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的艺术》第八章 做梦的第三道关口

2017-07-29
卡斯塔尼达-无极(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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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做梦的第三道关口

「当你在梦中发现自己在注视着另一个在睡觉的人,结果发现那个人是你,你就抵达了做梦的第三道关口。」唐望说。

我当时的能量状况非常高昂,于是立刻开始练习这第三个任务。我注意到在做梦练习中马上有一股能量重新安排了我的做梦注意力的焦点。现在我的做梦注意力集中于在梦中找到睡觉的自己,进入无机生物的领域对我已不再重要。

不久后,我便在梦中看见自己在睡觉,我马上告诉唐望,那时我正在他的住处。

「在每个做梦的关口有两个阶段。」他说,「首先,是抵达那个关口,其次是通过那个关口。梦见了自己在睡觉表示你已抵达了第三道关口,第二个阶段是当你看到自己在睡觉时,立刻开始观察周围事物。」

「在做梦的第三关,」他继续说,「你开始刻意地使你的梦中的现实与日常世界的现实融合为一,这个练习被巫士称为能量体的完全。两个世界的融合必须非常彻底,你需要比以往更为灵活流畅。在梦的第三关时,要非常谨慎与好奇地观察一切事物。」

我抱怨说他的建议过于神秘,我一点也不懂。「你所谓非常谨慎与好奇是什么意思?」我问。

「我们在第三关时容易迷失在细节上。」他回答,「非常谨慎与好奇地观察事物,是表示要克制几乎无法克制的想要投入于细节的诱惑上。」

「这个第三关的练习是用来巩固能量体。做梦者在**及第二关时开始锻炼能量体,当他们抵达第三关时,能量体已经呼之欲出了,或者该说它已经准备好行动。不幸的是,这也表示它准备好被细节所催眠。」

「被细节催眠是什么意思?」

「能量体像是一个被囚禁终生的小孩,当它自由时,它会吸收一切它能找到的事物。我是说一切事物,一切无关地枝微末节都会被能量体所吸收。」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一阵难堪的沉默,我完全了解他的意思,只是我没有任何经验来想像这一切。

「最愚蠢的细节对于能量体都会像个新世界。」唐望解释,「做梦者要尽**的努力来控制能量体。我知道告诉你极小心好奇地观察事物听起来很矛盾,但这是最妥善的讲法。在第三关时,做梦者必须要避免一种几乎无法抗拒的投入一切事物的冲动,他们的作法是极为好奇地投入一切事物中,才不会被任何特定的事物所囚困住。」

唐望又说他的建议虽然听起来不合情理,但那是直接针对我的能量体而说的。他一再强调,我的能量体必须要聚集一切资源才能行动。

「但我的能量体不是一直都在行动吗?」

「只有部分如此,不然你不会进入无机生物的领域中。」他回答,「现在你的整个能量体都必须被用到,才能做到第三关的练习。因此为了能使你的能量体轻松些,你必须收敛你的理性。」

「我想你这次搞错了。」我说,「在经历过你所带给我的这一切事情后,我已经没有多少理性可言了。」

「什么都别说。在第三关时,理性使我们的能量体坚持执迷于表面的细节上,因此在第三关时,我们需要非理性的流畅,非理性的放纵,来抵消那种坚持。」

每道关口都是一个障碍,唐望说得一点也没错。我在第三关所花费的努力比其他两关的练习加起来还要多。唐望对我施加极大的压力,而且我的生活中又多了一种真正的恐惧。通常在我的生活中总会有些恐惧存在,但没有任何事能和我跟无机生物交手后的恐惧相比。但是这些丰富的经验都不存在于我的正常记忆中,只有当唐望在场时,我才能够用上那些记忆。

有一次我们在墨西哥市的人类历史博物馆中,我向他问起这个奇怪的现象。我会问起这个问题是因为在那时候,我很奇异地能够回忆起我与唐望交往的一切经过,我觉得非常自由,非常无畏,几乎想要手舞足蹈起来。

「这是因为nagual的在场引起了集合点的移动罢了。」他说。

他带我走进博物馆的一间展示室中,说我的问题刚好和他准备要告诉我的有关。

「我打算向你解释集合点的位置就像一个巫士储存记录的仓库。」他说,「我感到非常高兴,你的能量体感觉到了我的意愿,使你提出这个问题。能量体的知识无限庞大,让我来显示给你看它知道多少。」

