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租借者
之后不再有新的做梦练习了,我感觉不太习惯。再次与唐望见面时,他把我交给他的团体中的两位女巫士,佛琳达与苏丽卡,他最亲密的两个伙伴的手中。她们的教导与梦的关口毫无关系,而是使用能量体的不同方式,她们的教育也过于短暂而没有什么影响。我的印象是她们只是想观察我,而并不真正要教我什么。
「对于做梦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了。」当我问起唐望时,他这么说,「我在世的时光已终,但佛琳达会留下来,她将会引导你及其他的门徒。」
「她会继续做梦练习吗?」
「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一切都由力量决定。力量才是真正的主角,我们不是主角,我们只是它手中的棋子。跟随力量的指引,我必须告诉你做梦的第四关是什么,虽然我无法再引导你了。」
「为什么要吊我的胃口呢?我宁可不知道。」
「力量不让你我做这种决定。我必须向你描述梦的第四关的大概,不管我喜不喜欢。」
唐望解释说,在梦的第四关时,能量体要旅行到特定的、确实的地点。有三种方式使用这第四关:**、旅行到这世界上某个特定地点。第二、旅行到这世界之外的某个特定地点。第三、旅行到只存在于他人意愿中的地点。他说最后一项是最困难与危险的,也是古代巫士最偏爱的。
「我能用这知识做什么呢?」我问。
「目前什么都不能,把它储存起来,有一天会用到。」
「你是说我能自己跨越第四关,不靠任何帮助?」
「你能否做到要看力量的决定。」
他断然地结束这个话题,但他没有让我觉得我必须靠自己来跨越这第四关。
然后唐望与我订下一个最后的约会,说要送给我巫士的临别礼物,我的做梦练习的最后修饰。他要我到墨西哥南部他与他的巫士同伴们居住的小镇上。
我在某天下午近黄昏时抵达,唐望与我坐在他屋前阳台上的藤椅中,这些藤椅垫子并不很舒服。唐望笑着对我眨眼,这些椅子是他的团体中一个女巫士的礼物,我们必须若无其事地坐在上面,尤其是他。这些椅子是费了很大工夫从亚历桑那州的凤凰城运过来的。
唐望要我念一首狄伦·汤玛士的诗给他听。他说那首诗在这时候对我有特别的意义。
我一直渴望远离,
远离旧日谎言的唏嘘
及过去恐惧不休止的哭泣,
这恐惧日渐强烈,
随着时日跨过群山进入深海……
我渴望远离但恐惧着,
某种未曾经历的生命或许会
从那旧日谎言在地上燃烧的
身躯中爆发,
闪烁升入尘空中,留下我双眼半盲。
唐望站起来说他要到镇上的广场散步,他要我一起去。我猜想这首诗使他不大好受,他想要散散心。
我们一句话也没说地走到广场,绕着走了几趟,仍旧没说话。有不少人在广场东边及北边的商店中闲逛,广场四周的街道铺得都不整齐。房屋是笨重的泥砖矮屋,瓦片屋顶,白漆的墙及蓝色或黄色的大门。在离广场一条街之外,是一座殖民地式大教堂的高墙,看来像是回教寺庙,在它的阴影中是这镇上**的旅馆。在广场南边是两个餐馆,很奇怪地靠在一起,生意很好,卖的是同样的食物、同样的价钱。
我打破沉默,问唐望是否觉得这种情形很奇怪,因为那两家餐馆几乎完全一样。
「在这镇上什么事都是可能的。」他回答。
他回答的方式使我感觉不安。
「你为何这么紧张?」他问,表情认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为何紧张?真是笑话,有你在时我总是紧张的,有时候只是更紧张罢了。」
他似乎极努力不笑出来。nagual不是世上最和善的生物,」他抱歉地说,「这是我亲身从我那可怕的老师nagual胡里安身上学到的教训。光是他的在场便会叫我魂飞魄散,而当他对我施加压力时,我总是觉得自己的生命一文不值。」
「毫无疑问的,唐望,你对我有同样影响。」
他坦然地笑着:「不,不,你太夸张了。相形之下我是个天使。」
「也许你是个天使,只是我无法拿nagual胡里安来做比较。」
