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做梦中

2017-11-14
弗洛琳达.唐纳(Florinda.Donn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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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伊泽多尔·巴特扎的工作室有一个像停车场似的矩形房间,一个小厨房,还有一个小型的浴室。从索诺拉回来的晚上他带我去他的工作室休息。我太累了,无暇顾及周围,昏昏沉沉的跟着他上了两节楼梯,穿过了一条昏暗的地毯走廊,到了8号公寓。我一沾枕头立马就睡着了,连做梦都是我们还在路上开车。我们从索诺拉一路不停的往回赶,两人交互着开,只在吃饭时和换油时下车。

这个公寓只有很少的家具。除了两个单人床外,他还有一个用来当做书桌的折叠餐桌,一个折叠椅,还有一个用来存放他田野调查笔记的金属文件柜。几件衣服和衬衫挂在墙边的衣柜里。其余的空间都被书给占据了。它们被堆成一堆。并没有书架来摆放它们。这些书好像从来都没有被碰过一样,更别说读了。厨房里的柜子也塞满了书,只留了一个空位来摆放盘罐刀叉勺。煤气灶上有一个小壶和一个平底锅。

在三周之内我又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新公寓,从加利福尼亚大学往下走一英里,而且还就在他的工作室周围。但我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待在他那里。为此他专门给我又准备了一对单人床,一张牌桌,还有一把折叠椅,和他房间里的那个折叠椅是同一把。

在之后的六个月里,索诺拉对我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虚幻般的地方。我再也不想隐藏我的那些经历了,我开始回想两次我到这里的记忆。我越是努力去想,就越是想不起那失去的十一天里都发生了什么:一天是**次的旅程,其余的十天是第二次的旅程。

伊泽多尔·巴特扎闭口不谈我的这个失去十一天的想法。有时我完全同意他的这个做法。我觉得去认为那些天已经失去了是一个非常荒谬的想法,因为我之前已经忘了我明白的很透彻的东西了,我很感激他不重视我的这个想法。

很明显他是在保护我。

然而,另一些时候,我却毫无理由的充满了怨恨。我觉得帮助我是他的责任,对我澄清那些未知也是他的责任,我一直对我自己重复着这句话,直到我坚信他肯定是有意的对我隐藏了什么。

如果你一直抓着这个念头不放,你会把自己给逼疯的,有一天他终于如此说道。并且你的所有混乱最后都会化为虚无,因为它们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他犹疑了一会,好像是不情愿去说下面的话,然后耸耸肩用一个挑战性的语调说道,你为什么不把这能量用在更加实际的地方上呢?比如列举和检查出你所有的坏习性?

我没有接受他的建议,而是马上用另一个在我体内累积已久的抱怨来反驳他。我到现在都没见着那些由老nagual托付给他的女人。

他已经告诉了我很多关于她们的事情,这使我感觉我已经认识了她们一样。每当我问起她们的时候,他就会用一篇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来回答我。在讲起她们时,他总是很兴奋。带着明显深切的赞美之情,他说一个局外人会把她们描述为是一群有魅力有才气且水平很高女人,全都拥有先进的大学学位,十分自信,而且非常独立。

然而,对他来说,她们要比那还要超出好几个等级:她们是与他命运相连的神奇存在。

有一条与社会秩序完全无关的情感与承诺的纽带,连接着他们。

他们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追寻自由。

有一次我甚至对他下出了最后通牒。你必须得带我去见她们,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

伊泽多尔·巴特扎咯咯的大笑。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完全不同于你的想象,他说道。并且在你最后遇到她们之前都没有任何办法去寻找。你必须得等。

我已经等的够久了!我喊道。看到他毫无反应,我嘲笑的补充道,如果你相信我能在洛杉矶找到这样一群女人,你就是在自欺欺人。我都不知道该从哪找起。

你会用找到我的方式来找到她们,他声明道,还有你找到马里亚诺·奥雷里亚诺的方式。

我怀疑的看着他。不紧怀疑他是否有什么恶意。我才没有找你呢,我大怒道。我也没有找马里亚诺·奥雷里亚诺。相信我,遇见你们纯粹是个意外。

在巫师的世界里没有纯粹的意外,他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刚想要告诉他我根本就不需要这样的建议时,他用一个严肃的声音补充道,当时机成熟时你自然会遇见她们。你根本不需要去刻意寻找她们。

我把脸对着墙,心里默数十个数,然后转回来笑着看着他甜甜的说道,你知道你的毛病是什么吗?你就是一个典型的拉丁人。你总是会把事情拖到明天。你根本就没有今日事今日毕的概念。我提高了音量以免他打断我。我执意要见你的那些朋友们的原因是我想加快事情的发展。

加快事情的发展?他不理解的重复道。有什么好加快的?

