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唐望再开始继续解释意识的控制时,我们又回到了他在墨西哥南部的屋子。这栋屋子实际上是属于nagual团体的所有成员,但西维欧·曼纽耶是名义上的屋主,每个人都称之为西维欧的屋子,但是我不知为什么,总是把它称为唐望的屋子。
唐望、哲那罗和我从山间旅行回来。我们在长途驾驶后,吃了午餐在屋里休息。我问唐望为何要欺瞒他人关于这栋房子的所有权,他向我保证绝对没有任何欺瞒。称之为西维欧的屋子是所有nagual成员进行的潜猎练习,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他们都会如此称呼这间屋子,即使是在他们私人的思想中也一样。因为如果他们不这么想,就等于是否定了他们与nagual团体的关连。
我抗议说他从未如此告诉我,我不想要造成任何不和睦。
“别担心,”他说,微笑着拍拍我的背。“你想怎么称呼这房子都可以。Nagual有权利如此,譬如说,女nnagual称它为阴影之屋。”
我们的谈话在此被打断。几个小时后,他叫我到后院,我们才继续谈话。
他和哲那罗在走廊的一端散步;我可以看见他们挥动双手,似乎在进行激烈的讨论。
这是一个晴朗有阳光的下午,太阳直接照射在吊悬于走廊边的花盆上,把花朵的影子投射在院子东北边的墙上。强烈的金黄光线,沉重的花盆,加上细致优雅的花朵阴影,所产生的效果十分惊人。某个别具慧眼、懂得平衡秩序的人,安排了这些花盆来创造如此美感。
“是女nagual安排的,”唐望仿佛读到了我的思想,“她在下午时会凝视这些影子。”
想大批女nagual会在下午凝视这些阴影,这对我产生强烈的影响。近黄昏的强烈光线,小镇的宁静,及我对女nagual的情感,在一刹那间混合成为战士之道的无限孤独。
唐望曾经描述过战士之道的深远。他说,新看见者是追求完全自由的战士, 的完全自由是在他们能达成完全的意识时出现。我注视着那些慑人的投影,心中完全了悟了女nagual为何会告诉我,高声地朗诵诗篇是她灵魂**的慰籍。
我记得前一天她曾经在后院对我念了一些诗,但我当时并不了解她的迫切渴望。那是杰美涅兹(Juan Ramon Jimenez)的一首诗,《无限时刻》(Hora Inmensa)。她说那代表着生来追寻完全自由的战士的孤独。
只有一个钟与一只鸟打破了寂静……
它们似乎在与西沉的夕阳对话。
金色的寂静,由水晶构成的黄昏。
盘旋徘徊的纯粹穿舞于冷清的树叶,
在这一切之上,
一条透明的河流梦见了翻滚的珍珠。
挣脱了束缚,
潜入无限之中。
唐望与哲那罗来到我身边,表情惊讶地看着我。
“我们到底是在做什么,唐望?”我问,“可不可能战士只是在为他的死亡做准备?”
“不可能。”他说,轻拍我的肩膀,“巫士是在为觉察做准备。而只有当他们没有一丝一毫自我重要感时,完全的意识才会来临;只有当他们什么都不是时,他们才会成为一切。”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唐望问我是不是陷于自怜之中,我没有回答,因为我并不确定。
“你不是后悔来到这里吧,是不是?”唐望带着一丝微笑。
“他当然不是!”哲那罗向他保证。然后他似乎感到怀疑,抓了抓头,皱起眉头看着我,“也许你后悔了,”他说,“是不是?”
“他当然不是!”这次是唐望向哲那罗保证。他同样地抓了抓头,皱哦着眉头,“也许你是后悔了,”他说,“是不是?”