他指示我进入完全的沉静中,说我已经处于一种特别的意识状态,因为我的集合点已经由于他的在场而移动位置,进入完全的沉静中能够使那展示室中的雕塑对我显示不可思议的事物。使我更加困扰的是,他又说在那房间中的某些古物本身具有移动集合点的能力,如果我能达到完全沉静的状态,我会实际目击到制作那些古物的人的生活情况。

然后他开始一次最为奇异的博物馆导游。他绕着四周解释,并描述每件大型古物的细节。根据他的话,房中每件古物都是古代人有意留下的记录,这种记录对于唐望这样的巫士而言就像是书籍一样。

「这里每件东西都是设计来移动集合点的。」他继续说,「集中你的注视于任何一件上,寂静你的思想,看看你的集合点能不能被移动。」

「我怎么能知道它被移动呢?」

「你会以超乎寻常的方式来观看及知觉事物。」

我凝视着那些雕塑,于是看见也听见了我无法解释的事物。在过去,我曾经以人类学的观点观察过所有这些古物,总是在脑中充满着这方面专家学者的解释。这次是**次,这些现代人对于这些古物的认知与解释变得十分偏颇与顽固,唐望的解释加上我自己所听见与看见的,和我以前所学到的有天壤之别。

我感觉很不自在,觉得必须向唐望为我的易受偏见影响抱歉。他没有取笑我,只是耐心解释说巫士能够把他们的发现确实地记录在集合点的位置上。他说当我们想要吸收文字记录的精华时,我们必须使用我们的想像力才能进入书中的经验;但在巫士的世界中,并没有文字的记录,完整的记录是被储存在集合点的位置上,只能被重新经验,不能被阅读。

为了说明他的论点,唐望谈到,巫士只有当门徒的集合点不在原来位置上时才教导他们第二注意力。如此一来,集合点的位置变成了课程的记录,为了能重新温习课程,门徒必须把集合点移回到学习时的位置上。唐望最后强调,把集合点移回到所有不同课程时的不同位置上,是一项最高的成就。

几乎有一整年,唐望没有问我任何关于第三项练习的事。然后有一天,非常突然的,他要我向他描述我的所有练习中的细节。

首先我提到的是一件令人费解的现象。一连数月,我梦见自己瞪着另一个睡在床上的自己,奇怪的是这种梦的规律性,它们每隔四天使发生一次,像时钟一样定时。在其他三天中,我的梦照往常的进度:我观察梦中一切的细节,改变梦境,或偶尔会因为一种自毁性的好奇,而跟随一个斥候,虽然这么做让我极为内疚。我觉得这像是一种秘密的毒瘾,无机生物世界的真实性使我无法抗拒。

私底下,我多少觉得我不需要负完全的责任,因为唐望自己都建议我去问梦的使者,如何使那被困在我们世界中的蓝色斥候自由。他的意思是要我在日常的练习中提出问题,但我以为的意思是要我在无机生物世界中提出问题。我真正想问梦的使者的问题是,无机生物是否故意陷害我?梦的使者不仅告诉我唐望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同时指示我与卡萝·提格该如何做以使斥候自由。

「你的梦的规律性是在我意料之中的。」唐望听了我的报告后说。

「为什么这会在你意料之中?」

「因为你与无机生物的关系。」

「那都已经过去了。」我说谎,希望他不会再追问下去。

「你只是在敷衍我罢了,对不对?不用如此,我知道实情。一旦你与无机生物玩过,你就上鈎了。它们将永远追求你,或更糟的是,你会永远追求它们。」

他凝视我,我的罪恶感一定像是写在脸上,他笑了起来。

「这种规律性的**可能解释是无机生物又开始伺候你了。」唐望以严肃的口吻说。

我急忙改变话题,告诉他在我的做梦练习中,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是我看到自己沉睡的反应。那景象总是如此令我震惊,我或者被定在原处无法动弹,直到梦境改变;或者我会尖叫着惊醒,这使我害怕到在我知道会做这种梦的日子里几乎不敢入睡。