你几乎每天都告诉我说时间所剩不多,我提醒他。你,你自己总是在说遇见她们对我来说是多么的重要,然而你却表现的像你有无限的时间一样。

我之所以这么频繁的告诉你是因为我想要你快点清理你的内在世界,而不是因为我想让你无意义的把事情做的越快越好,他不耐烦的说道。把她们介绍给你并不是由我来决定的。如果是由我来决定的,我根本就不会坐在这听你讲这些蠢话。他闭上眼睛,十分夸张的嘲弄的叹了口气。他笑着小声说道,你蠢到连发生了什么都看不清。

什么都没发生,我反驳道,被他的侮辱给刺痛了。我才不像你想的那样蠢呢。我早就注意到你对我的两面性了。有时候我有一个很明确的印象就是,你根本就不知道该对我做什么。

我很清楚该做什么,他否认我。

那为什么每次我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你总是犹豫不决?这句话好像是有自主意识般的从我嘴里跑了出来。

伊泽多尔·巴特扎严厉的看着我。

我本以为他会用那些短小犀利的话语来攻击我,用一些严厉的批评来驳倒我。但令我惊讶的是,他用一种十分温柔的语气说道我的评价真是太对了。

我总是在等事情自己给我做决定,他声称。然后我就会充满速度与活力的去完成它。我会在你稍不注意的情况下就把你甩在后头。

我已经被远远的甩在后头了,我用一种自怜的语气说道。因为你不肯帮我去找那些女人,所以我注定要被落在后头。

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问题,他说道。你还没有做决定,那才是最主要的问题。

他充满期望的挑起眉毛,似乎是在等我那突如其来的爆发。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还没决定什么?

你还没有决定要加入巫师的世界。你只是处在一个阈值,你站在那里想要看看会发生什么。你在等一个值得你耗费这些时间的实用的东西。

反驳的话语积涌在我的喉咙中。

但没等我发泄我的这些怒火,他就说到我误把搬到一个新公寓和远离旧的生活方式当成了一个改变。那它是什么?我挖苦的问道。

除了你的身外之物,你没有做出任何改变,他说道,无视我的打断。对某些人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改变。但对你来说则不是,因为你本来就不怎么在乎你的那些财产。

是的,我是不怎么在乎,我同意道,然后说道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我已经在很久之前就做好决定加入巫师的世界了。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没有加入却坐在这里?

身体上你确实加入了,他说道,但精神上却没有。现在你心里在打着小算盘,在你做好最后的决定前,你在寻找一个会令你舒适的蓝图。同时,你在迁就着我们。你最主要的问题就是你想要确信巫师的世界有某种好处。

难道没有吗?我脱口而出。

伊泽多尔·巴特扎看向我,充满了笑意。有,它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好处。叫做自由。虽然我们会成功,但却没有任何保证能确保你获得它。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问他我需要做什么才能让他确信我确实加入了巫师的世界。

你不需要让我相信。你得让力量相信。你得关上你身后的门。”“什么门?

你依然敞开的门。当事情不如你意或不像你想的那样时,那扇门会令你临阵脱逃。

你是说我会逃跑?

他用神秘莫测的神情看着我,然后耸耸肩几乎是用嘀咕的小声说道,那就是挡在你和力量之间的事物。

但如果你相信——”

我不相信任何事,他打断了我。你就像和普通人一样的来到这个世界。你做的一切都是普通人的作为。如果你决定要离开,那更是一个普通人的做法。

我困惑的看着他。但如果我你肯定会试着说服…”我结巴的说道。

我还没说完他就摇着头。我不会去说服你或任何人。如果你每次动摇或怀疑时都需要一个依靠,那么你所做的决定就没有任何力量可言。

可谁会帮助我呢?我受挫的问道。

我会。我会服务于你。他笑了,但不是但不是嘲笑,而是甜甜的带怯意的笑。但我会先服务于力量。战士不是奴隶,而是服侍力量的人。奴隶们没有选择;战士却有。战士的选择是完美无缺的去为力量服务。

我的帮助是没有任何盘算在里面的,他继续说。我不能在你身上进行任何一种形式的投资,当然,你也不能在我或巫师的世界上面进行投资。这是那个世界最基本的前提:那里没有任何现成的好东西;只有战略化的行动是**有价值的。这就是nagual·马特斯教给我的生活之道:巫师以实际行动来练习他/她所学习的事物。并且,没有任何行动不是为了实际的原因而做的。当你开始明白这一点并且开始身体力行时,你就会关上你身后的门。

