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gual 胡里安最后的诱惑
唐望的院子很凉爽、安静,像是在修道院的回廊中一样。院中几棵高大的果树彼此靠得很近,似乎是为了要降低气温以及吸收噪音。我**次到他家时,曾批评这些果树的栽种方式很不合理,如果是我,会把它们种得分开一些。他回答说,那些树不是属于他的财产,它们是自由而独立的树战士,是他的巫士团体中的成员。而我的批评只能用在普通的树上,与它们毫无关系。
他的回答听起来很像隐喻,那时我不知道唐望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唐望和我坐在树前方的扶手椅中,那些树都结满果实。我说,这情景不仅美丽,而且非常奇特,因为现在不是结果的季节。
“这里面有一个有趣的故事,”他承认,“你知道,这些树是我的团体中的战士。它们现在结果实,因为我的团体成员都不断地在它们面前谈论那注定的未制旅程,表达我们的感觉,所以这些树现在都知道,当我们展开那最终的旅程时,它们会加入我们的行列。”
我震惊地瞪着他。
“我不能留下它们,”他解释书,“它们也是战士,它们把命运都交给了nagual团体,它们都知道我对它们的感觉。树的聚合点位于它们那巨大的明晰外表的低处,这使它们能够知道我们的感觉,例如,我们现在讨论那最终的旅程时的感觉。”
我保持沉默,因为我不想要停留在这个话题上。唐望又开始说话,驱散了我的忧郁。
“巫术故事的第二个抽象核心叫做力量的叩门。”他说,“**个核心即是力量的现身,是意愿在巫士面前创造计划,邀请他们进入。巫士看见下,才知道是意愿的计划。在一个被邀请或进入的新入门者眼中,同样的计划便成为力量的叩门。
“第二个抽象核心本身自成一格。故事讲的是,力量对我们的主角现身后没有得到任何反应,于是力量设下了陷阱。这是最终的诱骗。并不是因为那人有什么特殊,而是因为力量不可思议的安排,使那人刚好出现在力量叩门的地方。
“不用说,那人当场就拒绝与力量有任何瓜葛,他可不愿意相信如此荒唐的胡言,他是个聪明人。结果是变成完全的僵局。”
“我可以说这是个傻瓜的故事,“他继续说,”我可以说,这故事是用来安抚那些对于抽象的寂静感到不自在的人。”
他凝视着我一会儿,然后微笑起来。
“你喜欢文字,”他在责备道,“只要想到寂静的知识就会使你害怕。但若是故事,则不管有多愚蠢,都会使你快乐,感到安全。”
他的微笑充满了恶作剧的味道,我忍不住笑了。
然后他提醒我,我已经听过了他详细描述的力量**次叩他的门的情形,但这会儿我不懂他在指什么。
“当我因伤躺在地上等死时,不是只有我的恩人碰上了我,”他解释说,“那天力量也发现了我,叩我的门。我的恩人明白他在那里是作为力量的媒介;没有力量的介入,碰见我的恩人就不会有任何意义。”
他说,只有在力量展现了意愿之后,也许是细微的暗示,也许是强烈的命令,一个nagual才能成为媒介。因此,一个nagual不能根据自己的好恶或算计来选择门徒。然而,一旦力量的意愿通过征兆显露之后,nagual便不遗余力地去实现力量的意愿。
“经过毕生的练习,”他继续说,“巫士,尤其是nagual,能够知道力量是否在邀请他们进入计划之中。他们学会整修他们与意愿的连接,所以他们总是能事先知道力量的计划。”
唐望说,巫士的道路大致上是一种激烈的净化过程,使与意愿的连接开始起作用。普通人与意愿的连接几乎是死的,而巫士在刚开始时的连接是无用的,因为他无法自主地控制。
他强调,为了能使连接重生,巫士需要一种坚强而强烈的目标感,一种被称为不移的意愿的特殊心理状态。要相信只有nagual才能提供这种不移的意愿,是巫士门徒阶段最难做到的事。
我争辩说我看不出有什么困难。
“身为门徒,所有努力是去清理、重生他与力量的连接,”他解释道,“一旦连接重生后,他便不再是门徒了。但在那之前,为了能坚持下去,他需要强烈的目标感,当然他并没有,所以他让nagual来提供这个目标感。而为此他必须消除他的个体性,这才是困难的地方。”他提醒我他曾经一再告诉我的事,巫士世界并不欢迎自告奋勇的人,因为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目标,这使他们尤其难以消除他们的个体性。如果巫士是的观念与行动与那自愿者的目标相抵触,自愿者便会拒绝改变。
“使门徒的连接重升,是nagual最困难与最有趣的挑战,”唐望继续道,“也是他最头痛的问题。根据门徒的个性,力量的计划可能非常含蓄和单纯,或复杂得像迷宫。”
唐望向我担保,虽然我可能不同意,但我的门徒训练绝没有像他一样令他的恩人头痛。他承认我有最起码的自我要求,而他当时一点儿没有,他的恩人当初则比他还要糟糕。
