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掌握“意愿”第三参考点

2017-08-11
卡斯塔尼达-无极(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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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掌握“意愿”

第三参考点

唐望时常带我及其余门徒到附近的野外郊游。这一次我们在黎明时出发,下午回来。我们伴随着唐望,有他在身边总是使我感到轻松自在,但他那些好动的门徒却总是带来相反的效果,让我感到十分疲倦。

我们下山时,在尚未回到平地之前,唐望和我停了下来。一阵极深沉的忧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及力量侵袭了我,我不得不坐下来,然后听从唐望的建议,俯卧在一块巨大岩石上。

其余门徒都取笑我,没有停下来,我听见他们的笑闹声逐渐远去。唐望劝我放轻松,他说我的聚合点刚才突然剧烈移动了。

“别着急,”他说,“一会后,你会在你的背上感觉到一种轻拍,好像有人碰了你,然后你就会没事了。”这样不动地躺在岩石上等待背上的轻拍,使我产生极强烈与清晰的回忆。我没有注意到任何轻拍,但我确信它发生了,因为我的忧郁消失了。我马上把我的回忆告诉唐望,他建议我留在岩石上,把聚合点移动回到我的回忆发生时的位置上。

“不要漏掉任何细节。”他指示我。

这发生在许多年以前,唐望和我在墨西哥北部奇华华省(Chihuahua)的高地沙漠中。我和他时常在那里,因为那地区有丰富的草药可以采集。从人类学的观点来看,那地区也非常有趣,考古学家在不久前曾发现一些遗迹,断定为一处史前的交易站。他们的结论是,这个交易站位于天然要道之上,因此是连接美国西南方及中美洲的商业中心。

我到过那高地沙漠数次之后,便相信那些考古学家的结论是正确的。我当然也曾向唐望说明这条交通要道对于北美洲史前文化交流的影响。那时候我极希望能把美国西南部、墨西哥及中美洲的印地安人巫术,解释为一种透过这条要道传播的信仰系统,因此在抽象的层次上,算是一种史前的泛印地安人主义。

当然每次当我发表我的理论时,唐望总是捧腹大笑。

我所回忆的事件发生在一天下午,我与唐望收集了两小袋稀有的草药后,停下来坐在一些巨大的岩石上休息。但在我们回到停车处之前,唐望坚持要谈论潜猎的艺术,他说这个地点非常适合解释这项艺术,但如果要了解,我必须先进入强化意识中。

我要求他先告诉我到底什么是强化意识,再做其他的事。

唐望极有耐心地把强化意识解释为聚合点的移动。当他解释时,我明白了我的要求实在无谓。我已经知道他告诉我的一切,我说我并不需要任何解释了。他说这些解释不会白费,因为它们会印在脑中,日后帮助我们抵达寂静的知识。

当我要求他更详细地解释寂静知识时,他立刻回答说,寂静知识是聚合点的一种位置,在古代时是人类的正常位置。但为了某种无法了解的原因,人类的聚合点离开了那位置,而停留在一个新的位置——“理性”上。

唐望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代表这个新位置,我们大多数人的聚合点并不是准确地位于“理性”上,而是在它附近范围中。寂静知识也是如此,在古代并不是每个人的聚合点都准确地停留在上面。

他也说“无怜悯之处”,聚合点的另一个位置,是寂静知识的前身。而聚合点另一个叫做“关切之处”的位置,则是理性的前身。

我对这些神秘的解释毫不感到困惑,它们都很清楚明白。我了解他所说的一切,同时等待他对我肩膀上惯常的一击,以使我进入强化意识中。但没有任何拍击发生。我继续了解他说的一切,但没发觉我的了解。那种自在,那种把一切视为理所当然的感觉,与我平常的意识状态很吻合,于是我没有怀疑自己的了解能力。

唐望凝视着我,建议我俯卧在一块大圆石上,四肢像青蛙般地伸展开来。

我躺在那里约十分钟,完全放松,几乎睡着,直到我被一阵轻微的低吼所惊醒。我抬头注视,浑身毛发倒竖,有一头巨大深黑的美洲豹正蹲在一块岩石上,离我只有十尺远,就在唐望后面。那头豹子露出利牙凝视着我,似乎准备要扑上来。

“不要动!”唐望轻声命令,“不要看它的眼睛。注视它的鼻子,不要眨眼。你的性命决定于你的注视。”

我照他的话做。那头美洲豹和我彼此注视了一会儿,直到唐望打破僵局,把他的帽子像飞盘般丢向豹子的头,豹子往后闪躲。唐望发出一阵尖锐的口哨,然后放声大叫,并拍了几次手,听起来像是含混的枪声。

