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必须相信

2017-08-11
卡斯塔尼达-无极(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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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Tonal(托纳)与Nagual(纳挂)

我沿着革新大道(PaseodeaReforma)朝市中心走,我有点儿累,墨西哥市的海拔高度一定对我产生了影响。我本来可以坐巴士或计程车,但是不知为何,虽然疲倦,我仍然选择走路。这时是星期天下午,交通不算拥挤,但是巴士及卡车柴油引擎的浓烟使市中心的狭窄街道看起来像浓雾弥漫的峡谷。

我走到苏卡拉区时,注意到墨西哥市的大教堂要比上次看来更歪斜了。我朝那巨大的墙壁走了几步,头脑中生出了幸灾乐祸的念头(译注:当时墨西哥市大教堂年久失修,因此倾斜不正)。

我从那里走向拉瓜尼拉集市,并没有明确的目标。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但步伐坚定。我没有特别注视任何事物,结果走到一个卖古币及旧书的摊子上。

“哈罗,哈罗!看看谁在这里!”有人说道,并轻拍我的肩膀。

这声音和触碰吓了我一跳,我立刻转向右侧。我的嘴巴吃惊地张开着,那个对我说话的人是唐望。

“老天,唐望!”我叫道,一阵寒颤从头传到脚,“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像回音般地回答。

我告诉他我将在城中待一两天,然后才准备进入墨西哥中部的山区去找他。

“好吧,那么我可以说,我从山中出来找你,”他微笑道。

他拍了我肩膀几下,似乎很高兴见到我。然后,他把手放在背后,挺起胸膛,问我喜不喜欢他的装束,这时候我才发现他穿着一套西装。此事的荒谬如雷般击中了我,我呆若木鸡。

“你喜欢我的tocuche吗?”他笑着说。

他用了西班牙的俚语tocuche来代替正式的西班牙文中的西装traje

“今天我穿了西装,”他似乎感到需要解释,然后他指着我张大的嘴巴说:“闭起来!闭起来!”

我恍惚地笑着。他注意到我的困惑,于是笑着转动身子,让我能从各种角度看他。他的衣饰令人难以置信,一套淡褐色带有袖扣的西装、褐色的皮鞋、白衬衫以及领带!这使我想知道他穿袜子没有?

更奇怪的是有一种令人疯狂的感觉。当唐望拍我肩膀我转身看他时,我以为我看见他穿着他的咔叽裤、衬衫、草鞋及草帽。后来,当他使我注意到他的服饰时,我把注意力集中在细节上,他的整个衣饰才变得固定下来,仿佛是我的思想创造出来的。我的嘴巴是我全身最受震撼的地方,我无法闭上它。唐望轻轻摸我的下巴,好像要帮我闭上嘴巴。

“你的确开始有双下巴了,”他说,然后咯咯地笑起来。

我发现他也没戴帽子,他的白色短发梳向右边。他看起来像个墨西哥老绅士,一个穿着完美的城市人。

我告诉他,在这里碰到他实在让我不知所措,我必须坐下来。他非常谅解,建议我们去附近的公园。

我们沉默地走了几条街,然后到达盖里伯帝广场,一处让街头音乐家表演的地方,算是个音乐家的求职中心。

唐望与我在广场上散步,置身在一群群的旁观者与游客中。一会儿他停下来,靠着墙拉扯裤腿,我看到他穿着浅褐色的袜子。我要他告诉我这身神秘打扮的用意,他含混地回答说他必须穿一套西装,我以后会知道理由的。

看到唐望穿西装,对我来说是如此怪异,以至我的情绪几乎激动得无法控制。我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了,与他谈话是我最想要做的事,但是目前的情况很不对劲儿,我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唐望一定是觉察到了我的焦虑,于是建议我们走到附近较安静的阿拉米达公园。

那个公园里没有什么人,我们很快就找到空长椅坐了下来。我的紧张被一种不自在所取代,我不敢看唐望。

一阵不安的沉默之后,我仍不敢看他,但还是对他说了那内在的声音终于驱使我来寻找他。我在他屋子所见识到的惊人事件深深影响了我的生活,我必须跟他谈谈。

他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说他的原则是绝不浪费时间在过去上。

“现在重要的是你已经完成了我的建议,”他说,“你把你的日常生活当成了挑战。证据是你已储存了足够的个人力量,毫无困难地找到我,我就出现在你应该出现的地点。”

“我很怀疑这是否真是我的功劳,”我说。

“我在等你,结果你出现了,”他说,“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也是任何战士仅需要知道的。”

“现在我找到了你,会发生什么事呢?”