「你还没有准备好真正把你的梦中现实与日常现实融合为一。」他结论道,「你必须要更彻底的重新回顾你的生命。」

「但我已经尽可能的重新回顾一切了。」我抗议道,「我已经回顾了许多年,我的生命已经没有什么再需要回忆的了。」

「一定还有,」他坚定地说,「否则你不会尖叫着醒来。」

我不喜欢还要再去回顾生命,我已经做过了。我相信我做得非常彻底,不需要再面对这个问题。

「对生命的回顾永远没有终止,不管我们以前做得多彻底。」唐望说,普通人的梦缺乏控制,是因为他们未曾回顾生命,因此他们充满着沉重的感情负担,像回忆、希望、恐惧等等。相反的,巫士能多少免除感情的束缚,是因为他们对生命的回顾。如果他们停止了这么做,就像你现在一样,便可以假设他们生命中一定是有什么不清楚的。」

「没有别的事,回顾与做梦是相辅而成的:当我们回顾生命时,我们变得更为轻巧自在。」

唐望曾经给我关于回顾生命非常详细清楚的指示:要回忆起生命中的每一刻,重新活过所有的生命经验。他把生命回顾视为帮助做梦者重新分配安排能量的**力量。

「回顾生命能使被囚禁的能量自由,若没有这种自由的能量,做梦是不可能的。」这是他的论点。

许多年前,唐望曾帮我制作一张长表,记载着我这一生中所有遇见过的人。他帮助我依序安排我的表格,以不同的活动来分类,例如我曾做过的职业、上过的学校。然后他照着表格引导我从一个人到最后一个人,重新经历了我与这些人的交往和接触。

他解释说回顾某次事件时,首先在心中安排好所有与要回顾的事有关的一切,这种安排是意味着一点一滴地重新架构起那次事件。先是回忆起与环境有关的细节,然后是参与的对象,最后是当事人自己的感觉。

唐望教我,回顾时要同时伴随着一种自然而有节奏的呼吸。在深深的呼气时,头要慢慢地由右转向左:而在深深吸气时,头从左转向右。他把这种头部的转动称为「扫描事件」,在心中从头到尾审视着所发生的经过,同时身体也扫描着所审视的一切。

唐望说古典的巫士,生命回顾的发明者,把呼吸看成一种赐予生命的神奇行为。因此也把它当成一种神奇的手段,用呼气来排出所回顾事件遗留下来的陌生能量,用吸气来带回他们自己在事件发生时所失去的能量。

由于我的学术训练,我把生命回顾当成一种自我分析的过程,但是唐望坚持说这要比理智上的心理分析更为深入。他把生命回顾当成巫士的技巧,用来引发集合点产生微小但稳定的移动。他说集合点在回顾过去行动与感觉的冲击之下,会在目前的位置与事件发生时的位置之间来回移动。

唐望表示,古代巫士对于生命回顾背后的解释是,他们相信在宇宙中有一股不可思议的消蚀性力量。这股力量借贷意识给有机物,因而赋予它们生命,这股力量同时也使有机生物死亡,收回借出的意识,而这意识被有机生物的生命经验所丰富。唐望解释说古代巫士相信那股力量所追求的是我们的生命经验,因此非常重要的,那股力量会满足于我们生命经验的代替品,也就是生命的回顾。得到了它想要的,这股消蚀性力量便会放巫士自由,任他们去扩展知觉的能力,探触时空的无穷尽。

当我再度开始生命回顾时,非常惊讶地发现我的做梦练习同时也自动停顿,我向唐望问起这意料之外的中断。

「做梦需要一切可用的能量。」他回答,「如果在生活中有很严重的事来占据心思,就不可能做梦。」

「但我以前也被严重的事占据心思,」我说,「而我的练习从未被中断过。」

「那一定是当你以为你被占据心思时,只是你的自我本位被打扰罢了。」他笑着说,「对巫士而言,占据心思意味着你用上了所有的能量。这次是你**次完全用到了你的能量,以前甚至当你在回顾生命时,你也没有完全投入。」