唐望示意我跳下岩石加入他,我们一起大叫拍手,直到他认为我们已经吓走了美洲豹。

我的身体颤抖,但我并不害怕。我告诉唐望,最使我恐惧的不是豹子的爪牙或凝视,而是那豹子曾经注视了我好一阵子,我却没有发觉它的存在。

唐望没有任何表示,他沉思着。我问他有没有比我早发现那头豹子,他不耐地作势要我安静。他让我觉得他感到不安或困惑。

经过一会的沉默后,唐望示意我前进。他带头,我们离开了岩石,以曲折的路线快步穿越树丛。

半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树丛中的空旷处,并停下来休息。我们没有交谈,我十分想知道唐望的想法。

“我们为何要如此曲折行进?”我问,“为何不直接逃离此地?”

“不!”他坚定地说,“没有用,那是只雄豹,它很饥饿,会紧追不舍。”

“那更应该赶快离开。”我坚持道。

“没那么容易,”他说,“那豹子没有理性的阻碍,它知道如何捉住我们。而且就像我对你说话一样,它能读我们的心思。”

“什么,那豹子能读我们的心思?”我问。

“这不是什么隐喻。”他说,“就像我说的,那样的大野兽具有读心的能力,而且不是瞎猜,它们能够直接地了解事物。”

“那我们能做什么?”我真的感到紧张了。

“我们要减少理性,试着让那豹子无法了解我们。”他回答。

“减少理性怎么能帮助我们?”我问。

“理性使我们选择理智上最安全的行为,”他说,“例如,你的理性告诉你要尽快直线逃离,你的理性未能考虑到我们要跑六里路才能抵达你的车子,那豹子会超越我们,它会在我们前方最适合的地点等待我们出现。一个较好但较不理性的选择是曲折行进。”

“你怎么知道这比较好?”我问。

“我知道,因为我与力量的连接非常洁净,”他回答,“也就是说,我的聚合点位于寂静知识的位置。从那里我能知道那是只饥饿的豹子,但没有吃过人。它被我们的行动搞糊涂,如果我们曲折行进,那豹子必须要很费力才能预测到我们。”

“除了曲折行进之外,还有其他选择吗?”我问。

“只有理性的选择,”他说,“我们没必要的装备来支持理性的选择。例如,我们可以朝高低前进,但我们必须要有枪才能防御。”

“我们必须要针对豹子的选择,那些选择是由寂静知识所决定。我们必须遵从寂静知识,不管它看起来如何不合理。”

他开始他的曲折行进。我紧跟着他,但我没有信心这样跑能逃生。我的惊恐并没有立即发生作用,那只深黑巨大的豹子身影占据了我的思维。

沙漠的树丛都是些高大粗实的灌木,相隔四、五尺。高地的低雨量使植物无法有浓密的叶子,但树叶看起来仍然茂盛而密实。

唐望的行动灵活迅速,我尽力跟着他。他指示我注意地面,不要制造噪音,树枝被我踩断的声音是致命的讯息。

我刻意试着踏寻唐望的足迹,避免踩断树枝。我们如此曲折行进了百码,然后我瞥见了那美洲豹巨大身影在背后不到三十尺的地方。

我放声大叫,唐望没有停下来,只是转头,刚好看见那大猫迅急失去踪影。唐望发出另一声尖锐的哨声,拍击双手模仿枪声。

他低声说那只豹不喜欢爬上高处,所以我们要用最快速度穿越右边那深而宽的峡谷。

他发出信号,我们急速奔过树丛,滑下了峡谷,到达谷底,然后爬上另一边。从那里我们清楚看到斜坡、谷底及对面的平地。唐望低声说那只豹在跟踪我们的气味,如果我们够幸运,会看见它穿过谷底跟着我们的足迹。

我注视着峡谷,急切地等待那野兽现身,但我没有看见它。我正在想那豹子一定是跑走了,却马上听见它恐怖的低吼,就在我们身后的树丛中。我惊慌地明白唐望是对的。那只豹子一定是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在我们之前穿过了峡谷,而跑到那里。

唐望开始快跑,没有说一个字。我跟上去。我们曲折跑了一段时间,停下来时我已经喘不过气了。

然而,被豹子追赶的恐惧,并没有让我放弃欣赏唐望惊人体能的机会,他跑起来像个年轻人。我告诉他,他使我想起童年时一个让我佩服的善跑者,但他示意我住嘴。他专心聆听四周,我也照做。

