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者与被梦见的
我开车去唐望的住处,在清晨时抵达。在这之前我在一家汽车旅馆中过夜,以便能在中午之前到他家。
唐望在屋后,听到我叫唤便走了出来。他以温暖之情问候我,让我觉得他很高兴见到我。他说了一段话,我想他是要使我感到自在些,但却收到相反的效果。
“我听到你来的声音,”他微笑道,“所以我赶紧跑到后面。我怕如果留在这里,你会被我吓着。”
他轻松地说我太严肃沉重了。他说我使他想起了艾力高,艾力高严肃得足以成为一个好巫师,但却又太严肃而无法成为一个智者。他又说,**能对抗巫师世界的破坏性效果的方法便是置之一笑。
他对我的情绪猜得没错,我是感到优郁及恐惧。我们去散步,过了好几个小时我才开始感到自在。与他一起散步远比与他谈话更能消除我的沮丧。
我们在下午回到他家,我饿坏了。吃完饭后我们坐在前院,天空晴朗,下午的阳光使我感到很满足,我想要谈话。
“我已经不安了好几个月,”我说,“上次我在这里时,你与唐哲那罗所做的事,实在让我感到恐惧。”
唐望没有说什么,他站起来在前院踱步。
“我必须要谈谈,”我说,“这件事一直困扰我,我无法不去想它。”
“你害怕吗?”他问。
我不是害怕,而是迷惑,被我所看到的事物所震撼。我理性中的漏洞是如此巨大,我若是不去修补它,就必须完全放弃它。
我的话使他笑出声来。
“还不到要你放弃理性的时候,”他说,“时候还未到。它会发生的,但我不认为现在是时候。”
“那么我应该为所发生的事寻求解释吗?”我问。
“当然!”他叫道,“使你的心神安宁是你的责任。战士不是靠着用头撞墙来获得胜利的,而是超越那些墙。战士跳过去,而不是破坏它们。”
“那么我要怎么才能跳过这道墙呢?”我问。
“首先,我认为你以如此严肃的态度去对待一切事物,实在是致命的错误,”他说着坐到我身旁说,“当我们遭遇不寻常的情况时,有三种坏习惯会一再出现。**种,我们会忽视所发生的,认为根本没有发生过,这是偏见的做法。第二种,、我们会接受事物的表面意义,然后觉得我们很清楚发生了什么,这是迷信的作法。第三种,我们会执迷于那些事件,因为我们无法忽视它,又无法全盘接受,这是愚蠢的做法。不就是你的做法吗?另外还有第四种做法,正确的做法,战士的做法。战士会继续行动,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因为他什么都不相信,但是他接受事物的表面意义。他不接受地接受,不放弃地放弃。他永远不觉得自己知道什么,也不会觉得什么事都没发生。他的情况仿佛在控制之中,但也许他的脚正在鞋子里偷偷发抖。在这种态度下行动,才能驱散执迷不悟。”
我们沉默了许久,唐望的话像是在责怪我。
“我能不能谈谈唐哲那罗及他的替身?”我问。
“那要看你想说什么,”他回答,“你不是要放纵于执迷不悟中吧?”
“我想要放纵于解释中,”我说,“我执迷是因为我不敢来见你,又无法跟别人谈我的不安与疑惑。”
“你不跟你的朋友说吗?”
“我想说,但是他们怎么能帮助我呢?”
“我从来没想到你需要帮助。你一定要培养出战士不需要任何事物的感觉。你说你需要帮助,帮助什么?在你这奢华的生命旅程中,你已拥有一切所需要的。我试着教导你,真实的经验就是成为一个人,**所需要的条件就是活着。生命虽是我们目前所采取的曲折途径,但生命就它本身而言是自足的,不需解释的,完满无缺的。
“战士知道这个道理,并如是生活着。因此你可以毫无顾忌地说,经验中的经验就是成为一个战士。”
他似乎在等待我的反应。我迟疑了许久,我要小心使用我的字眼儿。
“如果战士需要慰藉,”他继续说,“他就会随便找一个人,向那个人详细透露他的困扰。毕竟,战士不是要寻求了解或帮助,他只是藉着谈话来缓解他所受的压力。这是假设这个战士是爱讲话的,如果他不爱讲话,他就不向任何人说。但是你尚未完全生活如战士,所以你所遭遇的压力必定是巨大无比,我对你表示最深的同情。”
他不是在演戏,从他目光中的关切看来,他似乎亲身经历了这一切。他站起来拍拍我的头,然后在前院来回走着,随意地望着屋子周围的灌木丛。他的举动使我产生了不安的感觉。
为了让自己放松,我开始谈我的困境。我觉得我想要装成一个无辜的旁观者已经太迟了。在他的引导下,我训练自己学成了一些奇怪的知觉能力,譬如“停顿内心对话”和控制我的梦,这些事情都不可能做假的。我遵从他的建议,虽然始终不彻底,但也部分成功地打破了生活的习惯性,负起自己行为的责任,抹去个人历史。最后终于能做到一件在几年前曾使我畏惧的事:我能够独处而不会干扰自己生理上或心理上的安宁,这也许是我**惊人的成就。从我过去的观点及情绪来看,单独一人而不会变得失魂落魄是种无法想象的状态。我能够敏锐觉察到我的生命中及对世界的看法中的所有改变,我也觉察到如此被唐望及唐哲那罗关于“替身”的描述所困扰是有点儿小题大作。
“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唐望?”我问。
“你在放纵,”他回答,“你觉得放纵于问题与忧虑中是一种敏锐的表现。好吧,事实上你离敏锐还差得远,所以为何要假装呢?我告诉过你,战士谦逊地接受他自己。”
“你这样说好像是我在庸人自扰,”我说。
“我们都会在庸人自扰,”他说,“我们都明白自己在干什么。我们可怜的理性故意使它自己变成如它所想象的巨大怪物,但是对于如此巨大的形式而言,它实在太小了。”
我向他解释,我的困境也许要比他想的更复杂。我说,只要他与唐哲那罗是像我一样的人类,他们的**表现会使他们成为我的典范,但是如果他们在基本上是与我很不一样的人类时,我便无法再把他们视为典范,只能当成异类,我不会想去效法。
“哲那罗是个人,”唐望很肯定地说,“不错,他不再是像你一样的人,但那是他的成就,不应该感到害怕。如果他有所不同,就更应该佩服他。”
“但是他的不同并非属于人类之间的不同,”我说。
“那么你认为是什么?人与马之间的不同吗?”