这次唐望给我一个新的回顾方式,我要试着完成一个拼图,不依照任何顺序地回顾我生命中的不同事件。

「这将会是一团糟。」我抗议道。

「不会的,」他向我保证,「如果你让你的自怜来选择回顾的事件,才会一团糟。所以要让力量来决定,安静下来,然后进入力量所挑出的事件中。」

这种方式的回顾结果令我震惊不已。我很惊奇地发现,每当我使思想寂静下来后,一种似乎是独立的力量会立刻把我带进某个事件非常详细的回忆中。更令我惊奇的是这些回忆极有次序,我原以为会是一团混乱,结果却极为有效。

我问唐望为何他在当初没有让我以如此方式回顾,他回答说生命回顾有两个阶段,**阶段是正式与刻板的,第二阶段是灵活变化的。

我一点也没有预料到这次的回顾是这么的不同。我从做梦练习中锻炼出来的专心能力,使我非常深入的检视我的生活,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重新回顾了所有可能的生命经验。到最后,我必须同意唐望的话,在我的内心深处的确有着无限沉重的,几乎无法探触到的感情负担。

第二次的生命回顾所产生的是一种崭新的、更为轻松自在的态度。在我重新开始做梦练习的**天,我梦到看见自己睡觉,我转身大胆地走出了房间,极小心地走下通往到街道的楼梯。

我对自己所做到的感到非常兴奋,马上向唐望报告,结果令我非常失望的是他不把这个梦当成做梦练习。他的论点是我并没有以我的能量体走到街道上,因为如果我有,我会得到另一种感觉,而不只是走下楼梯而已。

「你所说的感觉是什么?」我真正感到好奇地问道。

「你必须建立真实的参考标准,来判断你是否真的看见你的身体睡在床上。」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记住,你一定要在你真正的房间中,看见你真正的身体,否则你就只是在做一个梦。如果是做梦,便控制那个梦,观察细节或改变它。」

我坚持要他告诉我那真实的参考标准,但他打断我的话:「自己去想一个办法来判断你是否看见的是你自己。」

「对于什么是真实的参考,你有没有任何建议?」我紧追不舍。

「用你自己的判断,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所剩不多,你很快就必须靠你自己了。」

这时他改变了话题。我非常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无知,我无法了解他的要求,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参考。

在下一次看见自己睡觉的梦中,我没有离开房间走下楼梯,或尖叫着醒来。我只是停留在原地很长一段时间,不着急也不绝望地观察着梦中的细节。这时我注意到睡觉的我穿着一件白T恤,在肩膀处有点破损,我想靠近观察那破处,但无法动弹分毫,我感觉全身都充满了重量,不知如何是好,我立刻感觉一阵强烈的困惑。我想要改变梦境,但某种陌生的力量使我一直注视着熟睡的自己。

在这阵混乱中,我听见梦的使者说,失去行动的能力使我如此恐惧,也许我应该再做一次生命回顾。梦的使者的话一点也不使我意外,我从来没有因为无法动弹而感到如此恐惧。可是我不向我的恐惧屈服,我检查这种恐惧,发现这不是一种心理上的恐惧,而是一种肉体上无助、绝望与困扰的感觉。无法移动我的四肢使我非常不安,同时我发现是某种外来的力量把我强迫固定在那里。我全神贯注,费尽极大努力想移动我的手脚,在某一刻我甚至看见了睡在床上的我的一只脚踢了一下。

这时我的意识被拉回到睡觉的身体中,我猛然醒来,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平静下来。我的心跳几乎失去控制,全身颤抖,腿上的某些肌肉不听使唤的抽动着。我严重的失去体温,必须靠毛毯及热水瓶才能让我体温回升正常。

很自然地,我回到墨西哥去请教唐望这种麻痹的感觉。我真的穿着一件破T恤,所以我真的看见自己睡觉,况且我非常担心这种体温的失常。他很不愿意谈论我所关心的,只是对我挖苦了一番。

「你喜欢戏剧化。」他冷淡地说,「当然你看见了自己睡觉,问题是你慌张了,因为你的能量体从未自觉完整过。下次如果你再感觉慌张及寒冷时,抓住你的家伙,那会马上使你体温恢复正常,没有任何副作用。」

对于他的粗鲁我觉得有点被冒犯,但是他的建议后来证明有效,下次我再度因恐惧而失温时,采用他的建议,我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我发现,只要我不着急,同时控制我的不安,我就不会惊慌失措。保持控制并不能使我移动四肢,但给我一种非常平静安详的感觉。