我听到灌木的拨动声,就在我们前方。那只豹子的黑影,在五十码外的树丛空隙中一闪而逝。

唐望耸耸肩,指着豹子的方向。

“看来我们无法摆脱它,”他被打败似的说,“让我们平静地行进,像在公园中散布。你说你的童年往事,这正是适当的时间与地点。一头美洲豹饥饿地追赶我们,而你在回味你的过去,正是被豹子追赶时最完美的不做。”

他大声笑着,当我告诉他我已经完全失去说故事的兴趣时,他的笑声加倍。

“现在你要惩罚我,因为我叫你住嘴,是不是?”他问。

我自然开始为自己辩护。我说他的指控没有道理,我真的是失去了说故事的冲动。

“如果一个巫士没有自我重要感,就不会在意有没有说故事的冲动, ”他眼中带着恶作剧的光芒,“既然你没有自我重要感,你就应该说你的故事。告诉力量,告诉那美洲豹,及告诉我,仿佛你根本没有失去冲动。”

我想告诉他,我不想照做。因为那故事很傻,而现在情况危机。我想要选择适当的时间及地点,就像他对于他的故事的做法。

但在我尚未说出我的想法前,他已回答了我。

“那只豹子和我都能读心,”他微笑着说,“如果我要为我的巫术故事选择适当的时间与地点,那是因为它们的目的是教学,我要寻求最有效的方式。”

他示意我们前进,我们平静地并肩走着。我说我很钦佩他的速度及耐力,而我的钦佩中带着些许的自我重要感,因为我自认是个善跑者。然后我告诉他那个童年的故事,因为看到他这么会跑而想起的。

我小时候爱玩足球,因此非常会跑。事实上,我是如此灵活快速,让我觉得自己可以干任何恶作剧而不怕后果,因为我跑得过任何想追我的人,尤其是那些在我的家乡镇上巡行的老警察。如果我打破了街灯或什么,只需要拔足飞奔,就一切安全了。

有一天,我并不知道那些老警察被新的受过军事训练的警察所取代。大祸降临时,我打破一家商店的窗户,然后跑走,自信我的速度是我的保障。一个年轻警察追上来,我尽毕生之力奔跑,但没有用。那个警察是他们足球队的前锋,他的速度及耐力远超过我十岁的身体所能及。他捉住我,一路把我踢回到那家商店,他很有技巧地控制他的脚,像是在足球场上的训练。他没有伤害我,只是把我吓得屁滚尿流。我虽然极感羞辱,但也充满了一个十岁小孩对于一个足球员的敬佩与仰慕。

我告诉唐望,那一天我对他的感觉也是如此。他能够超越我,而无视于我们年纪的差距,及我对于自己逃跑速度的自信。

我也告诉他,好几年来我一直做相同的梦,梦见我跑得非常快速,那年轻警察不再追得上我。

“你的故事比我想的还重要,”唐望说,“我以为这会是一个你被妈妈打屁股的故事。”

他的声调使他的话听起来非常滑稽讽刺。他说在某些时候是力量,而不是理性,决定故事的内容。此刻正是那些时候,力量触发了这个故事出现在我的记忆中,显然是因为故事与我金刚不坏的自我重要感有关。他说愤怒与羞辱的火炬在我心中燃烧了许多年,我的挫败感与颓丧仍旧健在。

“一个心理学家将会从你的故事与目前情况里找到许多好题材。”他继续说,“在你的心中,一定把我看成了那个摧毁你的无敌幻想的年轻警察。”

现在他提起了,我必须承认那是我的感觉,虽然我不是有意识地察觉到,更无法自己表达出来。

我们沉默地走着。我被他的论点深深感动,完全忘记那只美洲豹在潜猎我们,直到有一阵吼叫,才提醒了我们身处的情势。

唐望指示我踏断一两根长灌木枝叶作为扫把,他也照做。我们边抛边用它们拍击地面,扬起一阵灰尘。

“这应该足以使那豹子犹豫。”当我们停下来喘气时他说,“只剩下几个小时就天黑了,在晚上,我们是抵抗不了豹子的,我们**开始直接跑向那些岩石山丘里。”

他指着远处一些山丘,在南方约半里远。

“我们必须朝东走,”我说,“那些山丘太朝南了,如果我们朝那方向,就永远回不到停车处。”

“反正我们今天不会回到停车的地方,”他平静地说,“也许明天也不会,谁说我们要回去呢?”

