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现在要我去确定那天的野餐是真的还是梦中的已经不可能了。当我在疗愈者的房子里睡着后所发生的那些,我无法清楚的记得它们的连贯顺序。我的下一个清晰的回忆就是,我在同黛丽娅在同一间屋子的同一张桌子前谈话。这种失忆的感觉很熟悉,在我小时候就曾经发生过,那时我并没有察觉到这种矛盾。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非常贪玩,常常在半夜半睡半醒之间偷偷爬出我家的护窗出去玩。很多时候,我会在广场醒来,和其他小孩一起玩,但讲道理的话,他们应该早就上床睡觉去了。毫无疑问,虽然我不能在时间线上安置一个位置给那次野餐,但在我的记忆里它确实发生了。我想要思考,试图重建那次事件,但却使我回忆起童年的那种记忆混淆的感觉,这吓了我一跳。不知为何,我不愿意问黛丽娅有关她朋友的事情,她也没有提供给我那些信息。但我还是问了那个治疗过程,我知道那是一个梦。
“我做了一个非常复杂的梦,是关于疗愈者的,”我开始小心翼翼地说道。“她不仅告诉了我她的名字,她还向我保证,她已经把我噩梦所造成的结果消除了。”
“那不是一个梦,”黛丽娅声明道。她的语气明显显露出不悦。
她盯着我看,这使我坐立不安,想要离开。“疗愈者确实告诉了你她的名字,”她继续说。“并且她也确实治好了你噩梦造成的影响。”
“但那是个梦,”我坚持道,“在我的梦里疗愈者是一个小孩大小的人,这不可能是真的。”
黛丽娅伸手去拿桌子上的一杯水,但没有喝。她把它转来转去,却没有洒出一滴。然后她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我说道,“疗愈者给你的印象就是长得很小,除此之外就没了,”她说完点点头,好像她很满意自己刚才说的。她啧啧的喝着水,然后她的眼睛变得水汪汪的。“她不得不变得很小才能治疗你。”
“她不得不变得很小?你的意思是我把她变得那么小喽?”
黛丽娅点点头,靠近我小声说道:“你看,你是在做梦,但那却不是一个梦,疗愈者确实来了,也确实治好了你,但却不是在这里治好你的。”
“得了吧,黛丽娅,”我反对道,“你在说什么呀。我知道那是一个梦,我完全能意识到我是在做梦,即使那个梦非常真实。那是我的疾病,记得吗?”
“也许吧,但她治好了你,那就不再是你的疾病了,而变成了你的才能。”黛丽娅笑着说道。“但回到你的问题上,疗愈者不得不变得很小才能治疗你,那是因为你**次做噩梦的时候非常小。”
她的解释是如此古怪,我止不住的笑了起来。“所以我现在被治好了吗?”我滑稽的问道。
“是的,”她向我保证到,“在梦里,治疗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难的是如何才能做梦。”
“难?”我问道,我的声音出奇的刺耳。“每个人都会做梦,我们都得睡觉,不是吗?”
黛丽娅朝天花板嘲弄的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凝视着我说,“那不是我所谓的做梦。”
“那些只是普通的梦。做梦是有目的的,普通的梦则像无头苍蝇一样。”
“当然有目的了!”我断然不同意她的意见,然后我开始了一通关于梦对人的心理研究的重要性的长篇大论。我大量引用了心理学,哲学以及艺术的观点。黛丽娅对我的这些知识根本不为所动。她同意普通的梦会帮助一个人的心理健康状态,但那并不是她所关心的。
“做梦是有目的的,普通的梦则像无头苍蝇一样。”她重申道。
“是什么样的目的,黛丽娅?”我傲慢的问道。她把头转向一边,好像她故意不让我看她的脸似的。过了一会,她又转过头看我。她的眼里有着某种冰冷超脱的东西,表情也变得冷酷无情起来,我被吓着了。
“做梦总是有一个实际的目的,”她说道。“它以简单或复杂的方式服务于做梦者。它帮助你克服了噩梦所造成的疾病。它帮助女巫们在野餐中了解你的本质。它帮助我对那个移民警卫屏蔽我自己,使他只看你的旅游卡。”
“我正在试着去了解你说的,黛丽娅,”我小声说道。然后我强有力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催眠他人使他们违反自己的意愿?”
