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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渴望听到黛丽娅谈论有关她朋友的事,我在前往洛杉矶的路上去了图森市。在下午晚些时候抵达了位于那里的咖啡店。一个老人指示着我把车停到了一个停车空位上。当他给我开车门时我才意识到他是谁。
“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我喊到。“真是巧啊。真高兴见到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在等你,”他说。“我的朋友们和我为你留了这个空位。”
我瞥见一个开红色卡车的魁梧的印第安人。当我把车开进停车场时,他就从那个停车位开出来了。
“恐怕黛丽娅不能来了,”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抱歉地说。“她不得不临时前往瓦哈卡市。”
他憨厚的笑着说道,“我就来代表她了。希望我能符合要求。”
“你不知道我看到你有多高兴,”我真诚的说道。我确信他能比黛丽娅更好向我解释我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澄明一切。
“埃斯佩朗莎向我解释说,我是在某种恍惚的状态遇到你们的,”我补充道。
“她那么说了?”他完全心不在焉的问道。他的声音,态度和举止都和我印象中的不同了,我一直盯着他,想要找出他哪里变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失去了那种凶猛的威严。
然而,我在想着自己的事,没有仔细考虑他的变化。“埃斯佩朗莎把我一个人留在房子里了,”我继续说:“她和其他女人甚至没和我说再见就走了。但我并没有为此感到困扰。”我赶忙指出:“通常人们对我不礼貌时我都会心烦的。”
“哦,真的吗!”他喊道,好像我说了一句非常有意义的话。我怕我说的这些关于他朋友的坏话会冒犯到他,我急忙解释道,我并不是故意说埃斯佩朗莎和其他人不友好。“正相反,他们是最和蔼可亲的,”我向他保证到。我想要说出埃斯佩朗莎告诉我的那些话,但是他坚定的目光阻止了我。这不是愤怒或威胁的注视。这是一种刺破我所有防御的一眼。我很确定他看到了我脑中的混乱。我向远处看去,想要掩饰我的紧张,然后用一个微弱的开玩笑的语调说道,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其实真的没什么。“我很好奇,我知道那个地方的每一个角落,”我吐露说,然后停了一会,想知道我的话对他有什么影响。但是他依然注视着我。
“我去了浴室,然后我意识到我以前到过这个浴室,”我继续说:“那里面没有镜子。在我进去之前我就想起这个细节了。然后我想起来,在整个房子中好像都没有镜子。于是我挨个房间找,然后确定了,哪里都没有镜子。”
我注意到他还是对我的话没反应,我接着说,刚才我在前往图森市的路上听着收音机,我意识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我一定是睡了一整天,”我紧张的说完了。
“你没睡一整天,”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漠不关心的说道:“你在像木头一样睡着之前,不是还在房子里和我们谈了很多吗?”
我开始笑。我的笑声接近歇斯底里了,但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点。是我放松的是,他也跟着我一起笑了。
“我才没睡得像个木头似的呢,”我被迫解释道。“我是一个睡眠非常浅的人。”
他沉默了,当他开始说话时,他以一种严肃苛刻的的语气说道:“你难道不记得你是否好奇那些女人没有镜子要怎么梳妆打扮吗?”
我想不到回答,他继续说,“你难道不记得你发现那些墙上没有任何图片时是多么奇怪吗?那里也没有...”
