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做梦中

2017-11-14
弗洛琳达.唐纳(Florinda.Donn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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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记忆在我完全清醒的时候从未显现过,但有一点我很确定,那就是这些天绝没有凭空失去。那段期间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的内在意义开始向我显露出来。我并没有去刻意回想那些模糊的记忆。我只是知道它们半隐藏起来了,就像你隐约的记得一个人,但却不能记起他的名字一样。

我的睡眠一直都不是很好,但从那天晚上开始——也就是弗洛琳达出现在伊泽多尔·巴特扎工作室里的那个晚上——我每次都睡的很安稳,并且一直都在做梦。我变得沾枕头就着,并且能睡很长时间。我甚至开始发福了,但不幸的是发胖的地方并不是我想要的。但我从来都没再梦到那些巫师了。

一天下午,我突然被一阵巨响所惊醒。是伊泽多尔·巴特扎把水壶扔进水槽中的声音。我的头很痛,眼睛也很模糊。我马上就回忆起了刚才所做的那个噩梦。我大汗淋漓。

这都是你的错,我冲他喊道。如果你肯帮我,我就不会这样的虚度光阴。我想要咆哮,想要屈服于我的沮丧和焦躁。但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一念,我发现我做不到,因为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享受我的抱怨了。

他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光芒,就好像我把刚才的那个想法大声的说出来了一样。他抓住一把椅子骑坐在上面,然后说道,你知道,我不能帮你。女人有一个不同的做梦方式。我甚至我不知道女人要怎么做梦。

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你的世界中有那么多的女人。我粗鲁的反驳道。

他笑了。似乎没有什么能改变他的好心情。

我甚至不能设想女人是如何做梦的,他继续说:男人需要不停地挣扎努力才能安排好他们的做梦注意力。女人则不需要,但她们也必须获得内在的纪律。

他笑得很灿烂,继续说,有一件事,可能会帮到你。不要以你的惯常方式来强迫自己做梦。让梦自己来。

我张开嘴,又闭上了,然后我的惊讶马上就变为了愤怒。我之前的洞察力一扫而光,我穿上鞋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在身后狠狠的关上了门。他的笑声一路跟着我到停车场。我很沮丧,感觉完全被遗弃,孤单,最重要的是,对不起我自己,我开车去了海滩。那里一个人都没有。还下着大雨。一点风也没有,雨滴轻轻笔直的落下。海浪和雨滴所发出的寂静声音里有一种平静的力量。我脱下鞋,卷起裤子,在雨中漫步起来,一直走到我的那些放纵情绪被彻底的冲刷掉。我知道,我摆脱掉它们了,因为我听到了一阵低语,海浪发出了弗洛琳达的声音,这是一个孤独的战斗。我并没有感到害怕。我接受了,我确实是孤独的;正是这种默许,让我知道了我应该做些什么。因为我不是一个等待者,所以我立即采取了行动。我在伊泽多尔·巴特扎的门下留了一张纸条——我不想让他说服我——我动身前往女巫的房子。我整夜开车一路到了图森市。我入住一个小旅馆中,几乎睡了一整天,然后下午的晚些时候再次出发,逆着我和伊泽多尔·巴特扎回来时的路线前进。

我的方向感很差,但这条路却深深的记在了我的脑子里。我不知道从哪来的确信,我完全知道该走哪条路;还有在哪里转弯。我根本没花多长时间就来到了女巫的房子。我没有看表,因为我不想破坏这种时间没有消逝的感觉。房子里没有人,但我却一点都不在意。我间接的知道,我被正式邀请了;我记得很清楚,奈丽达告诉过我,她在抽屉里藏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装满了她们给予我的礼物,我随时都可以来拿。奈丽达的话在我的耳边响起:不管白天还是黑夜,这个篮子都会把你安全的带过来。我带着通常只来自于实践中的自信,径直走进了埃斯佩朗莎给我的那个房间。那洁白荷叶状的吊床已经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我。一阵模糊的不安抓住了我,但我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感到害怕。我不是很自在的躺在吊床上,一条腿伸到外面来回摇晃自己。

让我的恐惧都见鬼去吧,我喊到,把腿伸了回来,像猫一样的舒展了一下身体,直到我的关节发出嘎嘣的响声。

喔,你安全回来了,走廊里的一个声音对我说道。我没看见是谁,也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但我知道那是奈丽达。我满怀期待的等着她进来,但她却没有。