“随你怎么称呼它,”她说道。她的脸上呈现出平静冷漠的神情,没有一丝同情。“你不知道的是,你可以轻松的进入你所谓的‘催眠状态’。我们称之为做梦;做梦并不是普通的梦;在做梦中,我们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任何事情。”
我快要理解她的意思了,只是我无法组织我的言语来表达我现在的所思所想。我困惑的盯着她。突然间,我想起了一件发生在我青春期的事。当我**次被允许坐上我爸的吉普车里学习驾驶时,我没用他们教就会了怎么换挡,他们都很惊讶。因为我在梦里已经这么做了很多年。然后,莫名其妙的,我的**次驾驶就成功的把吉普开出了加拉加斯的旧路,开到了拉圭拉的一个海上港口处。我仔细考虑了下是否应该把这件事告诉黛丽娅,而不是和她讨论疗愈者的体型。
“她长的不是很高,但她也不像你看到的那样小。在她的疗愈梦中,她是为了使你适应才变得那么小。这就是魔法的本质。你必须根据需要随意改变你自己。”
“她是一个魔术师吗?”我期待的问道。我想,他们应该是马戏团的人,他们在不同的时间对我进行各种魔术表演。这样一来就能解释很多关于他们的事了,我确信是这样。
“不,她不是一个魔术师,”黛丽娅说道。“她是一个巫师。”黛丽娅轻蔑的看着我,使我为刚才的问题感到羞愧。“魔术师依然属于这个世界,”她解释道,尖锐的盯着我。“巫师在这个世界上却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一声叹息从她嘴唇中发出。“你现在想见见埃斯佩朗莎吗?”她问到。
“想,”我急切地说道。“我非常想见她。”这个疗愈者是真的而不是梦的可能性使我的脑袋眩晕。我并不是很相信黛丽娅,但是,我又不知道为什么十分想相信她。我的思绪如潮涌一般。
突然间,我意识到我并没有告诉黛丽娅在我的梦中那个疗愈者告诉了我她的名字是埃斯佩朗莎。我全神贯注的思考这个问题,以至于我没有听见黛丽娅在说话。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真正使你理解的方法就是回忆你的梦,”她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她挥挥手好像在示意某人前来。她的话对我来说不重要。我已经在思考另一个想法。我在想埃斯佩朗莎是真实存在的,我确信她会向我澄明一切。而且,她也没有去野餐。她也没有像那些女人一样那么糟糕的对待我。
我怀着渺茫的希望,认为埃斯佩朗莎应该喜欢我,这种想法在某种程度上恢复了我的自信。为了在黛丽娅面前掩饰我的感觉,我告诉她,我十分渴望见到那个疗愈者。
“我要感谢她,当然了,我也会支付所有她为我做的一切。”
“你已经支付了,”黛丽娅声明道。她的眼睛闪着嘲笑的光,好像她早就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了。
“已经支付了是什么意思?”我不由自主的喊起来。“是谁支付的?”
“这很难解释,”黛丽娅用久违的温和语气说道,这使我瞬间安心:“这一切开始于你在诺格拉斯市朋友家的聚会,我在那里就注意到你了。”
“是吗?”我期待的问道,想要听她赞美我衣柜选择的品味和细心。但接着却是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我看不到黛丽娅的眼睛,它们被半睁半闭的眼睑遮住了。在黛丽娅的话里有一些安静却扰人的奇怪东西,她应该注意到了我每次和朋友的祖母交谈时,我总是心不在焉的,像是睡着了。
“对她心不在焉算是客气的了,”我说。“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不得不使那个老女人相信我不是魔鬼的化身。”
黛丽娅好像没听到我一样。“我在一瞬间就知道,你有做梦的伟大资质,”她继续说:“所以我跟着你进入房子并看到了你的行动。你还没能完全意识到你在做什么或说什么。然而,你和他们说笑,并且习惯性的撒谎这件事却做得很好。”
“你是在说我是一个骗子吗?”我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但内心却受到了伤害。有一瞬间我甚至想发火。我一直盯着桌子上的那一大壶水,直到这种感觉消失。
“我可不敢说你是一个骗子,”黛丽娅傲慢的回答道。“但我敢说你是一个做梦者。”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沉重的庄严,但她的眼睛却闪着欢笑,带着一丝温和的恶意,她说道:“培养我的巫师告诉我说,一个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说出的话是否带有力量。”
她的语气传达出强烈的热情和赞同,使我确信门后有人在听我们谈话。“获得力量的一种方法,”她说道。“就是做梦。你不知道这点是因为你只是在顺其自然的做普通的梦,但当你在紧要关头时,你会立即进入做梦中。”
为了改变话题,我问道,“你说你是被巫师养育的,黛丽娅?”