“我不记得我曾经是否和任何人交谈过,”我打断了他。
然后我谨慎的看了他一眼,我想,他可能是故意为了迷惑我才说我与房间里的人都发生过互动,而在现实中这根本没发生。
“不记得并不代表那没有发生,”他简短地说。我的胃在不由自主的乱跳:这并不是他的语气造成的,而是他可以回答我未说出的想法。我很确定如果我继续谈话肯定会驱走一些如山的疑虑,我像背课文似的说出一段关于我的感觉的冗长杂乱的话。我详细叙说了发生的事情。从疗愈的过程到我开车去图森市期间似乎有一个缺口,使我不能重建所有事件,在此期间,我知道,已经过了一天了。“你们这些人对我做了一些奇怪又具威胁性的事。”我说完了,马上感觉好多了。
“现在你很愚蠢,”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说道,**次露出笑容:“如果你感到奇怪并且受到威胁,只是因为你是**次接触。你是一个牢固的女人。它迟早会对你产生意义的。”
我听到他说‘女人’这个词很生气,我更喜欢被他称为女孩。但是,如果要拿相关证件证明的话,我已经超过16岁了,我顿时感觉自己很老了。
“年轻只是让别人看的,”他好像再次读了我的思想:“你应该使自己的年轻活力被别人看见;但对你自己来说,认为自己是一个小孩是不对的。你一定要做到成熟与天真并存。”
我莫名其妙的不能忍受他的话。我想要哭泣;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沮丧。我神思恍惚,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我建议我们吃点东西。“我饿了,”我说道,试图听起来很愉快。
“不,你不饿,”他带着权威说道。“你只是想改变话题罢了。”
被他的话和语气吓了一跳,我看着他,心中充满了恐惧。我的惊讶迅速变为愤怒。我真的是又饿又累,开了这么长时间车使我的身体都僵硬了。我想要冲他大喊,发泄我所有的愤怒和沮丧,但是他的眼睛却把我定住了。
他的眼神炯炯发光,像一只爬行动物一般坚定,一眨不眨:有一刻我觉得他会把我吞了,就像蛇吞一只毫无防备的小鸟一样。
愤怒和恐惧的混合产物升到一个新高度,我感到血液涌到我的脸上。他的眉毛好奇的抬了一下,我知道我的脸已经变成紫色的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坏脾气一上来我就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
除了安慰我以外,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我的暴力,我会一直发怒直到**的愤怒过去。我不会因为我想要的或想做的被否定而发怒,而是会因为别人对我的侮辱而发怒,不管是真的还是我想象出来的。然而,在这一刻,我却不知为何对我的这个习性感到耻辱。我有意识的努力控制自己,几乎消耗了我所有的力量,但最后我平静下来了。
“你一整天都和我们在一起,哪一天你不记得了?”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继续说,好像并不关心我的情绪波动。“在那个时候,你反应非常灵敏而且善于沟通;这是对我们**的奖赏。当你做梦时,你是一个更好的存在,比这时更加灵活,更加吸引人。你还允许我们深入了解你。”
他的话使我陷入混乱。我长大后,我主张用我自己的方法做事,我解读别人话语背后意思的能力十分娴熟。‘深入了解我’这句话使我十分困扰,特别是‘深入’这个词。我想这只意味着一件事,然后马上觉得荒谬打消了这个想法。
我全神贯注于自己的想法,以至于我不再关注他所说的话了。他继续解释我所遗忘的那一天,但我只能听见零星的片段。我想我当时一定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他,突然他停止说话。“你没在听,”他严厉的训斥我。
“在我记忆断片的时候,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我向他回击道。这不仅是一个问题,还是个指控。我被我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因为这句话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没经过我的大脑就说出来了。
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更是吃惊。他双眼大睁,几乎被他的笑给呛到了。
“我们不占小女孩的便宜,”他向我保证道。他不仅听起来很真诚,而且好像还被我的指控冒犯了:“埃斯佩朗莎已经告诉你我们是谁了。我们都是非常正经的人”他强调道,然后用一个嘲讽的语气说道,“而且我们在做一件大事。”
“什么样的大事?”我严厉的问道。“埃斯佩朗莎并没有告诉我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她当然说了,”他有保证的反驳我说,我根本不知道他藏在庭院后面倾听我们的谈话。我不怀疑他会这么做。“埃斯佩朗莎告诉你,你被力量挑选带给我们,”他继续说。“我们现在就被这个所驱使,就像你被你的恐惧所驱使一样。”
“我没被任何人或事所驱使,”我喊到,完全忘了他还没告诉我他们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他没有被我的愤怒所影响,说道,埃斯佩朗莎已经非常清楚的交代了,他们承诺从今往后会抚养我。
“抚养我!”我喊到。“你们真是疯了。我自己能养活我自己!”他无视我的爆发,继续解释说,他们的承诺是非常彻底的;不管我理不理解,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
我盯着他,无法掩饰我的恐惧。我从来没听过有人同时用这种强迫的冷漠与关切表达自己的想法。
为了打消我的焦虑,我试图以一种伪装出来的坚强语气问道,“你说抚养我这暗示了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他回答道。“我们将会引导你。”
“可为什么?”我问,同时感到害怕与好奇。“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不需要任何引导,我不需要任何.......”
我的话被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的笑声淹没了。“你当然需要被引导了。埃斯佩朗莎已经向你展示了你的生命是多么无意义。”他好像知道我的下一个问题,他示意我保持安静。
“至于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别人,她也向你解释了,我们让力量告诉我们该引导谁。力量向我们展示,你就是那个人。”
“等一下,奥雷利亚诺先生,”我抗议道。“我真的不是想要无礼或不知好歹,可你必须明白,我并不寻求任何帮助。我不想要任何人来引导我,即使我确实需要引导。仅仅是想到我需要引导就使我厌恶。你明白了吗?我表达的够清楚了吗?”