你的食物在厨房里,我听她说道。她的脚步声远离了我的门,传向走廊。我跳起来去追她。等等,等一下,奈丽达!我喊到。大厅里没有人,途径厨房的所有房间也没有一个人。整个房子里根本就没有人。然而,我很确定她们就在房子里。我听到了她们的声音,她们的笑声,还有各种餐具以及坛坛罐罐的声音。我接下来的几天都处在不停地期待中,期待着某种有意义的事情发生。我想象不到会发生什么,但我知道,那肯定会与那些女人有关系。

可能是由于一些难以理解的原因,这些女人不想被看见。她们行为举止的鬼祟令我震惊,我有时会在走廊里安静的呆上好几个小时,像阴影一样不发出任何声音。但不管我的计划是多么的天才,我连这些女人的影子都没有看见过。她们就像在两个世界之间游走一样在房间中进进出出,在她们身后留下她们的笑声和声音。

有时我在想那些女人是否真的在那里;那些脚步声,谈话声,笑声都只不过是我的幻觉罢了。每当我就要相信这些都是我的幻觉的时候,我就会听到她们在天台摆弄东西的声音。然后,我就会立马被一阵新的热情,期待与兴奋所驱使跑向屋子后面,只是想看见个人影,可这个期望最后总是会落空。

那些时候我就会相信,那些女人真的是女巫,她们有某种蝙蝠似的内部回声定位系统,使她们能够注意到我的声音。我每每都会失望于抓不到她们的正形,但在我看到她们留给我的异国情调的饭菜时,我的这种失望就会一扫而光。那些美味的食物很快就弥补了那令我失望的部分。我带着极大的热情吃着她们留给我的食物。但还是很饿。在一天黄昏前,我听到在房子后面有一个男人在轻轻的呼唤着我的名字。我跳出吊床,沿着走廊跑了出来。我很高兴看到了那个管家,我兴奋的几乎像小狗一样跳到他身上。我无法抑制住心中的喜悦,一个劲的亲他的脸颊。

小心,nibelunga他用同伊泽多尔·巴特扎一样的声音和态度说道。我跳了回去,眼睛中充满了惊喜。他笑眯眯的看着我,接着说道,别太高兴了,因为你知道接下来你就会占我的便宜。

那一会我不知道该对他的话作何反应。但之后他笑了,轻轻的拍打着我的背安慰着我。我完全的放松下来。

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他轻轻地说道。

见到你真是太棒了!我有点难为情的笑道,然后问他其他人都在哪里。

喔,她们就在周围,他含糊地说道。此刻她们神秘不可接近,但她们确实在场。看到我失望的表情,他补充道,要有耐心。

我知道她们就在附近,我小声道。她们给我留了食物。我朝肩膀处看了一眼,用浮夸的神情说道,可我还是很饿,那点食物实在是太少了。

管家说,那是自然条件下的力量食物。一个人永远都吃不够。他说,他吃自己做的米饭和豆子,有时再加上一大块猪肉,牛肉或鸡肉,每天只吃一次,但绝不在相同的时间吃。然后他带我到他的住处。他住在厨房后面的一个大的乱糟糟的屋子里,被各种奇怪的树木与铁雕所包围,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茉莉与桉树的香味,并且沉重的环绕在窗帘周围。他睡觉用的折叠小床不用时就放在那闲置的衣柜里,还有一个齐本德尔式的高腿桌子是用来吃饭的。他说,他喜欢神秘莫测的女人,不喜欢例行公事。白昼与黑夜,上午和下午,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每当他想要清扫庭院时,他才会去清扫庭院里的那些落叶。至于落在地上的是花还是叶子都是无关紧要的。在接下来的几天,我仿佛处于水深火热般的去适应这种看起来像是无组织的生活方式。只是出于无奈,而不是出于任何期望,我帮那个管家做零活。他还慷慨的分享他的食物给我,我也都欣然接受。他的食物就和他朋友做的一样好吃。我相信他不只是一个管家而已,于是我总是时不时的用一些狡猾刁钻的问题来问他,想要让他措手不及,但这只是徒劳,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一个满意的答案。