“至少,”他说,“我们不会讲你的理论的困境;那些经验是属于其他的时间与情况。正确地说,它们只是一条无止境的长梯上的几个阶罢了。若是强调它们,对于目前发生的事就会分心,战士可不能如此浪费他的精神。”

我无法克制地想要抱怨。我并不是厌恶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但我渴望安慰与同情。唐望似乎知道我的心情,仿佛我告诉了他一般。

“只有成为战士,才能承受得起知识的道路,”他说,“一个战士不会为任何事抱怨或后悔。他的生活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挑战,而挑战没有好坏之分,挑战就是挑战。”

他的口气冷漠而严肃,但是他的笑容温暖而迷人。

“现在你在这里,我们将要等待一个征兆。”他说。

“什么样的征兆?”我问。

“我们需要知道你的力量是否可以独立自主,”他说,“上次它很悲惨地用完了;这次,你的个人生活状况表面上似乎给予你足够的力量来面对巫师的解释。”

“你有没有可能告诉我呢?”我问。

“这要看你的个人力量,”他说,“就像一是战士的‘做’或‘不做’,个人力量是**重要的事物。目前为止,我可以说你做得很好。”(译注:“不做”是一种巫术上用来打破固有习惯描述的技巧,出现于《前往依斯特兰的旅程》,其中内涵颇似东方思想中的“无为”。)

短暂的沉默后,他似乎为了改变话题,站起来指着自己的西装。

“我为了你穿上我的西装,”他神秘兮兮地说,“这套西装是我的挑战。”看看我穿得多帅!嗯?潇洒自如!”

唐望穿着西服的确非常优雅,我只能想到我祖父所穿的厚法兰绒外套,他看起来总是不太自然,而相反,唐望却是这么自在。

“你以为我穿西装显得自然是很容易的吗?”唐望问。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从他的外表及行为看来,穿西装对他而言是天下最容易的事。“穿着西装是我的一项挑战,”他说,“就像要你去穿草鞋和披风一样的困难。但是你从来不需要去接受这项挑战。我的情况不一样,我是个印第安人。”,

我们互相看着,他抬起眉,沉默地征求我的意见。

“普通人与战士之间的基本差别是,战士把一切事物都当成挑战,”他继续说,“而普通人把事情当成上天的恩赐或灾祸。今天你在这里,表示你已经发生了改变,开始成为一个战士了。”

他的凝视使我紧张,我想要站起来走走,但是他叫我坐下。

“你将要坐在这里而不焦躁,直到事情结束,”他专断地说,“我们在等待一个征兆;若是没有它,我们不能进行。因为你找到我还不够,就像那天在沙漠中你找到哲那罗也是不够的。你的力量必须能够自己发挥作用,给我们一个显示。”、

“我不明白你要什么?”我说。

“我看见某种事物潜伏在这个公园中,”他说。

“是同盟吗?”我问。

“不是。所以,我们必须坐在这里,弄清楚你的力量所要显示的征兆是什么。”

然后他要我详细报告我如何实行了他与唐哲那罗对于我的日常人际关系的建议,我感到有点儿难为情。他安慰我说,我的个人生活并不是秘密的,因为其中包括了一件他与唐哲那罗所安排的巫术任务。我开玩笑说,我的生活被这件巫术任务给毁了,要维持日常世界的生活变得非常困难。

我说了许久,唐望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不停地拍打他的大腿,这个姿势虽然我已看过无数次,但是发生在一条西装裤上实在有点儿怪异。我充满了担优,不得不表示出来。

“你的西装要比你所做过的任何事都来得吓人,”我说。

“你会习惯的,”他说,“战士必须要流畅自在、和谐地与周边世界一同转变,不管是理性的,或是意愿的世界。”