“是的,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他回应道,从我的指尖前退后了一步。“但正因如此,正因为你不需要任何事,你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人选?”我喊到,厌倦了他的坚持。我环顾四周,好奇刚才那句话是否是出入咖啡店的人说出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继续喊到。“你和你的朋友们都是一群怪人。离我远点,听到了没?我不需要你或是任何人。”
使我莫名兴奋与惊讶的是,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终于开始发脾气并且像我的父亲还有兄弟一样训斥我。他以一个严格控制的严厉声音,一个控制在我们能听到的范围里的声音,骂了我。他叫我傻瓜还说我被宠坏了。然后,好像侮辱我给了他动力,他说了一些不可饶恕的话。
他喊道,我**拥有的资产就是,长着金发碧眼生活在金发碧眼受优待的土地中。
“你从来没有为任何事奋斗过,”他断言道。“你们这些土匪生活在殖民地中,你们的混混心态使你觉得仿佛你真的值得被如此优待。这些特权仅仅属于你们这些愚蠢的白种人。”
我脸色铁青。我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侮辱。我在家中训练多年的对喊还有我小时候在加拉加斯街头学到的粗俗语言,在那天下午全都派上了用场。我对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说了一些非常难听的话,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难堪。我是如此的生气,以至于我完全没注意到那个开卡车的魁梧印第安人也加入了我们。直到听见他的大笑声我才意识到他的存在。他和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几乎都瘫在地上,紧捂着肚子尖声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我喊着,转向那个魁梧的印第安人,我也骂了他。
“真是一个满嘴脏话的女人,”他用流利的英语说道。“如果我是你爸爸我就会用肥皂洗你的嘴。”
“谁让你乱插话的?你这坨屎?”在极度的愤怒中,我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他疼得大叫,并诅咒我。当我要抓住他的胳膊咬他时,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从背后抓住我,把我扔了起来。时间似乎静止了。我的下降是如此的缓慢细微,我觉得我会永远悬浮在半空中。不过,我并没有像我预料的那样落到地上,摔断骨头。而是被那个魁梧的印第安人接住了。他毫不费力把我举起来,好像我是一个枕头——一个九十五磅重的枕头。我看到他眼睛里露出凶光,我确信他会再扔我一次。他一定是觉察到了我的恐惧,他笑着慢慢把我放了下来。我的愤怒和力气用光了,我靠向我的车呜咽着。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搂着我,抚摸我的肩膀和头发,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的父亲经常这么安慰我。
他轻轻的告诉我说,他一点也不生我冲他喊的气。愧疚和自怜使我哭的更厉害了。他摇了摇头表示屈服,尽管他的眼睛里还含着笑意。然后,他显然是为了逗我笑,向我承认说他依然不敢相信我会知道那么多脏话,更别说使用了。“嗯,我认为语言就是拿来被使用的,”他沉思自语道,“当情况需要时,当然得使用脏话了。”
我没有被逗乐。自怜的攻击过去之后,我开始以我平常的方式,认真思考他刚刚所说的话,我所拥有的只不过是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我必须得向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表明我的感觉,他向我保证到,那只是为了让我心烦才说的,并没有实际意义。我知道他在撒谎。在那一刻我觉得受到了两倍的侮辱,但我惊恐的发现,我的防御被粉碎了。
我同意了他,他所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只用轻轻一击,他便揭穿了我的面具;也可以说是粉碎了我的盾牌。没有人,甚至是我最敌对的人,都没有给过我如此精准的毁灭性打击。然而,不管我怎么去想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我都清楚他不是我的敌人。我对现在的情况感到很头晕。仿佛一个看不见的力量在我内在粉碎了某种东西;粉碎了那个关于自我的想法。过去曾经给我力量的东西现在反而在消耗我。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拉着我的胳膊,和我朝咖啡店走去。
“让我们来签署停战协议吧,”他高兴地说道。“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尽管吩咐,”我回应道,试图和他的语气相匹配。
“在你来之前,我走进这家咖啡店点了一个三明治,但他们拒绝为我服务。当我开始抱怨起来时,厨师就把我扔出来了。”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沮丧的看着我,说道,“这就是印第安人的待遇。”
“找那家店的经理反映那个厨师的做法,”我用正义的怒火喊道;我自己的焦虑与混乱神秘的消失了。
“那是治标不治本的,”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说。
