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转暗,唐望开始谈起打破自我反映之镜。我告诉他我已经精疲力竭,我们应该取消行程,打道回府。但他说我们要利用每一分钟来回顾巫术故事,尽可能地移动我的聚合点。
我只想发牢骚。我说像我们这么疲倦,只能怀疑与分心。
“你的不确定是意料中的。”唐望说,“毕竟,你正在接触一种新的一贯性,要花点时间才能习惯。战士花许多年时间彷徨于普通人与巫士的世界之间。”
“最后他们结果如何?”我问,“他们会选择一边吗?”
“不,他们没有选择,”他回答,“他们都会察觉他们的巫士本性。困难之处是自我反映之镜**威力,只有在经过艰苦的奋斗后,才会让它的奴隶自由。”
他停止说话,似乎沉浸于深思之中。他的身体进入一种僵直的状态,我常看见他如此专著于思考中,但他说那是他的聚合点移动,使他产生回忆。
“我要告诉你关于巫士通往完美无缺的通行证的故事。”在将近三十分钟的沉默之后,他突然说,“我要告诉你我的死亡。”
他开始回顾他在经过一个月穿越墨西哥中部的旅途中,伪装成一个女人,最后终于到达杜伦哥市。贝里沙罗立刻带他去一个农场,躲掉那个怪物的追赶。
当他抵达后,唐望一反木讷的性格,大胆地主动认识农场上的每一个人。那里有七个美丽的女人,及一个不说话的奇怪男人。唐望以他逃离怪物的故事取悦那些可爱的女人。她们对他的伪装及背后的故事都极感兴趣,百听不厌,每个人都提出建议,帮助他改进他在旅程中学到的知识。唐望非常惊讶她们的仪态与自信,这是他难以想像的。
那七个女人都很优雅迷人,使他感到非常快乐。他喜欢她们,信任她们,她们对他也很尊敬体贴。但从她们眼中,他可以感觉在她们迷人的外表下,隐藏着某种可怕的冰冷,某种他无法穿透的疏离。
他曾想到这些坚强美丽的女人会如此平易近人、不拘小节,那她们一定也很放荡。但很显然地,她们并不如此。
唐望被准许一个人四处晃荡。他从未看过类似的产业,那是一栋古老的殖民地式房屋,四周有高墙围绕,里面有花园及果树,凉爽、安静而神秘。
房间都很宽敞,在一楼有环绕花园的走廊。二楼是神秘的卧房,不准唐望涉足。
接下来几天,唐望被那些女人对他的关心所迷惑。她们为他做一切事,对他的每句话都全神贯注。从来没有人对他如此和善,但他也从未感到如此孤独。他总是有那些美丽神秘的女人为伴,但却非常寂寞。
唐望相信他的孤独感是因为无法预料那些女人的行为,或了解她们的真实感觉。他只知道那些她们愿意告诉他的部分。
几天之后,那些女人中像是首领的那一位,给了他一些新的男装,告诉他不需要再装扮成女人,因为那个怪物已经不见踪影,他随时都可以离开了。
唐望恳求说要见贝里沙罗。自从他到达农场后都没有再看到他。那女人说贝里沙罗已经走了,不过他有留话说唐望可以留下来,但是只有在他有危险时才可如此。
唐望说他有生命危险,在这几天中,他常看见那怪物在四周的田地里潜行。那女人不相信他,明白地说他是一个骗子,假装看见怪物,好让她们收留他。她说她们的房子不是收容所,她们都是辛苦工作的人,养不起游手好闲的人。
唐望感到受辱,马上冲出屋外。但当他瞥见那怪物躲藏在路径旁的树丛后面时,他的愤怒立刻被恐惧所取代。
他跑回屋内,想求那女人收容他,他答应不收酬劳帮她们打工,只要他能留在农场上。
她同意,但要唐望接受两个条件,他不准提出任何问题,同时要服从命令,没有怀疑。她警告他如果违规,他便不能再待下去。
“我实在不愿意待下去,”唐望说,“我不喜欢她的条件。但我知道那怪物就在外面,而我在房子里很安全。我知道那怪物总是停留在房子四周一圈隐形的界限之外,也许有一百码方圆,在这之内我便是安全的。我想那房子一定有什么东西使那怪物不敢接近,那是最重要的。”
”我也发觉当有人为伴的时候,那怪物绝不会出现。“
数星期之后,他的处境没有什么改变,而那个唐望认为装扮成贝里沙罗的年轻人又出现了。他告诉唐望他才刚到,他的名字是胡里安,那农场是他的产业。
唐望自然问起他的化装,但那年轻人瞪着他,毫不犹豫地否认任何化装的事。
“你怎么能在我的房子里这样一派胡言?”他对唐望叫道,“我把我当成什么?”
