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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从女巫的房子里回来后,我已经不再需要任何形式上的鼓励或哄骗了。那些女巫们已经成功的给了我一种奇怪的一致性;一种我从未有过的稳定的情绪。这并不是说我突然间变了一个人,而是在我的生命中头一次有了一个明确的目的。我的命运已经为我勾勒出了它自己。我需要努力挣扎去解放我的能量。这就是那个目的。非常的简单明了。但我却一点都不记得那三个月内在女巫的房子里都发生了什么,连一点模糊记忆都没有。要完全的回忆起它是一件艰苦的任务,为了这个任务,我已经倾注了我所有的气力与决心。然而,Nagual伊泽多尔·巴特扎却指出了我这个看似明确的任务的荒谬之处,他说这完全是我的三分钟热血。他说我这么做根本就不值得,因为一个巫师真正的舞台是日常生活,并且在这个舞台上我们那肤浅的理性一碰就碎。那些女巫们说了意思差不多一样的话,只是以一种更悦耳的方式。她们解释说,因为女人们已经习惯了受人操控,所以她们很容易做出各种同意。但女人的同意只是对压力的空洞适应。如果有可能真的去说服一个女人,让她相信她确实需要改变她的生活方式,那么便赢了一半。即使她们的智性不同意,她们情感上的认知也会比男人们的要持久得多。
对此我有两个互相抗衡的观点。我认为这两个观点都是对的。我对巫术的认知会不时地被日常世界下的压力所打碎,但我对巫师世界所做出的最初承诺却丝毫没有变过。我开始渐渐获得做梦所需要的必要能量。这意味着我终于明白那些女人告诉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伊泽多尔·巴特扎是新的Nagual;他不再是一个男人了。这种认知给了我足够的能量,让我得以定期的回到女巫的房子里。那个被我称作“女巫的房子”的地方,是属于所有Nagual马利亚诺·奥雷利亚诺传承下的巫师的。从外面看去,这是个很大的房子,和这个地区的其它房子融为一体,很难将其辨认出来;尽管这个房子的墙壁上长满了盛开的三角梅,它还是很难被注意到。
巫师们说,之所以人们路过这个地方却对此地视而不见,是因为环绕在房子周围的那一层薄雾,那轻薄如纱的淡淡脆雾,虽然肉眼可见,但却可以使心灵看不见。然而,一旦进入到房子里,就会不可避免的敏锐意识到进入了一个不同的世界。被水果树荫遮蔽下的三个露台,给那漆黑的走廊还有里面的房间投去了梦幻般的光亮。这个房子最吸引人的就是石砖墙壁和瓷砖地板了,它们奠定了整个房子错综复杂的设计。女巫的房子不是一个温暖的地方,但确是一个友好的地方。它不是任何想象力下的产物,因为它有某种压倒性的不具人性的力量,带有朴素无情的性质。这里,是Nagual马利亚诺·奥雷利亚诺和他的巫师们构筑他们的梦以及实现他们目标的地方。因为那些巫师们所关心的和日常世界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他们的房子反映了他们对超凡脱俗事物的追求。他们的房子是他们个性的真实体现;不是普通人的个性,而是巫师们的个性。在女巫的房子里,我与所有Nagual马利亚诺·奥雷里亚诺传承下的巫师们都有过互动。他们没有教我巫术,也没有教我做梦。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没什么可教的。他们说,我的任务就是去回忆起最初我和他们在一起的期间都发生了什么。
尤其是要记起祖丽卡和弗洛琳达对我的一切言行,但祖丽卡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话。每当我试图寻求他们的帮助时,他们都会断然拒绝我的请求。他们都说,他们没有多余的能量花在我这里,所以他们只会在我身上不停地重复他们自己;他们可没有这个时间。最开始我觉得他们的拒绝非常的吝啬不公。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就放弃了想要询问他们的打算,而只是单纯的开始享受他们的在场了。我意识到,他们拒绝陪我玩我最喜欢的心智游戏是非常正确的;假装自己有兴趣来探讨那所谓的灵魂探索问题,通常都是对我们毫无意义的。之所以这样的讨论对我们无意义,是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能量;我们没有能量来实践我们所听到的答案,只能做一些心智上的同意或不同意。