一阵漫长的静寂环绕着我俩。我改变了我在床上的坐姿。各种各样的想法开始溜进我的脑中。

也许没有巫师会相信我,但我确实改变了,在不易察觉的一开始,我就已经改变了。我之所以注意到这种改变是因为它直接与所有女人都难以与之对抗的两种东西挂钩:那就是嫉妒和刨根问底的心理。

我的嫉妒是一种伪装,我并不是非去嫉妒不可,但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些我不能去避免的嫉妒。我的某部分需要我去嫉妒所有出现在伊泽多尔·巴特扎生命里的女人。但之后另一部分就会非常敏锐的意识到新nagual的生活并不同于普通男人的生活,更不可能是拥有很多妻子的男人。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果可以那么叫的话,并不属于任何熟知,俗世的类型,不论我怎么试着去把它归类都是如此。为了能够嫉妒或对他产生占有欲,需要一个映射;不仅是他自身,还包括他的配偶。但伊泽多尔·巴特扎已经不再映射出普通男人的驱动力,需求还有情感。

我完全无法克制自己想要了解伊泽多尔·巴特扎生活的冲动:他从来没有允许我真正进入他的私人生活当中,这简直让我茶饭不思,朝思暮想。到我却什么都没做。本可以非常简单的去跟踪他,或去窥探他的文件,以此来一劳永逸的查明他到底是谁,我经常提醒自己这么做。但我却做不到。

我内心中的某部分知道我无法用平常的方式去分析他。真正阻止我的不是合乎规矩的礼仪,而是他对我的信任。他完全让我自由通行他的屋子,正因如此,我才觉得他的隐私是不可侵犯的。

我大声的笑了出来。我确实明白战士的战略化行动是什么。

伊泽多尔·巴特扎错了。他把我毕生的习性和喜怒无常还有我那德式的过分严谨理解为了缺乏决心。这没关系。至少我知道我开始理解并练习战士的战略化行动了,只要他的在场——不一定非得在工作室,只要在洛杉矶就行。当他不在时,我就会感到踌躇,然后我就会在他的工作室里睡觉。

一天晚上,正当我用钥匙开门时,一只胳膊就突然伸了出来把我拉了进去。

我吓得大叫。什么当那只手松开我时,我结结巴巴的说道。

为了能站稳,我紧紧的贴着墙。我的心砰砰的跳个不停。

弗洛琳达!我一头雾水的看着她说道。

她穿着一件长长的睡袍,用一条带子束在腰间。她的头发松散的下垂,搭在肩膀和后背上。我好奇她是真的还是一个朦胧的幻影,因为她肩后昏暗的光使她看起来很不真实。我走向她身前并偷偷的摸了一下她的袖子。

是你吗,弗洛琳达?还是说我在做梦?

这次是真的,亲爱的。真的是我。

你是怎么过来的?你是自己来的吗?我知道这么问她是徒劳的。如果我早知道你会来,我就会提前把卫生打扫完,我说道,想露出笑容。可我的嘴唇却僵住了。我喜欢在晚上打扫伊泽多尔·巴特扎的房间。我总是在晚上打扫卫生。

弗洛琳达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而是把脸转向一边。她的眼里闪过一丝邪魅的光。我告诉过你不要跟踪我们或是不请自来。你很走运,她说道。你很走运今晚不是别人来拉的你。

谁会这么做?我故作镇定的说道。

弗洛琳达注视了我一会,然后转身侧对着我说道,某些不会在乎你会被吓死的人。

她轻轻的转着头,昏暗的灯光勾勒出她的脸部特征。她轻轻的笑着,然后,在空中挥舞着手,好像要把那句话擦掉一样,她从房间走进了小厨房,她似乎不是用走的,而是以一种不做作的像舞蹈一样的滑行方式行进。这使她那白色的长发松散的飘在背后,就像朦胧灯光下的银帘。