经过了数月不成功的移动尝试后,我再次求教于唐望,这次不完全是想知道他的建议,而是想承认失败。我碰上了无可跨越的障碍,我毫无疑问地知道自己失败了。

「做梦者要有想像力,」唐望带着恶意的微笑说,「而你没有想像力。我没有先告诉你要用想像力来移动你的能量体,因为我要知道你是否能自己解开这谜题。你没有,你的朋友也没有帮助你。」

在过去,每当他指责我缺乏想像力时,我都会强烈地为自己辩护,我以为我有想像力,但有唐望这样的老师,深刻地让我明白我并没有。这次我不想浪费能量无用地为自己辩护,于是问唐望:「你所谓的谜题是什么?」

「就是要移动能量体是多么的不可能,而又是多么的容易做到。你想要像在日常世界般地移动能量体,我们都花了许多时间与努力来学习走路,因此我们认为我们的做梦身体也应该走路。这是毫无道理的,这只是因为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走路。」

我被这解答的简易所惊讶,我立刻知道唐望是对的。我再次被拘泥于字面上的解释,他曾告诉我在抵达做梦的第三关时要四处行动。对我而言,四处行动就表示要走路,我告诉他我明白他的看法了。

「这不是我的看法,」他简单地说,「这是一个巫士的看法。巫士说在第三关时整个能量体都能像能量般运动快速而直接,你的能量体完全明白该如何行动,它能像在无机生物世界般行动。」

「而这带我们到另外一个话题,」唐望以凝重的口气说,「为什么你的无机生物朋友没有帮助你?」

「为什么你把它们称为我的朋友?」

「它们就像那种典型的朋友,对我们既不关心友善,但也不恶劣。这种朋友只是在等待我们转过身不注意时,刺我们背后一刀。」

我完全了解他的意思,****同意他。

「我为什么会想到那世界?是不是一种自毁倾向?」我问他,只是找话说。

「你没有任何自毁倾向,」他说,「你只是完全无法相信你濒临死亡。因为你没有肉体上的痛苦,所以你不能说服自己正处于致命的危险中。」

他的论点非常合理,只是我相信自从我与无机生物交手之后,便有一种深沉未知的恐惧在控制我的生命。唐望沉默地听着我描述我的处境,我无法否认或解释我想回无机生物世界的冲动,我只是知道它的存在。

「我有一种疯狂的倾向,」我说,「我的作法一点道理也没有。」

「当然有道理,无机生物仍然想把你拉进去,你像一条鱼被钩在线的那一端。」他说,

「它们随时向你丢出一些无价值的诱饵使你保持兴趣,使你的梦每四天规律地发生一次是一个无价值的诱饵,但它们没有教你如何移动能量体。」

「你认为它们为什么不教呢?」

「因为当你的能量体学会自己行动时,你就完全脱离它们的掌握。要我相信你已经自由是言之过早,你很自由,但没有完全自由,它们仍然在追求你的意识。」

我的背脊感到一阵寒冷,他碰到了我的痛处。「告诉我如何做,唐望,我会照做。」我说。

「行动完美无缺,我已经告诉你十几次了。行动完美无缺是意味以你的生命来担保你的决定,然后尽**努力来实现那些决定,当你没有决定时,你只是用生命当赌注,狼狈地玩轮盘游戏罢了。    

唐望结束了我们的谈话,催我去沉思他所说的。

在**次有机会时,我便把唐望对于移动能量体的建议实地应用。当我发现自己看着自己的身体睡觉时,我没有试着走近,我只是意愿着自己往床靠近,在一刹那间,我几乎碰到我的身体。我看见我的脸,事实上,我可以看见皮肤上的一个个毛孔,我不能说我喜欢我所看到的,我自己身体的景象实在是过于详细而没有任何美感可言。然后某种像风的东西进入了房间,彻底混乱了一切事物,影像也消失了。

在接下来的梦中,我完全证实了能量体**行动的方式是飘浮或滑翔。我与唐望讨论这一点,他似乎对我所做的感到不寻常的满意,这当然使我惊讶,我已经习惯了他冷淡对待我的一切做梦练习。