“这种转变中最危险的时候是当战士发现世界既不是理性也不是意愿时。据我所知,要成功地度过这段危险转变期,**的方法是他仿佛相信这世界似地继续保持行动。也就是说,战士的秘密是他不相信地相信。但是战士显然不能只说他相信就算了,那样太容易了。如果只是相信,会使他不去检视他的处境;当战士必须要相信时,他当成一项选择,当成他最热爱的表现。战士不只是去相信,战士必须相信(HavingtoBelieve)。”

他凝视着我,我忙着写笔记,保持沉默。我不能说我明白其中的差别,但我不想去争论或发问。我想要思索他的话,但是我的心思随着我的视线四处漫游。在我们身后是一条大街,一大队长龙一般的汽车与巴士在按着喇叭。在公园的边缘,大概20之外、刚好与我们的长椅成一直线方向的地方,有七个人围成一圈,其中包括三个穿浅灰色制服的警察。他们站在一个躺在草地上的人身边,那人似乎是喝醉了或者生病了。

我瞥向唐望,他也在看那个人。

我告诉他,为了某种不知名的原因,我实在无法理解他所说的话。

“我不想再问任何问题了,”我说,“但如果我不发问,我就无法理解。不发问对我实在不太正常。”

“拜托,请保持正常,不用客气,”他故作正经道。

我说我不明白相信与必须相信之间的不同,对我而言,两者是一样的。要去分别它们,就像是要去分割头发一样困难。·

“记不记得你告诉过我的那个故事,关于你的朋友和她的猫?”他随意问道。

他抬头看着天空,背靠向长椅,伸直他的腿。他把手放在头后面,绷紧他的全身肌肉,就像平常一样,他的骨头劈啪作响。

他所指的故事是我告诉他的,关于我的一位朋友在洗衣店的烘干机中发现了两只半死的小猫。她救活了它们,细心照顾、喂养成两只大猫,一只黑色,一只红色。

两年之后她卖了房子,她无法带它们走,又无法为它们找到新家。在这种情况下,她只好把它们带到动物医院去,让它们安息。

我帮她送这两只猫。它们从未坐过车,她努力安抚它们,但它们抓她、咬她,尤其是那只红色的叫麦斯的猫。当我们抵达医院后,她先带黑猫进去。她抱着黑猫,没说一句话便下了车。那黑猫与她玩耍,轻轻用爪搔着她,她推开医院大门,走了进去。‘我瞥着麦斯,它在后座。我的头的动作一定是吓着了它,它马上躲到驾驶座下面。我把座位滑到后面。我不敢伸手去抓它,怕它会咬伤我。它躲在车地板的一处凹下的地方,显得十分激动,呼吸急促。它看着我,我们目光相遇,一种强烈的感觉占据了我,控制了我的身体。那是强烈的忧郁与绝望,也许还有对我所参与的这个行动的愧疚。

我觉得必须向麦斯解释,这一切都是我朋友的决定,我只是帮忙。那只猫注视着我,仿佛它明白我的话。

我看看她是否回来了,我可以透过玻璃窗看见她在与接待员说话。我的身体感到一阵奇怪的冲动,我自动打开了车门。

“跑,麦斯,跑!”我对猫说。

它跳出车子,冲到街对面,身子紧贴着地,就像一只真正的野兽。街对面是空的,没有车子停顿,我可以看见麦斯沿着街角跑着,它抵达了一条大街弯角,然后跳进排水孔,进人下水道中。

我的朋友回来了,我告诉她麦斯走了。她上了车,我们开车离去,没有说半句话。

接下来的几个月中,这件事对我成为一个象征。我想象我似乎在麦斯跳卞车前望我的眼睛中看到奇异的光芒。我相信,在那一刹那间,那只肥胖无能的宠物变成了真正的猫。

我曾告诉唐望,我相信,当麦斯跑过街道跳人下水道时,它的“猫的精神”是完美无缺的。也许在它的一生中,它的“猫性”从未如此明显过。这件事在我脑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我把这故事告诉我所有的朋友,经过一再复述后,我对那只猫的认同让我感到得意。我把自己想象成麦斯,在许多方面都屈服于软弱;但我也无法不去想,也许有一天“人的精神”会取代我的一切,就像“猫的精神”取代了麦斯臃肿无用的身体。