“当然了,”她说道,好像这是世界上最正常不过的事了。
“你的父母是巫师吗?”
“噢,不是,”她笑着说。“是巫师在某一天发现了我并培养了我。”
“那时你多大?你还是个孩子吗?”
黛丽娅笑了,好像我的问题已经达到了幽默的程度。“不,那时我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她说道。“我大概就像你这么大时被他们发现,然后就开始培养我。”
“你说他们开始培养你是什么意思?”
黛丽娅盯着我,但焦点却没有聚集到我身上。有那么一种时候我觉得她没有听到我的问题,如果她有,她是不会不回答我的。我又问了一遍。她耸耸肩,笑了。“他们就像培养一个孩子一样培养了我,”她终于说道。“不管你多大被发现,在他们的世界里,你就是一个小孩。”
我突然间害怕我们可能会被偷听,我朝我的肩膀后瞥了一眼,然后小声说,“那些巫师是谁,黛丽娅?”
“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她沉思着。“现在我甚至不能开始回答这个问题。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他们告诉我说,一个人不应该以说谎的方式使自己被别人所相信。”
“那么人为什么要说谎呢?”我问道。
“纯粹是为了乐趣,”黛丽娅毫不犹豫的说道。她从椅子上坐起来,朝通向院子的门那里走去。在出去之前,她转过身,脸上带着笑容的问我,“你知不知道一句谚语:‘如果你不通过撒谎的方式使自己被别人所相信,你就能说任何你想说的,而无视别人怎么看你。’”
“我从来没听过这句谚语。”我怀疑这是她自己编的:明显带有她自己的特点。
“另外,我也不理解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我拘谨的说道。
“我知道你肯定不理解,”她说道,侧着脸从她的一股黑发中看着我。她用下巴示意我跟着她。“我们现在就去见见埃斯佩朗莎吧。”
我跳起来追上她,到了门口突然停了下来。门外的亮光是我暂时失明,我站在那里,想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时间看起来好像并没有消逝,我追弗洛雷斯先生穿越田地时是烈日当空,现在太阳依然是高高的挂在天上。
当黛丽娅转过一个拐角时,我瞥见了她的红裙子。我追着她跑过了石拱门,来到了一个非常迷人的庭院。刚开始我什么都看不见;令人眩晕的耀眼阳光和充满阴影的庭院之间的对比非常强烈。我几乎窒息了,我只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吸入潮湿的空气。这股空气里充满了醉人的芳香,我能闻出有橘花,金银花还有豌豆花的味道。攀弦生长的豌豆花好像挂在天空中,五色缤纷的就像装饰在树叶,灌木以及蕨类植物中的织锦。那个在我梦中出现的疗愈者现在就坐在庭院中间的一张摇椅上。她比黛丽娅和那些在野餐中的女人要大很多岁;虽然我心里清楚,但却不能说。她坐在那来回摇摆于梦幻般的遗弃氛围里。我心里感到一种极度的痛苦,这种痛苦逐渐折磨我的全身,我不是很理性的确定她这种摇椅子的行为正在把她和我的距离渐渐拉远。一波痛苦袭来,当我注视着她时,一股难以名状的孤独吞噬了我。我想要穿过庭院去抱住她,但庭院的深色地砖却以一种复杂的排列方式使我寸步难行。
“埃斯佩朗莎,”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即使是我自己也听的不是很清楚。她睁开眼睛对我莞尔一笑;好像她一直在等我。她站起来走向我。她并不是一个小孩的大小,而是像我一样高:五英尺两英寸。她很瘦,看起来很脆弱,但却渗出一种活力,使我感觉自己很渺小,微不足道。