然而,通过我们每天的接触,我逐渐了解了很多关于他们世界的东西。那些女做梦者和女潜猎者体现了女性的两种不同的行为模式,要多不同有多不同。在最开始时,我还在想那些自称是做梦者的,就是奈丽达、赫美琳达和克莱拉她们,其实是真正的潜猎者。那时我与她们的接触还停留在日常世界的世俗层面上。直到后来我才彻底认识到,她们的行为只是为了引出我新的行为模式,但不是通过暗示。结果是,我变得不再需要向他们重申自己了。毫无疑问,当我和他们在一起时,我就没有任何问题。他们有独特的能力可以使我看见我自己行为方式的荒谬之处,而不需要任何口头上的陈述。并且,我也觉得没有必要为自己辩护了。也许正是这种潜移默化,才使我毫不怀疑的默许接受了他们。在这不久之后我又意识到,这些女做梦者通过在世俗层面与我的互动,来带给我一种可以重塑能量的行为方式。她们想要我改变我对日常生活的态度,就是那些我所专注平凡琐事,比如说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服、在学校里和谋生。
她们告诉我,要在不同的预兆下做这些事。不要只是为了完成那些世俗的琐事而平凡的对待它们,还要艺术化的对待它们;这也是非常重要的。总之,正是她们彼此之间和女潜猎者们的互动,才让我觉得她们是如此的特别。她们的人性方面很平凡,但她们没有普通人性的弱点。她们可以轻松的让她们的性格和全部的意识和谐相处;比如她们的急性子、情绪化、粗鲁、愤怒或者黏人。与那些女巫们相处的时候,我会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感觉,好像是在过一个永恒的节日。但这只不过是一个幻象。她们走在一条永恒的征途上,那征程上的敌人就是关于自我的想法。在女巫的房子里,我也见到了维森特和西维欧·曼纽耶,他们是Nagual马利亚诺·奥雷利亚诺传承下的另外两个巫师。维森特很显然是个西班牙人。我得知他的父母来自加泰罗尼亚。他很精干,有着贵族气质,他的手和脚看起来都很文弱。他最喜欢穿着拖鞋和宽松的睡衣,下面再套上一条卡其裤。他的面颊很红润,然而其他的地方就很苍白了。他那精心修剪的小胡子使他看起来不那么的心不在焉。他不仅看起来像一个学者,他还真是一个学者。在我睡觉的房间里所摆放的那些书都是他的;或者说,是他收集的,他阅读并且精心照顾它们。他非常的博学,好像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这是因为他始终都把自己视作一个学习者。我确信这就是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知道的都要多的原因。正是他慷慨的精神,才使得他教导别人时没有一点架子,非常的自然,不会让人觉得自己无知而感到羞耻。
然后再来说说西维欧·曼纽耶。他中等身材,胖胖的,没留胡子,棕色的皮肤。他有一副神秘又邪恶的印第安人长相,完全符合我心中邪恶巫师的形象。他的喜怒无常令我害怕,他的寡言少语更让我觉得他有暴力倾向。
直到认识他之后我才意识到他是有多么的喜爱刻意培养这种形象。他是一个很开放的人,对我和其他的巫师都很和气。他热爱秘密和八卦。不管是真是假他都喜欢。他对其他人的描述对我来说是一件无价之宝。他也有着说不完的笑话,但大多数都是脏笑话。他是**一个喜欢看电视的人,因此,他对世界新闻非常的了解。他会向别人添油加醋的报道那些新闻。西维欧·曼纽耶还是一个出色的舞者。他尤其擅长跳各种土著舞蹈,一些神圣舞蹈跳的也很好。他的舞蹈充满着热情,他还经常请我和他一起跳舞。不管是委内瑞拉的舞蹈、昆比亚舞、桑巴、探戈、扭舞、摇摆舞或是脸对脸的波莱罗舞,他都会跳。我也和约翰见过面,就是在亚利桑那州的图森市时Nagual马利亚诺·奥雷利亚诺所介绍的那位。他的脸圆乎乎的,看起来非常的随和,平易近人,但这只是一个虚假外表。他是所有巫师中最不可接近的一位。他开着他的小卡车为其他人四处跑腿。他也会修理房子里任何需要修理的东西。如果我足够安静,不用问题和评论来打扰他的话,他就会带我和他一起去跑腿,还会向我讲解他是怎么修东西的。从他那里我学会了如何更换洗碗机,修漏水的水龙头和马桶;还有修复熨斗,电灯开关;还有怎么更换我车里的火花塞。在他的指导下,正确的使用锤子、螺丝刀、锯和电动钻对我来说变成了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他们**没为我做的事情,就是回答我的那些关于他们世界的问题。