“但你是贝里沙罗,不是吗?”唐望坚持道。
“不,”那年轻人说,“贝里沙罗是个老人,我是胡里安,我很年轻,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唐望胆怯地承认,他并不相信那是化装,然后才发掘他的话实在可笑。如果年老不是化装,那么返老还童岂不是更荒谬?
唐望的困惑有增无减。他问起那怪物,年轻人回答说他一点也不晓得什么怪物。他认为唐望一定是被什么吓到了,否则老贝里沙罗不会提供保护,但不管唐望为什么要躲藏,那是他个人的事。
唐望被这个人的冰冷态度所震惊,冒着得罪他的危险,唐望提醒他说他们曾经见过面。年轻人回答说他从未见过唐望,他只是不想辜负贝里沙罗的托付。
年轻人又说他不仅是这屋子的主人,同时也掌握屋中所有人的行为,包括唐望。他由于躲藏在这屋子里,因而成为这房子的守卫之一,如果唐望不喜欢这安排,可以自由离去,面对那无人可见的怪物。
在做下决定之前,唐望精明地询问做一个守卫有什么责任。
年轻人把唐望带到房子正在整修的一侧,说那房子象征着他自己的生命与行为。房子尚未完工,整修工程正在进行。,但也许这工程永远不会完成。
“你是这未完工程的元素之一,”他对唐望说,“不妨说,你将是支持屋顶的大梁。直到我们把大梁放正,屋顶架上之前,我们不会知道这大梁是否承受得起重量。建筑师说它承受得起,我就是建筑师。”
这种比喻的解释对唐望没有任何意义,他想要知道的是他实际上能做什么粗活。
那年轻人换了个方式。“我是一个NAGUAL。”他解释,“我带来自由。我是这屋子中所有人的领袖。你在这屋子里,因此你也属于其中一部分,不管你喜不喜欢。”
唐望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是NAGUAL胡里安,”房子主人说,“没有我的参与,就没有希望自由。”
唐望仍然不明白,但他开始怀疑跟这个精神明显失常的人在一起是否安全。他对情况如此演变非常担心,而没有注意到NAGUAL这个字眼的出现。他知道NAGUAL意味着巫士,但他没有听进NAGUAL胡里安的话,或者也许他非常清楚,只是他的意识不肯承认。
年轻人盯着他一会儿,然后说唐望实际的工作将是他个人的随身助手。这个工作没有酬劳,但有**的食宿。偶尔会有一些额外的任务需要特别注意,唐望将会负责去处理,或负责监视任务的达成。这些特别的任务有一些酬劳,这些酬劳会被放入一个属于他的账户中。如果有一天他想离去,就会有一笔钱当路费。
年轻人强调唐望不该把自己想成囚犯,但如果他想留下,他就必须工作。更重要的是他必须达成三项要求:他必须努力学习那些女人教给他的一切;他与屋中所有成员的交往必须循规蹈矩,也就是说唐望必须要时时刻刻检讨自己的举止态度;当唐望面对他时,必须称呼他为NAGUAL,与别人谈到他时,必须称他为NAGUAL胡里安。
唐望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些条件。虽然他立刻沉溺于他平时的阴郁苦闷中,但他很快就学会了他的工作。他不明白的是对他行为举止的要求,虽然他无法明确地举出实例,但他相信自己是被欺骗利用着。
他的不满与日俱增,后来变得整日愁眉不展,不跟任何人说话。
这时候NAGUAL胡里安召集了屋中的所有成员,向他们解释,虽然他迫切需要一个助手,但他会听从大家的决定。 如果他们不喜欢这个新手,他们有权利表示出来。如果不同意唐望行为的人占多数,年轻的唐望就必须离开,面对他的命运,不管那是怪物或他自己的想像。