唐望喜欢这个故事,并表示说,要让人的精神奔放出来接管,并不是很困难;但是要维持住,则只有战士才能做到。

“那个猫的故事怎么样?”我问。

“你告诉过我,你相信你会抓住你的机会,就像麦斯,”他说。

“我是这么想。”

“我所要告诉你的是,作为一个战士,你不能只是如此相信就算了。对于麦斯而言,必须相信是指你也接受别的事实,譬如说,它的逃脱也许只是一次无用的发作。它也许在跳人下水道时就跌死了,或者淹死了,饿死了,被老鼠吃了。战士会考虑所有这些可能性,然后根据他最深的偏爱来选择他所要相信的。”

“做个战士,你要必须相信。麦斯做到了,它不仅逃脱了,同时继续保持了它的力量。你必须如此相信,不妨说,没有这个相信,你就是一无所有。”

两者的差别变得明显了,我想我的确选择相信麦斯活了下来,虽然知道它曾过了一辈子柔弱纵容的生活。

“相信是一种执着,”唐望继续说,“必须相信则不同。以此事为例,力量给了你辉煌的一课,可是你只利用了其中的一部分。如果你要必须相信,你必须利用到整个件事。”

“我明白了,”我说。

我的思想清楚无比,能够毫无困难地把握他的观念。

“恐怕你还是不明白,”他说,几乎像在耳语。

他凝视着我。我承受着他的目光。

“另外一只猫呢?”他问道。

“嗯?另外一只猫?”我不由自主地重复。

我忘了另外一只猫,我的象征都围绕在麦斯身上,另外一只猫对我并不重要。

“但要它重要啊!”唐望听完我的话后叫道,“必须相信意味着你必须同时算上另外一只猫,那只舔着将断送自己生命的手的猫,那只充满信任地步人死亡的猫,满怀着它的猫的判断。”

“你以为你像麦斯,因此你忘了另外一只猫,你甚至不知道它的名字。必须相信是表示你必须考虑到一切。在确定你像麦斯之前,你必须考虑到你可能像另外一只猫。在逃生与抓住机会之外,你也可能会快乐地走向死亡,满怀着你的判断。”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悲哀,也许是我自己感到悲哀。我们沉默地坐了许久,我从未想到我也许会像另外一只猫,这个想法令我十分沮丧。

一阵轻微的噪音骚动把我的心思打断,警察正在驭散那个躺在草地上的人四周的围观者。有人用一件夹克折成枕头给那人垫着。他头朝向东方,从我坐的地方可以看到他双眼是睁开的。

唐望叹了一口气。

“多么烂灿的下午,”他说,望着天空。

“我不喜欢墨西哥市,”我说。

·“为什么呢?”

“我讨厌烟雾。”

他有节奏地点着头,好像同意我的话。

“我宁愿与你在沙漠中,或在山中,”我说。

“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这么说,”他说。

“我并没有什么不好的用意,唐望。”

“这我们都知道,但是你的用意为何并不重要。一个战士或普通人都不可能希望自己身在别处,战士是因为他生活于挑战中,普通人是因为他不知道死亡会在什么地方抓住他。”

“看看躺在草地上的那个人,你认为他有什么不对劲儿?”

“他不是喝醉了就是生病了,”我说。

“他快死了!”唐望极确定地说,“当我们坐在这里时,我瞥见了他的死亡在他身上打转。这就是为什么我告诉你不能站起来,不管下雨或天晴在事情结束之前,你都不能离开这张长椅。这就是我们在等待的征兆。现在是下午了,夕阳即将西沉,现在是你的力量时分。看!这个男人画面是特别为我们安排的。”

他指出,从我们坐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个男人,一群旁观者站在另外一边围成半圆。

看到那男人躺在草地上,开始使我感到困扰。他身材削瘦,肤色黝黑,仍然很年轻。黑发短而卷曲,他的衬衫扣子开着,露出胸膛,他穿着一件橘红色的长袖毛背心,肘部都磨破了,他还穿着一条破旧的裤子。他的鞋子的颜色已无法辨认,而且没有系鞋带。他的身体僵硬,我看不出来他是否在呼吸。我不知道他是否真地如唐望所说那样濒临死亡,或者唐望只是用这件事来发表谈话。我过去的经验告诉我,他总有办法使一切事物配合他的神秘计划。

一阵沉默后,我转头看他,他闭着眼睛。他开始说话,但眼睛没有睁开。

“那个人现在就要死了,”他说,“但是你不相信,对不对?”

