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压缩Tonal
星期三上午,我在9点45分离开旅馆。我慢慢走着,花了15分钟走到唐望和我预定会面的地点。他挑选了革新大道上的一个角落,在五六条街之外的一家航空公司办事处门口见面。
我刚与一个朋友吃完早餐,他想陪我走,但我暗示说我要去见一个女孩子。我故意走到航空公司对面的街道上,我隐约怀疑那个朋友在跟踪我。他一直要我介绍他认识唐望,我很怕回头会发现他跟在身后。
我看见唐望在对街的一处书报摊前。我准备过街,但必须先停在中间的安全岛上等待车子通过,我不经意地转身看看我的朋友是否在后面,而他就站在街角。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摆摆手,仿佛在告诉我他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我冲过街道,不让他有时间赶上我。
唐望似乎觉察了我的处境,我到达他身边时,他偷偷朝我身后投去一瞥。
“他来了,”他说,“我们**走那条街道。”
他指着一条与革新大道成直角交会的街道,就在我们旁边。我观察四周,我从未走过那条街,但两天前我曾去过那家航空公司,我知道那办公室的内部设置。它正位于两条街的交会点,在两条街上各有一扇门,而两扇门之间距离10到12英尺,其中有走道相通,一个人可以轻易穿过办公室,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上。走道一边是办公桌,另一边是圆形的柜台。我在那办公室的那天,里面有许多人。
我想要赶快走,甚至想跑起来,但是唐望的步伐很轻松。我们走到另一条街道上,来到航空办事处的门口时,我不用回头便知道我的朋友也穿越了革新大道,准备要拐人我们目前所走的街道上。我望着唐望,希望他有办法。他耸耸肩,我觉得十分懊恼,只想去揍我朋友的鼻子一拳。我一定是叹了口气,或者刚好吐气,因为接下来我发现自己胸中的空气突然被唐望大力一推而全部挤出。唐望一定是推着我穿过了办公室的门,我几乎是飞进了那个房间里。唐望的大力一推是如此出乎意料,我的身体毫无抗拒的准备;我的惊恐融入在那实际的一推中,我下意识地举起双手保护自己的脸,唐望的冲力使口水都从我的嘴角飞了出来。在我冲进办公室时,我感觉像在往下坠,我几乎失去平衡,必须做出很大努力才不至于跌倒。我转了一两圈,我的速度使四周变得模糊。
我隐约注意到有一群顾客在交涉生意,我感到极难为情。我知道每个人都看到我如此滚进来,这样出丑要比什么都难堪。我脑中闪过一连串思想,我想我一定会摔个狗吃屎;或者我会撞上一个顾客,也许一个老妇人会被我撞倒而受伤;或者更糟,另一扇通往大街的玻璃门是关着的,我会撞破它。
我在昏眩中来到通往革新大道的开着的门口,走了出去。这时候我所关心的是,我要冷静地向右转,朝市中心走去,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我确信唐望会跟上来,也许我的朋友会继续走在另外一条街道上。
我睁开眼睛,或者说,我把焦点集中在我面前的某物上,我感到一阵麻木,许久之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是在革新大道上,而是在一里路之外的拉瓜尼拉集市中。
这时我所经验到的震撼是如此强烈,我只能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我看着四周辨认环境,发觉事实上我是站在**天来到墨西哥市时找到唐望的地点,甚至也许是在相同的位置。卖古币的摊位在5英尺之外。我费了极大努力控制自己,显然我正在经历某种幻觉,不可能有其他解释。我立刻转身想走回办事处,但我身后只有一排卖旧书报的摊位。唐望站在我身边,在我右侧,他满脸笑容。
我的头中有一种压力,一种搔痒像苏打汽水冲进了我的鼻子。我说不出话,我试着说话,但做不到。
我清楚听到唐望说我不应该谈话或思考,但我想要说话,说什么都可以。我胸中充塞着一种可怕的紧张,我感觉眼泪流下我的面颊。
唐望没有像平常一样在我陷人无法控制的恐惧时那样摇晃我,他只是轻轻拍我的头。
“乖,乖,小卡洛斯,”他说,“不要失去了你的丸子。”
他把我的脸在他双手中捧了一会儿。
“不要试着说话,”他说。
他放开我的脸,指着四周的景物。
“这不是用来谈论的,”他说,“这只是用来观察的。观察!观察一切事物!”