你来自哪里?在一天我们吃饭时,我突兀的问道。他抬起头来,好像在等我进一步的审问,然后他直直的指向东边的山,从窗户里看去就像一幅画。

“Bacatete山吗?我怀疑的问道。可你不是印第安人啊,我不安的小声说道。

在我看来,只有Nagual马利亚诺·奥雷利亚诺,黛丽娅·弗洛雷斯和哲那罗·弗洛雷斯是印第安人。看他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这驱使我继续说道,我觉得埃斯佩朗莎已经超越了种族的界限。我靠着桌子,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调对他说了我已经告诉弗洛琳达的话。埃斯佩朗莎不是像人类那样出生的。她是被一种巫术行为创造出来的。她是一个恶魔。

管家靠在椅背上,十分喜悦的叫道。对于弗洛琳达你有什么看法呢?你知道她是法国人吗?或者说,她的父母是法国人。他们是随马克西米利安和卡洛塔家族来到墨西哥的。

她很漂亮,我小声道,试着去回忆十九世纪具体是什么时候拿破仑把奥地利王子送去墨西哥的。

你还没见过她真正的样子,管家突然说道。她是别的什么东西。年龄对她没有意义。

卡梅拉告诉我说,我就像弗洛琳达一样,我带着一丝虚荣和痴心的说道。他暗暗笑的浑身抖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可能的事,他毫无感觉的说道,好像他一点都不在乎我是否会认可这句话。我被他这样的回应以及冷漠的态度所激怒,我充满敌意的瞪着他。然后,我想要改变话题,就问了他有关Nagual马利亚诺·奥雷利亚诺的事。

他来自哪里?

谁知道Nagual来自哪里?他慢慢的说道,朝窗户走去。他凝视着远方的群山很长时间,然后转过来对我说,有人说,Nagual来自地狱。我相信这个说法。还有人说,Nagual甚至不是人类。他又停下来了,我在想这次是否还是要等上一会。他好像觉察到了我的急躁,走过来坐在我旁边说道,如果你问我的看法,我会说Nagual是超级人类。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知道关于人的一切。你骗不过Nagual。他们可以轻易地看穿你。他们可以看透任何事。他们甚至看透了这个世界的其他空间,以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其它空间。

我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希望他能不再说话。我真后悔开这个话头。在我看来,这个男人毫无疑问是个疯子。

不,我不是疯子,他向我保证到,我发出了一声尖叫。我只是说了一些你以前从未听到过的话罢了。

我有一种很奇怪的防范感觉,我在那里一个劲的眨着眼睛。但我的不安最后给了我勇气,我直截了当的问他,她们为什么要躲我?

答案不是明摆着吗,他回答我,然后看到我一头雾水的样子,他补充道,你应该知道的。你是她们中的一员,我不是。我只是一个管家,负责给机器加油的。

你这么说让我更困惑了,我生气的嘟囔道。然后我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你说我是谁的一员?

所有你上一次遇见的那些女人。那些做梦者和潜猎者。她们告诉我说,你属于潜猎者,你是她们中的一员。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走到窗前。他抿了几口,然后告诉我说,Nagual马利亚诺·奥雷利亚诺已经在亚利桑那州的图森市考验过我的潜猎能力了,就是他让我去咖啡店把一只蟑螂放进我的食物里的那次。管家转过身来,直直的看着我的脸,说道,你失败了。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我打断了他。我没有兴趣再往下听。

他做出一个恶作剧般顽皮的表情。但在你失败后,你却为了使自己开脱而冲着Nagual马利亚诺·奥雷利亚诺大喊,还踢他,而且一点都不感到羞耻和不敬。他强调说,潜猎者,则是精通怎么与人交往的专家。

我张开嘴,说到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马上又闭上了。

但莫名其妙的是,他继续说,你是一个很好的做梦者。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就和弗洛琳达一样了。当然,除了身高和长相之外。

他笑得看起来有点恶意,我则在心里默默地诅咒着这个卑鄙小人。

你还记得野餐时有多少个女人了吗?他突然间问道。我闭上眼睛仔细的回想野餐时的情景。我清楚的看到在桉树下的帆布上坐着六个女人。埃斯佩朗莎不在那,但卡梅拉,卓丽雅,黛丽娅和弗洛琳达都在场。另外两个是谁?我问道,比以往更困惑了。

啊,他欣喜的小声说道,褶皱的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那两个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做梦者。你那时很清楚的看见她们消失了,但你的思想却不承认她们的消失,因为那实在是太古怪了。

我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我无法相信在我清楚在场有六个女人的时候我只看到了四个女人。他一定是读到了我的这个想法,他说道,只把注意力集中到四个女人身上是很自然的。