“其中的区别可由力量的现身中看出,”他继续说,“在某些情况下是几乎注意不到的。而我的情况是,力量的现身是命令。我被射伤,血液从我的伤口泉涌而出,我的恩人必须迅速准确地行动,就像他自己的恩人对他的做法一样。巫士知道,如果命令越困难,门徒也越令人头痛。”
唐望说,他能与两个nagual学习的最占便宜之处是,他能从相反的观点听到同样的故事。例如,从nagual艾利亚处听到力量现身的故事,若从门徒的观点看,就变成力量严厉叩打他恩人的门的故事。
“任何与我的恩人有关的事都非常严厉,”他开始笑了,“当他24岁时,力量不仅叩他的门,而且几乎拆下了整个门。”
他说,他恩人的故事其实更早就开始了。他的恩人当时是个英俊的少年,成长于墨西哥市,家境富裕,教育完整,个性迷人。女人对他都是一见钟情。但他那时已经很放纵自己,不知节制,对于任何无法立即得到报偿的事都懒于处理。
唐望说,这样的个性加上他的家庭背景——他是一个富裕寡妇的**儿子,还有四个溺爱他的姐姐——他只能变成这样。他放纵于任何他能想到的不良行为中,甚至在他那放纵的朋友群中,他也被视为毫无道德可言的坏蛋,仿佛生来就是要干尽世上所有的恶事。
长久下来,他的放肆造成肉体上的衰弱,他染上了致命的肺结核,这在当时是一种不治之症。但他的疾病并没有使他收敛,反而让他更为纵欲。由于他没有半点儿自我控制,完全沉溺于酒色之中,导致健康日益恶化,最后完全没救了。
俗语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正是对唐望的恩人的写照。当他的健康恶化时,他的母亲,也是他**的依靠者与约束人,突然病势。她留给他可观的遗产,应当可供他舒适地过一辈子,但他挥霍与放纵使他在短短几个也就把钱花得一干二净。他没有一技之长,于是沦为乞丐。
一贫如洗,也就没有了朋友,连以前爱过他的女人都不再理睬他了。他这一生中头一次发现自己面对冷酷的现实,加上他的健康状况,这似乎应该是终局了。但他开始应变,决定去找个工作。
然而,他的风流好色是改不了的,这使他只能到他觉得愉快的地方去找工作,也就是剧院。他是个天生的演员,而他过去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女演员厮混。他加入了外地的剧团,远离家庭与旧相识的圈子,成为一个非常热情的演员,擅长扮演宗教剧及道德剧里的英雄人物。
唐望说,他恩人的生命中总是带着荒谬的矛盾。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无赖,快要死于自己的胡作非为中,却在舞台上成为圣人和英雄。他甚至在庆典中扮演耶稣。
他的健康维持了一季的巡回演出。然后在杜伦哥市(Durango)发生了两件事;他的生命到了尽头,力量叩了他的门。
他的死亡与力量的叩门同时降临,就在光天化日的旷野中,死亡在他勾引一个年轻女人时抓住了他。他当时已经十分衰弱,而那天又过度纵欲。那个年轻女人既强健又疯狂,她答应与他做爱,这使他跟着她到无人的荒郊野外。然后她抗拒他好几个钟头之久。当她终于屈服时,他已经完全筋皮力竭,咳嗽得几乎无法呼吸。
在他最后的激情中,他的肩膀感到一阵剧痛,胸膛仿佛被撕裂开来,他无法克制地呕吐起来。但他追逐快乐的冲动使他无法克制地呕吐起来。但他追逐快乐的冲动使他无法停止,最后死亡以胃出血的形态降临到他身上。那时力量才现身,以一个来帮助他的印第安人形态降临。他曾经注意到那个印第安人在跟随他们,但他未放在心上,只是沉溺于他的色欲中。
像在做梦一般,他又看见那女郎。她一点儿也不恐惧或惊慌,只是安静迅速地穿上衣服,然后像被猎犬追赶的狡兔般地消失了。
他也看见那个印第安人冲到他身旁帮助他坐起来。他听见他说着愚蠢的话,他听见他向神明祈祷着,呢喃着莫名其妙的方言。然后印第安人迅速展开行动,站在他身后,给了他后背很重的一击。
那垂死的人很合情合理地猜想,这个印第安人如果不是想打通他阻塞的血脉,就是想要杀死他。
当印第安人继续不停敲打他的背时,他相信这个印第安人是那女人的情人或丈夫,想要谋杀他。但当看到印第安人灼灼的目光时,他改变了想法。现在他知道那印第安人是个疯子,与那女人没有关系。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倾听那人的呢喃。那人说,人的力量是无可估量的,死亡会存在,只是因为我们从出生时便开始意愿死亡,而对死亡的意愿,能够靠移动聚合点的位置而暂时使之停顿。
这时他认为这个印第安人完全疯了。他觉得自己的千年个克微秒年个实在非常戏剧化,竟然要死在一个胡言乱语的印第安疯子手中。于是他决定要死得像个真正的演员。他答应自己不要死于胃出血或那印第安人的敲打,而要死于欢笑中,于是他开始大笑,直到他断气为止。