我真地哭了起来。但是我对于自己哭泣的反应却十分奇怪,我毫不在乎地哭着,在这时候,我一点儿也不在意是否出丑。
我望着四周,在我正前方有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短袖粉红色衬衫及深灰色裤子。他似乎是个美国人,有一个矮胖的妇人显然是他太太,挽着他的手臂。那人正在玩弄一些钱币,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也许是店主的儿子,正在监视他。那男孩注意着中年男子的一举一动,最后,那人把钱币放回桌上,男孩立刻松了口气。
“观察一切事物!”唐望再次命令道。
人们来来去去,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好观察。我转过身子,一个男人在瞪着我。他似乎在照顾一个杂志摊,他不停眨着眼,仿佛快睡着了。他似乎很疲劳或是生病了,显得非常憔悴。
我觉得没有东西可看,至少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凝视着这画面,我发现自己无法集中注意力在任何东西上。唐望绕着我走着,他似乎在评估我,他摇摇头,撅起嘴。
“来,来,”他说,轻轻抓住我的手臂,“现在是走路的时候了。”
我们开始走路后,我注意到我的身体非常轻。事实上,我感觉我的鞋跟像海棉一样,有一种很奇怪的弹性。
唐望一定注意到了我的感觉。他用力抓住我,仿佛不让我逃走。他压着我,仿佛怕我会像气球一样向上飞走。
走路使我感觉好些,我的紧张被一种舒服的平静所取代。
唐望再度坚持我应该观察一切事物。我说我没找到什么可看的,人们在集市上做什么与我毫无关系。我不想像个傻瓜般观察一些愚蠢的行为,比如买卖旧书古币,而真实的事物却从我的指缝间溜走。
“什么是真实的事物呢?”他问。
我停下脚步,激动地告诉他,真实的事是,不知他施了什么法而使我觉得我在几秒钟内从办事处来到了集市。
这时候我开始颤抖起来,感觉似乎要生病了。唐望要我把手放在肚子上。
他指着四周一切,再次理所当然地强调,我们身旁的平凡琐事是**重要的事。
我对他感到懊恼,我感到天旋地转起来,我深吸了一口气。
“你做了什么,唐望?”我强做镇定地问。
他向我保证说他以后会告诉我,但是现在发生在我周围的一切是不可能再重复的。我对这道理毫无异议,我所看到的活动显然无法分毫不差地重复一次,但是我可以随时看到类似的活动。相对而言,瞬间从一地跳到另一地这件事则具有无比的重要性。
当我说出我的看法时,唐望的头颤抖着,仿佛他听到了令他痛苦的事。
我们沉默地走了一会儿。我的身体发热,我注意到我的手心及脚跟都很灼热,同样的热似乎也发生在我的鼻孔及眼皮上。
“你做了什么,唐望?”我恳求他告诉我。
他没有回答,只是拍着我的胸部笑着。他说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而人类的放纵使他们更脆弱。他以非常严肃的语气告诫我不要丧气,反而要更努力超越自己的界限,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周围的世界上。
我们继续以缓慢的步伐行走,我的杂念达到了顶点,我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在任何事上。唐望停下来,似乎在考虑是否该说话。他张开嘴想说什么,但似乎又改变了主意,我们又开始行走。
“真正重要的是你到了这里,”他突然转身凝视着我说。
“这是怎么发生的?”
他说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是我自己选择了这个地点。
我们之间的僵局似乎越谈越无望。我想要知道做法,而他坚持说只有对地点的选择是**该讨论的。由于我并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这地点,基本上我根本没有东西可以讨论。他不带怒气地批评说我执迷于理解一切事物是不必要的放纵。他说,较为简单有效的做法是去行动,而不寻求解释,我这样谈论、思考自己的经验,等于是浪费了它。
一会儿后,他说我们必须离开那地方,因为我已经破坏了它,它对我会越来越有害无益。我们离开了集市,走到阿拉米达公园。我非常累,倒在一张长椅上。这时我才想起看看手表,时间是10点20分。我花了一番工夫才集中了我的注意力。我不记得遇见唐望的准确时间,我估计大约在10点钟。从集市走到公园不会超过10分钟,因此还有10分钟不明去向。
我告诉唐望我的计算,他微笑了一下。我确信他的微笑隐藏着他对我的不满,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线索泄漏他的感觉。
“你认为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对不对,唐望?”