然后NAGUAL胡里安带领他们到房子前面,要求唐望把怪物指出来。唐望指出了怪物,但没人看见。唐望疯狂地跑来跑去,坚持怪物的存在,恳求他们的帮助。他们不理会他的恳求,说他是疯子。
于是NAGUAL胡里安投票决定唐望的命运。 那个不交际的男人不愿意投票,他耸耸肩掉头而去。所有女人都反对唐望留下来,她们说他性情忧郁,脾气又坏。然而在争论中,NAGUAL胡里安完全改变立场,变成了唐望的辩护人,他说她们也许错怪了这个可怜的年轻人, 也许他没有发疯,是真的看见了怪物,而他的忧郁也许是因为恐惧的缘故。于是一场舌战展开,没多久,所有女人都在对NAGUAL大叫。
唐望听到了这些争论,但他已不在乎。他知道他们会赶走他,那怪物就会抓住他做奴隶。在完全绝望中,他开始哭泣。
他的绝望与眼泪平抚了那些女人些须的愤怒,她们的***提出了另一个选择:为期三周的试用时期。在这三周中,唐望的行为及态度每天都会被所有女人评估。她警告唐望,只要有一个人对他的态度不满,他就会立刻被赶走。
唐望回忆着NAGUAL胡里安如何以长辈的姿态把他拉到一旁,在他心中植下强烈的恐惧。他低声对唐望说他确实知道怪物不但存在,而且还在四处巡行,但是由于一些事前与女人的秘密约定,他不能告诉她们这些事情。他敦促唐望停止他的顽固忧郁性格,假装表现完全相反的样子。
“假装快乐与满足,”他对唐望说,“否则那些女人会一脚把你踢开。这种结果应该会使你恐惧,把这恐惧当成真正的原动力,这是你所仅有的。”
唐望的任何犹豫不决在看到了那怪物后马上烟消云散,那怪物守候在那隐形的界限之外,似乎察觉到唐望的情势恶劣。它看来极为饥饿,期待着大餐降临。
NAGUAL胡里安把恐惧更深地打入唐望心中。
“如果我是你,”他告诉唐望,“我会像个天使一样,对那些女人唯命是从, 只要能避开那地狱来的厉鬼。”
“你看见了那怪物?”唐望问。
“当然。”他回答,“我也看见如果你离开了,或被女人赶出来,那怪物会抓住你,把你 锁上铁链。这种情况必然会改变你的态度。奴隶没有选择,只能对主人唯命是从。大家都知道,像那怪物所造成的痛苦是无可比拟的。”
唐望知道他**的希望是使自己尽可能地讨人喜欢,对那怪物的恐惧的确是一股强大的心理力量。唐望说由于他的个性作怪,他只有在那些女人面前才会无礼,而在NAGUAL胡里安面前就绝不会放肆。唐望无法明确知道原因,他心里认为NAGUAL胡里安是他无法冒犯的人,不管是有意识或潜意识的。
屋中的另一个成员,那个不交际的男人,对唐望毫无影响。唐望在见到那男人的**秒便已经下了判断,对那男人不屑一顾,认为那男人软弱怠惰,被那些美丽的女人所支配着。然后,当他更了解NAGUAL的个性后,他相信那个男人完全被其他人的光彩压下去了。
随着时日的增进,这群人中的阶级地位变得很清楚。唐望很惊讶也很高兴地发觉,没有人是比其他人更高贵。有些人能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任务,但这并不使他们更优越,只是使他们不同罢了。然而,所有最终的决定都是自动属NAGUAL胡里安的权限,他很明显地喜爱用各种恶劣的恶作剧来表达他的决定。