躺望说,他的恩人自然无法把那个印第安人当真,没人能把这样的人物当真,尤其是一个未来的门徒,本来就不该自愿接受任何巫术的任务。
接着唐望说,他曾经给我关于巫术任务的不同描述,但若从力量的观点来看,巫术任务是清理我们与力量的连接。所以,意愿在我们面前创造的计划其实是一个清涤站,那里我们所找到的并不是清理的方法,而是能容许清理自动发生的寂静知识。如果没有那寂静的知识,什么方法都不管用,而我们所能得到的,将只是一种若有所失的不确定感。
他解释道,由于这种寂静的知识所导引出来的巫术事迹是如此简单,但又如此抽象,巫士在许久以前便约定,只用象征性的字眼儿来描述这些事迹,力量的现身和叩门便是例子。
譬如,唐望说,对nagual与一个准门徒的首次会晤,若要用巫士的观点来描述,将会是完全无法了解的废话。正如这样:一个nagual经过毕生的努力而能够在他与某种无法描述的抽象之间不可见的连接上,集中某种我们无法了解的东西,那是某种经过巫术训练而发展出的加强知觉,叫做第二注意力。他这么做是为了增强和清理另外一个与那无法描述的抽象之间不可见的连接。
他说,我们每个人与寂静的知识之间都有天然的屏障,因人而异。而在我的屏障中最坚固的是,我把我的自满自傲伪装成独立自主。
我要他给我一个确实的例证。我提醒他,有一次他警告我说,在辩论中最常被使用的技巧是随意指控而不提出任何确实证据。
唐望看着我,双眼发亮。
“过去我常给你吃力量的植物,“他说,”开始时你说服自己,认为你的经验只是幻觉。然后把它们看成是特殊的幻觉,我记得我常取笑你把它们称为教导性的迷幻经验。”
他说,我为了要支持我那虚假的独立,因而使我无法接受他的解释,虽然我自己暗地里知道力量植物只是有限的工具。他用力量植物使我的聚合点移动,离开习惯的位置,使我暂时进入了清明的意识状态中。
“你用你的独立自满作为屏障,来克服那种困难,”他说下去,“同样的屏障一直到今天都还存在,所以你还有那种不确定的渴望感,只是也许没有过去那么明显。现在的问题是,你要如何调整你的结论,使你目前的经验配合你的自满独立?”
我承认要维持我的独立的**方法是根本不去想我的经验。
唐望大笑得几乎从椅子上跌下来。他站起来走动,恢复呼吸,然后再坐下来,把脚跷起来。
他说,一般人不知道,甚至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但却千真万确的,我们与意愿的连接使我们与命运无始无终地纠缠着。从生命一开始,世俗的作为便使我们视线不清,只有当我们的生命快到尽头时,我们与命运的纠缠才会发生变化,我们才开始看透世俗的迷雾。不幸的是,这种觉醒通常伴随着年老的衰弱、能量的丧失,我们已没有力量使命运的纠缠变成实际而有益的发现。在这时开头,所剩下的只是一种无形的痛楚,一种无可描述的渴望,以及对于错失良机的愤怒。
“我喜爱诗的原因有许多,”他说,“其中之一是,诗能捕捉住战士的心境,解释那几乎无法解释的种种心境。”
他说,诗人能敏锐地觉察到我们与力量的连接。但他们是直觉地觉察,而不是像巫士那样刻意与实际。
“诗人并没有与力量直接接触,”他继续说,“因此他们的诗无法直接表达力量的真正意图,但也相去不远。”
他拿起旁边椅子上我带来的一本诗集,这是希梅内斯(JuanRamon Jimenez,西班牙诗人,195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选集。他翻到他做下记号的一页,然后给我,示意我念下去。
今晚在这房间中徘徊的是我,还是那黄昏时
在我的花园中窥伺的乞丐?
我环顾四周,
发现一切如旧,但又有所变化……
窗户本来是打开的吗?
难道我尚未进入梦境?
难道花园原本不是如此惨绿?……
天空原是清澈澄蓝……
此时浓云密布,
风雨欲来,
花园深沉而幽暗。
我以为我的头发密而黑……
穿着灰色的衣服……
这是我的步伐吗?
这在我脑海中回响的声音,
一热按有以前的旋律吗?
我是我自己,还是那黄昏时
在我的花园中窥伺的乞丐?
我环顾四周……
浓云密布,风雨欲来……
花园深沉而幽暗……
我来了,我走了……难道我不是已经进入梦境?
我的头发斑白……一切如旧。
但又有所变化……
我读了又读,感受到诗人的无力与迷惑,我问唐望他是不是有同样感受。
“我想那诗人感觉到岁月的无情逼人,感觉到那种不定的渴望,”唐望说,“但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另外一部分让我感兴趣的,是那诗人虽然从未移动他的聚合点,却能直觉地感觉到某种惊人的事物正濒临存亡的关头。他极准确地直觉到,有某种无名的力量单纯到令人畏惧,在主宰着我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