我感到一阵恐惧,然后一阵奇异的平静控制了我。我告诉唐望,如果死亡将在沙漠中攫取我,我希望不会痛苦。

“别担心,”他说,“死亡只有在床上的病痛中才会痛苦。在生命的战斗中,你不会感到痛苦,你只会感觉到狂欢。”

他说文明人与巫士之间最明显的差别,是死亡降临的方式。只有对于巫士战士而言,死亡才是仁慈甜蜜的。他们能受致命的伤害却不感到痛苦,更惊人的是死亡会服从巫士的需要。

“平常人与巫士**的不同是,巫士用他的速度来控制死亡。”唐望继续说,“如果到了最后关头,那豹子不会吃我,它会吃你,因为你没有速度抵挡你的死亡。”

然后他解释有关巫士对于速度与死亡的观念。他说在日常世界中,我们的言语或决定可以轻易改变,在这世界中**不可改变的是死亡;而另一方面,在巫士世界中,平常的死亡可以被撤回,但巫士的言语则不行。巫士世界中的决定是无法改变的,一旦做下决定,便永远成立。

我告诉他,他的话虽然令人印象非常深刻,但我不相信死亡可被撤回。他再次解释,巫士看见人类是椭圆形或球形的明亮能量体,由无数静态却颤动着的能量纤维组成,只有巫士能够把运动注入这些静态的明晰球体中。在千分之一秒间,他们能把聚合点移动到球体的任何位置上,这样的移动与速度,使知觉瞬间进入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宇宙中。或者他们能以极高速度把聚合点掠过整个能量纤维,这样的速度使他们所有的能量场立刻被消耗燃尽。

他说,如果在这时候突然发生山崩,巨岩朝我们砸下,他能够改变意外死亡的自然结果。靠着他的聚合点移动的速度,他能够改变他的宇宙,或在瞬间使他自己被内在之火燃尽。而在另一方面,我会死于意外,被巨石压碎,因为我的聚合点缺乏拉我出去的速度。

我说,听起来巫士只是找到另外一种死亡方式,并不是取消了死亡。他回答说,他意思是巫士控制他们的死亡,他们只有在必要时才死。

我不怀疑他的话,但我继续发问,像在玩游戏。而当他说话时,关于其他的知觉宇宙的意念及回忆开始充斥在我脑海中,像是在放映电影一样。

我告诉唐望我正产生奇怪的幻想。 他笑着建议我专著于那豹子,因为它是如此真实,必定是力量真实的现身。

想到那野兽的真实性,使我打了一个寒颤,“如果我们改变方向不前往山区,不是更好?”我问。

我以为这种意外的改变会使豹子迷惑。

“现在要改变方向已经太迟了,”唐望说,“豹子已经知道我们只有山区可去。”

“这不可能,唐望!”我叫道。

“为什么?”他问。

我告诉他虽然我能同意那野兽能预测我们的下一步,但我无法接受他能预测我们的计划。

“你的错误是以为豹子的力量在于预测事物。”他说,“它不会思想,它只是知道。”

唐望说我们扬灰的做法,是用无谓的行动来给于那豹子感官上的刺激,造成它的困扰。因为我们无法对扬灰这项行动产生真实的感觉,虽然我们的生命依靠着它。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抱怨道。

紧张对我造成影响,我很难集中注意力。

唐望解释,人类的感觉像是冷热的气流,能够轻易被野兽所察觉。我们是发送者,而豹子是接收者。我们的任何感觉都会传送给那豹子,或者,那豹子能读取任何对我们有意义的感觉。在扬起灰尘的行动中,我们的感觉是如此异常陌生,只能造成真空的传送。

“另一种寂静知识下的做法是去踢起灰尘。”唐望说。

他望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反应。

“我们现在要非常平静地步行。”他说,“你要踢起灰尘,仿佛你是个十尺高的巨人。”我的表情一定很愚蠢,唐望笑得全身抖动。

“用你的脚踢起灰尘,”他命令我,“感觉巨大而笨重。”

我试了一下,立刻感觉到沉重。我开玩笑说,他暗示的力量非常强烈,我真的感觉巨大有力。他断然地说,我的巨大感觉不是由于他的暗示,而是由于聚合点移动的结果。

他说古代人会成为传奇,是因为他们知道寂静知识中移动聚合点的力量。巫士有限地重掌这古代的力量,借着移动聚合点,他们能控制他们的感觉改变事物。现在我靠着感觉巨大有力来改变事物,如此的感觉作用被称为意愿。

“你的聚合点已经移动了些须,”他说下去,“现在你不是前功尽弃,便是使聚合点做更大的移动。”

他说所有人在日常状况下,都可能有一两次机会打破习惯。他强调那不是指社会习性,而是固定我们知觉的习性。暂时的喜悦能移动聚合点打破习性,暂时的恐惧、病痛、愤怒或哀伤也有同样的效果。但是在正常状态中,每当我们有机会移动聚合点时,我们会害怕,我们的宗教、学术及社会文化都会发生作用。它们会保证我们平安地回到团体之中,使我们的聚合点回到正常生活的位置上。