“我不知道,但是他不像我。”
“但是在以前某个时候,他和你一样的。”
“他的改变能被我所理解吗?”
“当然,你自己都在改变中。”
“你是说我会发展出一个替身吗?”
“没有人能发展出一个替身,那是一种谈论它的方式罢了。你自己如此善于说话,但也只是个言语的书呆子,你总是被言语的意义困住。现在我猜,你是相信一个人使用邪恶手段发展出替身。其实我们所有明晰生物都有一个替身,我们全都有!战士学会觉察到它罢了。似乎有无法跨越的障碍阻止着替身的被觉察,但那是可预料的;这些障碍才使这种觉察成为独特的挑战。”
“我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呢?”
“因为你以为替身就是字面上的意义,一个双重人,另一个你。我选择这些字眼儿是为了能描述它。替身就是自己,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解释。”
“要是我不想要一个替身呢?”
“替身不是属于个人的选择,一个人会学习巫术知识也不是属于个人的选择。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为何你是特别的?”
“无时无刻,我也问过你这个问题无数次,你从没有回答过。”
“我不是要你把它当成一个寻求答案的问题,而是当成一个战士对于他的好运——发现一项挑战的好运的思索。”
“把它当成一个普通的问题,是一个自负的凡人为了想得到钦佩或同情的手段,我对那种问题没有兴趣,因为没有答案。选中你,是力量的计划,你无法阻止那计划的完成。”
“可是你自己说过,唐望,人随时会失败。”
“不错,人随时会遭遇失败,但我想你所指的不是这个。你想要寻找一条退路,你想要有失败的自由、随意放弃的自由,但都太迟了。战士是在力量的掌握中,他**的自由就是选择活得完美无缺。成功或失败是无法伪装的。你的理性也许会要你彻底失败以阻止你自我的完整,但是你无法伪装虚假的成功或失败。如果你以为你可以躲在失败的避难所中,你就大错特错了。你的身体会戒备,不让你轻易放弃。”
他开始轻声笑起来。
“你为什么笑呢?”我问。
“你的处境十分难堪,”他说,“你想要撤退已经太迟了,可是要行动又太早了,你所能做的只是见识。你的悲惨处境就像是一个婴儿,不能回到母亲的子宫中,又不能自由行动。一个婴儿只能见识与倾听别人所说的关于行动的惊人传奇。你现在正是如此,无法回到旧世界的子宫中,但也无法有力量地行动。你只能见识力量的行动和倾听传奇—力量的传奇。”
“替身正是那些传奇之一。你要知道,那就是为什么你的理性会如此小题大做。如果你想要假装了解替身,你等于是在用头撞墙。藉由这个解释,我所能说的是,替身虽然通过做梦而产生,但却是极为真实的。”
“根据你所告诉我的,唐望,替身能够行动,那么替身是否能够……”
他不让我如此问下去。他提醒我,要说是根据他所告诉我关于替身如何,是很不正确的,因为我自己都已经亲眼见识过了。
“显然替身能行动,”我说。
“显然!”他附和道。
“但是替身能代表本人行动吗?”
“它就是本人,该死的!”
我自己觉得这实在说不通。我想象的是,一个巫师能同时进行双重行动,他的行为能力必然也会加倍。他可以同时做两件工作、身处二地、拜访两个人等等。
唐望耐心听着。
“让我这么说,”我说,“假设这样一种情况,唐哲那罗能不能在百里之外用他的替身去杀人?”