‘,啊哈!”他说着跳了起来。
他的反应如此出人意料之外,我也跳了起来。
“仔细告诉我你觉得我的感觉是什么,”他有力地说。
我感觉到我知道他的感觉,仿佛我亲身感觉到它们。但是当我试着说出我的感觉时,我发觉我说不出来,要说出来需要极大的努力。
唐望说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去看见他,但我显然能够用看见来为刚才发生的事寻找出合适的解释。
“不要害羞,”他说,“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我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非常类似在我入睡之前所产生的想法。它不仅是个想法,应该算是一种完整的画面,我看见了有许多人物的方块画面。在我正前方的是一个男人坐在窗户后,窗户之外的景物变得模糊,但是窗户边缘与那人的影像则非常清晰。他正看着我,他的头稍向左倾,所以他是在斜看着我。我可以看见他的眼睛在盯着我转动,他的右手肘靠在窗沿上,手握着拳头,肌肉紧绷着。
那人的左边是另外一块画面,里面是一只飞行的狮子。看它的头与鬃毛是狮子的,但身体是一只白色卷毛狗。
我正准备集中注意力看它,那人用嘴唇发出顺顺声,然后其身体冲出了窗框,仿佛被什么东西推了进来。他用手抓着窗框,像钟锤般悬吊了一会儿,然后放了手。
我的身体感觉到下坠,但那不是如铅球般地下坠,而是温和的下降,然后是柔软的飘浮。那个人是无重量的,他保持了一会儿静止,然后消失踪影,仿佛一股无法控制的力量把他从裂缝中吸走。一刹那后,他又出现在窗口后斜看着我。他的右手臂靠在窗沿上,不过这次他挥手向我道别。
唐望的评语是我的看见太复杂了。
“你还可以做得更好,”他说,“你要我解释发生了什么,好吧,我要你用你的看见去寻求解释。你看见了,可是你看见了废物。那种信息对于战士而言是无用的,要花太多时间才能弄清楚什么是什么。看见必须是直接的,因为战士不能花时间去解答他看见了什么,看见之所以是看见,是因为看见可以消除所有的那些废物。”
我问他是否觉得我所看见的只是幻觉而不是真正的看见。他相信那是看见,因为细节上的逼真,但是却不符合目前的情况需要。
“你认为我的影像是否解释了任何事?”我问。
“当然。但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试着去解答它。在开始时,看见很令人困惑,容易使人迷失在里面。但是当战士的状况更牢固时,他的看见便会名副其实地成为一种直接的知识。”
当唐望说话时,我经验到那种奇怪的寂静感觉。我清楚地觉得我快要发现某件我已知道的事物,而这件事物总是变得模糊,逃过我的注意。我开始觉察我自己正陷人一场挣扎中,我越是努力去掌握那件模糊的知识,它就陷得越深。
“那个看见真是太过于……视觉化了,”唐望说。
他的声音惊吓了我。
“战士提出一个问题,而通过看见他得到一个答案。但那答案会是很单纯的,绝不会有什么飞行的狮子狗。”
我们一起笑那影像,我半开玩笑地说他太严格了,任何人经历了当天上午我所经历的事之后,都值得给予一些同情。,
“那样子太轻松了,”他说,“那是放纵。你认为世界上的事都对你过分了,你没有生活得如战士。”
我说他所谓的战士生活中有太多方面是不可能彻底做到的,其中的意义只有在我碰上新情况而必须加以应用时才会变得清楚。
“战士的重要原则是,”他说,“他的决定都必须非常谨慎,因此任何后果都不会使他惊讶,更不会消耗他的力量。”
“身为一个战士,意味着谦逊与警觉。今天你应该观察在你眼前出现的景物,而不是去思索这一切如何可能。你把你的注意力放在错误的地方了。如果我要对你仁慈一点儿,我可以说这是你**次的经验,所以你没有准备好。但这是行不通的,因为你以战士的身份来这里准备赴死,因此今天发生的事不应该使你措手不及。”
我承认我容易放纵于恐惧及困惑中。