另外两个是你的能量源头。它们是无形的,并且并不来自这个世界。

我感到迷惘和困惑,我所能做的只是盯着他看:我没有问题要问了。

因为你还没有处在做梦者的领域,他解释道,所以你的梦都是噩梦,并且你在梦境与现实间的转换是非常不稳定的,这对你和其他做梦者来说是很危险的。所以弗洛琳达决定用自己来做你的保护和缓冲。

我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椅子也因此被掀翻。我不想再听下去了!我哭喊道。但我又马上阻止了自己的爆发,不去了解他们行为的疯狂让我感觉好点了。管家拉着我的手走到外面,穿过庭院和灌木丛来到小房子的后面。

我需要你帮我修修发电机,他说道,它需要修理了。

我大声的笑着说到,我对于发电机一无所知。这时他在一面混凝土墙上打开了一道暗门,我才意识到,原来屋子里那些灯的电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我之前完全认为那些电灯和设备和我所熟悉的墨西哥乡村里面是一样的。从那天开始,我尽量不问他那么多的问题。因为我觉得,我还没有准备好去接受他的答案。我们见面很自然的就有了一种仪式的性质,每次我都尽我所能的吸收着他那精湛的西班牙语。我会在我的房间里花数个小时查阅各种字典,寻找着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或新或旧的词语。一天下午,正当我等着管家去拿食物时,我**次发现我是自己在他的房间里,我想起了那面古怪的镜子,于是我仔细的检查了它那模糊带斑点的表面。

如果你照镜子越久,你就会被困在镜子里,我身后的一个声音说道。我转过身,本以为能看见管家,但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急着想要走到门前,几乎碰到了我身后的那些雕像。我自动的伸出手去扶它,但还没等我碰到它,那雕像似乎就做了一个奇怪的圆周运动远离了我的手,然后又回到了之前的位置,并发出了一声惊人的人类的叹息。

怎么了?管家走了进来,问道。他把一个大托盘放在那摇摇晃晃的桌子上,然后看到我苍白的脸,再一次问我怎么了。

有时候,我觉得这些怪物是活的,就在那里看着我,我用下巴朝那些雕像指了指,说道。注意到他那严肃的表情后,我赶忙向他解释说我叫它们怪物并不是因为它们很丑,只是因为它们很大。我颤抖的做了几个深呼吸,又重复道,他的那些雕塑给了我一种活生生的感觉。他偷偷的看了一眼四周,然后以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说道,它们是活的。

我感到很不舒服,我开始胡言乱语的说道今天下午我**次进他的房间时;我是怎么被一阵怪异的声音所引诱,但最后才发现是风把窗帘吹进破碎窗户里面发出的声音。

但当时我认为那是一个怪物,我说道,并紧张的笑了笑。一个在黄昏的阴影中喂食的怪物。

管家咬着下嘴唇,用敏锐的目光看着我。之后他的目光便开始在房间中游走起来。我们**还是坐下来吃饭,最后他说道。我们可不想让食物凉透,对吧。

他为我拽了一张椅子,我一入座,他就用一种充满活力的语调对我说,你称它们为存在是很正确的,因为它们不是雕塑。它们是创造物。他带着一丝阴谋的语调自信地说道:

有一个伟大的Nagual,通过对另一个世界的短暂一瞥而模仿创造出了它们。

是马利亚诺·奥雷利亚诺吗?我问道。他摇摇头说道,是一个更老的Nagual,名叫伊利亚斯。

为什么这些创造物会在你的房间中?我问道。是那伟大的Nagual专门为你做的吗?

不,他说道。我只是保管它们。

他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整洁叠放的白色手帕,擦拭着离他最近的一个雕像。

因为我是管家,所以照顾它们的任务就落在了我身上。终有一天,我会借着你已经与之见过面的巫师的帮助,把这些创造物送到属于它们的地方去。

那是哪?

无限,宇宙,真空。

你打算怎么把它们带过去?

用它们来时的力量:清醒做梦的力量。

如果你要像那些巫师一般的做梦,我谨慎的说道,试图隐藏自己的喜悦感,那么你自己也必须得是一个巫师才行。

我是巫师,但我和他们不同。

他的坦率让我很困惑。有何不同?