“再次见到你真是很高兴,”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真诚。她示意我拿一个靠背椅坐在她旁边。当我环顾四周时,我发现了包括黛丽娅在内的其他女人。她们坐在靠背椅上,身子的一半被灌木以及树木挡住了。她们也同样好奇的看着我。她们中的一些笑了,另一些则在继续吃着她们的玉米面团包馅卷。在庭院阴凉的绿光处,尽管这些女人吃东西这件事很琐碎,但她们还是像幻影一样虚幻。她们中的每个人都有点违和感,但却栩栩如生。我们周围浅绿色的光像一层雾一样围绕在我们身边,她们好像与雾融为了一体。
一个疯狂的想法稍纵即逝:我正身处在鬼魂环绕的房间里。
“你想吃点东西吗?”埃斯佩朗莎问我。“黛丽娅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食物。”
“不,谢了,”我低声说道,这声音听起来不像我自己的。看到她困惑的表情,我衰弱的解释道,“我不是很饿。”我现在非常紧张和激动,即使我快饿死了我想我也吃不下一口东西。埃斯佩朗莎一定是感觉到了我的恐惧。她向我靠了过来,拍拍我的胳膊安慰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想我在梦中见过你,”我脱口而出,看到她眼中的笑意,我补充道,“我现在依然在做梦吗?”
“是的,但你没有睡着,”她回答道,吐字缓慢而精确。
“但是我怎么可能做梦却不睡着呢?”
“一些女人可以很轻松的做到这点,”她保持这种语调说道。“她们可以做到做梦而不睡着。你就是其中之一。其他人则需要毕生的努力去达到这种境界。”
我感受到了一丝赞扬,但我一点也不为此高兴。相反:我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担心。
“但是不睡觉的话怎么可能做梦呢?”我问道。
“如果我向你解释这种可能,你是不会理解的,”她说。“理解我说的这句话吧:暂时推迟解释总是更好一些。”然后她再次拍拍我的胳膊,露出温和的笑容。
“目前,你只需要知道,我就是那个给你带来梦境的人。”
我并不认为我只需要知道这些,但是我不敢告诉她。我反而问她,“在你治疗我的噩梦时,我是清醒的吗?在我与黛丽娅以及其他人在外面野餐时,我是在做梦吗?”
埃斯佩朗莎看了我好一会,然后像智者一样点点头,仿佛将要揭示一些不朽的真理。“你太笨了,你看不到我们所做的秘密。”
她说得如此实事求是,如此不带评价,以至于我没有感觉到生气,也没有想去反驳她。“但是你可以使我看到,不是吗?”我急切的恳求道。
其他女人咯咯地笑:这不是嘲讽的笑,而是一种喃喃的声音,就像低沉的合唱一样回响在我的周围。这些声音似乎并不来自那些女人,而是来自庭院的阴影里。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耳语;像是微弱的警告,不仅使我失去了行动力,还消除了令我不安的焦虑还有我想要提问的欲望。然后我没有一丝怀疑的知道,我是同时处于醒着与做梦当中。然而这是一种我不能解释的知识。这是一种超越言语的东西。然而过了几分钟后,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仔细思考当前的状况,想用逻辑来解释。埃斯佩朗莎明显很愉悦的看着我。
然后她说:“我现在就向你解释我们是谁以及我在做什么。”
在她解释前她给了我一个忠告。她警告我说,无论她告诉我什么,都不会那么轻易的使人相信。因此,我必须要把我的评判放在一边,不打断她认真聆听;不能问任何问题:“你能做到吗?”