在他们之中还有一个神秘的女人,他们称她为泰莉亚,NAGUAL女人。没有人告诉唐望她是谁,或NAGUAL女人是什么意思,只让他知道那七个女人中有一个是泰莉亚。她们时常谈到她,这使唐望的好奇心提高。他向那女人团体中的***提出了一大堆问题,那女人说她要教唐望读书写字,使他能善加利用他的好奇推理心。她说他一定要学会用文字记录事情,而不只是依赖记忆,如此他便可以积累关于泰莉亚的资料,他可以自己研读,使事情变得清楚。
也许是预料到唐望的负面反应,她说这项任务也许很荒谬,但去发现泰莉亚的真面目,是一项困难而充满回报的任务。
她说这是有趣的部分。然后她严肃地说唐望必须要学习基本的记账,好帮助NAGUAL管理产业。
她立刻开始每天给唐望上课。在一年的时间中,唐望进步神速,他学会了读书、写字与记账。
每件事都如此顺利地进展,以至唐望没有发觉自身的改变,其中最显著的是一种疏离感。他所能察觉到的是,这栋屋子没有任何新鲜事发生,这只是因他仍未能对屋中的成员产生认同感。那些人只是没有反映的镜子。
“我在那屋中躲了将近三年,”唐望说,“这期间有无数奇怪的事情发生,但我都不认为有什么重要,或刻意不去重视它们。我只相信这三年中我是在躲藏,充满了恐惧,像头驴般做苦工。”
唐望笑着说,有一天在NAGUAL胡里安的敦促下,他同意学习巫术,好消除他每次看到怪物都会产生的恐惧。但虽然NAGUAL胡里安告诉了他许多东西,但他似乎更喜欢开玩笑整他。所以唐望相信自己根本没学到任何与巫术有关的事,而屋中的人很显然都不懂巫术。
但是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刻意地,但不带任何意志地,走向那隔开怪物的隐形界限。当然那怪物仍如往常一样虎视眈眈地监视着屋子。但是那一天他没有像平常一样逃回到屋内,只是继续前进,一股难以置信的力量使他毫不关心自身安全地往前进。
一种全然的疏离、超然,使他面对那折磨他好几年的怪物。唐望预料那怪物会冲上来抓住他的喉咙,但这个想法已不再使他恐惧。距离只有数尺之遥,他凝视着怪物一会儿,然后跨越了界限。而那怪物并没有如他平常所畏惧地攻击他,它失去了形状,变成一股几乎无法觉察的白雾。
唐望朝那白雾接近,它似乎畏惧地往后退。他追逐那白雾,越过了田野,直到他明白怪物已无影无踪,于是他知道了怪物根本就不存在。但他无法解释以往的恐惧,他模糊地感觉他本来就知道怪物的真相,只是有什么东西使他无法去思考它。他立刻想到那个捣蛋鬼NAGUAL胡里安一定知道整个事情,唐望无法不认为这是他搞的鬼。
在去找NAGUAL胡里安对质之前,唐望先好好享受了独自漫游田野的乐趣,在这之前他没办法这么做。每当他需要越过那隐形界限时,总需要有人陪伴着他。这使他的行动极受限制。有几次他尝试独自行动,结果总是会面对那怪物的魔爪。
唐望回到了屋中,充满着一股陌生的活力。但他没有庆祝他的自由与力量,却召集了所有成员,生气地指责他们的谎言。他控诉他们利用他对那不存在的怪物的恐惧,来使他做牛做马。
女人都大笑着,仿佛听到了**笑的笑话。只有NAGUAL胡里安似乎感到羞愧,尤其是当唐望哽咽地描述他那充满恐惧的三年时光时,NAGUAL胡里安放声大哭了起来。唐望为他的倍受剥夺要求公道。
“但我们告诉你那怪物并不存在。”其中一个女人说。
唐望瞪着NAGUAL胡里安,他畏缩在一旁。
“他知道怪物存在。”唐望吼道,用手指着NAGUAL。
但同时他知道他在打自己的嘴巴,因为NAGUAL最初告诉他怪物并不存在。
“怪物并不存在,”唐望更正道,愤怒地颤抖着,“是他搞的鬼。”
NAGUAL胡里安控制不住地啜泣着向唐望道歉,而女人们都爆出大笑,唐望从未见过她们笑得这么厉害。