我紧随其后,试着去模仿她那优雅的步伐。你知道,我有钥匙的,我说道。自从我们从索诺拉回来后,我每天都会来。事实上,我基本是住在这里的。

难道伊泽多尔·巴特扎没告诉你当他在墨西哥时不要来吗?弗洛琳达的语调很随意,几乎是漫不经心的。她不是在责备我,但我感觉她是。

他可能提了一些事情,我故意冷漠的回答道。

看到她皱着眉头,我感觉有必要为自己辩护。我告诉她我总是自己来这里,并且我不觉得伊泽多尔·巴特扎在五英里或五百英里之外的地方有什么区别。她不停的点着头,这使我有了些底气,我告诉她在这里我除了做学校作业外,其余的时间我都在重新整理柜子里的书。我还把它们按作者和科目重新归了类。有些书非常新,以至于那些连着的书页都还没裁剪,我解释说。我把它们都分开了。事实上,我今晚就是来做这个的。

在半夜三点?她尖叫道。

我脸红的点点头。还有很多页没剪呢。要剪断它们而不损坏书可是一个非常细致的活。但却是一个很静心的活。可以帮助我入眠。

简直了,弗洛琳达轻轻的说道。

被她的同意所鼓励,我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明白我为什么来这里,我说道。在这个公寓里,我感觉自己从以前的生活中脱离了出来,也脱离了所有事物,但除了伊泽多尔·巴特扎和他那神奇的世界。这里的空气都充满着隔绝的味道。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尽管大部分时间我都是自己呆在这里,但我从来都没感觉到孤独。这间公寓里有一种特殊的气氛,使我想起了女巫的屋子。它们都同样的冰冷,同样的没有感觉。起先我对房间里渗透出来的这种冰冷感到很不安。但这种缺乏温度和这种隔绝感正是我要寻找的。我发现这有一种很奇怪的抚慰作用。并且这能给我力量。

不可思议,弗洛琳达像不相信似的小声说道,然后把水壶放到水槽中。

她说了什么,但我因为哗哗的水声而没有听清,她把盛满水的水壶放在了火炉上。

我很高兴你在这里能有家的感觉,她说道,戏剧性的叹了口气。在这个小巢里你一定觉得很安全,就像知道你有一个伙伴一样。她又用一种滑稽的语调说为了能让伊泽多尔·巴特扎开心,我应该去做任何事,包括性在内,她说的如此直白,我感到很惊骇。

我被这种话惊呆了,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她非常自信且高效的在厨房里找起了东西,好像对这里异常熟悉,她拿出了两个罐子,我的特殊小茶杯,还有壁橱里的一本厚厚的德法词典,我在里面藏着巧克力饼干。

弗洛琳达转过来笑着看着我,然后突然说道,你本希望今晚能在这里找到谁呢?

可不是你!我脱口而出,然后马上就后悔了。然后我详细冗长解释了我为什么相信今晚会在这里找到那些女人,我觉得肯定会找到一个。

当时机成熟时你自然会遇见她们,弗洛琳达说道。你不能强制的去与她们见面。

过了一会,我才发现自己在责备她,就像我责备马里亚诺·奥雷里亚诺和伊泽多尔·巴特扎一样,完全是无心之举。我告诉她这根本就不切实际,或者说,根本就不可能,难道他们真的期望我会一直去等某个神秘女人的出现,并且可以通过她们那不易察觉的内在的光来认出她们?就像平常一样,我越是抱怨,感觉就越良好。

弗洛琳达完全无视我的抱怨。一勺,两勺,再来一勺放罐子里,她用十分夸张的英式口音吟唱着,把茶盛了出来。

然后她极其自然随意的说道,对我来说最天马行空和不切实际的就是我把伊泽多尔·巴特扎当做普通男人来对待。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防范的说道。

她一个劲的盯着我直到我满脸通红。你完全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她说道,然后把茶倒进罐子里。

她用下巴快速的示意了一下我应该拿哪两个。她拿着一包饼干坐在伊泽多尔·巴特扎的离厨房最近的床上。她慢慢的抿了一口茶。我坐在她旁边也照做了。

你一点都没变,她突然间说道。

这和几天前伊泽多尔·巴特扎对我说的如出一辙,我反驳道。但是我知道我的改变很大。

我告诉她自从从索诺拉回来后,我的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接着我又十分详细的告诉她我找新公寓的经过,以及我是如何把我拥有的一切都抛在身后的。

她没有点头,只是安静的像个石头一样坐在那里。

事实上,我还没怎么做到打破生活的习惯性和使自己不被得到,我承认道,紧张的笑了笑,然后在她的安静中又支支吾吾的说道:

任何一个与伊泽多尔·巴特扎密切接触的人都会忘记白天与黑夜的界限,平日与假日的分别。我用余光打量着她,对我的这些话感到很高兴。时间只是流过并且以一种……”我没有说完:因为我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在我的记忆中没有任何人告诉过我打破生活的习惯性使自己不被得到这两句话。

