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关上灯十分安静的躺在我的吊床里,伴着房间的各种噪声入眠,我能听见有奇怪的嘎吱作响的声音和屋外面陶瓷过滤器里水滴的声音。
突然,我被走廊里传来的一阵非常清晰的脚步声所惊醒,坐了起来。“都这个点了会是谁呢?”我想到。
我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并把耳朵贴在门上。
脚步很沉重。当脚步逼近时我的心脏咚咚的跳个不停。脚步声在我的门前停止了。
接着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尽管我已经料到了,但还是被吓了一跳。我向后跳去,一头撞到了椅子上。
“你做噩梦了吗?”弗洛琳达问道,走了进来。她把门半开着,走廊里的灯光照了进来。
“我还以为你听到我的脚步声会很高兴呢,”她嘲笑的说道,并对我微笑。“我不想偷偷摸摸的来见你。”
她扶正了椅子,并把一条卡其裤还有一件衬衫挂在靠背上。
“感谢管家吧。他说你可以收下它们。”
“收下它们?”我重复道,怀疑的看着那些衣服。它们看起来很整洁,应该是刚熨完。“我的裤子怎么了?”
“在去洛杉矶的长途旅程中,你穿着这些裤子会很舒服的,”弗洛琳达说道。
“可我不想走!”我惊慌的喊了起来。“我要在这一直呆到伊泽多尔·巴特扎回来。”
弗洛琳达笑了,看到我就要哭了,她说道,“伊泽多尔·巴特扎已经回来了,但你可以一直待下去,多久都行。”
“哦,不,我不待了,”我脱口而出。
过去两天我所感受到的焦虑一下子被我忘得一干二净。那些想问弗洛琳达的问题也不见了。
我所想的只是伊泽多尔·巴特扎回来了。“我现在可以见他吗?”我问道。
“恐怕你不能。”弗洛琳达挡住了要离开房间的我。
一开始我没有听进去她的话。我十分不理解的看着她,然后她重复了一遍今晚没有可能去见那个新nagual。“有何不可?”我非常困惑的问道。“我肯定他想见我。”
“这点我不怀疑,”她愉快的同意道。“但是他现在正在熟睡,你不能叫醒他。”
这拒绝是如此的有力,以至于我所能做的只有哑口无言的看着她。
弗洛琳达看着地板很长时间,然后看着我。
她的表情很悲伤。有那么一刻我甚至相信她会大发慈悲带我去见伊泽多尔·巴特扎。
然而,她却用一种最终的语气说道“恐怕你今晚不能见他。”
她好像是害怕自己会改变主意,就匆匆拥抱亲吻了我一下,离开了房间。
她在外面关上了灯,然后走到走廊的阴影中回头看着我道,“现在去睡觉。”
我则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快到破晓时我终于起身,并穿上了弗洛琳达给我带来的衣服。
它们很合身,除了那条裤子,我得用一条绳子才能把腰给收住——我并没有腰带。
我手里提着鞋,悄悄地沿着走廊越过管家的房间来到后门。害怕那铰链会发出嘎吱的声音,我小心翼翼的只开了一条缝。外面依然很黑,但一种柔和的蓝色光辉已经从东边的天空扩散了过来。
我跑向那面拱形大门,又突然在那道路两边守卫的树前停下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橘花的香味。
我在纠结要不要穿过那灌木丛,直到我发现地上那刚撒不久的灰烬,我的这种疑虑一扫而光。
我想都没想就朝着另一个房子冲了过去。
门是半开着的,但我并没有进去。
我蹲在窗户下面等着某种声音。
没过多久我就听见了一阵巨大的打鼾声。
我听了一会然后走了进去。
循着那清晰的打鼾声,我直接走到了房子后面的一个房间前。
在一片漆黑之中我很难认出那草席上熟睡的身影是谁,但我毫不怀疑的就知道那肯定是伊泽多尔·巴特扎。
害怕如此突然的叫醒他会把他吓到,我就又回到了前面的房间并坐在了沙发上。
我太激动了以至于我坐立难安。一想到他可能随时都会醒来,我就兴奋的不能自已。
期间有两次我都蹑手蹑脚的走进房间去看他。他改变了睡姿并且不再打鼾了。
我一定是在沙发上睡着了。我透过我的熟睡觉察到有个人站在房间里。
我半睡半醒的说道,“我在等伊泽多尔·巴特扎醒来,”但我知道我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集中精力想要坐起来。
我困的摇摇晃晃,然后我终于可以看到站在我旁边的那个人了。他是马里亚诺·奥雷里亚诺。
“伊泽多尔·巴特扎还在睡觉吗?”我问他。