啊!他故意大声的叫了一下。所有世界上的不同。但我现在还不能解释。因为如果我解释了,就会使你变得更郁闷和生气。总有一天,你会自己知道这些答案,而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你。

正当我绝望的想要换个话题,换个问题时,我感到了我脑内的齿轮正在转动。

你能告诉我Nagual伊利亚斯是怎么创造它们的吗?

他在梦中看见并且俘获它们,管家说道。有一些他不能带走的,他就制作了它们的复制品。其它的则是真家伙了,它们是被那位伟大的Nagual一路传送到这里的。

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但我还是忍不住说道,为什么Nagual伊利亚斯要把它们带过来?

因为是这些创造物自己要求的。

它们为什么提出这种要求?

管家挥了挥手,催促我快点吃东西。他的这种不愿满足我好奇心的行为激起了我的兴趣。我无法想象他为什么不想谈论那些创造物,并且还回避这个问题。他本可以全都告诉我的。当我们吃完饭,他就要我到衣柜去把他的床拿出来。我知道他的喜好,就把床展开,放在那法式窗帘下。他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躺了下来,他的头枕在床一端的长方形小枕头上。那枕头里装满了干豆和玉米粒。据他所说,这枕头可以让他睡得香甜。

我想在要打个盹了。他说道,解开了裤子的腰带。这算是他叫我回避的比较礼貌的一种方式了。

我很生气他不和我谈论那些创造物的事,就把盘子往托盘里一放,阔步冲出了房间。他的鼾声一路跟着我到厨房。那天晚上我无心睡眠,就下床漫不经心的弹起了吉他。我随手拿起了旁边吊床上的手电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大半夜了。我紧紧的裹上毯子,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内庭院里。在庭院里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弹吉他的男人。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那就是我和巴特扎**次来时所看见的那个男人。弹完一曲之后,他就看见我了。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进了屋里。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他的弹奏声又响起来了。正当我昏昏欲睡时,就听见了他清澈又强有力的歌声。他是唱给风听的,他召唤风从那寂静与虚空中前来。风好像是在回应他的召唤,开始聚集力量。风呼啸着穿过灌木丛,吹落树上的叶子,并把它们沙沙的吹向房子的墙脚。我一时冲动,打开了门前往庭院。房间里充满着一股不可名状的哀伤,是风把这感觉吹进来的,这种哀伤并不是那种使人落泪的哀伤,而是来自于沙漠的灰尘中,古老的阴影里的孤独和忧郁。风像一阵烟似的在房间中盘旋着。

我呼吸着这风。它沉重的落在我的肺里,但我呼吸的越深,我就感觉越轻巧。我走了出去,沿着灌木丛的小道朝房子走去。白色的墙壁反射着那皎洁的月光,映照在风刚吹过的地面上。我害怕被人看见,就从一棵树下跑到另一棵树下,尽量躲避月光,直到我来到由两棵橘子树守卫的房子前面。风吹过灌木丛,带来了一阵笑声和窃窃私语的声音。我大胆的跑向小径,当我到达小黑屋的前门时,我的紧张彻底消失了。

我兴奋的浑身颤抖,我慢慢的打开窗户。我认出了黛丽娅和弗洛琳达的声音,但窗户太高了,我看不见她们在做什么。我期望能听到一些深刻的东西,一些能带给我启示的话,一些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不做梦也能来到这里的话。但我只听到了一些闲谈。我全神贯注的听着她们讲话,有好几次都笑出声来,忘了我在偷听这回事。刚开始我还以为她们在谈论外人,但之后我意识到她们其实在谈论那些女做梦者,并且尤其是针对奈丽达的话。

她们说,在这么多年过去后,她已经无法再摆脱世界的控制了。但这不是说她是碌碌无为的,她们声称她整天都坐在镜子前,但精力还是十分充沛。她竭尽所能的去成为一个性感撩人的女人,就是为了要吸引Nagual马利亚诺·奥雷利亚诺。其中一个人很快的说道,毕竟,只有她才能装下Nagual那巨大诱人的家伙。然后她们又谈论起了克莱拉。她们称她为一个傲慢的大象,自以为是的认为把她的祝福送给所有人是她的责任。她最在意的是Nagual伊泽多尔·巴特扎,而她会用自己身体来取悦他。但他只是远观,没有近玩。每天早晚她都会用自己的裸体来取悦伊泽多尔。她相信这么做会确保年轻Nagual的性能力。她们谈论的第三个女人是祖丽卡。她们说,她总是妄想自己是圣人或是圣母玛利亚。她所谓的灵性只是一种疯狂罢了。她还会周期性的犯病;每当她失去理智时,她就会把整个房子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连庭院里一个小石子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下一个被谈论的对象就是赫美琳达了。她被描述成是一个朴素,体面的人,是一个中产阶级的典范。她和奈丽达一样是一个无能的人,在这么多年过去以后,她已经放弃对成为一个完美的女人或主妇的追求了。虽然赫美琳达不会做饭、缝纫、刺绣以及弹钢琴来取悦她的客人,但她还是想要成为一个有名气的人,她们嬉笑着说,作为一个乖乖女典范的她,却想成为一个坏女孩。一个声音说道,如果这两个女人能把优点结合在一起,那她们就会变成取悦自己主人的完美女人;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并且每当她们主子想要的时候,她们都会乖乖的把腿抬起来。当她们终于不再说话的时候,我跑回房子里,回到我自己房间里,躺在吊床上,但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入眠了。