我热切的看着弗洛琳达,但随后目光便无意识的飘忽起来。是她做的吗?我问我自己。我是从哪得到这些想法的?并且使我更震惊的是,我完全明白这些想法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警告,有某些东西就要从你的体内蹦出来,弗洛琳达说道,好像她追上了我那如火车一样快的思绪。

她继续说到目前为止,不管我在梦中做了什么,都丝毫没有给在清醒时的我带来任何变化,比如在巫师的世界里必需的坚韧与自律。

我这辈子可从来没做过类似的事,我说道。给我点时间。我还是个新手。

当然,她欣然同意道。

她躺下去,头埋在枕头里,闭上了眼睛。

她安静了很长时间以至于我以为她睡着了,所以当她突然开口说话时把我吓了一大跳,一个真正的改变并不是情绪,态度或外表上的改变。一个真正的改变是一个核心上的彻底转变。

看到我要打断她,她把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说道,我所说的这种改变并不能在几个月或几年中达成。它需要一辈子的时间。她说我们都是被有目的性的去往某个方向培养,对于个人来说,要成为与其不同的人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

巫师的世界是一个梦;一个谜:但它和日常世界一样真实,弗洛琳达继续说道:为了能觉察和在巫师的世界里有作为,我们必须摘掉从我们一生下来就捆绑在我们脸上的面具,然后戴上第二副面具;一副可以使我们看清自己和周围真正面目的面具:这会逐渐开始发生转瞬即逝但真实的惊人事件,一旦发生,就永远都不会再重复。

你必须给自己制造一个这样的面具,她在床上舒适的坐了起来,手里抱着我重新填满的罐子,又出声的抿了几口。

我要怎么制作这幅面具?我问道。

通过做梦你另一个自己,她小声说道:肯定不是通过改变新地址,新衣服和新书。

她用余光看着我然后嘲弄道。也肯定不是通过相信你有一个新男人。

正当我要否认她那无理的指控时,她说我外表上是一个流动性很强的人,可以以很快的速度改变。但是我内在却是一个僵硬固执的人。

和伊泽多尔·巴特扎一样,她也提到了如果我觉得搬到一个新公寓并被迫放弃所拥有的那些算是一个改变的话,那真是荒谬至极。

我低下头,接受她的批评。我总是有一种想要摆脱掉一切的冲动。并且就像她说的一样,那也基本上是属于被迫的。在我小时候,我父母**的烦恼就是我,因为我总是会定期的处理我的衣服还有玩具。

我喜欢看到我的房间还有衣柜都整洁到一尘不染的样子,空荡荡的,那感觉比拥有东西还要好。

有时我的这种冲动十分强烈,以至于我会连我父母还有哥哥的房间都一并清理。

我几乎不会落下任何一件事物,因为我总是会处理掉那些我没怎么见人穿过的衣服。尽管很多时候,当我爸到处都找不到他特定的衬衫或裤子大喊大叫时,全家人都会因此而陷入混乱。

弗洛琳达笑了,然后起身走到窗前看向窗外的胡同。她透过昏暗的窗帘向外注视,就好像她能看穿似的。

她把头侧过来说,女人能比男人更轻松的打破家庭和过去的束缚。

女人们,她提到,没有那么多的义务责任。正是这种缺少义务责任给了女人很大的流动性。

不幸的是,女人们却很少,几乎没有利用到这种优势。

她在房间里走动着,她的手拂过那大金属文件柜和折叠桌。

在巫师的世界中,最难掌握的一件事就是它会带来完全的自由。她转过来面对我温柔的说道,但自由却不是免费的。

自由需要花费什么?

她说,自由需要花费你戴着的面具;那面具使你感觉如此舒适,以至于你不想把它摘下来;但这舒适的原因并不是这面具确实适合你,而只是因为你戴了太久了而已。

她停止走动并来到折叠桌前。

你知道自由是什么吗?她委婉的问道。自由就是完全失掉对你自身的关切,她坐在我旁边的床上说道。

并且放弃对自身关切的**方法就是去关切别人。

我就是这么做的,我向她保证道。我一直都很关心伊泽多尔·巴特扎还有那些女人。

这点我不怀疑,弗洛琳达欣然同意道。

她摇摇头打了一个哈欠。是开始塑造你新面具的时候了;一个没有其他人印记的面具,只有你自己的印记。

你必须得在独处安静的情况下雕刻这面具。否则这面具就会不合尺寸,而且不时会出现太紧,太松,太冷,太热……”她还在列举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不适症状,但是声音却越来越低。

接着是一阵漫长的沉默,然后她用带着睡意的声音说道,选择进入巫师的世界可不是说说而已的。你必须得有确实的行动。

对你来说,你必须得做梦。自从你回来后,有过清醒做梦吗?