“你一直都知道根本没有怪物,你在骗我。”他控诉着。NAGUAL胡里安低下头,含着泪水承认过错。
“我的确是在骗你。”他含糊地说,“从来就没有怪物,你所看到的只是一股能量,你的恐惧使它变成怪物。”
“你告诉我那怪物要吃我,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谎?”唐望叫道。
“被怪物吃掉是象征性的说法。”NAGUAL胡里安轻声回答,“你真正的敌人是你的愚蠢,现在你才是真正面临被那怪物吞噬的危险。”
唐望吼着说他不用再理会这套说辞,他坚持要他们保证再也不限制他的自由。
“你随时都可以离去。”NAGUAL胡里安简短地说。
“你是说我现在就可以走?”唐望问。
“你想要走吗?”NAGUAL问。
“当然,我要离开这讨厌的地方,离开这群可恶的骗子。”唐望叫道。
NAGUAL胡里安命令把唐望的储蓄全部付给他,然后双眼明亮地祝他将来快乐、成功、有智慧。
那群女人不愿向他说再见。她们全部凝视着他,直到他低头躲开注视。
唐望把他的钱放进口袋,掉头走了出去,庆幸自己的折磨已经结束。外面的世界对他是一大未知,他渴望着外界。在那房子里他被剥夺了外界,但他仍年轻、强壮,他口袋中有钱,胸中有股对生命的渴望。
他离开他们,不说一声谢谢。他的愤怒被恐惧压抑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发泄了, 他甚至开始喜欢他们。但现在他只感觉受到欺骗, 他想要逃得越远越好。
在城市中,他开始碰上了不愉快的事。出门在外是艰苦而花费昂贵的。他发现他无法离开城市选择自己的方向,他必须要等待有哪个赶驴人愿意带他同行。几天之后,他跟随一个赶驴人前往马查兰(Mazatlan)的港口。
“虽然我那时只有二十三岁,”唐望说,“我却觉得我已经过了一辈子。我**没有经验的事是性。NAGUAL告诉过我,正是因为我没有和女人的性关系,才使我强壮而有耐力。他只有些许时间来安排我面对这世界的事情。 ”
“他是什么意思,唐望?”我问。
“他的意思是我毫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地狱在等着我,”唐望回答,“他没有多余时间来帮助我建好屏障——我的寂静保护者。”
“什么是寂静保护者,唐望?”我问。
“象个救生圈,”他说,“寂静保护者是一股无法解释的能量。在一切都无效时,它是战士的最后依靠。”
“我的恩人知道一旦我脱离他的影响后,会遭遇何种下场。所以他努力提供我许多巫士的选择,这些巫士的选择就成为我的寂静保护者。”
“什么是巫士的选择?”我问。
“聚合点的位置,”他回答,“聚合点能到达的无数不同的位置。在这些不管是微弱或剧烈的聚合点移动中,巫士能加强他的新一贯性。”
他强调他与恩人在一起的所有经验,都是微弱或剧烈的聚合点移动的结果。他的恩人使他经验了无数的巫士选择,多过一般所需要的,因为他知道唐望的命运将是要解释巫士的意义与行为。
“在我遇见了NAGUAL不久之后,我的聚合点便剧烈移动以使我能够看见。我把一股能量看见成了怪物,然后聚合点继续移动,直到我把怪物看见为它的真实面目——一股能量。我成功地做到看见,自己却不知道。我以为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学到,我实在是难以置信的愚蠢。”