他告诉我,所有的宗教或精神导师都有这种经验:他们的聚合点移动了,透过训练,或者意外,然后又回到了正常位置,但保留着毕生难忘的记忆。

“你可以做个乖小孩,”他说,“忘记聚合点的移动。或者你可以超越理性的界限,目前你仍然在那些界限之中。”

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有一种奇怪的迟疑控制了我。

唐望更进一步阐释他的论点。他说平常人无法具有足够的能量,来知觉日常界限之外的情形,因此把那些奇异的知觉范围称为巫术、魔法,或魔鬼的作为,不加探究便逃避、拒绝。

“但你不能再那么做,”唐望继续说,“你并不信宗教,而你又太过于好奇,无法轻易放弃。现在**能阻止你的是胆怯。”

“把一切都还原为本来面具:抽象,力量,NAGUAL。没有巫术,没有魔鬼,没有邪恶,只有知觉。”

我了解他,但我不知道他要我做什么。

我望着唐望,努力寻找适当的字眼。我似乎进入了一种极有效率的意识状态,我不愿意浪费在言语上。

“感觉巨大!”他微笑地命令我,“抛弃理性。”

于是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事实上,我知道我能够增强那巨大有力的感觉,直到我真正成为巨人,俯视山谷,环顾四周。

我想要表达我的思想,但很快便放弃了。我知道唐望了解我的一切思想及更多更深的东西。

这时某种惊人的事发生了,我的理性停止了作用。事实上,我感觉到一条黑色的毯子盖住了我,遮住了我的思想,于是我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人抛弃了理性。我相信如果我想掀开这条毯子,我只需要感觉自己这么做。

在这种状态下,我感觉自己被推向前进。有某种东西使我的身体移动。 我没有任何疲惫感,我的速度及经验使我极为兴奋。

我感觉我不是在行走,也不是在飞行,只是极轻松地由一地传送到另一地。我的动作只有在当我试着思考时才变得笨拙。当我毫无意念地在其中享受时,我进入了一种奇怪的欢愉状态,那是前所未有的。如果我在这一生中曾经有过类似的快乐经验,那也一定是十分短暂,所以现在会毫无记忆。但当我经历这种极乐状态时,我有一种极模糊的熟悉感,仿佛我曾经熟识,但已经忘怀许久。

这种穿越树丛的兴奋,强烈得使其他一切事物都消失了。我只知道这种极乐状态。而当我停止运动时,我会看见树丛在我面前。

更无法解释的是,当我开始行动时,我感觉我的身体俯视着树丛。

在某个时刻,我清楚地看见那豹子在我的前方,它正以最快速度逃离。我感觉它同时在努力避免被仙人掌刺到,它的每一步都十分小心。

我极想追赶那豹子,使它失去谨慎。我知道它会被刺伤。这时一个意念出现在我的寂静心智中,我想那豹子如果被刺伤,将会更加危险凶恶。这个意念的出现所产生的效果,就像是有人把我从梦中唤醒。

当我发觉我的思想又再度作用时,我发现自己在岩石山丘的山脚处。我看看四周,唐望在几尺之外,他似乎累坏了。他脸色苍白,剧烈地喘着气。

“发生了什么事,唐望?”我清过沙哑的喉咙后问。

“这要你来告诉我。”他边喘边说。

我告诉他我的经验。然后我发觉我几乎看不到山头,天几乎要黑了,这表示我跑了或走了两个多钟头的路。

我要唐望解释时间上的差距。他说我的聚合点移动超过了无怜悯之处,进入了寂静的知识中,但我仍缺乏能量来控制它。有足够的能量,是表示我能够自由移动于理性与寂静知识之间。他又说,到了生死关头,一个巫士即使没有足够的能量,仍可能游移于理性与寂静知识之间。

他的结论是,因为我们的情况危急,我让力量来移动我的聚合点,结果我进入了寂静知识。我的知觉范围自然增加了,这使我产生了巨大和俯视树丛的感觉。

这时候,由于我的学院训练,我非常想要求得客观的证据,我提出了当时我的典型问题。

“如果有个加洲大学人类学系的学生在旁观看我,他会看见我成为巨人跨越树丛吗?”

“我真的不知道,”唐望说,“**的查证方法是,你到人类学系系馆去移动你的聚合点。”

“我试过,”我说,“但什么都没发生,一定要有你在身边才有用。”

“那时候对你不是生死关头,”他说,“如果是,你就能够自己移动聚合点。”

“但当我的聚合点移动时,别人会不会看到同样的景象?”我坚持道。

“不会,因为他们的聚合点跟你的聚合点位置不相同。”他回答。

“那么,唐望,我梦见那美洲豹吗?”我问,“这一切是不是都发生在我的脑海中?”