我能感到我周围的一个防护罩破裂了,这摧毁了我快乐的感觉以及对这里的着迷。我所想的全都是一些沮丧的想法,这么多天我一直在和一群疯女人呆在一起,这群女人什么都不会,只会偷偷说别人的坏话。天呐,早知这样还不如呆在洛杉矶呢。本来我是来寻求建议的,但最后却和一个糟老头子呆在一起,**次见面时我还以为他是个女人。当早上我和管家一起坐下来吃早餐时,我的情绪变得十分的愤慨,一口饭都吃不下。

怎么了?老人问道,目不转睛的看着我。通常情况下,他都会避开与我的眼神接触的。你不饿吗?

我瞪着他。我没有任何想要控制自己的打算,把积攒已久的愤怒和沮丧一股脑的全吐出来了。正当我宣泄的时候,一阵清醒突然闪过我的脑海:我告诉自己,我不应该责备这个老人,而是应该感激他,因为他给我的只有善良,别无他物。但是太晚了,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我抑制不住的发着牢骚。我添油加醋的讲着过去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几乎把它们夸大扭曲了,我的声音变得十分刺耳。我恶狠狠告诉他,我昨晚偷听了女人们的谈话。

她们压根就不想帮助我,我大声的说道。她们只会说别人的坏话。她们说了很多关于女做梦者的坏话。

你听到她们说什么了吗?

我一字不差的告诉了他全部。我很惊讶自己能记住这些恶意中伤的话。

很显然,她们是在说你,他说道。当然,只是以指桑骂槐的方式。他等着这些话被我吸收,正当我要反对他时,他一脸天真的问我,你是不是很符合这些描述?

符合个鬼!我爆发了。别跟我说什么心理学的狗屁话。我不吃这一套;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都不能这么说我,更别说你这个该死的苦工了。

管家惊讶的睁大眼睛,瘦削的肩膀也随之垂下。我一点都不同情他,只是在可怜我自己。告诉他我昨晚所听到的话真是浪费时间。我想要说我费了好大气力来到这里,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但管家用冷漠的态度看着我,使我为自己感到羞耻。

如果你能控制好自己的脾气,你就会明白,没有巫师会为了自娱自乐而去做一些消遣的事情,或是消遣他人的事情;更不会受制于欲望的摆布,他非常平静地说道。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有原因的,背后都有一个目的在驱动着。他用强烈的目光看着我,使我很不自在,但我却没有办法离开。别以为你来这里只是来度假的,他强调说。你已经被巫师猎捕了,没有所谓的假期。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我愤怒的问道。别绕圈子,有话直说。

这难道不清楚吗?他醇厚且带有磁性的声音里蕴含着很多意义,我还不能完全理解。昨天晚上女巫们已经把你的本质告诉你了。她们表面上是在说那四个女做梦者,但其实是在说你这个偷听者,你就是一个有妄想的荡妇。

我非常震惊,几乎是呆若木鸡。但之后如熔岩般的愤怒贯穿了我的身体。你这无耻下流的狗屎!我大喊,并且一脚踢向他的大腿内侧。在我抬腿的那一刻,我已经能看到那个糟老头子痛的蜷在地上的画面了。但他却以职业拳击手一般的速度向后一跃。他露出笑容,但他的眼神却十分的冷静,静静的看着我气喘吁吁的样子。

你在Nagual伊泽多尔·巴特扎身上玩的这些把戏,女巫们早就告诉我了。你被教育成了这样。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不要只是一味的生气。