“他当然不是!”哲那罗吼道,然后他们俩都无法抑止地大笑起来。
等他们平静了以后,唐望说,自我重要感是所有忧郁侵扰背后的原动力。他又说,战士有理由感到极度悲哀,但那种悲哀只能够使他们欢笑。
“哲那罗要给你看一样远比你的自怜有意思的东西,”唐望继续说,“那与聚合点的位置有关。”
哲那罗马上开始绕着后院走廊疾走,拱着背,大腿几乎举到胸部。
“nagual胡里安教他这么走路,”唐望低声说,“这叫作力量的步伐。哲那罗知道好几种力量的步伐,仔细观察他。”
哲那罗的动作具有催眠性,我发现自己在跟随着他,先是我的眼睛,然后是我的脚。我模仿他的动作。我们绕着后院走了一圈,然后停下来。
在走路时,我注意到每一步都带给我无比的清明感。我们停下来时,我处于一种极度警觉的状态。我可以听到所有的声音,我可以感觉到四周光影的些微变化,我开始充满了一触即发的张力,感觉非常富侵略性、强壮与勇敢。这时候我看到眼前出现一片平原,背后有一片树林。高大的树木排列成一座墙。树木深绿,平原充满金黄阳光。
我的呼吸变得深沉而快速,呼吸的节奏使我开始在原地慢跑起来,我想要奔跑,或我的身体想要奔跑。但当我准备出发时,某种东西阻止了我。
唐望与哲那罗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我们顺着走廊走下去。哲那罗在我的右边,用肩膀顶着我,轻轻把我推到左边,最后我们面对着后院的东墙。有一会儿我觉得我们准备要穿过那座墙,我甚至准备好接受那撞击,但我们在墙前方停了下来。
我的脸正对着墙,他们俩仔细地检查我,我知道他们在检查什么;他们轻轻抓住我的手臂,安静地陪我走到走廊的另一端,那是一个狭窄黑暗的走道,通往房子其他的地方。我们停在那里,唐望和哲那罗移开了几尺。
我一个人面对着屋子的阴安一面。我望进一间黑暗的房间。我感到一种身体上的疲倦,无精打采而漠不关心——但我也有一种精神上的力量。这时我明白我失去了某种东西。我的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几乎站不起来,我的腿终于软了下去,我坐下来,然后倒向一侧。当我躺在地上时,我体验到一种最美妙、最完满的爱:对于上帝,至善至美的热爱。
然后,我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教堂的神坛之前,神坛上的浮雕都包着金箔,在上千盏蜡烛的火光中闪烁生辉。我看到一群男女用轿子抬着一具巨大的十字架。我闪向一旁,走到教堂之外。我看见无数的人,海洋般的烛火,朝我拥来。我感到一阵狂喜,跑上去加入他们。我充满了深沉的爱,想要跟他们一起赞美天主。当我离他们只有几尺远时,某种东西把我带走了。
下一刹那,我回到了唐望和哲那罗身旁。他们驾护着我,我们缓慢地绕着后院走了几圈。
第二天午餐时,唐望说哲那罗用他的力量的步伐移动了我的聚合点,他能够这么做是因为我当时是处于内在的寂静状态。他说,使看见者的神秘作为变得清楚的关键,是他与我**天见面时便强调的,也就是停顿内在对话。他一再强调,正是内在对话使聚合点固定于习惯位置上。
“一旦达到内在寂静,一切都成为可能。”他说。
我告诉他,我很清楚我已经能够停止对自己说话,但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做到的。如果要我解释做法,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十分简单,”他说,“你意愿它,如此你设下了一个新的意愿,一个新的命令。于是你的命令便成为巨鹰的命令。”
“这是新看见者所发现最惊人的事情之一:我们的命令可以成为巨鹰的命令。内的对话的停顿与开始是相同的,籍着意愿的行动。毕竟,我们是被那些教导我们的人所强迫开始内在对话的。当他们教导我们时,他们使用他们的意愿,而我们使用我们的,但我们和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当我们学着对自己说话时,我们也学会了使用意愿。我们意愿自己对自己说话。要停顿对自己说话也必须使用相同的手段。我们必须意愿自己停顿。”
我们沉默了几分钟。之后我问他是谁教导我们对自己说话的。