“我可以说,你的原则应该是当你来看我时,你就准备好赴死,”他说,“如果你来这里已有赴死的准备,就不会有任何事使你惊讶或产生不必要的行动。每件事都应该会自然地发生,因为你什么都不期待。”
“这说来容易,唐望,但我是面对这一切的人,是我必须要忍受这一切。”
“并不是你必须要忍受这一切,你就是这一切。你不只是暂时忍受它们而已。当你决定进人这个可怕的巫术世界时,你的决定便该足以消除任何残存的困惑,让你有力量去接受这个世界。”
我感到惭愧与悲哀。不管我如何准备自己,每次我来看他时,他的行为都会严重地贬损我,使我总觉得自己像个不明事理的唠叨家伙。我感到一阵愤怒,不想再写下去。我想要撕掉我的笔记,把一切都丢进垃圾桶中。要不是唐望,我真的会这么做,他笑着抓住我的手臂阻止了我。
他以嘲弄的口气说我的tonal又要再次愚弄自己了。他建议我到喷泉那里,在脖子和耳朵上泼水。
水使我轻松下来,我们沉默了许久。
“写,写,”唐望友善地怂恿我,“你的笔记可以算是你**拥有的巫术,撕掉它只是另一种迎向死亡的做法。那将只是你的另一次发泄,最多只是一次华丽的发泄,而不是真正的改变。战士不会离开他的tonal之岛,他会利用它。”
他用手快速指着我四周,然后摸摸我的笔记。
“这是你的世界,你无法否认。对自己生气或感觉失望都是无用的,这只证明一个人的tonal正陷于内在的战争中。这是我认为最无知的一种战争,战士的严格生活便是为了要终止这场斗争。从一开始我便教导你如何避免这种自我耗损,现在你的内在已经没有战争,不像以前那样了。因为战士的行径便是和谐,先是行动与决定的和谐,然后是tonal与nagual的和谐。
“从我认识你以来,我对你的tonal与nagual都施予教导,这才是正确的教导方式。
“在开始时,必须要先说服tonal去放弃控制,但是应该是心甘情愿地如此做。例如,你的tonal已放弃了一些控制而没有做太大的挣扎,因为它能够明白,如果它坚持原状,你的完整自我早就翘辫子了。换句话说,tonal会被要求放弃不必要的事物,如自我重要感与放纵,这些事物只会使tonal陷入厌烦之中。问题是,当tonal应该很高兴地放弃这些废物时,它却会紧抓住不放。这时的要务便是去说服tonal成为自由与流畅。这是一个巫师最需要的,一个强壮、自由的tonal。它越是强壮,就越不执著于它的作为,也越容易被压缩。今天上午我看到了一个机会压缩你的tonal。有一刹那,你是心不在焉,匆匆忙忙,没有在想事情,于是我抓住那时刻推你。
"tonal在特定的时候会收缩,尤其是当它难为情时。事实上,tonal的一个特征便是害羞。它的害羞其实不是问题,但是某些时候,当tonal受到惊吓时,它的害羞便会无法避免地使它收缩。
“今天上午我抓住了我的机会立方体,我注意到那办公室打开的门,于是推了你。当时那一推是压缩tonal的技巧,一定要抓对时机去推,当然,要如此做必须懂得看见。
“一旦人被推而使tonal压缩后,假如他的nagual已经开始起作用,不管作用如何微小,nagual都会接管控制,完成惊人的行为。你的nagual在上午接管了控制,结果你出现在集市中”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等我发问,我们相互看着对方。
“我实在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他仿佛读懂了我的心思,“我只知道nagual能够做出不可思议的事。”
“今天上午我要你去观察。因为在你面前的景物不管是什么,对你都具有无比的价值。但是你没有听取我的建议,却放纵于自怜与困惑中,不愿去观察。”
“有一会儿你完全是nagual,因此无法言语,那是观察的时刻;然后渐渐地,你的tonal重新取回控制。为了避免让你的tonal与你的nagual发生殊死决战,我带你走到这里。”
“在那些景物中有什么东西,唐望?什么那么重要?”