「你的能量体已经习惯于被其他东西所带动。」他说,「无机生物一直在带领你的能量体行动,直到现在,你从未以自己的意志移动过你的能量体。你现在移动能量体的方式似乎没什么大不了,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曾经认真地考虑过要终止你的练习。有一阵子,我以为你永远无法学会如何靠自己来移动。」

「你会考虑要终止我的做梦练习,是不是因为我太迟钝了?」

「你不迟钝,巫士会花上一辈子时间学习移动能量体。我会想终止你的做梦练习是因为我没有多余时间了,还有其他比做梦更要紧的课题可以让你使用你的能量。」

「现在我已经学会如何移动我的能量体,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继续移动,能量体的移动将为你打开新领域,充满惊人冒险的领域。」

他再次催我想出一个方法来判断我的梦的真实性,这次这个要求不像**次那样奇怪了。

「你知道的,被斥候带走是做梦第二关的真正任务。」他解释,「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但不比锻炼与移动能量体更重要。因此你必须以自己的方式确定你是真的看见自己睡觉,或你只是梦到看见自己睡觉,你的新冒险将决定于你是否真正看见自己睡觉。」

经过了认真的思索之后,我相信我想出了可行的计划。那件破T恤给了我判断参考的灵感,我的假设是,如果我真的看见自己睡觉,我也会看见我是否穿着入睡时的睡衣。于是我决定每四天便剧烈改变我的睡衣,我很有信心能毫不困难地在梦中回忆起我的睡衣,我从做梦练习中得到的控制使我认为我能够在梦中记得这类的事情。

我尽**的努力来做到这个判断标准,但结果不如我所期待的。我缺乏必要的做梦注意力控制,无法回忆起我的睡衣细节。但有某种其他事物在作用着,我总是能够知道我的梦是不是平常的梦,不是平常的梦的明显特徵便是我清醒地注视着自己睡觉的身体。

在这些梦中值得注意的是我的房间从来就不像是日常世界一样,而是变成一个巨大空洞的走廊。我的床在遥远的一端,我需要飞翔一段颇长的距离才能到达我的身体躺着的床上。

 当我抵达时,一种似风的力量会使我飘浮在床上方,像只蜂鸟般,房间有时会逐渐消失,只剩下我的身体和床。有时候我会经历到一种意志力的完全丧失,我的做梦注意力便会不听使唤。它或者会完全专注于房间中**个出现的事物,或无法决定该何去何从,在这种时候,我会感觉自己无助地从一件事物飘浮到另一件事物上。

有一次梦的使者的声音向我解释,这种不平常的梦中的所有元素都是不同于正常世界的能量结构,例如墙壁是液状的,它鼓励我去进入其中。

我想都没有想,便一头栽入墙中,像是跳进一个湖中,我没有感觉墙像水,我也不觉得像是跳入水中。我的感觉像是我跳了,而在视觉上有进入液体中的影像,我好像头下脚上地进入了某种像水一样具包容性的物质中,于是我便一直向下坠落。

这种向下坠落的感觉非常真实,我开始怀疑我这样掉落了多久、多深。从我的观点来看,像是永恒之久。我看见云状及岩石状的物质悬浮在液态中,还有一些类似水晶般发亮的几何物体,一些极深色彩的泡泡,还有一些极明亮的区域及极黑暗的区域。每件事物都从我眼前掠过,有的快、有的慢,我以为我看见的是太空。当我产生这个念头的一刹那,我的速度便急剧增加,一切都变得模糊,突然间,我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鼻子顶着墙壁。

某种隐藏的恐惧使我去请教唐望,他仔细倾听我说的每一个字。

「这时候你必须采取一些极端的手段。」他说,「梦的使者毫无理由干扰你的做梦练习,而你在任何情况下,也不应该容许它这么做。」

「我要如何阻止它呢?」

「采取一种简单但又困难的手段。下次进入做梦时,高声表示你不希望再有梦的使者了。」

「那是不是表示,我就永远不会再听到它了?」

「不错,你便会永远摆脱了它。」

「但永远摆脱它是个好主意吗?」

「在这个时候,当然是的。」

唐望这番话使我陷入两难中,我并不想要结束我与梦的使者的关系,但同时我想要遵守唐望的建议,他注意到我的犹疑。

「我知道这是件困难的事。」他说,「但如果你不这么做,无机生物便永远抓着你不放。如果你想避免这种情况,就照我的话做,而且现在就做。」

在我下一次的做梦练习中,我正准备要表示我的意愿时,梦的使者打断了我,它说,「如果你不表示你的请求,我向你保证绝不再干扰你的做梦练习,同时只有在你直接问我时才说话。」