这位老nagual注视了我很长时间。
我好奇现在是否在做梦,就大胆的去抓他的手,然后又像触电般的松开了。他的手热得就像着火了一样。
他挑起眉毛,似乎对我的这个举动很惊讶。
“在天亮之前你都不能去见伊泽多尔·巴特扎,”他缓慢的说道,好像这句话耗费了他很多气力。
我刚想说现在已经快白天了,我会在沙发上坐等伊泽多尔·巴特扎醒来时,后背就感觉到了马里亚诺·奥雷里亚诺灼热的手,把我推过门槛。“回你的吊床里。”
突然一阵风吹过。
我转过身想要抗议,但马里亚诺·奥雷里亚诺已经不在那里了。
那风就像响锣一样回荡在我的脑中。然后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就像一个音叉发出的声音一样。
我张开嘴微弱的呼着气。
当我再次穿着弗洛琳达给我的衣服从吊床里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了。
自动的,几乎想都没想,我就径直走了出去,穿过空地来到小房子前。
门锁住了。
我不停的敲门,并大喊大叫,但却没有回应。
我试着撬开窗子,可它们也一样被锁住了。
我十分震惊,都快要流出眼泪了。
我跑下山去那个道路旁边的空地,那里是**可以停车的地方。但伊泽多尔·巴特扎的货车也不在那里。
我一直沿着土路走了很长时间,寻找着新鲜的车轮印。但也什么都没有。
我更加困惑了,又回到了那房子里。
我知道在女人们的房间里去寻找她们是无用的,就站在内庭院里用**的嗓门喊弗洛琳达的名字。除了我自己的回音外,我什么都听不到。
不管我怎么回想弗洛琳达告诉我的话,我都不能想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
我**可以确定的是弗洛琳达半夜来过我的房间,并给我带来了我现在穿着的衣服。她的到来还有她说的那些什么“伊泽多尔·巴特扎已经回来了”的话一定使我做了一个生动的梦。
为了阻止我自己继续去推测我为什么会自己待在房子里,那个管家除外,我开始拖地。
干净整洁总是对我有一种抚慰的作用。当我终于拖完所有房间,包括厨房时,我听见了大众汽车引擎的声音。
我跑下山,还没等他从车里彻底出来就朝他纵身跃去,差点把他撞倒。
“我现在还有点接受不了,”他笑道,用胳膊紧紧抱着我。“你就是nagual一直向我谈及的人。你知道吗,当他们和你打招呼时,我几乎快昏倒了?”
没等我开口,他又笑了起来;然后一边笑着一边把我抱了起来。
接着他就像限制被关闭了一样,开始讲个不停。
他说他已经听说了我一年了。Nagual曾对他说要托付一个奇怪的女孩给他。
Nagual是这样描述这个女孩的,“就像一个无风晴朗但不平静的正午的太阳,既不冷也不热,而是不停的在两者之间转变,足以把人逼疯。”
伊泽多尔·巴特扎坦白说,当他**次听到nagual这样说时,他马上就自以为是的认为nagual在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
“谁是你女朋友?”我打断他道。
他态度强硬的挥了挥手,明显对我的话感到不悦。
“你看,这不是一个事实,”他说道。“这只是一个想法;所以你可以看出我那时是多么白痴。”
他的愤怒马上就化为一个大大的微笑。“我那时真的相信我可以凭自己找到那个女孩。”他停了一会,然后轻轻的说道,“我甚至都找到了一个已婚带孩子的女士。”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笑道,“我故事里的寓意是,在巫师的世界中,一个人必须得清除掉自我重要感,否则它就会来束缚我们;因为在那个世界里,像我们这样的人是没有办法去预测任何事的。”然后,看到我就快哭了,他伸出胳膊搂着我,担忧的看着我。“怎么了,nibelunga?”
“没什么,”我破涕而笑,擦干眼泪。“我并没有一个可以去理解抽象世界的脑袋,”我自嘲道。我用尽可能强硬的语气说道,“我关心的是此时此刻。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这所房子里发生了什么。”
“不,我当然知道,”他故意苛刻的反驳道。“我都经历好几年了。”
他用检视的眼光看着我,问道,“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已经见过他们了?”