唐望看着我,摇摇头转开视线。
“你充满了暴力的传奇,”他说,“哲那罗杀不了任何人,因为他已不再对他的同类有任何兴趣了。当战士能够做到看见与做梦并意识到自己的明晰时,这样的兴趣便不再存在了。”
我指出在我的学习生涯刚开始时,他曾经说巫师靠着“同盟”的帮助,能够到数百里外给予敌人一击。
“我必须为你的困惑负责,”他说,“但是你要记得,在其他场合中我也告诉过你,我并没有在你身上使用我自己老师所传授的步骤。他是个巫师,我理当把你也丢人巫师的世界中,但是我没有。因为我已不再对我的同类们的起落感兴趣了。不过我老师的传授仍然存在于我心中,我常常用他的方式来对你说话。
“哲那罗是个智者,最纯粹的一个。他的行为是完美无缺的,他超过普通人,也超过巫师。他的替身代表着他的快乐与幽默,因此他不可能使用替身来处理或解决平常的事物。就我所知,替身就是我们对于自己明晰状态的知觉,它能做任何事,但是它选择了谦虚与温和。
“让你因借用的字眼而误解,是我的错。我的老师无法制造出和哲那罗一样的惊人效果,不幸的是,对我的老师而言,某些事物就像是你所感觉到的,只是力量的传奇。”
我感到有必要辩护我的论点,我说我只是在假设。
“当你在谈论智者时,是没有假设说法的,”他说,“智者不可能对其他人造成任何伤害的,不管是不是假设。”
“但是,要是其他人想要破坏他的安全与平静呢?他能不能用替身来保护自己?”
他不赞同地咂着嘴。
“你的思想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暴力,”他说,“没有人能破坏一个智者的安全与平静。他能看见,因此会采取步骤避免那样的事。譬如,哲那罗是冒着一番危险来陪你,但你没有办法危害到他的安全。如果有任何危险,他的看见会让他知道。那么,倘若你天生就对他有害,而他的看见无法触及,那就是他的命运了,不管是哲那罗或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避免。所以你可以知道,一个智者是不控制地控制一切的。”
我们沉默着,太阳快照射到屋子西边的高树丛顶端,大约再过两小时天就黑了。
“你为何不召唤哲那罗?”唐望随意说道。
我的身体跳了起来,我最初的反应是丢下一切跑回我的车子。唐望捧腹大笑。我告诉他我不需要证明什么,而我十分满意与他一个人说话。唐望止不住大笑,最后他说,哲那罗不在这里看这场好戏实在很可惜。
“听着,如果你没兴趣召唤哲那罗,那我有兴趣,”他坚定地说,“我喜欢他的陪伴。”我的口腔上端产生一股酸味,汗珠顺着我的眉毛及嘴唇流下来。我想要说话,但什么也说不出口。
唐望仔细地观察我。
“来吧,”他说,“战士是永远有所准备的。做个战士并不只是如同希望成为一个战士那么简单,倒像是一场永不终止的奋斗,一直持续到生命最后一刻。没有人生来就是战士,就像没有人生来就是理性的生物。我们使自己变成其中之一。”
“振作一点儿,我不希望哲那罗看到你像这样发抖。”
他站起来在前院来回走着,我无法保持无动于衷。我的神经如此紧张,我再也写不下去,于是站了起来。
唐望让我在原地跑步,面对着西方。他曾在许多场合中要我做同样的动作,用意是从落日中汲取“力量”。做法是,举手朝向天空,手指伸直,手臂上下摆动。当手臂到达天顶与地平线之间的中间位置时,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这项练习很有效,我几乎立刻恢复了平静。但是我无法不感到奇怪,过去我绝对无法靠着这种简单愚蠢的动作达到如此迅速的松弛,那个以前的“我”到哪里去了?
我想要完全集中注意力在唐望身上。他无疑准备召唤唐哲那罗,我预期会有某种惊人的行动。唐望站在前院边缘,面对东南方,他把手围在嘴边,然后大叫:“哲那罗!到这里来!”
一会儿后,唐哲那罗从树丛中出现。他们俩都非常兴奋,在我面前跳起舞来。
唐哲那罗亲切地问候我,然后坐在牛奶桶上。
我感觉有某些地方非常不对劲儿。我竟十分平静安然,某种不可思议的冷漠与疏离占据了我整个人,仿佛我是躲在别处偷窥我自己。我开始冷静地告诉唐哲那罗,上次他凡乎把我吓死,即使在我服用心理转变性植物的经验里,也没有像上次那样混乱。他们俩都赞许我的这一段话,好像听到了笑话似的,我也与他们一起大笑。
他们虽然觉察到我的情绪处于麻木状态,但仍取笑捉弄我,把我当成一个喝醉酒的人似的。
在我内部有某种东西正拚命想把情况纳人熟悉的轨道,我想要感觉关切与畏惧。
唐望最后泼了些水到我脸上,催我坐下来写笔记。他说,像上次一样。我若不是写笔记就会死。结果仅就是写字这个简单的动作便带回了我熟悉的状态,仿佛某种模糊麻木的事物又变得清晰起来了。
我平常状态的出现也是平常恐惧的出现,奇怪的是,我更怕不恐惧,而不怕恐惧。我的旧习惯虽然不讨人喜欢,但是它们的存在仍使我感到高兴。
这时我才完全明白唐哲那罗刚才从树丛后现身。我平常的思维开始活动。我先是拒绝去思索或猜测这件事,决定不要问他任何问题,这次我只准备当一个沉默的目击者。