“当然,”我回道。她沉默了一会,她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她一定感觉到了我没把握不提出问题,此时我就要忍不住问问题了。
“并不是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她解释道。“而是你现在还不能理解我所回答你的答案。”
我点点头,并不是同意,而是我怕如果我再说话的话,她就会就此打住,不再向我解释任何事了。她以一个温柔的低语向我说了一些不可思议且迷人的话。
她说,她是生活在距西班牙入侵1000年前,生活在瓦哈卡山谷中巫师们的后裔。
埃斯佩朗莎沉默了很长时间。她的眼睛注视着炫亮多彩豌豆花,似乎是在怀念过去。埃斯佩朗莎继续说道,“我所擅长的巫术领域,就是做梦,你也是一样。那些男性及女性巫师们拥有着非凡的做梦力量以及不同寻常的行动,这完全超出你的想象。”
我抱着我的膝盖,听她讲话。埃斯佩朗莎是一个杰出的故事讲述者,她有着极强的模仿天赋。她的表情会随着她解释的转变而转变。
有时是一个年轻女人的脸,有时是老女人的脸;有时是一个成人的脸,有时却是一个天真的孩童的脸。
她说,几千年前,男人和女人都拥有那些能让人们自由进出正常世界的知识。因此,他们将他们的生活划分为两个领域:白天和黑夜。在白天,他们像其他人一样行动。他们从事正常的,日常活动。然而到了晚上,他们就变成了做梦者。他们系统的做梦,打破了我们认为是现实的界限。她又停下来,好像在给我时间让我消化理解她所说的。“把黑暗当作遮蔽,”她继续说,“他们完成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他们做到了醒着的时候也可以做梦。”我刚要提问,埃斯佩朗莎就解释道,在清醒时做梦意味着他们可以在完全清醒有意识的状态下沉浸在梦中,汲取他们行动的必要能量,并且使他们的思想淹没于其中。
由于在家里交谈的模式是积极互动的参与讨论,我并没有养成长时间聆听的习惯。如果我不能直接参与到谈话中,像是不能提问题或有任何口头交流的话,不管这个话题多么有趣,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现在,由于不能争论,我变得不安起来。我非常想打断埃斯佩朗莎。我想提问题,但却不是为了得到答案;想要得到解释并不是我想要打断她的主要目的。我想要的就是屈服于我那想与她唇枪舌剑的冲动,只为了感觉正常。埃斯佩朗莎好像注意到了我的焦虑,她看了我一会然后示意我可以说话。也许是我自己认为她给了我这样一个指令。我张开嘴想要像往常一样说点什么,甚至是和这次谈话主题无关的话。但是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挣扎着想要说话,却发出了漱口的声音弄得那些后院的女人全笑了。埃斯佩朗莎继续说话,好像她没有注意到我那徒劳的努力。使我非常惊讶的是,这次我能全神贯注的听她讲话。
她说,只有根据一个传说才能理解巫术知识的起源。一个超级的存有因为同情人类的困境——不得不像动物一样为寻找食物以及繁衍所忙碌,给与了人类做梦的力量并且教导人们如何利用他们的梦境。
“当然了,传说只以是一种隐蔽的方式来说出真相,”她解释道:“这些传说成功的依据人类的信仰把真相隐藏在其中,这些传说都只不过是故事罢了。人类变成鸟或是天使的传说,这些似乎是幻想,或只是妄想,这些原始的或是疯狂的想法,却都包含着隐藏的真相。所以几千年来巫师们的任务就是制造新的传说,并且在旧的传说中挖掘真相。这时做梦者就处在非常显要的地位上。女人们最擅长做梦。她们有放弃自身形象的能力;一种放手的能力。那个教我做梦的女人,可以维持住200多个梦境。”
埃斯佩朗莎专注的看着我,好像在估计我的反应,我茫然不解,目瞪口呆。她解释说,维持住一个梦境就意味着,一个人可以做一些和自己有关的具体的梦,并且可以凭意愿随时进入那个梦中。她说,她的老师可以凭意愿随时进入200多个和自己有关的具体梦中。
“女人们是无与伦比的做梦者,”埃斯佩朗莎向我保证到:“女人们是非常注重实践的。一个人要是想维持住一个梦,必须得注重实践才行,因为做梦必须得和一个人的实践方面有关。我的老师最喜欢做梦自己是一只老鹰,要么就是做梦自己是一只猫头鹰。根据一天中的时间,她可以做梦成为任何一个,自从她可以在清醒时做梦后,她就真的可以完全的变成老鹰或是猫头鹰了...女人们力量的秘诀就在于她们的子宫。”
她的语气和眼神都十分真挚并且让人信服,我完全被迷住了。我连一丝的怀疑都没有。在那一刻她说的一切我都没有觉得古怪。
她进一步解释说,为了达到那种境界,女人们必须要有一个严格的纪律。她靠向我对我秘密的说道,好像她不愿让别人听到一样,说道,“我所说的严格的纪律并不是指规行矩步,相反,女人们必须要打破束缚她们的硬性规定以及别人对她们的期望。”
“她们必须得在年轻时做这些,”她强调,“并且最重要的一点,还必须保证自己的力量完好无损。通常,当女人足够老已经经历了所有女人要经历事务之后,她们才开始决定是时候把精力集中在非世俗的想法和活动上。她们根本就不知道或不愿相信,这时候的女人几乎不能成功。”她轻轻的敲了敲我的肚子,好像在打鼓似的。
埃斯佩朗莎重重的点了下头,好像她已经听到了我脑子里那愚蠢的问题:“她的子宫?”