“我本来想说的,但我觉得那并不重要,”我困惑的小声说道。
然后我的声音变得沉着坚决,脱口而出,“但我现在觉得,遇见他们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重要的事了。”
为了掩盖我的惊讶,我马上就开始抱怨说我被自己一个人留在了房子里。
“我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和nagual一起去上山了,”他小声的说道,脸上露出难以压抑的喜悦。
“我把那事都忘了,”我向他保证道。“我说的是今天。”
“今天早上我醒来时,期望着你在这里。因为我确信你一整晚都睡在小房子里的草席上。当我四处都找不到你的时候,我慌了。”
看到他困惑的表情,我告诉了他弗洛琳达曾在午夜时来过,然后我就做了一个梦,最后我就发现自己一个人在房子里醒来。
我听起来语无伦次的。我的思绪和语言全都混杂在一起了。
然而,我却不能停止说话。
“有很多事我都不能接受,”最后,我用这句话作为我胡说的结尾。“但我却不能质疑它们曾发生过。”
伊泽多尔·巴特扎什么也没说。他依然盯着我看,似乎在期望我继续说下去,他的眉毛带着一丝好奇嘲笑的神情向上挑起。
他的脸很瘦削,一副灰跄跄的样子。他的皮肤冷冷的,带着淡淡的土黄色,就好像他这几天一直待在地下洞穴里一样。
当我的眼睛和他那吓人无情的左眼对视时,我所有思绪上的混乱都消失了。
在那一刻我再也不在乎什么是事实,什么是幻觉——梦中梦了。
我大声地笑了出来,觉得像风一样轻巧。当我继续注视着他巫师的眼睛时,我可以感受到一股难以承受的重量正从我的肩膀上升上去。
我认识它。弗洛琳达,马里亚诺·奥雷里亚诺,埃斯佩朗莎还有那个管家都有这样的眼睛。
这眼睛一如既往地没有感觉,没有情感,只反映出虚空。
然后,好像它已经睁得够久了,一个内睑——就像蜥蜴的眼睛一样遮住了瞳孔。
正当我要评论他那巫师的眼睛时,伊泽多尔·巴特扎立刻就闭上了双眼。
当他再次睁开时,他的两只眼睛变得十分相像,黑色又闪着笑意的光,那巫师的眼睛变成了一个幻觉。
他把一只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陪我走上了山。
“拿上你的东西,”当我们刚到达房子前时,他就说道。“我会在车里等你。”
我很奇怪他不和我一起来,但我却没问他原因。
当我整理东西时我才突然想到也许他是害怕女人。
这种可能性令我大声的笑了出来,我在那一刻突然震惊的确信巴特扎**不怕的就是女人了。当我到达山顶上的那辆货车时,我依然笑个不停。
我张开嘴想要向伊泽多尔·巴特扎解释我大笑的原因,但突然一种强烈的情感向我袭来;它是如此的猛烈以至于我什么都说不出。
我所感受到的并不是性方面的热情。
它也不是柏拉图式的情结。这并不是一种我对父母,兄弟或朋友之间所有过的感受。
我只是单纯的爱伊泽多尔·巴特扎,这种爱并没有被任何期望,怀疑以及敬畏所污染。
好像我把我所想的大声说出来了一样,伊泽多尔·巴特扎热情的拥抱了我,以至于我难以呼吸。
我们开得非常慢。
我把头探出窗户,希望可以在那片水果树间看到那个管家的身影。
“就这么离开感觉很奇怪,”我沉思道,滑回我的座位。“昨晚弗洛琳达以一种方式向我告别了。但我希望我可以亲自去谢谢埃斯佩朗莎和那个管家。”
土路缠绕着山坡,当我们到达一个急转弯时,小房子的后面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中。
伊泽多尔·巴特扎把车停下并熄了火。用手指向坐在房子前板条箱上的佝偻男子。
我想要下车跑上山坡,但是他把我拉了回来。
“向他挥挥手就好了,”他小声道。
管家从板条箱上站了起来。风吹得他宽松的夹克和裤子呼啦呼啦的,不停的在他身上拍打着,就像是他的翅膀一样。
他大声的笑了,向后挺了挺身,好像是借着风的势头向后做了几个后空翻。
在那一刻他好像悬在半空中。
他脚不沾地的消失了,就好像风把他吹走了一样。
“他去哪了?”我惊叹道。
“去了另一侧,”伊泽多尔·巴特扎如孩童般高兴的说道。“那是他对你道别的方式。”他又重新把车打着了火。
他好像是在引诱我似的,时不时的用嘲弄的眼光看我。“是什么使你烦心,nibelunga?”他最后说道。
“你知道他是谁,对吧?”我责备的说道。“他不是管家,对吧?”