“哲那罗又光临了,专程为了你,”唐望说。
唐哲那罗背靠着墙,跨坐在一个倾斜的牛奶桶上,看起来他好像在骑马,他的手仿佛在握着僵绳。
“一点儿也不错,卡力图,”他说,然后把牛奶箱平放在地上。
他抬起右腿,绕过想象中的马背,然后跳到地上。他的动作准确,使我毫无疑问地感觉他才刚骑马来这里。他走到我身边,坐在我左侧。
“哲那罗来是要告诉你关于替身的事,”唐望说。
他作必把发言权交给唐哲那罗,唐哲那罗鞠了个躬,他转身看我。“你想要知道什么,卡力图?”他尖声问道。
“好吧!如果你想要谈替身,那就告诉我一切,”我假装很随意地说。
他们两人都摇着头,互相看一眼。
“哲那罗准备要告诉你做梦者与被梦见的,”唐望说。
“就像你已经知道的,卡力图,”唐哲那罗像个演讲者在热身似地说,“替身开始于做梦。”
他凝神瞧了我一会儿,然后微笑,他的目光扫视着我的脸和我的笔记本。
“替身是一个梦,”他说,伸直双手,站了起来。
他走到前院边缘,踏人树丛中。他站在一棵灌木旁,侧身对着我们,显然是在小便。过了一会儿我发现他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儿,好像急着要小便,但却尿不出来。唐望的笑声显示唐哲那罗又在耍弄了。唐哲那罗以如此滑稽的方式扭曲他的身体,使唐望和我几乎笑得歇斯底里起来。
唐哲那罗走回来坐下来,他的微笑散发出少有的温暖。
“当你做不到时,你就是做不到,”他耸耸肩膀说。
沉默一会儿后,他叹口气说:“不错,卡力图,替身是一个梦。”
“你是说替身不是真实的?”我问。
“不是,我是说替身是一个梦,”他回答说。
唐望插嘴解释说,唐哲那罗指的是我们首次觉察自己的明晰本体。
“我们都不相同,因此我们的努力过程也不相同,”唐望说,“但是我们到达替身所经过的步骤是相同的,特别是在开始阶段,一切都是混沌而不确定的。”
唐哲那罗表示同意,并说明巫师在这个阶段所遭遇的不确定。
“当它发生在我身上时,我不知道它发生了,”他解释,“有一天我在山中采集植物,我进人了属于其他草药采集者的地盘。我已经采了两大袋植物,准备要回家,但我决定先休息一下,于是我躺在路旁的树荫下,然后就睡着了。我被其他人经过的声音惊醒,我立刻寻找掩护,躲在路对面不远处的一些矮树丛后面。当我躲在那里时,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东西,我瞧瞧是否拿了那两袋植物,原来我没有拿。我望着路对面原先睡觉的地方,结果差点儿没把裤子吓掉了。我仍然在那儿睡觉!那是我!我摸摸我的身体,我是我自己!那些从山上下来的人走到了那个在睡觉的我的旁边,而这个清醒的我只能躲在树丛后面无助地观望,真该下地狱!他们会发觉我睡在那里,然后偷走我的草药。但是他们走过去了,仿佛我根本不在那里。”
“我所看见的是如此逼真,使我发狂起来,大声尖叫,然后我就醒了。真该死!那只是一场梦!”
唐哲那罗停止他的故事,望着我,似乎在等待问题。
“告诉他你第二次是在什么地方醒来的,”唐望说。
“我在路旁树荫下醒来,”唐哲那罗说,“就是我睡着的地方。但是有一会儿不确定我在什么地方,我几乎可以说我仍然在偷看那个睡觉的我醒过来,然后有某种东西把我拉回到路旁,于是我发现自己正揉着眼睛醒来。”
尔后是一阵沉默,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接下来你做了什么?”唐望问。一他们都笑了起来,我才明白唐望是在捉弄我,他在摹仿我的问题。
唐哲那罗继续说下去,他说他震惊了片刻,然后去检查一切事物。
“我所躲藏的地方正是像我所看见的,”他说,“而那些从我身边走过的人也在不远的路上。我当然认识,因为我追上他们,他们就是我所看见的那些人。我跟着他们走到镇上,他们一定都以为我疯了。我问他们是否看见了我的朋友睡在路旁,他们都说没有。”
“你瞧,”唐望说,“我们全都经历过同样的困惑,我们全都害怕疯狂,但是很不幸,我们都已经是疯狂的了。”
“但是你要比我更疯狂一些,”唐哲那罗对我眨着眼说,“也更多疑一些。”
他们调侃我的多疑,然后唐哲那罗又开始说下去。
“我们都是顽固的生物,”他说,“你并不是**的,卡力图。我被我的梦震惊了几天,但后来我必须要工作维生,照料许多事情,而没有时间去思索我梦中的神秘,所以我几乎立刻就忘得一干二净。我很像你。
“但是几个月后的一天,我劳累了一个上午,在下午就睡得不省人事。天下起雨来,屋顶上有个漏洞,吵醒了我。我跳下床,爬上屋顶,想趁着大雨之前把洞补好。我感觉非常强壮有力,不到一分钟便补好了洞,我甚至没有被淋湿,我想那个午觉对我有很大的好处。当我弄好后,我进屋子里想吃点儿东西,但是却吃不下食物,我以为我生病了。我捣碎一些草药,敷在脖子上,准备上床休息。等我走到床前时,我再次差点儿没把裤子吓掉了。我就在床上睡觉!·我想要把我摇醒,但我知道这件事不能做,于是我冲出屋外。我惊慌失措,在山中漫无目标地乱走。我不知道要去哪里,虽然我一辈子住在山中,但却迷了路。我在雨中走着,但感觉不到雨水。我似乎无法思考,然后一阵强烈的闪电与雷声再度使我惊醒。”