“女人们,”她继续说道,“必须从燃烧自己子宫开始,那里不能成为男人们遵从‘上帝’的命令而进行播种的沃土。”
她依然密切的注视着我,然后她笑着问道,“你有宗教信仰吗?”
我摇摇头。我不能说话。我的喉咙收缩以至于我几乎无法呼吸。我因为恐惧和惊愕而目瞪口呆,并不是因为她所说的,而是因为她的改变。如果要问我的话,我实在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的,但是突然间她的脸变得年轻又灿烂。她内在的火焰似乎被燃起了。
“那太好了!”埃斯佩朗莎喊道。“这样你就不必为信仰挣扎了,”她指出。“因为那种东西很难战胜,我曾经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当我检查我对宗教的态度时,我差点死过去。”
她叹了口气。她的声音变得柔软,像是在回忆,补充道,“但是没有什么可以和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做梦者的战斗相比。”
我充满期待的等待着,几乎无法呼吸,一阵相当愉快的感觉在我身体中扩散,像是一阵微弱的电流流经我的全身。
我在期待一个她与可怕生物进行战斗的可怕的故事。当她透漏说她是与自己进行战斗时,我实在是不能掩饰自己的失望。
“为了成为一个做梦者,我必须征服自我,”埃斯佩朗莎解释道。“没有什么事能比这件事更重要。我们女人是自我最可怜的囚徒。自我是我们的囚笼。我们的囚笼是由命令与期待所组成,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加在我们身上。这你是知道的。如果**个出生的孩子是个男孩,那么就会举行一场庆祝。如果是个女孩,那么他们就会耸耸肩,然后说道,‘没关系,我仍然会爱她并且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出于对这个老女人的尊重,我并没有笑出声。在我的生命中从来没听到过这样的声明。我认为自己是一个独立的女人,但很明显埃斯佩朗莎的意思是我并不比其他女人好到哪里去。和平常的礼节相反,我并不同意她的观点。我一直都被告知,做一个女人的前提条件就是得学会依靠。我一直被教导说女人实在是很幸运,如果一个女人是值得男人为她付出的,男人就会为她做事情。我被告知如果我什么事情都自己干其实是我没有魅力的表现,是一种贬低,如果东西是被给予我的则不是贬低。女人的位置就是陪在丈夫和孩子身边的这个观念已经深入我的思想。
“和你一样,我也是被一个大男子主义的仁慈父亲所养大,”埃斯佩朗莎继续说:“和你一样,我那时也认为自己是自由的。当我以巫术的方式了解到,自由并不是指做自我的时候,我差点死掉。做自己意味着我要保持自己作为女人所受的待遇。那样做会浪费掉我所有的时间,精力还有能量。相反,巫师理解自由的含义,会做到远超日常生活的奇迹,像是做梦。”她的声音再次变成了耳语,她补充道,“巫师的知识是新颖的和令人激动的。一个女人需要改变自我,成为一个做梦者并且运用她的能力。”
埃斯佩朗莎说,如果她没有成功的打败自我,她就只会过上一种普通女性的生活;一种她的父母为她设计好的生活;一种充满失败与屈辱的生活;
一种与神秘完全绝缘的生活;一种被习惯和传统所规划的生活。
埃斯佩朗莎掐掐我的胳膊。我疼的哭了出来。“你**用心听,”她指责我说。
“我用心听了,”我嘟哝着说,揉着我的胳膊:我很确定没人能看出我的兴趣在下降。
“你不会被哄骗或被诱骗进巫师的世界中,”她警告我说。“你必须得选择进入其中,并且明确什么在等待你。”
我情绪上的波动非常让我震惊,因为它们是如此的不合理。我应该感到害怕才对。然而,我却很平静,好像我在那里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
“女人们力量的秘诀在于她们的子宫,”埃斯佩朗莎再次拍拍我的肚子说道。她说,女人用子宫来做梦,或者说,从子宫中做梦。事实是,子宫使她们成为完美的做梦者。