伊泽多尔·巴特扎轻轻的皱了皱眉,然后一段很长的沉默过后,他提醒我说,对我来说,nagual望·马特斯是马里亚诺·奥雷里亚诺。
他向我保证说我以那个名字知道他一定有原因的。“我敢肯定,那位老人不告诉你他的名字一定有一个很正当的理由。”
我争辩说,自从我认识马里亚诺·奥雷里亚诺开始,我就一直搞不懂他到底要做什么。
“并且,”我得意的强调说,“我知道那个管家是谁。”
我用余光来观察伊泽多尔·巴特扎的反应。他面无表情。
“就像巫师世界中的所有人一样,那个管家是个巫师,”他说道。“但是你不知道他是谁。”
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继续集中精力于开车上了。“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仍然不知道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到底是谁,包括nagual望·马特斯在内。
只要我和他在一起,我就觉得我知道他是谁。但当他一转过身,我就不知道了。”
然后,伊泽多尔·巴特扎几乎梦幻般说道,在日常世界中,我们的主观意识是大众共用的。
正因如此,我们才会一直知道我们的同类在特定的情景下会做出什么。
“你错了,大错特错,”我喊道。“不知道人们会在特定的情景下做出什么正是人生的刺激之一。
这是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能令人感到刺激的事了。别告诉我你想要把这个刺激也消灭掉。”
“我们确实不知道其他人具体会做什么,”他耐心的解释道,“但我们可以写下各种合理的可能性;写一个非常长的清单,我可以向你保证,上面列举的都是些陈词滥调。
为了写下这个清单,我们不必亲自去问他们的喜好。我们只需要把自己放到他们的位置上并写下符合此刻的种种可能。这个方法对谁都适用,因为我们共用它们。我们的主观意识是被我们大家所共用的。”
他说我们对于世界的主观知识被当做常识来认知。
也许在不同的人群,不同的文化间会有些许的不同,但尽管如此,这些常识也足以保证把日常世界处理为主观意识共用的世界。
“然而,对于巫师来说,我们所熟悉的常识不再生效,”他强调道。“他们有另一种常识,因为他们有另一种主观意识。”
“你的意思是他们就像来自另一个星球的生物一样?”我问道。
伊泽多尔·巴特扎笑了。“没错。他们就像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生物。”
“这就是他们行为如此秘密的原因吗?”
“我觉得用‘秘密’这个词不正确,”他认真的说道。“他们只是处理日常世界的方式与我们不一样。我们觉得他们的行为秘密的原因是我们不与他们共用一个意识。
而且因为我们没有一个能衡量他们的常识的标准,我们就会选择相信他们的行为是秘密的。”
“他们的行为和我们没什么两样;他们睡觉,做饭,读书,”我打断道。“但我还从来没见过他们做出特殊行为的时候。相信我,他们就是秘密的。”
他笑着摇摇头。“你只是看到了他们希望你去看到的事物,”他坚持道。“但他们却没有刻意去对你隐藏任何事。你只是看不见。就是这样。”我想要反驳,但却不想因为这样而让他讨厌我。
我并不怎么觉得他是对的,因为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再者,我觉得我那时做的所有窥探行为都没什么用,连一点关于他们是谁的线索都没有。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倚在靠背上。
我们开车时,我又告诉了他一遍我的那个梦;又描述了一遍看到他在草席上睡觉打鼾是多么真实。我告诉他我与马里亚诺·奥雷里亚诺进行了谈话;以及他手上的热度。
我说的越多,就越不相信那只是个梦。我的思绪是如此的混乱以至于我开始哭泣起来。
“我不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我说道。“我甚至不清楚我现在是做梦还是醒着。
弗洛琳达一直告诉我说我是在清醒做梦。”
伊泽多尔·巴特扎点点头,然后轻轻的说道,“Nagual望·马特斯把这称为高等意识(heightened awareness)。”
“高等意识,”我重复道。
即便这个词听起来和清醒做梦不搭边,我还是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
我隐约的记得以前听过这个词。不是弗洛琳达就是埃斯佩朗莎说的,但我想不起来是在哪次对话中说的了。
我感觉我就快要想起来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虽然很模糊,但我的脑子却因为过多的思考在女巫家中的种种活动而变得愚钝起来。
不管我多么努力的去想,还是有一些想不起来的片段。
不知为何,我看见这个词在我眼前渐渐逝去,就像一个半透明快要遗忘掉的影像。
我并没有把它忘得一干二净,我记得一些图像,就像一副拼图里的几个不相配的碎片一样。
这种遗忘是一种身体上的感觉,就好像笼罩在大脑某部分的浓雾一样。
“所以清醒做梦和高等意识是一回事?”这不只是一个疑问,更多还是从我体内跑出来的声明。
我从座位上坐直,把脚收回,面对着他坐着。
阳光勾勒出了他的特征。黑色的卷发呈倒状搭在他的额头上,那如雕塑一般的颧骨,强壮的鼻子和下巴,菱角分明的嘴唇使他看起来像个罗马人。
“我一定还处在高等意识中,”我说道,“我以前从来都没有这样观察过你。”
他仰头大笑,车也因此在路上画了几个弯。“你绝对是在清醒做梦,”他拍着大腿说道。“你难道不记得我是又矮又黑,长着一副大众脸了吗?”