他停了片刻。
“你想知道我在什么地方醒来吗?”他问我。
“当然,”唐望替我回答。
“我在倾盆大雨的山中醒来,”他说。
“那么你怎么知道你醒来了?”我问。
“我的身体知道,”他回答。
“这是一个笨问题,”唐望插嘴说,“你自己知道战士的内心有某种事物能够觉察一切改变,战士行径的目标正是去培养和维持这种觉察。战士涤净它,磨光它,使它运行不断。”
他说得对,我承认在我内心有某种事物知道这一切的变化,但是它与我日常的意识毫无关系,它是某种我无法描述的东西。我说,也许唐哲那罗能够更完美地描述它。
“你自己做得不错,”唐哲那罗说,“那是一种内在的声音,告诉你什么是什么。而当时,它告诉我我又醒来了一次。当然在我醒来后,我相信我是在做梦。显然这不是个普通的梦,但也不是正常的做梦,所以我把它想成也许是半睡半醒的梦游。我无法找出其他的解释。”
唐哲那罗说,他恩人说他所经历的完全不是梦,他不应该把它当成梦游。
“他告诉你那是什么呢?”我问。
他们交换了一瞥。
“他告诉我那是吃人鬼,”唐哲那罗摹仿小孩的腔调回答说。
我向他们解释,我想要知道唐哲那罗的恩人是否会像他们那样解释事情。
“他当然会,”唐望说。
“我的恩人解释说,当一个人梦到看见自己在睡觉时,”唐哲那罗说,“就是替身出现的时候。他建议我不要浪费精力思索或问自己问题,应该把握机会行动,当我有下一次机会时必须要准备妥当。”
‘我的下一次机会发生在我恩人的住处。他的屋子无疑是个力量之处,助了我一臂之力。我在帮他处理事务,然后躺下来休息,如往常般我睡着了。我突然被一阵噪音吵醒。我恩人的屋子很大,他是个富有的人,有许多人为他工作。那噪音似乎是用一把铲子挖地的声音,我坐起来倾听,然后我站起来。那声音使我很不安,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正盘算着是否该去检查那噪音时,我发现自己睡在地上。这次我有了心理准备,便去追踪那噪音。我走到屋后,没有人在,那声音似乎是从远处传来。继续跟踪下去,我越走越快,最后走到很远的地方,见识到不可思议的事物。”
他解释说,当时仍只是他门徒生涯的开始阶段,他只略为接触做梦,但是他天生能够轻易在梦中看到自己在睡觉。
“你到了什么地方,唐哲那罗?”我问。
“那是我**次在做梦中行动,”他说,“但是我已知道如何正确地去做。我不去直接注视任何事物,结果我来到一个深谷中,我的恩人在那里种了许多力量植物。”
“你是否认为一个人对做梦知道得越少,效果会越好?”我问。
“不会!”唐望插嘴道,“我们每个人都拥有某项独特的专长,哲那罗的专长是做梦。”
“你在那深谷中看到了什么,唐哲那罗?”我问。
“我看见我的恩人在对一些人进行某种困难的作法。我以为我到那里是为了帮助他,于是我躲在树后。但是我不知道要如何帮忙,不过我并不笨,马上明白我到那里是去观看,而不是去介入。”
“你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醒来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醒来,一定是好几个小时之后。我只知道我跟踪着我的恩人及其他人。当他们快要回到我恩人的屋子时,他们争论的噪音吵醒了我,我就在我看见自己睡觉的地方。”
“醒来后,我明白我所看见的、所做的一切都不是梦,我真的被那声音带到了很远的地方。”
“你的恩人知道你所做的事吗?”
“当然,他用铲子制造出噪音来帮助我完成任务。当他走进屋子时,假装责备我在睡觉。我知道他曾看见了我。不久后,他的朋友都离去了,他告诉我说他注意到我的光辉躲藏在树后。”
唐哲那罗说,那三件事使他走了做梦的道路,而要在15年之后他才能有下一次的机会。
“第四次是更为怪异与完整的经验,”他说,“我发现自己睡在一处犁过的田中,我看见自己侧卧熟睡着。我知道这是做梦,因为当时每天晚上我都练习做梦。通常我会看见睡着的自己是在原来入睡的地点,但这一次我不是在我的床上,我知道那天晚上我已上过床。在这个做梦中,夜晚变成了白天,于是我开始探险。我离开了我躺着的地方,试着熟悉环境。我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事实上离我的屋子并不远,也许只有几里路。我四处观察着一切细节。我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眺望远处山坡上带状的玉米田。这时候某件不寻常的事件使我感到震惊,不管我花多少时间去观察四周,一切细节都不会改变或消失。我感到害怕,跑回到我睡觉的地方。我仍然在那里,一点儿也没有改变,我开始注视我自己。我对于我所注视的这个身体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冷漠感。”