“你太年轻了,唐望,”我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笑了,正要回话,然后似乎又改变主意,只是耸耸肩,继续他的故事。
唐望说,当他抵达马查兰市时,已经是个熟练的赶驴人,并得到了一份固定的赶驴工作。他很满意这项安排,想到他将会在杜伦哥市及马查兰市之间来回旅行,便使他非常高兴。 但是有两件事使他无法安心:**,他没有性的经验;第二,一股无法解释的强烈冲动催他朝北前进。他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在北方某处有什么在等着他。这股感觉非常强烈,最后迫使他拒绝了安稳的固定工作,开始朝北旅行。
他的强健体格及新学来的机智,使他能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找到工作。于是他一路打工,朝北前进。最后到了西那洛亚省,他的旅途在那里达到终点。他遇到一个年轻的寡妇,像他一样是亚奎族的印地安人,她的丈夫曾经有恩于唐望。
他想要帮助那寡妇及她的孩子来报恩。在不知不觉中,他变成了一个丈夫及父亲。
他的新责任带来了沉重的负担。他失去了行动的自由,甚至失去了继续北行的冲动,但是他对那女人及她孩子的深厚感情弥补了他的损失。
“我经验到身为丈夫及父亲的快乐。”唐望说,“但就在那时候,我开始注意到有事情很不对劲。我发觉我失去了那种疏离感,那种我在NAGUAL胡里安房子中所得到的超然感,现在我发觉自己能认同于四周的人们。”
唐望说经过了一年的耗损,他终于失去了所有他从NAGUAL住处得到的新人格。在开始时,他对那女人与孩子有一种深厚但超然的感情,这种超然的感情使他能自在潇洒地扮演丈夫与父亲的角色。但随着时间流逝,他的超然感情变成了一股绝望的热情,使他不再胜任丈夫与父亲的责任。
当初是超然感带给他爱的能力;失去了超然感,他只剩下世俗的需要、沮丧与绝望,这些是日常世界的特征。他同时失去了进取力。当他在NAGUAL屋中的数年之间,他获得了一种进取的能力,对他在刚独立时帮助很大。
但最痛苦的是知道他肉体的能量也渐渐耗尽。有一天,他虽然没有生病,但却突然完全瘫痪。他没有感觉痛苦,也不惊慌,仿佛他的身体知道只有在停止活动时,才能得到他迫切需要的平静、安宁。
当他无助地躺在床上时,只能沉思。他明白他的失败是因为没有一个抽象的目标。他知道在NAGUAL屋中的人都很特别,因为他们的抽象目标是追求自由。他并不了解什么是自由,但他知道那与他自己具体的世俗需要完全相反。
缺乏抽象目标使他变得虚弱无能,无法从贫穷的深渊中拯救他的家庭;相反的,它们把他带回到在他遇见NAGUAL之前所熟悉的悲惨与绝望中。
在他回顾他的生命时,他明白他**不感到贫穷、没有具体需要的时候,是他与NAGUAL在一起的那几年。当他的具体需要征服他时,贫穷也征服了他。
自从好几年前被枪伤之后,他**次完全明白NAGUAL胡里安真的是NAGUAL、***以及他的恩人。他明白了他恩人的话,没有NAGUAL的干预就没有自由。现在唐望完全相信他的恩人及屋中所有成员都是巫士,但他也极度痛苦地明白自己已经抛弃了与他们在一起的机会。
当肉体上的无助所造成的压力似乎无可忍耐时,他的瘫痪突然神秘地结束了。有一天,他下了床,开始再度工作起来。但他的运气并没有好转, 他仍旧入不敷出。