我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但使我哑口无言的不是他所说的话,而是他冰冷,讥讽的语气。

我宁愿他对我大喊大叫,这样我就知道该如何做了,我会以更大的嗓门喊回去。但是现在和他大喊则没有任何意义。我告诉自己,他说错了。他只是一个说话刻薄的糟老头罢了。不,我不会冲他发火的,但我也不会把他的话当回事。

希望你不要哭鼻子,在我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之前,他警告我道。尽管我已经决定不生这个老混蛋的气了,但我还是气红了脸。我当然不会了,我厉声说到。我还想要踢他,就冲他喊道,你这个该死的佣人应该被揍一顿才能长记性。但他犀利无情的眼神让我失去了这么做的动力。他礼貌又冷漠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改变,他不知怎么说服了我应该向他道歉。

抱歉,最后,我真心的说道。我的坏脾气和粗暴的行为总是能让我感觉很好。

我知道,他们都警告过我这一点,他严肃的说道,然后露出笑容,吃饭吧。

在吃饭的过程中我都很不自在。我慢慢地嚼着食物,偷偷的看向他。尽管他没有一点要与我和好的表示,但我清楚,他根本就没有生我的气。我试图用这个想法来安慰我自己,但这并不管用。我能感觉到他并不是故意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的。他不是在惩罚我。我的一切言行都不会对他造成影响。我吞下最后一口饭,脑中突然闪过一个问题,我带着一种令我自己吃惊的确信说道,你不是管家。

他看着我问道,那你觉得我是谁?他的表情很放松,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他的微笑使我放下了所有警戒。我突然变得不那么拐弯抹角了。我脱口而出(很自然的会被当成一种侮辱),说他是一个女人,他其实是埃斯佩朗莎。

我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掉了下来,我长舒一口气,说道,这就是为什么只有你才有镜子:你需要镜子来使自己的伪装更能让人信服。

索诺拉的空气一定影响了你,他沉思道。稀薄的沙漠空气会以非常奇特的方式来影响人们,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腕说道,又或者说你的本性就是刻薄好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管家咯咯的笑着,向我靠近,并且建议说我和他应该一起打个盹。这会给我们带来很多好处。我们都是好事的人,他说道。

快得了吧,我叫到,不知道该对他的话感到愤怒还是可笑。你想让我和你一起睡觉,是吧?我又补充说,埃斯佩朗莎已经向我警告过他了。

如果你相信我是埃斯佩朗莎的话,那为什么拒绝和我一起睡觉呢?他说道,用手抚摸着我的后颈。他的手非常的温暖舒适。

我没有拒绝,我无力的反驳道。我只是不喜欢打盹。我从来都不打盹。有人告诉我说,我自孩童时期开始就不喜欢打盹。

我紧张地说着,语速很快却结结巴巴的。我想要起身离开,但他的抚摸使我离不开椅子。

我知道,你就是埃斯佩朗莎,我毅然决然道。我能认出她的触摸是什么感觉。你和她的抚摸都同样的安抚人心。

我能感觉到我的头困得晃来晃去,眼皮也不听使唤的耷拉了下来。

嗯,确实有安抚的作用,他温柔的同意道。即使只睡一会,你也**还是躺下来。

他把我的安静当作了默许,他从衣柜中拿出了他的床和两条毯子。他给了我一条。接下来对我来说是无尽的惊喜。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毫不犹豫的躺下了。我的眼睛半睁着,我看到他舒展着自己的身体,直到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他脱掉靴子,解开腰带,躺在我旁边的那张小床上。在那薄薄的棉布毯子的遮盖下,他脱下了裤子,随意的把它扔在地上,紧挨着他的靴子。

他撩起毯子,向我展示着自己。我羞得满脸通红,非常好奇的盯着他看。他的身体就和埃斯佩朗莎一样,和我预想的完全不同。他的身体非常的光洁柔顺。他瘦的像一根芦苇,但肌肉却很结实。这绝对是一个年轻男性的身体!我的思绪一刻都没有停止,一直在屏住呼吸,最后我小心翼翼的掀开毯子。传来一阵微弱的女人的笑声,我马上闭上眼睛装睡。但最后知道她不是要进屋后,我放松了下来。我把胳膊枕在脑后,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管家和那走廊里传来的女人的笑声重新构建了一种平衡;修复了环绕在我周围的魔法泡泡。但我并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我的身体越放松,就越接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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