他笑了一会儿,然后又严肃起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的确感到害怕。」我解释道。
「你觉得你的恐惧有理由吗?」他问道,停止步行凝视着我。
他的语气及昂起眉毛的模样,让我觉得他怀疑我有什么事不愿让他知道,他显然在等待我的透露。
「你的坚持使我迷惑,」我说,「你确定你自己没有藏着什么把戏吗?」
「我的确藏着一些把戏。」他微笑承认,「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在这镇上有东西在等待着你。你不知道是什么,或者你知道但不敢告诉我。」
「这里有什么在等待我?」
唐望没有回答我,轻快地继续他的散步。我们继续完全沉默地绕着广场。我们绕了几圈后想找地方坐,接着就有一群年轻女性离开了她们的长椅。
「几年来,我一直在告诉你古代墨西哥巫士怪异的行为。」唐望坐下来示意我也坐下。
带着一种从未告白的热烈,唐望开始告诉我一些他已经一说再说的事。那些古老的巫士被极自我的兴趣所驱使,尽一切努力从事一些使他们心智越来越不清明平衡的练习,最后当他们复杂的信仰系统及练习变得过于麻烦而无法再维持下去时,他们便灭绝了。
「当然,古典的巫士曾经在这个区域中生存并发达。」他说,观察我的反应,「就在这个镇上,这个镇是建筑在他们的基础上。就在这个区域中,古典巫士从事一切的作为。」
「你有事实根据吗?」
「我有,你也会有的,很快。」
我的焦虑使我产生我所讨厌的自我觉察,唐望感觉到我的挫折感,更火上加油一番。
「很快,我们便会知道你是否真的像那些古代巫士,或者像现代巫士。」他说。
「你这些不祥的话快叫我发疯了。」我抗议。
与唐望在一起的这十三年来的训练,使我把惊恐当成家常便饭,随时随地都要提防它的出现。
唐望似乎有点踌躇不前,我注意到他偷偷瞄着教堂的方向,心不在焉的样子。当我跟他说话时,他没有听进去,我必须再问一次:「你在等人吗?」
「是的,我在等人,」他说,「我的确在等人。我刚才只是在觉察环境,你发现我在用能量体扫视这附近区域。」
「你觉察到什么?」
「我的能量体觉察到一切都已就绪,今晚好戏就要上场。你是主角,我是戏份不多但很重要的配角。我在**幕便要下场。」
「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没有回答,胸有成竹地微笑着。「我在准备布景,」他说,「替你暖身,所以要再告诉你一次现代巫士学到的宝贵教训,他们明白只有保持完全的超然,能量才能自由。他们的超然非常特别,不是基于恐惧或怠惰,而是基于信念。」
唐望停止说话,然后站起来,在身前伸直双臂,然后在两侧、身后做同样动作。「一起做!」他建议我,「这样可以放松身体,你必须要非常放松,才能应付今晚。」他笑容可掬地说,「今晚不是完全的超然,便是彻底的放纵,这是我们这个传统的nagual都必须要面临的抉择。」他又坐下来,深吸一口气,他的这番话似乎用尽了他的能量。
「我想我能够了解超然与放纵。」他继续说,「因为有幸认识两个nagual,我的恩人nagual胡里安,与他的恩人nagual艾利亚。我见识到这两个nagcal的不同。nagual艾利亚超然到他可以对一个力量的礼物置之不理:nagual胡里安也很超然,但还没到对力量礼物不动心的地步。」
「从你说的听来,」我说,「我想今晚你要考验我,是不是?」
「我没有资格考验你,但力量有。」他微笑着说,「我只是它的工具。」
「力量要对我做什么?」
「我只能说今晚你将要接受有关做梦的一课,就像做梦其他课程一样,但不是由我来传授。今晚是其他人来做你的老师及向导。」
「谁要来做我的老师与向导?」
「一个访客,你也许会大为惊讶,也许会一点也不惊讶。」
「这个做梦的课程是什么呢?」
「这是关于做梦第四关的课程,分为两部,**部分我会说明给你听。第二部分则没人能说明,因为那只与你有关。所有我们传统中的nagual都接受过这两部分课程,但没有课程是一样的。每套课程都是特别配合每个nagual个人性格倾向而设计的。」
「你的说明没有任何帮助,唐望,我觉得越来越紧张了。」