不管我怎么劝诱他们,他们都说让我去找Nagual伊泽多尔·巴特扎。他们都会统一式样的说,“他是新Nagual。对付你是他的责任。我们只是你的叔叔和阿姨。”
在刚开始,Nagual伊泽多尔·巴特扎对我来说更像是一个谜。我并不清楚他真正住在哪里。他神龙不见尾,说不定什么时候出现和消失于工作室里。白天黑夜对他来讲都是一样的。
他几乎从来都没有因为疲倦而去睡觉,而且只在饿的时候吃东西。他几乎疯狂的从工作室里进进出出,他专注工作的精神是非常惊人的。
但他能从中挤压出时间,这对我来说是不能理解的。
我确信,我花费数个小时甚至是数天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都只不过是他所做的事情中的几个瞬间而已,我也不清楚他做的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一直都自认自己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人。然而,我却比不上他。他总是处在运动中,至少他所表现出来的是这样;非常的敏捷与活跃;随时准备着手做一些事情。他的活力简直不可思议。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伊泽多尔·巴特扎的无限能量来自于他没有对自我的关切。正是他坚定的支持;完美又巧妙的诡计,才使得我走在正确的轨道上。他流露出一种潇洒,他微妙而有力的向外散发出一种纯粹的喜悦,使得我不知不觉的在改变着自己,我被引导走上了一条新的道路;在这条路上,我不需要玩打哈哈的游戏,也不需要假装,更不需要使用女人的手段。他的指导非常的引人入胜,因为他没有不可告人的动机。他一点也不想占有我们,他的指导也不惨杂任何虚假的承诺以及滥用感情的感伤。他没有把我朝任何一个特定的方向推去。也就是说,他没有建议我该去上什么课程,也没有让我去买什么书看。一切全都取决于我。他只坚持一个条件:我必须把他的指导当作教育和启蒙的乐趣,不能当作其它的。这真是一个令人吃惊的提议!我从来都没有把他的指导当作教育的启蒙或别的东西。虽然我不讨厌上学,但我从来都没有把学校的作业当作一种乐趣。它只是一件我必须去做的事,通常都是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越少越好。我不禁同意起我**次见到弗洛琳达和她的同伙时她们所说的话:我上学不是为了去学知识,而只是为了打发时光。
我取得的好成绩,更多是因为走运和话多,而不是真正的好学。我的记性很好,我懂得如何说话,还有如何说服别人。有一次我克服了尴尬,承认并接受了这个事实,我自认为的天资不凡其实只是虚假的,除了很浅的思考外,我根本就不会思考,我长舒了一口气。我已经准备好去接受巫师的指导了,并且会遵从伊泽多尔·巴特扎的计划。但令我大为失望的是,他并没有计划。他所做的只是坚持要我停止在外面学习和阅读。
他相信,这种思维过程是私人的,几乎是一种秘密的仪式,不可能出现在外面公众的视线之内。他把这种思维过程比作面团发酵。只可能发生在室内。
“当然,理解所有事物**的方式就是在床上,”他有一次这么对我说到。他躺在床上,把头靠在几个枕头上,把右腿交叉在左腿上,并把脚踝放在抬起的左腿的膝盖上休息。我并不认同这种荒谬的阅读姿势,但每当我自己一个人时,我还是会练习这种方式。胸膛上撑着一本书会让我很快就陷入睡眠之中。因为我经常失眠,所以我很高兴能睡得这么安稳,能不能看书都是次要的了。
然而,有时在失去意识之前,我会感觉到有一双手在绕着我的头,轻轻的压着我的太阳穴。在我对它们有意识之前,我的眼睛会自动的扫视着眼前打开的书页。那些文字会在我的眼前跳舞,然后这些文字的意义就会像启示录一般的在我的脑中爆炸开来。由于渴望揭开这种对我敞开的新的可能性,我会继续这么做,就像被一个无情的监工所驱使一样。但是,有很多次,当这种刻意去培养的感觉和方法消耗我时,我的身体会像精神一样劳累。那种时候,我就会问伊泽多尔·巴特扎有关直觉的知识;我觉得这种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领悟的感觉是巫师们应该优先于一切去培养的。