一年又过去了,他并没有发达起来,但他做到了一件超出他期望的事,他全面地回顾了自己的生命。于是他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热爱那些孩子而无法离开,他也明白为什么他无法再与他们在一起,最后他明白了两者他都没办法做到。
唐望知道自己面临了完全的困境。像战士般地赴死,将是**符合他从恩人处所学到的精神。所以,每天晚上,在经过坚信与无意义的一天之后,他耐心地等待死亡降临。
他是如此坚信自己的大限将至,他的妻子与孩子都与他一同等待。在一种团结的气氛中,他们也想赴死。他们四个人每天晚上都坐在一起,毫不间断地回顾生命,等待死亡。
唐望趁机像他恩人对他一样地训诫他的妻儿。
“不要希望它降临,”他的恩人说,“只需等待它。不用想像死亡像什么,只需要让它的羽翼自然带你而去。”
这些等待使他们的心理变得坚强,但他们衰弱的肉体预告了他们的奋斗失败。
但是有一天,唐望以为他的运气要改变了。他找到临时工作,与一些劳工到农场去帮助收割。但力量对他有不同的计划。在他开始工作后的一两天,有人偷了他的帽子,他没有钱再买一顶新的,但在烈日下工作必须要戴帽子。
他自己用破布与干草做了一些遮阳的东西戴在头上。其他工人开始嘲笑他,他不理会他们。想到有三个人要靠他的工作过活,他的打扮实在无关紧要。但其他人不愿停止嘲弄,他们大声吼叫,最后工头怕他们会闹事,就开除了唐望。
一股疯狂的愤怒取代了唐望的清醒与谨慎,他知道自己受到冤屈,道德正义应该站在他这一边。他发出凄厉的尖叫,抓住了一个工人,把他举上肩头,准备要折断他的背。但他想到了那些饥饿的孩子,想到他们瘦小的身体乖乖地与他坐在一起等待死亡的情形,于是他放下了那工人,掉头离去。
唐望说他坐在那些工人工作的田地边缘,所有累积的绝望终于爆发。这是一股寂静的怒火,不是针对周围的人,而是针对他自己,他一直愤怒着,直到怒气消散为止。
“我坐在那里看着那些工人,开始哭泣。”唐望继续道,“他们看着我,好像我是个疯子。事实上我是个疯子,但我已不在乎,我超越了在乎。”
“工头觉得我很可怜,过来给我一点安慰。他以为我是在为自己哭泣,他不可能了解我在为力量哭泣。”
唐望说在他的愤怒消散后,一个寂静保护者出现了。那是一股无法解释的能量,使他清楚地感觉死亡已迫在眉睫。他知道已经没有时间再看到他的家人,他高声向他们道歉,因为他没有足够的毅力与智慧,把他们从尘世的地狱中解救出来。
田地上的工人继续嘲笑他,他几乎听不到。眼泪泉涌而下,他感谢力量让他能置身于NAGUAL的道路上,给了一次他不配的自由机会。他听到那些莫名其妙的工人的怪叫声,他听到他们的侮辱和嘲弄,那些仿佛都发自于他自己的内心。他们有权利如此贬低他,他曾经站在永恒的入口,但却毫无察觉。
“我明白了我的恩人是多么正确,”唐望说,“我的愚蠢是一个怪物,我已经被它吞噬了。一旦我产生了这种想法,我就知道任何做法都是多余的,我已经失去了我的机会。现在我只是在扮演小丑,力量绝不会关心我的绝望。像我这样的人,用自己的愚蠢创造可怜的私人地狱,对力量而言是太普遍了。”
“我跪下来面对东南方,再次感谢我的恩人,告诉力量我的羞愧,涌起了无尽的悔意。我用最后一口气向这个世界道别,这原本美好的世界,只要我有智慧的话。这时一阵巨大的波涛朝我卷来,我先是感觉到它,然后我听到了它,最后我看见它从东南方越过原野而来;它席卷了我,黑暗笼罩了我,我的生命之光熄灭了,我的地狱结束了。我终于死了!我终于自由了!”