“我指的是当人还是婴儿时的情况,”他回答,“那时候婴儿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教导他们重复着无止境的自我对话。当这种对话成为内在时,聚合点也就被固定住了。
“新看见者说,婴儿有好几百个老师在教导他们如何固定聚合点。“
他说,新看见者看见婴儿在刚开始时聚合点不是固定的。婴儿茧内的放射是一种动荡的状态,而婴儿聚合点可在人类放射区域内各处移动,使婴儿能够集中注意力于日后会完全忽略的放射上。然后当婴儿成长时,身边的成年人以日渐复杂的内在对话强迫孩童的聚合点逐渐固定下来。内在对话能够逐渐加强聚合点的固定位置,因为聚合点的位置十分不安定,需要持续不断的加强。
“事实上许多孩童都能看见,”他继续说,“而大多数能看见的孩童都被当成反常,会受到强力的矫正,强迫他们的聚合点固定下来。”
“有没有可能鼓励孩童保持聚合点的流动?”我问。
“除非孩童是与新看见者生活在一起,”他说,“否则他们会像古代看见者一样,被困在人类复杂的寂静知识中。相信我,这要比困在理性之中还要糟糕。”
唐望继续表达他对于人类能力的崇高敬意,因为人类能使混乱的巨鹰放射产生意义。他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大魔术师,我们的魔术是使我恩的聚合点固定不动。
“外在的巨鹰放射施加压力,”他说,“使我们的聚合点选择特定的放射聚合与知觉,这就是巨鹰的命令。但知觉所被赋予的所有意义,则是我们的命令,我们的魔术赠与。”
他说,根据他的解释,哲那罗前一天对我所做的是极为复杂、但又简单至极的事。复杂的是它需要每个人最彻底的纪律;需要内在对话的停顿,到达清明意识的状态,及某人来移动聚合点。而这些复杂步骤背后的理由十分简单;新看见者说,由于聚合点的位置是我们的先人强迫为我们选择的,因此只需要些许努力便可以被移动。一旦移动后,聚合点就会聚合新的放射,产生新的知觉。
“以前我给你吃力量植物来移动聚合点,”唐望继续说,“力量植物具有那种效果,而饥饿、疲倦、发烧或相近的状态也有类似的效果。普通人的错误在于以为聚合点的移动完全是心理作用,其实不是,这你自己可以证明。
他说我的聚合点在过去移动了无数次,就像前一天一样,但大多数时候我的聚合点所聚合的新世界与日常世界非常接近,就像是个反映的倒影似的。这样的影象是被新看见者自动加以舍弃的。
“这种影象是人类的分类系统下的的产物,”他接着说,“对于追寻完全自由的战士而言毫无价值,因为它们是聚合点水平移动所造成的结果。”
他停下来望着我。我知道他所谓的“水平移动”是指,聚合点从人类放射带的一边移到另一边,而不是往内部移动。我问他对不对。
“一点也不错,”他说,“在人类放射范围的两端存在着储藏室,里面是无可估量的人类废物。那是十分病态与邪恶的储藏室。对于古代看见者而言十分有用,但对我们则不然。
“要陷于其中是非常容易的。昨天哲那罗和我想要对你短暂示范一下水平的移动,所以用步行来移动你的聚合点;但任何人都可以籍着停顿内在对话来到达那储藏室。如果移动十分轻微,所造成的效果会被解释为胡思乱想,如果移动剧烈,所产生的效果就被称为幻觉。”
我要他解释什么是用步行来移动聚合点。他说,一旦战士能够停顿内在对话而达到内在寂静后,力量步伐的声音,而不是影象,便可以移动聚合点。当内在寂静截断了茧内的聚合点的聚合力量时,有节奏的脚步声能够立刻加以捕捉住。
“那股力量会立刻钩住放射带的边缘,”他接着说,“在右边我们会找到无数的肉体活动影象,如暴力、杀戮、性爱等,在左边我们会找到精神领域的影象,如宗教、上帝等。昨天哲那罗和我带你的聚合点走到了两端,让你见识到完整的人类垃圾堆。”
唐望又补充说,好像临时才想到的,看见者知识中最神秘的一面是内在寂静所具有的不可思议效果。他说,一旦达到了内在寂静,使聚合点固定的力量开始断裂,聚合点便可以自由移动。
他说,通常移动会在左边进行,如此的方向性是大多数人类的自然反应。但是有些看见者能够使聚合点往内部移动,新看见者称此为“往下的移动”。
“看见者有时会意外地发生往下移动,”他又说,“幸好聚合点不会停留很久,因为那里是野兽的位置。往下的移动对我们无益,虽然要这么做非常容易。”
唐望说,在古代看见者所犯的许多错误中,最严重的是把他们的聚合点往下移动到无可估量的深处,使他们成为能变身为动物的专家。他们选择偏爱的不同动物,然后称这些动物为他们的nagual。他们相信籍着把聚合点移动到特定的位置,他们能得到特定动物的特性,也许是力量或智慧,机警灵敏或勇猛雄壮。