但他总是对我说,只靠直觉来了解事物是毫无意义的。灵光一闪需要被转译为某种连贯的思想,否则就毫无意义。他把灵光一闪比作一种不可解释的现象。这种现象总是来来去去。如果不经常加固的话,就会让怀疑和遗忘钻进来,因为头脑已经只习惯于实际这一种了解事物的方式,他说我可以自己去试验这句话是否正确。他解释说,巫师们是拥有知识的人,而不是只有理性的人。就其身份而言,他们比那些只会通过理性来思索知识的西方知识分子要领先一步。一个巫师声称,所有通过理性得来的知识都只不过是我们的思考过程罢了;只是通过我们托那的部分来理解事情,在托那的更加复杂的层面上,我们最终可以抹去用理性来定义现实的界限。伊泽多尔·巴特扎对我解释说,巫师培养他们的所有部分。也就是说,巫师不必非得表现得要么是纯粹理性要么是纯粹直觉。他们两者都使用,来达到被他们称作寂静的知识的意识领域,这领域超越了语言和思想。伊泽多尔·巴特扎一再强调,一个人如果要想沉默他理性的一面,就必须理解他/她的思维过程的最复杂的那个层面。他相信,始于希腊古典思想的哲学,提供了照亮思维过程的**方式。他不厌其烦的重申,不管我们是学者还是普通人,我们都无可避免的是西方知识传统的继承者。这就是说,不管我们受教育的程度和复杂度为何,我们都是那知识传统的俘虏,都相信它所定义的现实。伊泽多尔·巴特扎声称,我们只愿意从肤浅的表面上承认被我们所定义的现实只不过是一种文化决定的结构。我们真正需要接受的,是在最深的层面上,认识到文化只是漫长、联合、高度选择性、高度发达,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高度强制下的产物,这意味着我们同意了一个把我们从其它可能性隔绝开来的协议。
巫师们积极努力的去揭露一个事实,就是我们的现实是由我们的理性所支配维持的;出自这个理性下的各种思想与想法,就变成了一种常识性的知识,诸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世界运行的规律;我们每个人都承受着难以置信的压力,这压力迫使我们接受这种观念形态。他强调说,相对于只靠着文化所界定的方式来觉知世界,巫师们对用其他方式来觉察世界更有兴趣。文化所决定的正是我们的个人经验,还有我们所同意的能知觉的范围,这些就足以支配我们的感知了。任何超出这种界定感知范围的事物都会自动被我们的理性无视。
如此一来,我们那本来很脆弱的人类臆断就变得金刚不坏了。巫师们教导的是发生在这个感官领域之外的知觉。巫师们知道,还有更加广阔的世界存在,比我们感官可以感知的还要宽广。他们说,知觉可以发生在身体之外的某一点上,可以超出感官。但一个人仅仅是相信这个前提还是不够的。这可不是像文字游戏般只通过阅读或听别人说了解一下就完了。一个人如果要想真正理解的话,必须得亲身经验才行。伊泽多尔·巴特扎说,巫师们持续不断的努力去打破人类那脆弱的主观臆断。然而,巫师们不会盲目的行走于黑暗之中。他们有所准备。他们知道,每当他们跃进未知中时,他们都需要一个发育良好的理性的一面。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对他们从未知之旅带来的东西进行解释和理解。他补充到,我不是通过阅读一些哲学作品来了解巫术的。相反,我是亲眼所见,哲学和巫术都是高度复杂的抽象知识。无论是哲学家还是巫师,都对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进行了深刻的思考。然而,巫师走得更远。他根据他的发现做出行动,这些已经超出了我们文化所界定的可能性。伊泽多尔·巴特扎相信,哲学家们是智性上的巫师。然而,他们的探索与追求都只是光说不做罢了。
哲学家们不能根据他们对世界的理解来做出相应的行动,他们的解释也不够好,他们只会在文化所同意的范围内进行解释。哲学家们只是在重复已经存在的知识。他们用哲学的方式对已知的知识进行重新解读。这种强烈研究所产生的新的思想和观念一点都不会改变他们,也许只是在心理上有点变化。他们可能会变得更加善良、更加善解人意,或者,变得与之相反。然而,哲学家所做的任何哲学上的努力都不会改变他们对世界的感官知觉,因为他们所研究的只是社会秩序之内的东西。尽管他们在智性上不同意社会秩序,但他们还是会支持它。哲学家是失败的巫师。虽然巫师也建立在现有的知识上,但他们不是通过接受其他巫师已经建立和证明的知识来依赖它。巫师们必须自己去证明新的知识,那些只是已经被其他巫师们证明过确实存在。为了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巫师需要惊人的能量,这些能量,是他们通过使自己脱离社会秩序而得到的,但绝不是从世界上撤退得到的。巫师们打破了定义现实的协议,而没有伤害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