他向我保证说,**能帮到他的方法,就是我自己一个人走进咖啡店,坐在柜台上,点一顿丰盛的饭菜,然后在饭里放一只死苍蝇。
“然后把这怪罪于那个厨师,”我替他说完了。这个方案听起来很傻,我笑了。但我看到他眼里露出真切的期望,我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在这等一下,”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说道,然后和那个魁梧的印第安人一起回来了,他要把他介绍给我认识。
“顺便一提,”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说,“他叫约翰,是一个来自亚利桑那州的尤马族印第安人。”
我想要问他是否也是一个巫师,但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抢先我一步回答说。“他是我们小组中最年轻的成员,”他说道。
我紧张的咯咯笑着,向他伸出手说,“见到你很高兴。”
“我也是,”约翰以一个深沉洪亮的声音回应道,用他温暖的手紧握我的手。“希望你和我永远都别再像刚才那样发生暴力事件了,”他咧嘴一笑。虽然他不是很高大,但还是向外放射出活力与巨大的力量。他的大白牙似乎坚不可摧。他以一种开玩笑的方式来调侃我的筋肉。“我敢打赌你一拳就能把一个人敲晕,”他说道。我刚要向他道歉刚才对他的侮辱与殴打,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就把一个小盒子放在我手上。
“苍蝇,”他小声说。“约翰建议说,你**戴上这个,”他补充道,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卷发。“别担心,这是全新的,”他向我保证到,把假发套在我的头上。然后和我保持一臂之隔,挑剔的看着我。“还不错,”他沉思道,确保我的金发完全藏在假发里。“我不希望任何人能认出你。”
“没有必要来伪装我自己,”我说道。“相信我,在图森市我一个人也不认识。”我转动车上的一面镜子,看着我自己。“我不能像这样进去,我看上去像是一只狮子狗。”
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以一种消遣的态度盯着我,好像是他想出这个主意的。
“现在,千万别忘了,你得坐在柜台前,当你发现食物里的死苍蝇时,你得高喊,‘这真是一场血腥的谋杀啊。’”
“为什么啊?”
他像看笨蛋一样看我。“你得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并且羞辱那个厨师,”他指出。咖啡店里挤满了提前来吃晚餐的人。我坐在柜台前,没过多久,便来了一个长相友好的服务员,完全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凶。在点餐架后面的就是那个厨师。他和他的两个助手似乎都是墨西哥人,要不就是墨裔美国人。他很愉快的工作着,我确定他是无害的;完全没有恶意。但是当我想到那个停车场里等我的老印第安人,我就丝毫没有愧疚感拿出那个火柴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来倒在我点的那个牛排汉堡上,没人看见。当我看见一只大的死蟑螂在我的食物上时,我真心发出了一声厌恶的尖叫。
“怎么了,亲爱的?”服务员过来关切的问。
“厨师怎么能让我吃这种东西?”我抱怨道。这并不是假装出来的愤怒。我非常愤怒;并不是因为那个厨师,而是因为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大声的问。
“这是一次可恶的意外,”服务员向我旁边两位好奇关切的顾客解释道。她把盘子拿给厨师看。
“有意思!”厨师说到,他的声音清晰响亮。
他摸着下巴沉思,研究着那个食物。他没有丝毫不安。我有点怀疑他是在嘲笑我。“这只蟑螂一定是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他仔细的说道,饶有兴趣的盯着我。“也有可能是从她的假发里掉下来的。”
我刚要愤怒的反驳并且要对他不客气时,他把菜单递给我,让我随便点。“老板买单,”他保证到。我点了一份牛排和一份烤土豆,然后很快就上来了。
正当我在生菜上倒沙拉酱时,我发现了一只大号的蜘蛛从一个生菜叶上向下爬。这很明显是一个挑衅行为,我吃了一惊,尖叫起来。我抬起头看。在点餐架后面那个厨师向我挥着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在外面不耐烦的等着我。“怎么样?”他问道。
“都怪你和你那恶心的蟑螂!”我喊出,然后充满愤恨的说,“啥都没发生。那个厨师一点都没生气。我吃亏了,他倒是玩的很开心。**一个沮丧的人是我。”
在他的催促下,我详细的告诉了他刚才发生的详细细节。我说得越多,他就越高兴。他的反应令我不安,我怒视他道,“有什么好笑的?”
他试图保持严肃,但他的嘴唇抽动着。他终于忍不住由微笑变成大笑。“你不能把事情看得那么严肃,”他斥责我说。“你是一个杰出的做梦者,但你却不是一个演员。”
“我才没有在演戏,我也不会在那里演戏,”我用尖锐的声音喊道。
“我的意思是,我指望你有使人信服的能力,”他说道。“而你却让厨师相信这不是真的。看来我看错你了。”
“你竟敢批评我!”我喊到。“我是为了你才当了一个小丑,然后你竟然说我不会演戏!”我扯下假发扔给他。“我想我现在会了。”
无视我的爆发,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继续说,弗洛琳达已经告诉过他,我不能演戏。“为了证实她的话,我们才创造了一个特定的情景把你放入其中。”他平静地说。“巫师要么是一个做梦者要么是一个潜猎者。有些则两者皆是。”
“你在说什么?那荒谬的做梦者和潜猎者的说法又是怎么回事?”