“并不完全是,”他说,“那大猫是真的。你移动了好几里路而不感到疲倦,如果你怀疑,看看你的鞋子,上面都是仙人掌刺。所以你的确移动了,且俯视着树丛。但同时你也没有。这决定于聚合点是在理性的位置上,还是在寂静知识的位置上。”

我能了解他说的一切,但无法加以重复,也无法确定我了解的是什么,或为何他的话如此有条理。

那豹子的吼声使我回到危险的现实。我瞥见它的黑影,它在右方三十码远的地方,迅速地攀爬上山。

“我们要怎么办,唐望?”我问,知道他也看见了那豹子赶到我们前方。

“继续爬到最顶端,在那里找掩护。”他平静地说。

然后他似乎毫不紧张地说,我浪费了宝贵的时间放纵于漫游和俯视树丛。我没有照他的话前往他指定的山区,却朝东方较高的山区前进。

“我们一定要在那豹子之前抵达山顶,否则就没希望了。”他说,指着在山顶处几乎垂直的山壁。

我转向右边,看见豹子在大石上跳跃,它显然是想要断绝我们的去路。

“走,唐望!”我紧张地大叫。

唐望笑着,他似乎在享受我的恐惧及不耐。我们快速而稳定地攀爬。我努力不去注意那豹子的影子,它不时出现在右方,总是比我们超前一些。

我们三个同时抵达了山壁。那豹子在右方约几十码远处,它跳起来想爬上山壁,但没有成功,山壁太陡峭了。唐望叫着说我不应浪费时间看豹子,因为它放弃攀爬后会马上扑向我们。唐望说完后那豹子便扑了上来。

不需要进一步的警告,我挣扎地爬上山壁。唐望跟在后面,那头挫败的野兽的怒吼似乎就发自于我的右脚跟,恐惧的力量使我像苍蝇般爬上了那滑溜的山壁。

我在唐望之前爬上了山顶,因为他停下来大笑。

到达了安全之处后,我才有时间思索刚才的经过。唐望不愿做任何讨论。他说目前的阶段,任何聚合点的移动都是一大神秘。在这门徒生涯初期的挑战是维护我的收获,而不是用理性去分析它,到了某个时候一切都会有意义。

我告诉他在这时候一切对我都有意义。但他反驳说,我必须能对自己解释知识后,才能说它有意义。他坚持说,为了使聚合点的移动能产生意义,我需要能量来使聚合点移动于理性与寂静知识之间。

他沉默了一会儿,用眼睛扫视我的全身,然后似乎做下了决定,再度开始微笑说话。

他解释那天下午我的聚合点靠自己移动了,没有他的干预。我靠着控制我的巨大感觉意愿了聚合点的移动,我的聚合点抵达了寂静知识的位置。

我非常好奇,想听 唐望如何解释我的经验。他说有一种方式用来描述从寂静知识处得到的知识,称为“身处二地”。他解释,当我告诉他我感觉自己俯视着沙漠树丛时,我应该补充说我同时看见了沙漠的地面与树顶,或者说我同时处于我的位置及那美洲豹的位置,因此我能注意到它是如何小心地避免仙人掌刺。换句话说,我知觉到“身处二地”,而不是像正常时候的单一知觉。

他的话吓坏了我。他没有错,我并没有告诉他,甚至没有向自己承认我同时间在两个地方。要不是他告诉了我,我连想都不敢想。

他重复说,我需要更多的时间与能量来使一切产生意义,我对这些太生疏了,我仍需要很多的指导。例如,当我在树丛上巡行俯视时,他必须使他的聚合点在理性与寂静知识之间快速移动才能照顾到我,这使他累坏了。

“告诉我一件事,”我说,试探他的理性,“那只豹子比你想的还要奇怪,对不对?美洲豹并不属于这个地区。这里也许有山猫,但没有美洲豹,你要如何解释呢?”