我非常郁闷的承认说没有。

那么你便没有做决定,她十分严肃的说道。你没有雕刻你的新面具。也没有做梦你的另一个自我。

巫师们和他们世界**的联系就是他们的完美无缺。

当她继续讲话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巫师们没有任何招收信徒的兴趣。

巫师的世界里没有什么大师或先贤,倒是有nagual

他们是***,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懂得多或比其他巫师们要强,而只是因为他们有更多的能量。

这不仅仅包括他们的身体力量,她澄清道,他们身体的特定配置准许他们去帮助其他巫师打破知觉的界限。

如果说巫师们没有兴趣招收信徒,那为什么伊泽多尔·巴特扎是老nagual的门徒?我打断她。

伊泽多尔·巴特扎进入巫师世界的方式和你是一样的,她说道。但不管是什么带他来的,都不能忽视马里亚诺·奥雷里亚诺。把他自己对巫师世界的所有知识教给伊泽多尔·巴特扎是他的责任。

她解释道没人刻意去寻找伊泽多尔·巴特扎或是我。不管是什么把我们带到他们的世界的,都和个人的作为或意志没关系。

我们当中没有任何人会违背你的意愿而把你留在这神奇的世界中,她笑着说道:并且我们也会做任何你能想象到的或想象不到的事情来留住你。

弗洛琳达转向一边,好像她想要在我面前隐藏她的脸。但突然她回头看过来。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种超然与冷漠,这表情的转换是如此的彻底与非凡,我完全被吓到了。

我本能的远离她。

关于那一点,我和伊泽多尔·巴特扎**不会做的事情就是去帮助你维持你那丑陋,贪婪与放纵的自我。那真的是一个悲剧。

好像是为了软化她那强硬的语气,她搭住我的肩膀并且拥抱了我。

我会告诉你你需要什么,她小声道;但之后的很长时间都是一段沉默,我还以为她忘了要说什么了呢。

你需要睡个好觉,最后,她轻声说道。

可我一点都不累啊,我反驳道。

我的回答几乎是自动的,然后我意识到我所有的回答都不是我真正想说的。对我来说,这是一个严重的原则问题。弗洛琳达轻轻的笑了,然后又抱了我一下。别太严谨了,她说。也别期望事情总是清晰准确的被阐明出来:正相反,事情显现总是缓慢模糊的。

伊泽多尔·巴特扎会帮助你,她向我保证。然而,要记住他不会以你所期望的方式来帮助你。

此话怎讲?我从她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直视着她说道。

他不会讲你想听的话。他不会告诉你该如何表现,因为,就像你知道的,在巫师的世界里没有规章守则。

她开心的笑着,似乎很享受我受挫的样子。

要记住,那里只有随机应变,她补充道,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在床上伸展了一下四肢,然后去拿在地板上堆叠整齐的被子。

在她盖被子之前,她用一只手肘撑起身体,关切的看着我。当告诉我说我应该时刻提醒自己我和伊泽多尔·巴特扎的战士道路是相同的时,她带有睡意的声音有一种催眠的魔力。

她闭上眼睛,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要时刻留意他。他的行动会非常艺术的引导你,你几乎不会觉察到。他是一个完美无瑕的战士。