“然后我听到人们接近的声音,人们似乎总是会出现在我附近。我跑上一个小山丘仔细了望,有十个人正朝我所在的田野前进,他们都是年轻人。我跑回到我躺着的地方,经历了这辈子最痛苦的一段时间。我面对着的那个躺在地上的我自己像只猪般地打鼾。我知道我必须弄醒自己,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做;我也知道如果我自己弄醒自己将会有致命的后果。但如果那些年轻人看到我在那里,将会非常生气。所有这些考虑都不是以思想的形式出现在我脑中,而更像是发生在眼前的影象。譬如说,我的担优是一幅我看到自己被关注的影象,我称之为担忧。在这之后我还遭遇过好几次类似的情况。”
“好吧,既然我还不知道该做什么,我只好站着注视我自己,等待最糟的情况。一连串的情绪影象出现在我眼前,我抓住了其中特别的一幅,我的屋子及我的床的影象,它变得十分清晰。啊,我多么希望再回到我的床上!这时某种东西震动了我,感觉像是有人在打我,于是我醒了过来。我是在我的床上!显然,我刚才是在做梦。我跳下床,跑到我做梦的地点,那里正是我所看到的,那群年轻人正在那里工作。我注视了许久,他们是我所看到的那一群人。”
“在那天稍晚时所有的人都回家后,我来到相同的地方,站在我看见自己睡觉的那一点上。有人曾躺在那里,草都被压平了。”
唐望与唐哲那罗观察着我,他们像是两只奇怪的野兽。我感到一股寒颤冲上背脊。我濒临放纵于理性的恐惧中,害怕他们并不是像我一样的人类,但是唐哲那罗笑了。
“在那些日子中,”他说,“我就像你,卡力图,我想要查证一切。我就像你一样多疑。”
他停顿,用手指点着我,然后面对唐望。
“你有没有像这个家伙一样多疑?”他问。
“差得远呢,”唐望说,“他是**。”
唐哲那罗转身对我表示道歉。
“我想我弄错了,”他说,“我并没有像你一样多疑。”
他们低声笑着,仿佛他们不想弄出声音,唐望的身体随着无声的笑而抽搐着。
“这里是一个力量之处,”唐哲那罗低声说,“你在你坐的地方写得手指都快断了,你在这个地方有没有过剧烈的做梦呢?”
“他没有,”唐望也低声说,“他只做过剧烈的写字。”
他们笑成一团,似乎不想笑出来。他们的身体颤抖着,发出有节奏的咯咯声。
唐哲那罗坐直身体,靠近我一些。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我是个坏家伙,然后用力扯我的左手,使我失去平衡而往前倒下。我的脸差点儿撞到地上,我下意识地伸手保护自己。他们其中一个用手压住我的脖子,我不确定是谁,但我觉得那是唐哲那罗的手。我感到惊恐万分,觉得几乎要昏倒了。也许我真的昏倒了。我肚子上的压力使我呕吐起来,接下来我所清楚感觉到的是有人扶我坐起。唐哲那罗正蹲在我面前,我转头寻找唐望,但不见他的人影。
唐哲那罗神采飞扬,双眼闪亮,直直地凝视着我。我问他刚才对我做了什么,他说我破成碎片了。他的声调像是在责备我,似乎对我感到不高兴或不满意。他说了几次我破成碎片了,必须再凑起来。他试着假装严肃,但是说到一半便笑了出来。他说我这样散成一地实在是太糟糕了,他必须用扫帚才能把我扫成一堆。然后他又说我可能会接错部位,阴茎可能会接到拇指上去,这时他忍不住笑起来。我想要笑,结果产生一种最怪异的感觉,我的身体碎掉了!仿佛我是个会解体的玩具,我没有肉体上的感觉或恐惧的感觉,破成碎片是我所知觉到的一幅画面,但是我没有任何感官上的参考点。
接下来我感觉到唐哲那罗在移动我的身体,然后我产生了肉体上的感觉,一股强烈的颤动使我看不见四周的一切。
我又感觉有人扶我坐起,我又看见唐哲那罗蹲在我面前。他伸手扶着我腋下,帮助我站起来走路。我不清楚我在什么地方,我感觉我是在一个梦中,但是我有完全连贯的时间感,我清楚知道我刚才是与唐哲那罗及唐望一起在唐望家的前院中。
唐哲那罗陪我走着,他扶着我的左手臂。我所看到的影像不停地改变,我无法判断我所看到的是什么。在我眼前出现的更像是一种感觉的影像,而造成这些改变的中心是源于我的腹部。这种觉察并不是思想上的领悟,而是一种突然变得明确的身体上的感觉。四周的一切变化是来自我的肚子,我正在创造一个世界,充满无限的感觉与影像。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在其中,而这是一种感觉,不是思想或意识上的判断。
我想要保持住记忆,这是因为我那怀疑一切的顽固习惯所致,但是在某个时刻,我的记忆考证便停止了作用,某种无名无形的事物笼罩了我,我陷人各种各样的感觉与影像中。
在某个时候,我身体内部又开始了记忆的工作。我注意到有一幅影像不断重复出现:唐望与唐哲那罗,他们似乎想要抓住我。这幅影像一闪而逝,像是在快速火车中看到窗外的路人,他们似乎想在我经过时抓住我。这幅影像在重复出现中的停留时间越来越长,我意识到我是在刻意把这幅影像从其他的缤纷万象中隔离出来。我轻松掠过其他的影像,而强调这一幅,最后我能用思维把它固定住。一旦我开始了思维,我的正常反应便发生了作用。它们不像平常那样清楚,但是已足以让我知道,我所隔离的画面是唐望及唐哲那罗站在唐望的前院中,扶着我的腋下。
