利亚斯把作品带到这个世界中一样,我也把埃斯佩朗莎和管家带到了这里。或者说,这是我不具人性的能量所做的。

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的思想或情感。我突然很想逃跑,但却动不了。我的身体机能不再受我的控制。我瘫在了地上,连站起来呼喊的力气都没有。祖丽卡对我的状况不为所动。她继续说话,好像没有看见我正像一个布娃娃似的仰卧在地上。

你是一个出色的做梦者。毕竟,你一生都在梦见那些怪物。现在是你获得能量来像巫师一样做梦的时候了,去梦见非人性的能量。

我想要打断她,对她说我的那个关于埃斯佩朗莎和管家的梦没有任何不具人性的地方;事实上,那比我所做的怪物噩梦要更吓人,但我却说不出来。

今晚,你的手表把你从最深的梦中带了回来,祖丽卡继续说道,对我喉咙里发出的奇怪声音无动于衷。你甚至带回了一块石头来证明这一点。

她走过来,我大张着嘴看着她。她摸了摸我的口袋。她说的对。石头就在那里;就是那块我特意挑选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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