我们沉默了许久。我被弄得忐忑不安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不至于唠叨。
「你已经知道,对于现代巫士而言,直接知觉能量是一项个人的成就。」唐望说,「我们靠自我训练来控制集合点的移动。对于古代巫士而言,集合点的移动是他们臣服于其他人的结果,他们的老师在靠着黑暗的手段达成这种移动后,把这种结果当成力量的礼物送给门徒。」
「要更有能量的人才能对我们有所作为,」他继续说,「例如,nagual胡里安能够把我变成任何他想要的,或魔鬼或圣人。但他是个完美的nagual,让我做我自己。古代巫士没有这么完美,而且由于他们无餍地追求控制他人的手段,他们创造了一种黑暗与恐惧的情况,代代相传下来。」
他站起来环顾四周,「你可以看出这个镇不算什么,」他说下去,「但这个镇对我们这一系列的战士情有独锺。这里埋藏着我们之所以成为我们的根源,以及我们不希望成为的根源。由于我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我必须传授给你某些特定的观念,告诉你特定的故事,介绍你认识特定的人物,就在这个镇上,就像我的恩人对我做的。」
唐望说他在强调一些我已经熟悉的事物。他所知的一切,造成他的一切,都是传承自他的老师nagual胡里安,而nagual胡里安是传承自他的老师nagual艾利亚,nagual艾利亚是接nagual罗山度的棒子,之前则是nagual鲁璜,nagual鲁璜是nagual圣廸斯班的传人,而nagual圣廸斯班的老师是nagual沙巴斯金。
他再次非常严肃地告诉我一些他说过许多次的事,在nagual沙巴斯金之前有八个nagual,但他们都很不相同,他们对巫术有不同的态度与想法,虽然他们仍然直接属于唐望这一系列的巫术传统。
「你现在必须要回忆起,并向我复述我所告诉你关于nagual沙巴斯金的一切。」他命令
道。
他的要求听起来很奇怪,但我复述了我从他及他的同伴处听来的关于nagual沙巴斯金的一切,以及那个拒绝死亡,被称为租借者的神秘老巫士。
「你知道那个死亡拒绝者每一代都会给我们一项力量的礼物,」唐望说,「这些力量礼物的特殊性质改变了我们传统的方向。」
他解释说租借者来自于古老的巫术传统,从他的老师那里学到各种移动集合点的技巧,由于他经历了或许数千年的奇异生活与意识,足以把任何事练至化境。他现在知道如何移动集合点到成百、或许上千种不同的位置,并且维持住。他的礼物像是集合点不同特定位置的地图,也像是如何使集合点定着于那些位置上,达到一贯性的操作手册。
唐望这时变得非常健谈,我从未见到他如此富戏剧化,如果我不是那么熟悉他,我会发誓他听起来充满着恐惧及焦虑。他的姿态使我觉得他是个完美的演员,扮演一个被紧张所折磨的人。
唐望瞄着我,然后仿佛在做一项痛苦的透露,他说,例如,nagual鲁璜曾经从租借者那里接受一项有五十个位置的礼物,他有节奏地摇着头,似乎在沉默地询问我的看法,我没有说话。
「五十个位置!」他惊叹道,「对于一项礼物,一个或两个集合点位置就已经足足有余了。」
他耸耸肩,表示迷惑,「我听说租借者非常喜欢nagual鲁璜,」他继续说,「他们的关系非常密切,几乎到不可分离的地步。我听说nagual鲁璜与租借者曾经每天早上都到教堂去做弥撒。」
「就在这个镇上吗?」我惊讶地问。
「就在这里上他回答,「他们很可能就坐在这个广场上,或许是另一张长椅,在一百多年以前。」
nagual鲁璜与租借者真的在这广场上散过步?」我再度问道,无法抑制我的惊讶。
「跟你打睹!」他叫道,今晚我带你到这里,因为你对我念的诗暗示我现在是让你去见租借者的时候了。」
惊恐像野火般席卷而来,我必须张嘴喘息片刻。
「我们已经谈过古代巫士的奇异成就,」唐望继续说,「但若是只谈抽象的理念,而没有**手的知识是很困难的。我可以向你一直谈到世界末日,你也无法了解或相信这些对我而言清晰明白的事情,因为你没有任何实际的知识。」
他站起来对我从头打量到脚,「让我们去教堂,租借者喜欢教堂的气氛,我肯定现在是去的时候了。」