“我不知道,它没有发生在我身上。”
“这是什么意思?”
“那是你的经验,不是我的。”
“但是你与我在一起,不是吗?”
“不,我没有,你是孤独的。我一直叫你观察一切,因为那影像是属于你一个人的。”
“但是你就在我身边,唐望。”
“不,我不在,但这是无法说明的。不管我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因为当时我们是处于nagual的时间中nagual的作为只能被身体所感觉,而不是被理性控制。”
“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看见的那个像你的人是谁?”
“那是我,但我不在那里。”
“那么你在什么地方?”
“我与你在一起,但不在那里。我们可以说,我在你身边,但不是在你的nagual所带你去的特定地点。”
“你是说你不知道我们是在集市中?”
“不,我不知道,我只是跟着你,不让你迷失。”
“那真是十分可怕,唐望。”
“我们当时是在nagual的时间中。那没有什么可怕,我们还能做到更多,那是我们明晰生物的本性。我们的毛病是坚持留在我们单调、厌倦但舒适的tonal岛上。tonal成为一个恶棍,而那是不应该发生的。”
我描述了我所记得的某些片段。他要知道我是否注意到天空的情况,如云层及日照等等;或者我有没有听到什么噪音,有没有看到不寻常的人或事;他想知道是否有人打架或者有人叫喊,如果有,他们叫喊了什么。
我无法回答他的任何问题。事实是,我接受了整件事情的表面意义。我相信我在一两秒之中“飞”了极远的距离,靠着唐望的知识,不管那可能是什么,我以血肉之躯降落在那集市中。
我的反应与这种诠释相符合,于是我想要知道做法和那秘密知识的详细说明,因此我毫无兴趣去观察那些我相信只是日常单调的行为。
“你认为那些人曾看见了我在集市中吗?”我问。
唐望没有回答,他笑着用拳头轻轻敲我。
我想要记得我是否与任何人有实际身体上的接触,但我的记忆使我很失望。
“当我冲进那办公室时,里面的人看到了什么?”我问。
“他们也许看到一个人从一扇门冲撞到另一扇门。”
“但他们有没有看见我消失在空气中?”
“nagual会处理这部分的事。我不知道它会怎么做。我只能告诉你,我们是由纤维所构成的流畅的明晰生物,同意我们是固体生物的描述是tonal的作为。当tonal收缩时,不可思议的事便成为可能,它们只有对tonal而言是不可思议的。”
“对nagual而言,像你上午那样的移动根本不算什么,尤其是你的nagual已经能够做到相当困难的事。事实上,它已经做出了相当怪异的事,你能感觉到是什么吗?”
一百万个问题与感觉同时涌上来。仿佛一阵风吹掉了我的平静外表,我颤抖起来,身体感觉像在一个深渊的边缘。我与某种神秘而具体的知识搏斗着,仿佛几乎要看到什么,但我内在某部分顽固地吹起一阵迷雾笼罩了它。这场挣扎使我逐渐麻木,直到我感觉不到我的身体。我的嘴巴张着,眼睛半睁,我觉得我看到自己的脸越来越僵硬,最后变成一具尸首的脸,蜡黄的皮肤贴着额骨。
接下来我感到一股震动。唐望站在我身边,手中拿着一个空水桶,他泼了我一身湿,我咳嗽着把水从脸上抹去。然后背上又是一阵冰冷,我跳了起来,唐望又泼了一些水到我的后背上。
有一群儿童在一旁笑着看我,唐望也带着笑容。他拿着我的笔记本,说我们**回旅馆去,让我换衣服。他带着我离开公园,我们在街道旁等了一会儿乘上了一辆计程车。
几个小时后,吃过午餐及休息了一会儿,唐望和我坐在教堂旁边公园里他最喜爱的长椅上。我们拐弯抹角地谈到了我的奇怪反应,他似乎十分小心,没有直接让我面对这个话题。
“这样的事情会时常发生。”他说,“nagual一旦开始出现后,可能会毫无控制地随意出现,对tonal造成重大的伤害。不过你的情况特别,你特别擅长如此夸张地放纵自己,就算因此而死也不在乎,更糟糕的是,你甚至无法觉察自己正在找死。”
我告诉他,我的反应是当他问我是否感觉到我的nagual后才开始发生的。我以为我完全了解他的问题,但当我试着描述时,却发现自己无法清楚地思考。我当时感觉到一种冷漠的玄晕,仿佛我完全不在乎任何事,然后这种感觉变成一种催眠式的专注,有如整个人都渐渐被吸光了。而吸引我注意力的是一种清楚的确信,就是有一个惊人的秘密要对我显示,而我不愿意任何事来干扰这个显示。
“将要对你显示的是你的死亡,”唐望说,“那就是放纵的危险,尤其是你,因为你的夸张天性。你的tonal如此喜欢放纵,它会直接威胁到你的完整自我,这是一种很可怕的状态。”
“我该如何做呢?”