“做梦者处理梦,”他轻轻的解释道。“他们从做梦中获得力量与智慧。”
“潜猎者则是处理日常生活,他们从与人的交互中获得力量与智慧。”
“显然你根本不了解我,”我嘲笑的说道。“我与人交往的很好。”
“不,你不是,”他反驳我说。“你自己都说过,你不知道如何去交流。你谎撒的倒是很溜,但你只为了你想得到的而撒谎。你撒的谎太具体,太私人化了。知道为什么吗?”
他停了一会,好像在给我时间让我回答。正当我想出要说什么的时候,他接着说道,“因为对你来说,所有的事物非黑即白,中间没有任何过渡色。我并不是在道德层面说的,而是在你个人的利己角度说的。你的自私利己主义才是一个真正的独裁者。”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和约翰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两人端平肩膀,踮起脚跟,做了一件对我来说不可饶恕的事情。他俩抬起胳膊行了一个法西斯礼,“希特勒万岁(用德语说的)!”
他们越是笑,我就越生气。我感到血液涌到我的耳朵里,冲到我的脸上。而这一次,我没有什么可以使我平静下来的事物。我踢着我的车并把我的胳膊搭在车顶上。这两个人却没有像刚才我父亲那样的的方式那样安慰我,而是站在那里笑,好像我刚刚为他们表演了一出非常滑稽的喜剧。他们的冷漠,他们的漠不关心令我震惊,我的愤怒变缓慢了。我从来没有被这样完全无视。我迷失了。然后我意识到,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我在那一天才发现,如果我发火却没有引起任何重视,我就完全不知所措。
“我想她现在被搞糊涂了,”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对约翰说道。“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他把胳膊搭在约翰肩膀上轻轻地说,但对我的耳朵来讲还是很响。“现在她要哭了,然后她就会把头转过去不理我们,直到我们安慰她为止。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被惯坏了的小丫头片子更无聊的了。”
我确实会这么做。我像一只受伤的公牛,我低下我的头对着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蓄势待发。
他被我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差点失去平衡。这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来精准的狠咬他的肚子。他似笑似啼的叫了一声。约翰抓住我的腰把我拽走了。但我并没有撒嘴,直到我的身体被拉成一道桥型才作罢。当我在德国加拉加斯的高中上学时,有两次在和同学的打架过程中都磕掉了我的门牙。他们两个人哈哈大笑。约翰趴在我大众汽车的后备箱上,抱着肚子猛撞我的车。“她的牙齿上有个豁,就像一个足球运动员似的,”他笑得都哭出来了。我的尴尬程度无以言表。我气的站立不稳,像个布娃娃一样摔倒在地上,昏了过去。当我恢复意识时,我发现自己坐在皮卡车里。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在按我的背。他笑着摸我的头,然后拥抱了我。我很惊讶自己毫无情绪:我既不尴尬,也不生气。我很放松;很自在。这是一种宁静;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宁静状态。我**次意识到,在我的生命中,不管是我独处还是与人相处,我从来没有真正放松过。
“我们非常喜欢你,”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说道。“但是你必须得改掉你的坏脾气。否则,他们会杀了你。这次是我的错。我必须向你道歉。是我故意惹的你。”
我非常平静,以至于我什么都不想说。我从卡车上跳下来,伸展了一下四肢。我的小腿突然痛苦的抽筋。经过几分钟的沉默后,我向那两个人道歉。我告诉他们自从我管不住自己开始喝可乐后,我的脾气就变得越来越坏了。
“那就别喝了,”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建议道。然后他完全改变了话题继续谈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说,他非常高兴我加入了他们。
“是吗?”我不解的问。“我加入你们了?”
“当然了!”他有力地说道。“有一天这会对你产生意义的。”他指着我们头上的一群呱呱乱叫的乌鸦说道。“乌鸦们是很好的征兆。看看它们是多么不可思议。它们好像就是天空中的一幅画。现在看到它们是一个承诺,我们会再次见到彼此的。”
我凝视着那些鸟儿,直到它们飞出我的视线。当我再次转身去看马里亚诺·奥雷利亚诺时,他已经不见了。卡车已经无声的驶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