我急切的摇着她的胳膊。我怕她话还没说完就睡着了。

弗洛琳达闭着眼睛继续说道,如果你观察的够仔细,你就会发现伊泽多尔·巴特扎并不寻求爱情或赞美。

你会发现在任何情况下他都是无情的。

他不需要任何东西。但他乐意去无私给予。

他渴望能从一句话,一个行为或任何形式中得到力量的信号……当他得到后,他就会以比平常更加努力的方式来表达谢意。

伊泽多尔·巴特扎不会评判任何事物。为了能做到完全的去看,去听,他无情的把自己削减至空无,这样他才可以做到胜不骄气不馁。

如果你观察的够仔细,你就会发现伊泽多尔·巴特扎决不投降。他可以被打败,但他绝不会投降。总的来说,伊泽多尔·巴特扎是自由的。

我忍不住想要打断她,想哭着说她已经告诉过我这些了,但还没等我开口,弗洛琳达就睡着了。

我担心如果我回到我的公寓,明天早上可能就见不到她了,所以我在另一张床上坐下。

各种奇怪的念头跑进我的意识里。

我放松了下来。我意识到这些只是我正常思绪下的碎碎念。

我看到它们就像一束束光,亮闪闪的各种念头。

跟随着其中一个念头,我决定要感受我所坐的这张床。并且令我十分惊讶的是,我的臀部好像是陷在床里了一样。

那一刻,我就是床,然后床也在触碰我。我慢慢的体会着这种感觉。

然后我就知道了我在做梦,并且我也完全理解埃斯佩朗莎所描述的那种我的感觉被扔还给我的感觉了。

然后我的整个身体都融化了,或者说,爆炸了。

我因这纯粹的喜悦而想要大笑,但我并不想吵醒弗洛琳达。我通过做梦回忆起了全部!

现在我可以毫无困难的回忆起在那失去的十天里,我都在女巫的房子里做过什么。我全都梦起来了!

每次都是在埃斯佩朗莎的注视下,我在她的房子或女巫的房子里做梦与醒来,有时甚至还是在一些我无法看清的地方。

克莱拉坚持说不管我在梦中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都会被记忆给修补好,所以我需要看两遍。

我已经看过这群女人不止两遍了:她们已经永远的镶嵌进我的记忆中了。

正当我坐在床上看弗洛琳达睡觉时,我想起了在那失去的十天中,我曾以一种做梦状态的方式与另一组巫术团体的女人们进行过交往。

我非常清楚的看到了她们,就好像她们正站在我面前一样;或者说,就像我整个人被传送回了那些事件中一样。

其中最让我吃惊的是奈丽达,她看起来像极了弗洛琳达,一开始我还以为她俩是双胞胎呢。

不光是因为她和弗洛琳达一样高挑,她俩连眼睛头发皮肤的颜色都是一样的:甚至她俩的表情都是同步的。

她俩性格也很像,但奈丽达更缓和,没有弗洛琳达那么有力。她看起来好像缺少弗洛琳达的智慧与活力。但她却有一股耐心与安静的力量,非常抚慰人。

赫米琳达很容易被误认成是卡梅拉的妹妹。她身高五英尺两英寸,很瘦,身体线条十分优美,举止也很端庄。她似乎没卡梅拉那么自信。她说话声音很轻柔,走路看起来像是在快速的抽搐,但不知为何却让人觉得很优雅。

她的朋友们告诉我说,她的害羞与安静是她们当中数一数二的,她甚至连两个人的团队都带不起来。

克莱拉和戴利娅,却是一组非常顽皮的人。她们其实不是像刚开始看到的那样魁梧。只是因为她们的能量与活力都非常多,这才让人觉得她们很壮。并且她俩确实会时不时的玩一些竞争性很强的游戏。她俩会抓住每一个微小的机会来展示她俩的离经叛道。她们都有着动听的歌喉,吉他玩的也很好:她们歌唱的一个比一个好,不光会唱西语歌曲,还会唱英语,德语,法语及意大利语的歌曲。她们的多才多艺还包括她们会唱各种民歌民谣,任何能想到的流行歌曲,包括那些最新的歌曲。我只需要哼出一小段,克莱拉和戴利娅就能马上为我把剩下的部分唱完。她俩还会在各种合适的场合进行写诗比赛。