我想要继续浏览其他的影像及感觉,但是他们不让我去做。我努力了一会儿,感到十分快活。我知道我喜欢他们两个,我也知道我并不怕他们,我甚至想跟他们开玩笑!我不知道该如何做,只好笑着拍打他们的肩膀。我又产生另一种奇特的觉察,我确定我是在做梦,如果我注视任何事物,它立刻会开始变得模糊。
唐望与唐哲那罗在跟我说话,我听不懂,也分辨不出是谁在说话。这时唐望转动我的身子,指着地上的一块物体,唐哲那罗推我靠近物体一些。那是一个人俯卧在地上,他的脸朝右边。他们不停向我指着那人,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他们拉我绕着那人时,我完全无法把视线集中在那人身上,但是我逐渐产生了宁静与清醒的感觉。我看着那人,慢慢地觉察到那个躺在地上的人就是我。我的觉察并没有带给我恐惧或不适,我只是毫无情绪地接受了它。
在那时我不是完全睡着的,也不是完全清醒的。我能够觉察到唐望和唐哲那罗,知道是谁在对我说话。唐望说我们准备去沙漠树丛中那块圆形的力量之处,他说完后,那地方的影像便出现在我脑海中。我看见四周树丛的黑色阴影,我转向右侧,唐望与唐哲那罗也在那里。我吓了一跳,感觉我害怕他们,也许因为他们看起来像两个不怀好意的黑影。他们靠近了一些,等我看清楚他们的五官后,我的恐惧便消失了,我又喜欢他们了。
我仿佛喝醉了酒,无法控制任何事。他们抓住我的肩膀,一起摇着我。他们命令我醒来,我能够清楚听见他们的声音,然后我进人一种奇异的状态。我的脑海中出现两幅影像,两个梦。我感觉我内部有某种东西正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唐望家前院的地上,而唐望及唐哲那罗正在摇我;但我同时也在力量之处,唐望与唐哲那罗仍然在摇着我。在这个紧要关头,我既不在唐望家,也不在力量之处,但我倒像是在两个地方同时旁观着两种情况。在那时候,我不可思议地感觉我可以随意选择要去的地方,我只需要改变我的观点,从旁观者变成当事者的观点即可。
唐望的前院让我感觉十分温暖,我较喜欢那幅画面。
然后我感到了一阵可怕的痉挛,强烈得使我整个正常的知觉在一瞬间完全回来。唐望与唐哲那罗正把一整桶水泼到我身上,我躺在唐望家的前院中。
几个小时后,我们坐在厨房里,唐望坚持要我若无其事地正常行动。他给了我一些食物说,必须多吃才能弥补所消耗的能量。
我们坐下来进食时,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晚上9点。这次经历耗时数个小时之久,但是从我的回忆来看,我似乎只睡了一会儿。
虽然我已完全恢复成平常的我,但仍感到麻木,一直到我开始写笔记后,才真正恢复平常的意识。我十分惊讶写笔记竟能让我立刻清醒过来。当我是我自己后,一箩筐的理性思维立刻涌人我的脑海中,争先恐后地解释我的经历。我立刻“知道”唐哲那罗在把我按在地上的那一刹那便是对我催眠,但是我不想去解释他是如何做到的。
当我表达我的想法后,他们都笑得歇斯底里。唐哲那罗检查了我的铅笔,说那铅笔可用来上紧我的发条。我觉得自己充满敌意,又累又易怒。我发现自己几乎在对他们大吼,而他们笑得全身震动。
唐望说稍稍失误是情有可原,但不能这样离谱。他又说唐哲那罗特地前来是为了帮助我,他向我显示了做梦者与被梦见的之间的无穷奥妙。
我的怒气达到了顶点。唐望点头给了唐哲那罗一个信号,他们一起站起来,带着我到屋后。在那里唐哲那罗示范了他整套的各种野兽咆哮吼叫声,他要我选择其中一种,然后他会教我如法炮制。
练习几个小时之后,我已经摹仿得十分不错。结果是他们因为我笨拙的尝试笑得几乎啜泣,而我藉着发出野兽的叫声缓解了紧张。我告诉他们,在我的摹仿中的确有某种惊人的事物,我身体的松弛是无与伦比的。唐望说,如果我能把这吼叫练习到完美的地步,它可成为一项力量的行动,或者我可以随时用来缓解我的情绪。他建议我去睡觉,但是我不敢。我陪他们在厨房北边坐了一会儿,然后完全不自主地坠人沉睡之中。
我在黎明时醒来,唐哲那罗睡在门边,他似乎在我醒来的同时也醒来了。他们给我盖了被子,并用我的夹克叠成枕头。我感到非常平静安宁。我对唐哲那罗说前一晚我累得要命,他说他也是。然后他仿佛在告诉我一个秘密那样低声说道,唐望比我们还惨,因为他比较老。
“你和我都很年轻,”他眼睛闪着光芒地说,“但是他很老,他大概已经有300岁了。”我立刻坐了起来。唐哲那罗用毯子蒙住头大笑,这时唐望走进屋中。
我感觉满足与平静,总算是首次体会到了一切都不重要的感觉。我的安逸自在使我想哭。唐望说前一晚我开始觉察我的明晰本体,他警告我不要放纵于目前的安宁感中,因为会很容易变成自满。
“在此时此刻,”我说,“我不想要解释任何事,唐哲那罗昨天晚上对我做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什么都没有对你做,”唐哲那罗反驳道,“瞧,是我,哲那罗,你的哲那罗!摸摸我!”