他睁开眼睛瞪了我一秒钟,他的注视如此犀利,我受到了震撼。

“不,我不相信,”我说。

我真地觉得这整件事太容易了。我们来到一个公园坐下来,然后一个人就死在我们面前,像是在看一场戏似的。

“这个世界会自己配合自己,”唐望听了我的怀疑后说,“这不是在演戏,这是一个征兆,一次力量的行动。”

“理性所构成的世界会使这一切成为发生在我们旅途中无关紧要的事件。我们稍停片刻观看,然后便朝更重要的事物前进。我们只能说,一个人躺在草地上,也许是喝醉了。

“意愿所构成的世界会使这一切成为力量的行动,供我们看见。我们会看见死亡绕着那人旋转,把它的爪子深深插人他的明晰纤维中。我们会看见那些明晰纤维逐渐失去韧性,一根根地消失。

“这是我们明晰生物可选择的两种可能性。你正处于中间地带,仍然希望一切是在理性的法则中。但是,你又如何能不顾这个事实:是你的个人力量召集了这个征兆?你在我等待你的地方找到我,你只是撞上了我,没有思考、计划或刻意使用你的理性。然后我们来到这个公园,我们坐下来等待一个征兆。我们注意到那个人,我们以各自的方式注意到他,你用你的理性,我用我的意愿。

“那个濒死的人是力量随时提供给战士的机会公分立方体(cubecentimeterofchance)。战士的艺术是永远保持**畅自在,好摘取这个机会立方体。我已经摘取了它,你呢?”(译注:机会公分立方体是唐望用来形容机会稍纵即逝、难以把握的比喻。)

我无法回答,我开始觉察到自己内在的极大裂缝,有一会儿我能够认知到他所说的两个世界。

“多么奇特的征兆啊!”他继续说,“而且完全是为了你。力量在向你显示,死亡是必须相信中不可缺少的元素。缺乏死亡的觉察,事物就会变得平凡、无足轻重;只因为死亡在潜猎我们,世界才会是深不可测的神秘。力量向你显示了这一切,我所做的只是强调了这个征兆的细节,使你能明白它的方向。但是在这过程中,我也向你显示了我今天对你所说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必须相信的,因为它们是我内心最深处的偏爱。”

我们彼此凝视了一会儿。

“我想起了一首你曾经念给我听的诗,”他说,移开视线,“关于一个人发誓要死在巴黎的,它怎么念?”

那首诗是塞察·瓦里欧(CesarVallejo)的《黑石上的白石》。它的前两段我曾经应唐望之请对他念过无数次。

我将死在巴黎,天下着雨

在我已经记得的一天

我将死在巴黎,我不会逃避

也许是在秋天,一个星期四,就像今天

那将会是一个星期四,因为今天

我写下这几行字的星期四

我从骨髓中感觉到了那变化

在我所有的旅程中,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

看到自己如此孤独。

i

这首诗带给我一种不可言传的忧郁。

唐望轻声说,他必须相信那个濒死的人有足够的个人力量选择了墨西哥市的大街做为他死亡的地方。

“我们又要回到那两只猫的故事上,”他说,“我们必须相信麦斯觉察了潜猎它的死亡,就像那个人一样,至少有足够的力量选择了自己的临终之处。但是还有另外一只猫,就像还有其他人,在一间简陋的房间中孤独地望着墙壁和天花板,死亡降临时他们都一无所知。”

“相对而言,那个人死在他所生活的大街之上,三个警察作为他的护卫。当他渐渐消逝之前,他的目光会最后一次抓住街上商店的灯光、汽车、树木以及四周往来的人潮。他的耳朵会最后一次充满了交通的噪音和男男女女交谈的声音。”

“所以你可以知道,若是缺乏对死亡的觉察,就没有力量,也没有神秘。”

  我注视着那个男人许久,他一动也不动。也许他已经死了,但我的怀疑已不再重要。唐望是对的,必须相信这个世界的神秘与深不可测,是一个战士内心最深处的偏爱,缺乏这个,战士就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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