我立刻接受了它的提议,觉得这真是个好交易。我甚至对这种结局感到松了口气,但是我仍然怕唐望会失望。

「这是个好手段。」他笑着表示,「你是很认真准备要说出你的意愿,这种认真便足够了。基本上,你不需要完全除去梦的使者,你所要的是把它逼到角落中,使它提出一个对你方便的妥协,我相信梦的使者不会再干扰你了。」

他说的没错,我继续做梦练习,没有梦的使者的干扰。令人惊奇的结果是我梦中的房间开始变成像是日常世界的房间,只有一点不同,梦中的房间是歪曲倾斜的,像是一幅巨大的立体派油画。墙壁、天花板与地板都是由锐角或钝角所构成,而不是正常的直角。这种歪斜及扭曲是用来强调某些很唐突的表面,但却是真实存在的细节,例如,在地板上的磨痕,墙壁粉刷上的一块褪色,天花板上的一处蜘蛛网,或门边的一块脏手印。

在这些梦中,我无可避免地迷失在这些扭曲细节所变成的液状宇宙中。在我的做梦练习中,我的房间的细节是如此丰富,其吸引力是如此强烈,我通常立刻就被吸了进去。

于是我一有空,便跑去找唐望请教这种现象。「我无法克服我的房间。」在我告诉他一切有关情形后,我这么说。

「你为什么会想要克服它呢?」他微笑道。

「我觉得我必须要移动离开房间。」

「但你已经离开了那房间,也许你该问你自己是否又拘泥于字面解释。在这里,你认为移动是什么意思?」

我告诉他我一直念念不忘那个从房间走到街上的梦,我觉得必须要再做一次。

「但你所做的比那个还伟大,」他抗议道,「你进入了不可想像的境界,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试着向他解释我感觉一种身体上的冲动想要摆脱细节的纠缠,最使我不高兴的是我无法自己收回我的注意力,拥有最起码的意志控制是我的最低要求。

一阵很长的沉默,我等着听他说明细节的陷阱,毕竟他曾经警告过我有关的危险。「你做得不错,」最后他说,「做梦者花很长时间使他们的能量体完美,你的能量体的完美程度正是问题所在。」

唐望解释说我的能量体会被迫去注意细节,并被细节所困,是因为它经验不足,不够完整。他说巫士会花一辈子时间来巩固能量体,让它吸收一切能被吸收的。

「在能量体完整成熟之前,它是很自我沉溺的,」唐望继续说,「它无法不沉溺于被一切事物所吸引。但如果考虑到这一点,你不需要反抗能量体,反而可以助它一臂之力。」

「我该如何做?」

「引导它的行为,也就是说,你要潜猎它。」

他解释说一切与能量体有关的事都决定于集合点的适当位置上,而做梦只不过是用来移动位置的手段。因此潜猎是使集合点停留在最适当位置的方法。在这里,这个最适当的位置能让能量体巩固而且最后能现身。

唐望说当能量体可以自行移动时,巫士便知道集合点已抵达最完美的位置。下一步便是去潜猎它。也就是说,使它固定在那位置,让能量体完整。他说这个过程非常简单,只需要意愿去潜猎它。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我们双方都是一脸期待的表情。我期待他再说下去,他期待我表示了解他的话,而我没有。

「让你的能量体意愿抵达到最适当的做梦位置,」他解释,「然后让你的能量体意愿停留在那位置,意愿你将潜猎。」

他停顿,用眼示意我思考他的话。「意愿是秘诀所在,但你已经知道。」他说,「巫士用意愿来移动集合点,同样的,用意愿来固定它。而意愿没有技巧可言,对意愿只有熟能生巧。」