唐望肯定地说,即使今日的看见者之中也有许多如此的不幸例子。而人类聚合点很容易可以移动到更深的位置。这对于看见者而言是极大的诱惑,尤其是那些爱走极端的。因此一个nagual有责任去考验他的战士。
然后他说他曾考验过我,把我的聚合点移动到内部的位置,当时我服用了力量植物,然后他引导我的聚合点,使我能隔离出乌鸦的放射带区域,结果是我变成了一只乌鸦(详见《唐望的教诲》)。
我又再问一次我已经问过十几次的我,想要知道我是否在肉体上变成了一只乌鸦,或只是以为自己变成了一只。他的解释是,聚合点往下的移动总是会造成完全的变身。他又说,若是聚合点移动超过了某个关键程度,整个世界会消失不见,世界对于人类知觉层次的意义不再存在。
他承认我的变身的确是件令人畏惧的经验,我对这整个经验的反应证实我没有这方面的倾向。如果不是这样,我就必须花极大的能量来抗拒留在下面的倾向。有些看见者觉得留在下面是最舒服的一件事。
他进一步说,每个看见者偶尔会不自觉地往下移动聚合点,但当他们的聚合点越来越靠近左边时,往下的移动会越来越少发生。不过每当它发生时,看见者的力量会大为减弱,要费极大的力气与时间才能恢复。
“在这些间断中,看见者会变得十分忧郁且心胸狭窄,”他继续说,“而在某些例子中,则变得极为理性化。”
“看见者要如何避免这些往下的移动呢?”我问。
“这都决定于战士本身。”他说,“有些战士自然就会放纵于他们的癖好中,例如你自己。这些人会遭受剧烈的打击。对于像你这样的人,我建议采取二十四小时的警戒措施。”
他双眼闪亮地注视着我,笑了起来。
“女看见者要比男看见者更容易发生聚合点往下移动,”他说,“但她们也能够毫不费力地脱离,而男看见者则会危险地陷入。”
他又说,女看见者具有惊人的能力,能使她们的聚合点停留于任何下面的文职,男看见者则做不到。男人具有清明的心智与目的感,但缺乏天分;因此一个nagual需要有八个女看见者在他的团体中。女人能提供冲力来横越那无法估量的未知虚空,加上她们天生的能力,女人具有最强烈的冲劲,因此她们能自在地创造出凶猛的动物变身,具有无可匹敌的冲力。
“如果你想要见识吓人的事物,”他继续说,“想象某种不知名的东西隐藏在黑暗中,其实你不自觉地在想象的是一个女看见者把聚合点移动到下面深处。真正的恐怖就在那里,如果你有一天碰到一个疯狂的女看见者,赶紧逃之夭夭!”
我问他有没有其他生物能够移动聚合点。
“有些生物的聚合点会移动,”他说,“但那种移动不是自主控制的。”
“其他生物的聚合点是不是也要接受训练才会固定位置?”我问。
“所有新生的生物都要被训练,不管用什么方法,”他回答,“我们也许不了解它们的训练方法,毕竟我们连自己如何被训练都不知道,但看见者发现新生婴儿是被诱骗去成为他们的同类。看见者看见婴儿的聚合点到处移动,然后看见在场的成年人如何使婴儿的聚合点固定于一处。同样的情况发生在所有其他生物身上。”
唐望似乎思索了片刻,然后补充说,人类的聚合点的确有一项独特的作用。他指着窗外的一棵树。
“当身为严肃成年人的我们观看一棵树时,”他说,“我们的聚合点会聚合无数的放射,达成一项奇迹。我们的饿聚合点使我们把一团放射知觉为叫树的东西。”
他解释,聚合点不仅影响知觉,同时也负责消除某些特定的放射,好达成更细致的知觉。这是一种过滤的过程,属于人类独有的机巧功能。
他说,新看见者观察到只有人类能够进一步地聚合放射,他使用西班牙文“过滤”(desnate)来形容,就像是把美味的乳酪从冷却的牛乳顶层过滤出来的做法,人类的聚合点也从已经选择聚合的放射中过滤出更美味的知觉聚合。
“人类过滤后的知觉,”唐望继续说,“要比其他生物的知觉更为真实,这是我们的弱点。那是如此的真实,使我们忘掉了是我们命令聚合点的位置来聚合出这些知觉,我们忘记了那些的真实只是因为我们命令它们知觉为真实。我们有力量过滤放射,但我们没有力量保护自己免于服从我们的命令。这必须要去学习才能做到。让我们过滤的知觉如此横行无阻是我们的错误,我们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就像古代看见者为他们的错误付出了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