在我还没有完成想法:‘为什么子宫如此重要?’时,埃斯佩朗莎就回答我说:
“子宫是我们创造性能量的中心,”她解释道,“甚至说如果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男性了,女人们还可以继续繁衍下去。然后,世界将由女性所组成。”她补充说,女人单方面的繁殖只能复制出自己的克隆。我对这一具体的知识感到十分惊讶。我忍不住打断她告诉她说,我在一节生物课上学过有关单性生殖和无性生殖的知识。她耸耸肩然后继续解释。
“女人,有繁殖生命的器官和能力,也有能力用这个器官来生产梦,”她说道。看到我眼中的怀疑,她告诫我说,“不要费心去思考这是怎么做到的。其实解释非常简单,正因为非常简单,它也是最难理解的事情。我现在还不是很理解。所以我以一个真正的女性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我只去做梦而把问题留给男人。”
埃斯佩朗莎声称,她告诉过我的那些最初的巫师,曾把他们的知识传给他们的血缘后代,或是传给他们私下选择的人,但结果都是灾难性的。
他们是由上一代巫师们凭个人偏爱挑选出来的,被这样培养出来的新巫师们,通过徇私舞弊,编造等手段提高自己。最后他们终于被摧毁了,而他们的摧毁几乎抹杀了他们的知识。少数离开的巫师决定,他们的知识绝不会再传给他们的直系后裔或是他们所自行挑选的人,重蹈他们的覆辙,而是由来自本源的非人性的力量来决定该挑选谁作为门徒。
“现在,力量挑选了你,”埃斯佩朗莎宣布道。“古代的巫师决定,那些被精准挑选出来的人才有资格。你被力量精准挑选出来带给我们。然后你就到了这里!你是一个天生的做梦者。这是由管理我们的力量所决定的,而不是你,你只有默许和拒绝这两种选择。”
从她声音的紧急性还有她眼睛有力的光芒,我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她是用完全严肃的态度来解释的。正是这种真挚,阻止了我大声的笑出来。还有一个原因,我太累了。全神贯注的听她讲话使我的神经紧张。我想要睡觉。她坚持让我伸展双腿,躺下放松。我完全遵从她的指示,马上就睡着了。当我睁开眼睛时,我一点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我试图寻找埃斯佩朗莎或是其他女人。庭院里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但我并不感觉孤单。她们好像以某种方式存在于环绕在我周围的绿雾中,我感觉受到了保护。微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我感觉我的眼皮温暖又舒适。它吹拂在我的周围,然后又以同样悄然无息的方式迅速吹过我。然后我的目光盯着瓷砖,我绕着庭院走来走去,想要搞清楚它错综复杂的设计。使我高兴的是,这条线把我从一把椅子引到另一把椅子上。我试着回想谁坐在这把椅子上,但是我越努力去想,就越想不起来。然后我的注意力被一阵食物的香味所吸引,里面混合了洋葱和大蒜的味道。
气味指引着我来到了厨房,一个巨大的矩形房间。它好像和庭院一样是被遗弃的。明亮的瓷砖设计还有墙上的装饰,使我想起了庭院里的图案。我没有继续寻找相似点,因为我发现了房子中间的硬木桌上的食物。
我假设那是给我的,我坐下来把它们都吃了。这和我在野餐中吃的是同一种辛辣的炖品。重新热过之后更好吃了。当我整理盘子想把它们放进水槽中时,我在餐桌垫子下面发现了一张纸条还有一张绘制的地图。是黛丽娅留给我的。她建议我回到洛杉矶,走那条经过图森的路,她会在地图上标出的那个咖啡店与我见面。只有在那里她才能告诉我更多关于她自己和她朋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