他在回答之前,皱起眉头,突然变得很严肃。

“我想这只特别的豹子证实了你的人类学理论假设,”他低沉地说,“很显然,那只豹子是来自于那条连贯奇华华省与中美洲的**要道。”

唐望笑声的回音震动了峡谷。这阵回音对我造成的困扰不下于那豹子,不是回音本身造成困扰,而是我从未在夜晚听见过回声。在我心中,回声只存在于白昼。

我花了好几个钟头才回忆起整个美洲豹经验的一切细节。在那时间中,唐望没有说话。他只是背靠着岩石,坐着打起盹来。一会后我不再注意到他的存在,最后我进入梦乡。

我被下巴的一阵疼痛弄醒。我的脸在睡觉时一直靠在岩石上。睁开眼睛后,我试着滑下那块岩石,但因失去平衡而跌到地上。唐望从树丛后面大笑着出现。

天色已晚,我怀疑我们是否能在天黑前回到峡谷,唐望耸耸肩,不很在意。他坐在我旁边。

我问他是否想听我的回忆细节。他表示同意,但没有问我任何问题。我想他希望我自己开始,于是我告诉他有三点我觉得很重要:**点是他曾谈过寂静的知识;第二点是我意愿移动了聚合点;第三点是我进入了强化意识中,而没有需要在肩膀上的一击。

“用意愿移动你的聚合点是你最伟大的成就。”唐望说,“但成就是属于个人的,有其必要,却不是重要的部分。这不是巫士所追求的精华。”

我想我知道他的意思。我告诉他我没有忘记整个事件,留在我正常意识中的记忆是一只山猫追赶我们爬上山顶,因为我无法接受美洲豹。也记得唐望问我是否觉得被那只大猫的攻击所冒犯,我告诉他感觉被野兽冒犯是件很荒谬的事,他告诉我应该如此对待一切人类的攻击,我应该保护自己或躲避隐藏,但不要感觉冤屈或被冒犯。

“这不是我所谓的精华。”他笑着说。“抽象与力量的观念是**重要的精华,个人的自我观念在这里毫无价值。你仍然把你的自我与感觉放在**位,每次我有机会让你察觉抽象时,你总是以为我要你思想变得抽象。不是这样,成为抽象是意味着察觉到力量,把自己开放给力量。”

他说关于人类困境中最具戏剧性的情形是,愚蠢与自我反映之间可怕的连接。

是愚蠢迫使我们忽略任何与我们自我反映不相称的事物。例如,身为普通人,我们无视于一项最重要的知识,也就是聚合点的存在及它的移动。

“对一个理性的人而言,有一个隐形的知觉聚合点是件难以想像的事。”他说,“而更难以想像的是,如此的点并不存在于脑中。他八成是会如此猜想,如果他愿意花这个时间。”他说,一个理性的人会执着于自我形象,保持自己极端的无知。例如,他忽视了巫术并非魔法或咒语,而是知觉上的自由,这知觉不**于对这个理所当然的世界,而且是对所有一切的可能。

“这里便是平常人的愚蠢最危险的地方,”他继续道,“他畏惧巫术,他颤栗自由的可能,而自由就在他的指尖。这被称为第三参考点,就像聚合点的移动一样,可以轻易被抵达的。”

“但你自己告诉我聚合点的移动是非常困难的成就。”我抗议道。

“没错,”他肯定道,“这是巫士的另一项矛盾,聚合点的移动非常困难,但又是世上最容易的事。我告诉过你发高烧可以移动聚合点,饥饿、恐惧、爱情或憎恨也可以,神秘的仪式可以,坚定不移的意愿也可以,这是巫士喜爱的方式。”

我要他再解释一次坚定不移的意愿是什么。他说那是一种人类一直的专一集中,一种极清晰的目的感,不被任何相对的利益或欲望所影响;坚定不移的意愿也是聚合点固定在新位置时所产生的力量。关于聚合点的运动与位移的不同,唐望做了一个很有意义的区分,是我这些年来未曾明白的。他说,聚合点的运动是位置上的剧烈改变,剧烈到聚合点会抵达我们能量体上不同的能量区,每个能量区都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宇宙。聚合点的位移则是在我们日常世界知觉能量区内的移动。

他又说,巫士把坚定不移的意愿视为触发不变之决定的催化剂,或反过来,他们不变之决定,使他们的聚合点移动到新位置上,这个新位置便产生了坚定不移的意愿。

我一定看起来莫名其妙。唐望笑着说,想要弄清楚巫士的隐喻,就像是用理性解释寂静知识一样无用。言语只会使巫士的描述更为模糊不清。

我要他尽量试着说清楚。他所说的关于这第三参考点的任何话都会使事情更清楚,因为我虽然知道一切,但仍觉得困惑。

“日常的世界是由两个参考点所组成,”他说,“例如我们有这里与那里,里面与外面,上与下,好与坏等等。所以正确地说,我们对于生活的知觉是二次元的,我们对于自己的知觉没有深度可言。”

我抗议说他弄混了层次。我能够接受他把知觉定义为:生物用聚合点所决定的能量区来察觉事物的能力。虽然这对于我的学术而言是非常牵强的定义,但在这时候似乎很合理。然而我无法想像这有什么深度可言。我说也许他谈的是诠释的深度,对于我们基本知觉之诠释的深度。