唐望的故事震骇了我。他不理会我想谈论它的企图,他说在另一个时间或地点,我们会讨论它。而现在他要继续他想要做的,说明关于意识的控制。
几天之后,我们正在下山时,他突然又开始说他的故事。我们坐下来休息,事实上是我必须停下来喘口气,唐望根本没有任何倦态。
“巫士为了达到肯定所做的努力,是最剧烈的一项奋斗,”唐望说,“它是痛苦而昂贵的,许多时候巫士必须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他解释,为了使巫士能对自己的行为或巫士世界中的位置感到完全肯定, 或能够有智慧地利用他的新一贯性,他必须要作废他的旧一贯性。只有这样,他的行为才能有足够的肯定,来加强及平衡他那不稳定而脆弱的新一贯性。
“现代的巫士看见者称这项作废的过程为通往完美的通行证,或巫士的象征性死亡。”唐望说,“在西那洛亚田野中,我得到了我到达完美的通行证。我死在那里,我的新一贯性的脆弱,使我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
“但你是死了还是只是昏了,唐望?”我问,尽量试着不讽刺。
“我死在那田野中,”他说,“我感觉我的意识离开了身体,朝巨鹰飞去。但因为我完美地回顾了我的生命,巨鹰没有吞噬我的意识,却把我吐了出来。因为我的身体死在田野中,巨鹰没有让我进入自由,它似乎告诉我回去再试一次。”
“我超越了黑暗,再次进入尘世的光亮中。我发现自己躺在田野边的一个很浅的坟墓中,身上盖满了石头及泥土。”
唐望说他立刻知道该做什么。他爬出坟墓后,把坟墓恢复原状,好像人还是埋在里面。然后他偷偷溜走。他感觉坚强而有决心,他知道他必须回到他恩人的住处。但在他启程前,他想要再见他的家人一面,向他们解释他是个巫士,因此不能再与他们在一起。他想要解释他的错误是,他不知道巫士永远无法加入尘世中的人们。但如果尘世的人愿意,他们可以试图成为巫士。
“我回到家中,”唐望继续说,“但屋子是空的。震惊的邻居告诉我,田地上的工人带来了我在工作中暴毙的噩耗,我的妻子与孩子都离开了。”
“你死了多久,唐望?”我问。
“显然有一整天。”他说。
唐望嘴角带着微笑,双眼明亮地注视我的反应,等待我的问题。
“你的家人后来如何,唐望?”我问。
“啊,一个体贴的问题,”他说,“我以为你要问我的死亡!”我承认我想要, 但我知道他看见了我的问题,所以我问了相反的。我不是要开玩笑,但他还是笑我了。
“我的家人在那一天消失了。”他说,“我的妻子是个懂得生存的女人,在我们那样的生活环境中,她必须要如此。由于我一直在等待我的死亡, 她相信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她没有其他事情好做,所以就离开了。”
“我怀念那些孩子。我安慰自己,我的命运不是与他们在一起。巫士有一项奇怪的做法,他们活在一种只能用文字“不过……”来描述的感觉中。当一切情况不能再坏时,巫士接受恶劣的情况,然后立刻逃避到“不过……”的世界中……”
“我就是这样来处理我对妻子与那些孩子的感情。他们极严格地回顾了他们的生命,尤其是**的那个男孩,只有力量能决定这种影响的结果。
他提醒我,他曾教我战士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行动。 他们会尽全力,然后不带任何反悔地放松自己,让力量决定结果。
“力量的决定是什么,唐望?”我问。
他凝视我,没有回答。我知道他完全了解我这个问题的动机,我曾经有过相似的情感与迷惑。
“力量的决定是另一个抽象核心,”他说,“巫士有很多根据这个核心的故事。我们会在讨论这个基本核心时再谈特定的决定。”
“现在,你想要问我关于死亡的问题是什么?”
“如果他们以为你死了,为何只挖了很浅的墓?”我问,“为何不挖个真正的墓来埋葬你?”
“这比较像你的问题,”他笑着说,“我问自己同样的问题,我发现那些工人都是笃信宗教的人。我当时是个基督徒,基督徒不能像那样被草率埋葬,也不能像野狗一样被丢在路旁。我想他们是想等我的家人来领回尸体后再正式下葬,但我的家人从未出面。”
“你去找过他们吗?”我问。
“没有,巫士从不寻找任何人。”他回答。“我是个巫士,我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的错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个巫士,而巫士从不接近任何人。”
“从那一天起,我只接受像我一样死去过的战士的陪伴或关切。”
唐望说他回到了他恩人的住处,他们立刻知道了他的领悟,他们待他如同他从未离开过一般。
NAGUAL胡里安说由于唐望的个性特异,所以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死去。
“我的恩人告诉我,一个巫士通往自由的通行证是他的死亡。”唐望说下去,“他说他自己已经付出生命作为通行证的代价,屋中其他人也都付出同样的代价。 现在我们都是平等的,都死去了一次。”
“我也死过吗,唐望?”我问。
“你也死了。”他说,“但是巫士必须要察觉到他们死去过,他们通往完美的通行证必须要包裹在知识之中。巫士说在那样的包裹使他们的通行证保持着崭新的状态。”
“六十年来,我的一直保持完整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