在我与唐望的交往中,很少有像现在的惊恐。我全身麻木,站起来时不住颤抖,胃部紧缩,但当他朝教堂前进时,我毫无二念地跟随上去。每踏出一步,我的膝盖便不可控制地晃动。从广场到教堂门廊的石阶只有很短的距离,但我已经几乎要昏倒,唐望用手绕过我的肩膀扶着我。
「租借者就在那里。」他的语气像是他刚发现了一个老朋友。
我望向他指的方向,看见五个女人和三个男人在门廊的另一端,我惊慌而快速的搜寻,并未发现任何不平常的地方。我甚至无法判断他们是要走进教堂还是要出来,但我注意到他们似乎是凑巧聚在一块,而不是一伙的。
等我与唐望抵达教堂大门时,其中三个女人走进了教堂,另外三个男人与两个女人则没有逗留,我感到迷惑,望着唐望寻求指示。他用下巴朝着圣水台指了指。
「我们必须遵守规矩画十字架。」他低语。
「租借者在哪里?」我也低语问道。
唐望把他的手指沾了些圣水,画了个十字,然后用下巴坚决地催我也照做。
「租借者是那三个离去的男人之一吗?」我几乎凑到他耳朵里。
「不是,」他低语回答,「租借者在那三个进来的女人之中,那个在后排的。」
那时候,后排中一个女人转头看我,微笑着对我点点头。
我跳到大门,跑了出去。
唐望追上来,极快速地捉住我的手臂。
「你要上哪里?」他问,他的脸及身体都因忍住发笑而扭曲。
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我只顾大口喘气,事实上我被呛到了。他发出阵阵如浪潮的笑声。我用力挣脱,朝广场走去,他跟着我。
「我从未料到你会这么不高兴。」他说,又是一阵狂笑。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租借者是个女人?」
「那个巫士是死亡拒绝者,」他严肃地说,「对于这样如此擅长移动集合点的巫士,变成男人或女人只是随他高兴,这就是我告诉过你的做梦课程的**部分。而死亡拒绝者是那个神秘的访客,引导你来上这一课。」
然后他又笑得咳个不停,我则无话可说。这时一股突然的愤怒控制了我,这不是对唐望或我自己或其他任何人的愤怒,而是一种冷酷的怒火,我觉得我的胸膛及脖子的肌肉都快要爆炸似的。
「让我们回教堂去!」我吼道,我认不出这是我的声音。
「乖,乖,」他温和地说,「你不需要这么急着赴汤蹈火,仔细思考衡量,使你的心智冷静下来。你一辈子从未碰过这样的考验,现在需要心平气和。」
「我无法告诉你该如何做,」他继续说,「我只能像其他nagual一样,先大概而抽象地告诉你一切有关的事物,然后带领你迎接你的挑战。这是nagual的另一个手段,不说明地说明一切,或不要求地要求。」
我想要速战速决,但唐望说暂停片刻能恢复我仅剩的自信。我的膝盖已快支持不住,唐望哄骗般地拉我坐在街边,他也坐到我旁边。
「这个做梦练习的**部分谈的是男性与女性并不是最终的状态,而是一种安排集合点位置的特殊作法。」他说,「当然,这个做法要靠意志及训练才能做到。由于这个课题适合古老巫士的心态,他们是**能提供说明的人。」
也许这是**合理的态度,我开始与唐望争论,「我无法接受或相信你所说的。」我感觉热气冲上我的脸。
「但你看见那女人,」唐望反驳道,「你想这一切都是戏法吗?」
「我可不知道该怎么想。」
「那个在教堂中的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他有力地说,「为什么这会使你如此困扰?她出生时是个男人,这个事实只能证明古代巫士手法的高明,你不应该惊讶。你已经熟悉巫术所有的原则了。」
我感觉体内充满了压力,唐望责备地说我只是想辩论,我强迫自己耐心,但仍带着傲慢地向他说明男性与女性在生理上的根本差异。
「这些我都懂,」他说,「你说的没错,你的毛病是你把你的论点当成是宇宙通用的。」
「我们谈的是基本的原理,」我叫道,「不管在宇宙什么地方都是通用的。」
「不错,不错。」他沉着地说,「只要我们的集合点维持在习惯位置上,你所说的便都是对的。但是当它被移动到某个界线之外时,我们的日常世界便不再有效,你所宝贝的这些原则也都不再具有同样的价值。你的错误是你忘了死亡拒绝者已经超越了这个界限上千次,儍瓜都可以明白租借者已不再受你我同样的束缚了。」