“巫士对他的行动的知觉有深度,”他说,“他的行动是三次元的,他们有第三个参考点。”

“第三个参考点怎么存在?”我有点不耐烦。

“我们的参考点主要是透过感官知觉得来的。”他说,“在周遭的事物中,我们的感官知觉区分什么是与我们相关的;借此区分,我们推论出其余不在周遭的事物中,何者与我们相关。”

“为了能抵达第三个参考点,我们必须同时知觉两个地方。

我的回忆使我这时的心境十分怪异,仿佛我在几分钟前才经历了那个回忆。我突然察觉到一些完全被我忽略的事物。在唐望的指导下,我曾经有两次经历到那种分离的知觉,但这次是我**次靠自己做到。”

回想我的回忆,我也发觉自己的感官知觉比自己所以为的还要复杂。在我俯视树丛时,我曾不靠言语或思想而察觉身处二地的感觉。我的知觉同时存在于两个地点,但我也发觉我的双重知觉缺乏了正常知觉的清晰。

唐望解释说,正常的知觉有个轴心,“此处”与“彼处”是那个轴心的直径范围。我们对于“此处”的知觉特别清晰。在正常知觉中,只有“此处”是完整地、立即地、直接地被知觉。它的双身兄弟“彼处”则缺乏即时性,它是被推论、期待、甚至被假设出来的,而不是透过感官直接得来。当我们在同时知觉到两个地方时,便会失去完整的清晰,但会得到即时的“彼处”知觉。

“但是,唐望,我说我的知觉是整个经验中的中心是没有错的。”我说。

“不,你错了。”他说,“你的经验对你是重要的,因为它打开了通往寂静知识的道路。但重要的是那只美洲豹,它正是力量的现身。”

“那大猫从虚空中悄然出现,它可以轻易结束我们的生命,就像我们说话一样容易。那豹子是魔术,没有它就没有奇妙,没有学习,没有觉悟。”

“但那是一只真的豹子吗?”我问。

“我跟你打赌它是真的!”

唐望说,对于平常人而言,那大猫是个令人畏惧的异数,一个普通人会难以合理解释那只豹在距离热带丛林如此遥远的奇华华省做什么。但一个巫士由于与意愿的连接,视那美洲豹为知觉的媒体,它不是个异数,而是神秘的泉源。

我有许多问题想问,但在我能想出问题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答案。我专心于自问自答中一会儿,最后我想不管我是否在寂静中知道答案,任何答案都必须成为言语才有价值。

我提出想到的**个问题,我要唐望解释一个矛盾,他曾强调只有力量才能够移动聚合点,但他又说我的知觉进入了意愿中,于是移动了聚合点。

“只有巫士能把知觉变成意愿。”他说,“意愿就是力量,所以是力量移动巫士的聚合点。”

“所有这一切中最令人误解的,”他继续说,“是我说只有巫士知道力量,意愿是巫士独占的领域。这一点也不正确,但这是实际的情况。巫士比普通人了解与力量的连接,并努力试图控制它。这就是一切。我告诉过你,与力量的连接是所有一切事物共有的特征。”

有两三次唐望似乎想要再说些话,他犹豫着,显然是在思索字眼。最后他说,身处二地的感觉,是巫士用来辨别是否抵达寂静知识的证明。这种靠自己力量达成的分离知觉,便是聚合点的自由运动。

他确定地说,每个NAGUAL都尽己所能来达成聚合点的自由运动,这种全然的努力被称为“第三参考点的追求”。

“NAGUAL知识中最困难的部分,”唐望继续说,“也是他的任务中最重要的,是去达到第三参考点。NAGUAL意愿聚合点的移动,而力量提供给NAGUAL必要的帮助。在你成为门徒之前,我从未做过如此的意愿,因此我从未完全体会我的恩人对我意愿的巨大努力。”

“尽管NAGUAL对他门徒意愿聚合点的自由移动是极为困难的,”唐望说,“但也比不上他的门徒试图了解NAGUAL的困难。看看你自己的挣扎就知道了!同样的事也发生在我身上,大多数时候,我相信力量的诱骗其实只是NAGUAL胡里安的诡计。”

“后来,我明白我的生命与安宁都是他的给予。”唐望继续说,“现在我知道我欠他更多。由于我无法描述我所欠他的,我宁愿说他诱骗我抵达了第三参考点。”

“第三参考点是知觉的自由,它就是意愿,就是力量,就是意念跃进不可思议之中,超越我们的界限,碰触那不可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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