我拥抱唐哲那罗,我们笑得像两个小孩。
他问我是否会奇怪这次可以抱他,而上次见面时我却无法碰他。我向他保证这些问题对我已经不再重要了。
唐望说我正在放纵于成为一个心胸宽大的老好人。
“小心!”他说,“战士永远不会放松戒备。如果你继续这么快乐,你会用掉你仅剩的些许力量。”
“我应该怎么做呢?”我问。
“做你自己,”他说,“怀疑一切,做个多疑的人。”
“但是我不喜欢那样子,唐望。”
“你喜不喜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用什么来当你的盾牌?当战士的致命缝隙打开时,他必须用一切可能的方法来关上它。所以你喜不喜欢多疑或发问并不重要,那是你目前**的盾牌。”
“写吧,写吧,不然你会死。得意洋洋地死是一种无聊的死法。”
“那么战士该如何死呢?”唐哲那罗用我的口吻问道。
“战士艰苦地赴死,”唐望说,“对他的死亡必须要奋战一场才能征服他,战士不会束手就擒的。”
唐哲那罗双眼睁得极大,然后眨了眨。
“唐哲那罗昨天所显示给你看的极为重要,”唐望继续说,“你不能这么轻易就弃之不顾。昨天你说你被替身的观念弄得快疯了,但是现在看看你,你一点儿也不关心了。这就是放纵者的毛病,他们专走相反的极端。昨天你尽提问题,今天你全都接受了。”
我指出,不管我怎么做,他总是会在我的行为中挑出漏洞。
“你错了!”他叫道,“战士的行动是没有漏洞的,如此行动便没有人能挑你的错。拿昨天为例,战士的做法应该是,首先,不带恐惧也不多疑地发问,然后让哲那罗对你显示做梦者的神秘,而不要耗尽力量反抗他。今天,战士的做法应该是,组织你所学习到的,不妄自假设,也不盲目接受。这样做就没有人能挑你的漏洞。”
从他的声调听来,我想唐望一定是对我的作为十分恼怒。但他对我露出微笑,然后咯咯笑了,仿佛他自己说的话使他觉得好笑。
我告诉他,我只是在收敛自己,不想用我的问题去烦他们。我的确对唐哲那罗所做的感到震撼,虽然这已不重要。但我相信唐哲那罗是躲在树丛中等待唐望的叫唤,然后他利用我的恐俱吓我。在被他猛力按下地面上时,我一定是昏厥了,然后唐哲那罗对我施行了催眠了。
唐望争论说,你非常强壮,不可能那么容易被制服。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我问他。
“哲那罗来看你是为了告诉你非常独特的事物,”他说,“当他从树丛出现时,他是替身哲那罗。有另一种方法可以更好地解释,但是我现在还不能用。”
“为何不能?”
“因为你还没有准备好去谈论自我的完整,目前我只能说现在的这个哲那罗不是替身了。”
他回头指向唐哲那罗,唐哲那罗正在不停地眨眼。
“昨夜的哲那罗是替身。如我所告诉你的,替身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他要向你显示极重要的课题,为了能达到效果、他必须触碰你。替身哲那罗只是轻拍了你的颈后,就是几年前同盟触碰过的位置。于是自然地,你像道光般冲了出去;也很自然地,你像只狗一样地放纵。我们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把你逮住。因此你耗尽了力量,等到该你完成一件战士的任务时,你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了。”
“那件战士的任务是什么?”
“我说过哲那罗是来向你显示独特的事物,明晰生物成为做梦者的奥妙的。你想要知道替身,它开始于梦中。但你接着问:什么是替身?而我说替身就是本人,自我梦见到替身。这应该够单纯了,只不过没有什么事情是单纯的。也许自我的平常的梦是单纯的,但那并不表示自我是单纯的。一旦自我学会梦见到替身,自我便抵达了一处奇异的关口,它会明白其实是替身梦出了自我。”
我写下了他所说的一切,我也很注意倾听,但是没有听懂。
唐望又重复了一遍。
“昨晚的课程,如我所说的,是关于做梦者与被梦见的,或者是谁梦见了谁。”
“请再说一遍。”
他们都大笑。
“昨晚,”唐望继续,“你差一点儿选择了在力量之处醒来。”
“你的意思是什么?”
“那就是战士的任务,如果你没有放纵在你的愚蠢中,你就会有足够的力量改变情况。无疑,你也会把自己给吓死。有幸或不幸的是,你没有足够的力量。事实上,你把力量都浪费在无意义的困惑中,你几乎没有力量生还。”
“所以,你应该了解,放纵于你的琐思中不仅是愚蠢、浪费,而且还十分有害。一个耗损自己力量的战士必死无疑。身体并不是一件无可毁坏的事物,你很可能会重病一场。而你没有,只是因为哲那罗和我分担了你的一些废物。”
他的话逐渐在我心中产生了意义。
“昨晚,哲那罗带引你进人了替身的奥妙中,”唐望说下去,“只有他能对你这么做。你看到自己躺在地上时绝不是个幻象。倘苦你没有迷失于放纵中,你原本可以清晰地了解你自己是一个梦,而你的替身梦见了你,就像昨晚你梦见他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呢,唐望?”
“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我们只知道它发生了。这就是我们明晰生物的奥妙。昨晚你做了两个梦,你可以随意选择醒来的梦,但是你没有足够的力量理解这项事实。”
他们对我凝视了一会儿。
“我想他理解,”唐哲那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