我笑了。不是因为我同意他说的,而是因为这是我**记得正式和他见面时他说过的话了。我的欢笑马上就变为一种奇怪的焦虑。从我来到女巫的房子算起,我感觉不像是只过了两天而已,而是过去了好几个月!
“在巫师的世界里,时间的流逝方式是不同的,”伊泽多尔·巴特扎说道,好像我把这个想法大声的说出来了一样。“并且一个人的经历也是不同的。”
他继续说他学徒生涯最困难的一个方面就是去按照时间线来处理事件的顺序。它们通常都在脑海里搅成一团;当他试图集中注意力于它们上时,那些令人困惑的图像就沉的更深了。
“只有现在,有了nagual的帮助,我才能回忆起许多年以前所发生过的教导以及方方面面,”他说道。
“他是怎么帮你的?”我问道。“通过催眠吗?”
“他使我的意识发生了转变,”他说道。“并且当他这么做时,我不只是回忆起它们,而是重新经历了一遍。”
“他是怎么做到的?”我执意道。“我是说,怎么使你发生的转变。”
“以前我一直相信那是通过在我的后背用力一拍达成的,就在两个肩胛骨之间进行拍打,”他说道:“但是现在我非常确定只是他的几次在场就可以使我的意识发生转变。”
“那他还是催眠你了,”我坚持到。
他摇摇头说道,“巫师们是转变意识的专家。有一些巫师对此十分娴熟以至于他们可以转变其他人的意识。”
我点点头。尽管我有一肚子的问题,但他示意我耐心听。
“巫师们,”他继续说,“使一个人看到现实的整个本质是不同于我们所相信的那样;换言之,不同于我们被教导相信的那样。
理智上,我们乐于用文化所决定的想法来糊弄自己:我们是谁,我们如何举止,我们乐于知道什么以及我们可以去感受什么。
但我们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想法;把它们当做具体实际的问题。
…
原因就是我们的文化也同样决定着我们可以去知觉的范围。”
“巫术使我们觉知到不同的现实;不同的可能性,不只是关于这个世界,更多的是关于我们自身的,它能使我们达到不再相信曾经关于我们自身和周遭的坚固假设的程度。”
我很惊讶自己能在不知道他说什么的情况下完全吸收这些话。
“巫师并不止步于觉知到那不同的现实,”他继续说,“他还把那项知识应用于实践中。
巫师们不只是在智性上知道,他们实际的明白我们所谓的现实,或我们所熟悉的那个世界,只是由从我们每个人身上提取出来的同意所构成的。
这个同意可以被打破,因为它只是一种社会现象。并且当它崩塌时,整个世界也随之崩塌。”
看到我不能跟上他的节奏,他又试着用另一个角度来解释。
他说社会世界在很大的比例上规定了我们的知觉,这可以有效的引导我们从每天复杂的经历中度过。
社会世界给我们的觉知设置了界限;给我们本可以知觉到的设置界限。
“对巫师来说,知觉可以超越这些同意的界限,”他强调。“这些界限被词语所构建加固,被语言,被想法。简言之,就是被同意所加固。”
“那么巫师不同意?”为了能理解他,我试探性的问道。
“他们同意,”他说道,满面笑容的看着我,“但他们的同意方式不同。
巫师打破常规的同意,不只是在智性上的,还是在身体上,实践上,你怎么称呼它都行。
巫师们打破社会给知觉所设置的界限;并且如果一个人想要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话,必须身体力行才行。
也就是说,一个人必须得坚定不移。一个必须得像娴熟的思考一样来娴熟的使用身体。
那是一种有意识的,无畏的放弃。”
“使用身体?”我疑心的问道,马上就在想我可能被卷进了何种形式的仪式中。“他们想从我的身体上得到什么?”