她们会给我写诗,然后把诗悄悄的放在我的门前,没有署名。我每次都得靠自己来猜测这是谁写的。她俩都对我说,如果我真的爱她们,就像她们爱我一样的话,我就会直觉的知道是谁写的诗。她俩的之间的竞争很吸引人,因为那不是那种极端的竞争。她俩竞争只是为了娱乐,并不是要把另一个给比下去。不消说,克莱拉和黛丽娅要比她们的观众更开心。如果她俩喜欢某个人,就像喜欢我一样,她俩就会对那个人付出真情,毫无保留。她俩都会力挺我,即使在我错的时候也是这样。在她们的眼中,我是完美的,是不可能犯错的。从她们身上我知道,维护这种信任是一种双重的责任。但这并不是因为我害怕辜负她们而活在她们的期待中,而是我觉得我是完美的,和她们在一起时行动得完美无缺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在这些女巫师当中最奇怪的就是我的做梦老师,祖丽卡了,她从未教过我任何事。她甚至都不和我说话,也许她根本就没注意到我。祖丽卡就像弗洛琳达一样漂亮;也许不是那么的惊艳,她的美是一种空灵的美。她很娇小。她乌黑的眼睛,羽翼般的眉毛,小巧玲珑的鼻子和嘴巴被被波浪一般的有些灰白的黑发所遮住。这更突出了她仙人一般的气质。她的美不是一般的美,而是她通过无情的自律表现出来的精炼的美。她十分敏锐的注意到为了别人而变美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但她学会了它并把它当作一件奖品来使用。因此,她完全不在乎任何人和事。祖丽卡还擅长口技,并把它发展成为了一项**的艺术。她移动嘴唇所说出的话比正常发出的更要令人困惑。我很喜欢祖丽卡说话的方式,作为一个口技演员,她可以和墙,瓷器,桌子,或者任何她面前的东西谈话,所以,当她出现时,我就一直跟着她。她穿过房子,可她的脚似乎并未触及地面,她的身体也并没有激起周围的空气。当我问其他巫师这是否是一个幻觉时,他们解释说,祖丽卡不喜欢留下脚印。在我和所有女人见面和交往后,她们才对我解释了做梦者与潜猎者之间的区别。她们称之为两个星球。弗洛琳达,卡梅拉,卓丽雅和黛丽娅是潜猎者:拥有大量身体能量的强壮存在;越干越勇的工人;她们还是清醒做梦这一奢侈意识状态的专家。另一个星球——做梦者——由另四个女人组成:祖丽卡,奈丽达,赫美琳达和克莱拉。她们有一种飘渺的感觉。但这并不是说她们的能量和力量比潜猎者少。只是她们的能量不是那么明显。即使她们从事一些最平凡的事情,也会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她们是另一种特殊意识状态的专家,她们称其为在比这个世界更真实的世界中做梦。有人告诉我,这是女人能达到的最复杂的意识状态了。当做梦者与潜猎者一起工作时,潜猎者就像是一个保护,一个保护内在隐藏核心的坚硬外壳。做梦者就是那个核心。他们就像被坚硬外壳包裹的脆弱母体。在女巫房子里的那段时间,我就像是她们最关切的人一样被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们把我当成一个婴儿似的宠爱我,对我过分关切。她们给我做我最喜欢吃的食物。还给我穿最舒适优雅的衣服。

她们给了我很多礼物,其中包括一些愚蠢的东西和一些珍贵的珠宝,她们说,在我醒来之前这些东西会一直存放在她们那里。在巫师的世界中还有两个女人。她们都是潜猎者:两个胖女孩,玛莎和特瑞莎。她们俩都有着可爱的外表和大大的胃口。她俩在储藏室的秘密隔间中存放了很多饼干,巧克力还有糖果,但目的却不是要向所有人隐瞒。使我非常欣喜的是,她俩在一开始就秘密的让我知道了这个地点,并鼓励我可以随意进入,当然,我照做了。玛莎的年纪比较大。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德国和印第安混血。她的肤色不是白的,而是苍白。她柔软乌黑的长发映衬着她的高脸颊和方方的脸。她的丹凤眼是亮丽的蓝绿色,耳朵就像猫一样的小巧娇嫩。玛莎会像德国人一样悲哀的叹息,也会经常压抑的沉默,她说,这是来自她印第安的灵魂。她最近开始学习小提琴。她一有空就会练习。其他人没有因此而批评她或生她的气,相反,她们一致同意,玛莎有一双音乐家的耳朵。

特瑞莎只有五英尺高,但她的块头使她看上去要高。她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墨西哥人,反而像是印第安人。她皮肤光滑细嫩,泛着棕色的光。她杏仁状的黑色眼睛水汪汪的,睫毛又长又卷,使她看起来有一种梦幻般的气质。她温柔甜蜜的性格会激起他人强烈的保护欲。特瑞莎也是一个艺术家。她会在午后画水彩画。她坐在院子里的画架前,画笔,油漆和水盘都备好放在身边,她会等上数个小时,直到光与影都恰到好处为止。然后,她拿了一支画笔沾了沾油漆,就开始在画布上以禅宗一般的控制与流畅挥舞起来。

那些潜匿的大部分记忆都已经浮出水面。我已经很累了。弗洛琳达微弱的鼾声带有节奏的回荡在房间中,就像一个来自遥远记忆的回声。当我睁开眼睛时,我做的**件事就是喊她的名字。她没有回答。她的床已经空了。黄色的被单紧紧地塞进床垫里,没有任何坐过的痕迹,更别说能有人在这睡觉了。两个枕头回到了它们通常的位置上——紧靠着墙——并且她用过的毯子和其它毯子一起堆叠放在了地板上。我急切的搜索着公寓想要寻找一些她确实来过的线索或是指示。我什么都没有找到,浴室里连一根头发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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