“你必须用理性来说服你的tonal,用行动说服你的nagual,直到双方相互支持为止。如我告诉你的,tonal掌握统治,但它是非常脆弱的。而另一方面nagual永远不会,或几乎永远不会现身,但当它终于现身时,会吓坏tonal。”
“今天上午你的tonal被吓倒了,自己开始收缩,然后你的nagual便接管了控制。”
“我不得不向公园中的摄影师借了一个水桶,才能把你的nagual赶回原来的位置,像赶一条野狗一样。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tonal的安全。虽然它的王冠会被取走,但是它必须受到保护,做一个安全的监督者。”
“任何对tonal的威胁都会导致它的死亡,如果tonal死了,整个人也就完了。由于它天生的弱点tonal极易受到伤害,因此战士的平衡艺术之一便是使nagual出现来支持tonal.我称之为艺术,因为巫师知道,唯有靠加强tonal,nagual才能现身。懂我的意思吗?这种加强便是我们所知道的个人力量。”
唐望站起来,伸展手臂及背部。我也想站起来,但是他轻轻推我坐下。
“你必须坐在这长椅上直到黄昏来临,”他说,“我必须现在就走,哲那罗在山中等着我。所以,在三天之内到他的住处,我们在那里见面。”
“我们要在唐哲那罗的家里做什么呢?”我问。
“这要看你是否有足够的力量,”他说,“哲那罗也许会向你示范。"
我还有一件事必须问,我想要知道他的西装是否只是用来惊吓我的道具,还是他生活中实际的一部分。他所做的任何事中,从来没有一件事比他穿上西装更使我吃惊,不仅是由于这行动本身的荒谬,而且还因为唐望竟然显得十分优雅。他的举止有着年轻人的灵活,仿佛穿上皮鞋转移了他的平衡点,使他的步伐比平时更大、更稳定。
“你时常穿西装吗?”我问。
“不错,”他带着迷人的微笑回答,“我还有好几套,但我今天不想换另外一套,因为那会使你更吃惊。”
我不知道该想什么,我觉得我的思维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唐望能够穿着西装而表现优雅,那什么事都是可能的。
他似乎十分欣赏我的困惑,笑了起来。
“我还玩股票,”他以神秘但自然的口吻说,然后起身离去。
第二天上午,星期四,我请我的一个朋友陪我从航空公司办事处的门口走到拉瓜尼拉集市。我们走最近的路线,结果花了35分钟。到了集市后,我试着确认环境,但我做不到,我走进了街道旁的一家服饰店中。
“对不起,”我对一个在用拂尘清理服饰的年轻女店员问道:“那些卖古币及旧书的摊位在什么地方?”
“这里没有,”她以不耐烦的口气回答。
“但是我在集市中的某处看到过,就在昨天。”
“开玩笑,”她说,走到柜台后。
我追着她,请她告诉我那些摊位的地点,她上下打量我。
“你不可能在昨天看见那些摊位。”她说,“那些摊位只有在星期日才会出现,就在这条街上,其他时候是不会有的。”
“只有在星期日?”我像机器般重复。
“是的,只有在星期日,这是规定,其他日子那些摊位会阻碍交通。”
她指着那条充满车辆的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