我告诉他我的问题,如果这也算是问题。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巫术的实际应用对我而言都还是如空中阁楼,因此不会真正让我困扰。我强调说,身为做梦者,我的经验证明若是在做梦中,一切都有可能。我提醒他说他自己都认同这个信念,同时也同意心智清明的重要性。而他所说的这个租借者根本就违反常理,这是个只能存在于做梦中的课题,不能存在于日常世界中。我让他知道这对我而言是无理取闹而又站不住脚的。
「为什么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他微笑地问。
他的问题让我没有提防,我觉得很难为情,「我想我的根本被威胁到了。」我承认,而且这是实话。想到教堂中的女人曾经是男人就让我感觉有点恶心。
这时我脑中突生奇想,也许那租借者是个变性人,我认真地向唐望询问这个可能性,他笑得像是快呕了。
「这个可能性太平凡了,」他说,「也许你的老朋友会这么做,但现在你的新朋友更为厉害,也不那么自溺。我再说一次,那个教堂中的人是个女人,是个她,而且她有所有女性的器官与特质。」他不怀好意地笑着,「你总是会被女性所吸引,对不对?看来这个情况是特别为你设计的。」
他像孩子般的愉快具有传染性,我们都笑了起来,他是开怀畅笑,我是忧心重重的笑。
这时我做下了决定,我站起来大声说我一点也不想与这个租借者会晤,不管他是什么模样。我的选择是放弃这一切,回唐望的家,然后回自己的家。
唐望说我的决定他毫无异议。我们开始走回到他住的地方,我的思想狂野地运转着,我的选择正确吗?我是否只是因为恐惧而脱逃?当然,我立刻便将我的决定合理化,我安慰自己,毕竟我不是个贪心的人,租借者的礼物像是物质上的占有。然后怀疑与好奇袭击了我,有那么多的问题可以让我向死亡拒绝者请教。
我的心开始狂跳,像是在敲打我的胃。这阵敲打突然变成了梦的使者的声音,它打破它不主动干预的承诺,告诉我说有一股力量在使我的心跳加速,为的是要我转身走回教堂,继续走向唐望的家就是走向我的死亡。
我停止前进,急忙把使者的话告诉唐望,「是真的吗?」我问。
「恐怕是的。」他腼覥地承认。
「你为什么不自己告诉我,唐望?你想让我死,是不是因为我是个胆小鬼?」我愤怒地问道。
「你不会就这样死的,你的能量体拥有无限的资源。我也从未把你当成胆小鬼,我尊重你的决定,我根本不在乎你做决定的动机是什么。你到了路的尽头,就像我,所以做个真正的nagual吧,不要为你自己感到羞愧。如果你是个懦夫,几年前就该被吓死了。但如果你太害怕而不敢见死亡拒绝者,那么宁可赴死,也不用去见他,这没什么好羞愧的。」
「让我们回教堂去。」我尽可能平静地说。
「现在我们总算挖掘到事情的核心了!」唐望叫道,「但首先,让我们回到公园坐在长椅上仔细衡量你的选择,我们有的是时间,况且现在时候还早。」
我们走回公园,立刻发现一张空长椅。
「你必须明白只有你自己可以决定是否要见租借者或接受他的力量礼物。」唐望说,「但你必须要亲自告诉那个教堂中的女人,面对面,自己一个人,否则这决定便不成立。」
唐望说租借者的礼物非常神奇,但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他自己是两者都不赞同,不管是礼物,或是代价。
「在你做下真正的决定前,」唐望继续说,「你必须先知道我们与那个巫士之间的所有交易过程细节。」
「我宁愿不知道那么多,唐望。」我恳求道。
「这是你的责任,」他说,「否则你要如何做下决定?」
「难道你不认为我对那租借者知道得越少越好吗?」
「不,现在可不是玩躲迷藏的时候,现在是面对真理的时候。你在巫士世界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带引你到这地步,我不想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的能量体会告诉你。这次会晤是绝对躲不掉的,即使死亡也不行,你了解吗?」他摇着我的肩膀,「你了解吗?」他再问一次。