“什么都不想,nibelunga,”他笑道。
然后,他用一种严肃的语调补充道,我的身体和智力都没有条件去走那条艰巨无比的巫师道路。
看到我就要反驳,他马上承认道我的身体和智力都没有问题。
“你给我等一下!”我强有力地打断了他。
伊泽多尔·巴特扎无视我的打断继续说到,巫师的世界是一个深奥微妙的世界;没有直观的原理。但一个人也需要在智性上彻底理解它们。
我不同意。
因为巫术是直接被感知到的,所以智性就像是马后炮了。
最初,他一心想把巫术用理性的方式解释给学术界,卡斯塔尼达的‘巫术可以被智性的理解’这个执念主要是由于他涉入不深所造成的。
“和人们所相信的相反,”他解释道,“巫师们并不是古怪晦涩仪式的实践者,而是站在我们的时代前面。
并且我们这个时代的风尚就是理性。我们全都是理性的人。
然而巫师也是有理性的人,但却是完全不同的,他们的想法相比我们的要浪漫。
他们的理性接近极限,因为他们相信只有在智性上做到彻底理解,他们才能在不失去他们自己的清明与完整的前提下完全吸收巫术的原理。
这就是巫师与我们的极大区别。我们只有很少的清明和微乎其微的完整。”他略略的看了我一眼,然后露出微笑。
我脸上露出不舒适的表情,他肯定知道我在想什么,或者,知道我脑子现在乱成一团。
我能听进他的话,但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该问什么。
我人生中**次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傻瓜。
但这并没有使我觉得自己能力不足,因为我明白他是对的。
我的智性所关心的总是一些肤浅与表面上的的东西。有一个浪漫点的想法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几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亚利桑那州的美国边境,但我却并不怎么觉得劳累。
我想要说话,但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字眼来表达我自己。
不知为何,我突然对所发生的一切感到害怕。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全新的感觉。
伊泽多尔·巴特扎觉察到了我的没把握和不适,开始说话。
他率直的承认道,即便与他们学习与交往了这么多年,他现在还是对巫师的世界感到困惑。
“并且当我说学习的时候,我是认真的。”他笑着拍着大腿强调着这句话。
“今天早上我就被巫师的世界以一种不可描述的方式给打倒了。”
他以一种半信半疑的语气说到,但却有一种鲜活的力量在里面,使我感到很愉快。
他给了我一种印象就是他可以做任何事,忍耐任何事,并且对什么事都不在乎。
我觉察到他有一种意志;一种可以克服一切困难的能力。
“想象一下,我真的以为我只和nagual去了两天而已。”他转过来笑着看着我,用不开车的手来摇晃我。
我完全被他那具有生气的声音给吸引住了,以至于我没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让他再重复一遍。他重复了,可我还是没能明白。
“我搞不懂你为什么如此激动,”我终于说道,但马上就对自己没能理解他试图告诉我的话而感到生气。“你去了两天,都发生了什么?”
“什么?”他的大叫使我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头撞到车顶。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却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他并不是在指责我什么,但我感觉他好像在拿我的阴郁来开心,拿我的情绪转换,缺乏注意力来取乐。
他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然后把椅子调整好面对我坐着。
“现在我想要你告诉我你都经历了什么。”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紧张的悸动,还有一种坐立不安的气息。
他向我保证说事件的顺序根本不算什么。
他迷人的微笑非常抚慰人心,我把我所记得的全都告诉他了。
他听得很认真,不时的笑几声,每次我支吾其词时,他都用下巴做出催促的姿势。
“所以,你所经历的这些事都发生在…”他停了一下,用闪亮的眼睛看着我,然后漫不经心的说道,“两天之内?”
“是的,”我确认的说道。
他以一种扩张的姿势把两个胳膊交叉在胸前。
“好吧,我有一个新消息要带给你,”他说道。
他眼中的欢快掩盖了他语气中的严肃,以及他的一本正经。“我其实去了12天。但我以为自己只去了两天。
我以为你会发现我话中荒诞的部分,因为你的时间很精准。但你没有,你也像我一样。我们失去了十天。”
“十天,”我小声说道,感到不知所措,然后转头看向窗外。
接下来的路程中,我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并不是因为我不相信他或不想和他说话。
我已经没有什么说的了,即便是我从街边的报摊买了一份最新的《洛杉矶时代》证实了他的观点,我确实失去了两天。
但它们真的失去了吗?
我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但我却不期望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