这时候我对自己做为巫士产生狂妄的信心,我绝对自信我会找到正确的门路使集合点定着在理想的位置上。在过去我曾经瞎打误撞地完成许多任务,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唐望他自己都曾经对我的能力或我的运气感到赞叹,我相信这次也不例外。结果我大错特错,不管我如何尝试,如何耐心等待,我都无法使我的集合点定着在任何位置上,更别谈理想的位置上。

经过数月认真却不成功的努力后,我放弃了。「我真的相信我能做到,」我对唐望说,在我踏入他的家门时,「我怕我是太自大了。」

「不见得,」他微笑着说,「你只是又被困在你惯常的字面解释上。你想要找到理想的位置,就像你要找到你遗失的汽车钥匙,然后你想要固定你的集合点,就像你要系鞋带。所谓理想位置与集合点的定着都只是隐喻,与字面上的意义毫无关系。」

然后他要我告诉他最近的做梦练习。我先提到的是被细节所吸引的冲动已大为降低,我说这也许是因为我在梦中不断地、强制地移动,使我无法投入细节之中。这种阻力使我有机会观察被细节所吸引的过程,我发现无生命的物体实际上具有一种使人固定的力量,一道细微的光线使我无法动弹。例如,有许多次墙上的斑点或地板上的线条会发出一道吸引住我的光线,当我的做梦注意力集中到那道光时,整个梦便会变成那个细节,我会看见那细节扩大成整个宇宙,直到我醒来。然后我会发现自己的鼻子顶在墙上,或地板上。我自己的观察告诉我:**,那细节是真实的;其次,我似乎是在睡觉时进行这些观察。

唐望微笑着说:「会有这一切现象,是因为你的能量体在开始自行移动时便已完成了锻炼。我没有告诉你,但我有暗示过,我想知道你是否能自己发现。当然,你做到了。」

我一点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唐望像往常一样用眼角瞄着我,以他的锐利注视从头到脚审视我。

「我到底发现了什么?」我被迫问道。

「你发现你的能量体己经完整了。」他回答。

「我一点也没有这种发现,我保证。」

「你有。这发生一段时间了,当你无法找到一个参考标准来判断你的梦的真实时,有某种东西帮助你知道你是否在做平常的梦,这某种东西便是你的能量体。现在你因为无法找到理想位置来固定集合点而感到绝望,我说你已经找到了,**的证据是藉着四处移动,你的能量体消除了它对细节的执迷。」

我一头雾水,连一些琐碎的问题都问不出来。

「接下来的可以说是巫士的宝贝。」唐望接着说,「你要开始练习在梦中看见能量。你已经完成了做梦第三关的练习,也就是自己移动能量体,现在你将要尝试真正的任务:用你的能量体来看见能量。」

「你以前看见过能量,」他继续说,「事实上有不少次,但那都只是歪打正着,现在你要刻意地做到。」

「做梦者有一套方法,」他说,「如果他的能量体己经完整,当他注视任何日常世界的事物时,他会看见能量。所以如果在梦中他看见了事物的能量,他便知道他面对的是真实的世界,不管那世界在他的做梦注意力眼中是多么扭曲。如果他不能看见事物的能量,他便只是在一个普通的梦中,而不是真实的世界。」

「什么是真实的世界?」

「一个能产生能量的世界,与投射幻影的世界相反。后者没有真正的能量,就像大部分的梦,没有任何能量的效果。」

这时唐望给我另一个做梦的定义:一种做梦者用来隔离梦境,寻找具有能量元素的过程。他一定是注意到我的困惑,笑着给我另一个更让我头昏的定义:做梦是试图寻找出集合点的适当位置,使我们能在似梦的状态下知觉到产生能量的事物。

他解释说能量体也能够知觉到其他世界的不同能量,就像在无机生物领域中的事物被能量体知觉为滋滋作响的能量。他又说在我们的世界中没有东西会滋滋作响,这里的能量都是波动。

「从现在开始,」他说,「你的做梦课题将是去判断你的做梦注意力所集中的事物,是能产生能量的,还是幻影的投射,或是陌生的能量。」

唐望承认他曾希望我自己发现用看见能量做为判断梦境真实性的参考标准,他取笑我每四天换睡衣的无用方法。他说在我的手中已掌握有一切所需的资料来归纳出梦的第三关的真正任务,但我的诠释系统迫使我寻找复杂的解答,而忽略了巫术精神的单纯与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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