我完全了解,甚至问他是否能改变我的意识状态,好消除我的恐惧不安。他的拒绝大声得几乎使我跳了起来。
「你一定要完全冷静与有所准备地面对死亡拒绝者,」他说,「而这可不是能混水摸鱼的。」
唐望平静地开始重复他已经告诉过我的关于死亡拒绝者的一切,在他说话时,我明白我的困惑是由于他字眼的使用所造成的。他用的西班牙文「死亡拒绝者」是eldesafiante de lamuerte,「租借者」是el inquilino这两者都是阳性冠词,但在描述租借者与他的前辈nagual们的关系时,唐望不时混合使用西班牙文阳性与阴性的代名词,使我感到非常迷惑。
他说租借者要为「他」从我们这一传统nagual身上取得的能量付出代价,但「他」所付出的代价都束缚着这几代的巫士们,为了对这些nagual的能量付出代价,教堂中的那个女人教导他们如何把集合点移动到某些特别的位置上,由「她」亲自选定的位置。换句话说,「她」用力量的礼物来束缚住所有这些nagual,这些礼物包含着某些集合点的特定位置,以及所含的效果。
「你所谓『所含的效果』是什么,唐望?」
「我是指这些礼物的不良作用。教堂中的那女人只知道放纵,她一点也不知道节约自制。例如,她教nagual胡里安如何改变集合点好变成一个女人,像她一样。把这个教给我的恩人,一个不可救药的色鬼,就像是把酒给醉鬼一样。」
「但是我们不是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吗?」
「不错,但是有些人在这方面比别人有更大的困难,像那女人一样故意地增加这种困难,
对我们是不必要的负担。」
「你怎么知道那教堂中的女人是故意这么做的?」
「她对我们这一系列的每个nagual都如法炮制。如果我们公正诚实地自我检讨,我们必须承认死亡拒绝者用他的礼物把我们这个传统的巫士变成非常的放纵与依赖。」
我无法再忽视他言语使用上的不一致,向他抱怨,「你必须把那巫士当成男性或女性,但不要两者兼用,」我不高兴地说,「我太紧张了,你乱用性别使我更为不安。」
「我自己也很不自在,」他承认,「但事实上死亡拒绝者两者兼是,男人和女人,我从来无法自在看待那巫士的变身。我相信你也会有同感,因为你见过男人的他。」
唐望提醒我几年前,他曾经带我去见死亡拒绝者,我见到一个奇怪的印第安人,他不老,但也不年轻,身材瘦小。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他的奇怪口音,及他在描述事物时使用的奇怪说法,他说,misojos se pasearon(我的眼睛行走于),例如,他说,「我的眼睛行走于那些西班牙征服者的头盔上。」
这件事在我脑海中非常模糊,我以为整个会晤只有几分钟。唐望后来告诉我,我与那死亡拒绝者单独相处了一整天。
「我之所以想探听你是否有所隐瞒,」唐望继续说,「因为我以为你在几年前便自己与那死亡拒绝者订下了约会。」
「这我可不敢当!现在,我实在不知道该走还是留下,你怎么会认为我有所隐瞒呢?」
「死亡拒绝者似乎很喜欢你。这表示他或许已经给了你一个力量的礼物,虽然你不记得。也许他以女人的形象与你订下了约会,我甚至怀疑她给了你详细的指示。」
唐望说死亡拒绝者是个讲究规律的人,总是先以男人形象会晤他这一系列的nagual,就像nagual沙巴斯金所遇到的,然后再变成女人的形象。
「你为什要把死亡拒绝者的礼物称为力量的礼物?而且有什么稀奇的?」我问,「你自己都可以随意移动集合点,对不对?」
「它们被称为力量的礼物,因为它们是古典巫士特殊知识下的产物。」他说,「这礼物稀奇的地方在于这整个世界上只有死亡拒绝者能够提供这种知识的示范。当然,我能够移动我的集合点到任何地方,能量体里面或外面,但我不知道而只有死亡拒绝者知道的是,能量体该如何在每个不同位置下达到完全的知觉,完全的一贯性。」
然后他解释,现代巫士并不知道集合点成千上万种不同位置下的细节。
「你所谓的细节是什么?」我问。
「为了使集合点定着于特定位置上,控制能量体的特殊方式。」他回答。
他以他自己为例。他说死亡拒绝者给他的力量礼物是乌鸦的集合点位置,及如何控制他达到一只乌鸦般的完全知觉。唐望解释说完全的知觉及完全的一贯性是古代巫士竭尽心力追求的目标,而在他的力量礼物中,这种完全的知觉是必须经过一连串刻意安排的
步骤来学习的,就像学习操作一架非常复杂的机器一样。
唐望进一步解释说,现代巫士的移动集合点都只是在能量明晰蛋体之中一小束能量纤维之内的轻微移动。这一小束能量纤维被称为人类区,或宇宙能量中的纯人类范围。超过这区域之外,但仍在明晰蛋体之内,是所谓大型位移的区域。当集合点位移到这区域中的任何地方时,知觉仍然可以理解,但要经过极详细的步骤才能得到完整的知觉。
「无机生物上次诱骗你与卡萝的旅行,就是使你们在一次大型位移中达到了完全的一贯性。」唐望说,「它们把你们的集合点移动到最远的位置,然后帮助你们如日常世界一样的知觉,这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要达到这样的知觉,巫士需要极实际的知识,或有力量的朋友。而你的朋友们最后会背叛你们,丢下你与卡萝,让你们自行去在那世界中学习实际的知识好生存下去。最后你们会拥有一大堆的实际步骤,就像古代巫士中最博学多闻的一样。」
唐望继续说:「每一种大型位移都有不同的内在功能,现代巫士如果能使大型位移定着够长时间,便能学到这些功能,但只有古代巫士才拥有特别的知识来做到这种定着。」
唐望说这种有关集合点位移的特殊知识对沙巴斯金之前的八位nagual是陌生的。租借者教给nagual沙巴斯金十种集合点的新位置,nagual圣廸斯班七种,nagual鲁璜五十种,nagual罗山度六种,nagual艾利亚四种,nagual胡里安十六种,他学到了两种,加起来一共有九十五种集合点的特殊位置。他说如果我问他这对于他这一系列传统是否有所帮助,他必须回答没有,因为这些礼物的负担使他们更接近古代巫士的心态。
「现在是你去见租借者的时候了。」他继续说,「也许他要给你的礼物会打破我们的平衡,我们这一代的传统便会坠入结束古代巫士的黑暗深渊中。」
「这简直是严重得让我想吐。」我说。
「我非常同情你上,」他严肃地回答,「我知道这安慰不了你,但我必须说这是现代nagual必须面临的艰难局面。要面对如此古老而神秘的事物并不值得赞叹,而是很恶心的一桩事,至少对我是如此,到现在都没改变。」
「我为什么要继续下去呢?」
「因为虽然你不知道,你已经接受了死亡拒绝者的挑战,我从你的门徒生涯中得到了这种同意,就像我的老师同样偷偷地从我身上得到同意。」
「我经历了相同的恐怖,也许比你的要更恶劣,」他开始偷笑起来,「nagual胡里安天生爱恶作剧,他告诉我有一个美丽而热情的寡妇疯狂地爱上了我。nagual时常带我上教堂,我常发现一个女人在看着我,我觉得她很好看,而我是个年轻的骚包,当nagual说她喜欢我时,我便立刻上钩。我的觉醒可以说是非常残酷。」
我必须强忍不笑唐望那副被骗失身的表情,然后才觉悟到唐望的困境并不好笑,而是非常恐怖。
「你确定那个女人是租借者吗,唐望?」我问道,希望这只是个错误,或恶作剧。
「我非常非常的确定,」他说,「况且,就算我会笨得忘记租借者的长相,我的看见可不会骗我。」
「你是说,租借者拥有不同的能量?」
「不是不同的能量,而是与常人不同的能量结构。」
「你完全确定那个女人是租借者吗?」我坚持问道,为一股奇怪的恐惧及厌恶所驱使着。
「那个女人就是租借者!」唐望的声音不容许一丝怀疑。
我们沉默着,我在无可形容的惊恐中等待下一步行动。
「我已经告诉你要成为一个天然的男人或女人,是由集合点的位置而决定。」唐望说,「我所谓的天然是指生来为男或为女,对看见者而言,女性的集合点最明亮处是向外的,而男性的是向内的。租借者的集合点原先是向内的,但他扭转向外,使得他的能量蛋体变成像个扭曲的贝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