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唐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不经意地询问我那棵蔓陀萝植物的情形。在我移植那块根部一年之后,它已经长成一棵很大的树丛了,结了种子,种荚干了。唐望于是判定,这是我再学习魔鬼草的时候了。
一九六三年一月二十七日 星期日
今天唐望告诉我蔓陀萝根部“第二节”的初步知识,学习的第二步骤。他说根部的第二部分是学习的真正开始;跟这部分比起来,**部分就像是儿戏。必须精通第二部分才行,至少要尝试二十次之后,他说,才能够进入第三步骤。
我问:“第二部分是做什么呢?”
“魔鬼草的第二部分是用来看的。使用它后,一个人可以翱翔于空中,飞到任何他想到的地方去看看。”
“一个人真的能飞吗,唐望?”
“为什么不能?我已经告诉过你,魔鬼草是给那些追求力量的人。精通第二部分的人可以使用魔鬼草做出难以想像的事情,以得到更多的力量。”
“哪一类的事情,唐望?”
“我无法告诉你。每一个人都不一样。”
一九六三年一月二十八日 星期一
唐望说:“如果你成功地完成第二步骤,我就只能再教你一个步骤。在学习魔鬼草的过程中,我明白她不适合我,于是我没有再进一步追求她。”
“是什么使你决定放弃的,唐望?”
“每次我尝试使用魔鬼草时,她几乎都快把我杀掉。有一次非常恶劣,我以为我完蛋了。不过,我原本可以避免这一切痛苦的。”
“如何避免?是否有一种特殊的方式?”
“是的,有一个方法。”
“它是一种公式、步骤或什么?”
“它是一种抓住东西的方式。例如,当我在练习魔鬼草时,我太渴望了。我抓住东西就像小孩子抓住糖果那样。魔鬼草只是百万条道路中的一条。任何事都是百万条道路中的一条。因此你必须时常记得,一条路只是一条路;如果你觉得不该走下去,在任何情况下就不应该停留。为了有明晰的感觉,你必须过一种有纪律的生活,只有到那时候,你才会知道任何道路只是其中的一条,如果你的心要你放弃,你的放弃并不会冒犯你自己或其他人。但是不管你是放弃或走下去,你的决定都必须毫无恐惧或野心。我要警告你,仔细、谨慎地观察每一条道路。你认为应该试多少次,就试多少次,然后问自己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只有一个非常老的人才会问的。当我年轻时,有一次我的恩人告诉过我这个问题,但是我当时过于血气方刚,无法了解它。现在我了解了。这个问题是:‘这条道路有心吗?’所有的道路都是一样的:它们不通向任何地方。它们也许穿过树丛,或进入树丛。在我自己的生命中,我可以说我走过很长很长的路,但我没有到达任何地方。我恩人的问题现在具有明显意义了:这条道路有心吗?如果有的话,这就是一条好路;如果没有,这条路就没有什么用处。两条路都不通向任何地方;但是一条路有心,另一条没有。一条路使旅程愉快,只要你走在上面,你与路就是一体的;另外一条路会使你诅咒你的生命。一条路使你坚强;另一条路使你软弱。”
一九六三年四月二十日 星期日
四月十六日星期二下午,唐望跟我到他的蔓陀萝植物所在的地方。他要我留在车中,让他一个人走。他在三个小时之后回来,带着一个红布包成的包裹。等我们开车回他家时,他指着那包裹,说那是他给我的最后礼物。
我问他是不是不再教我了。他说,他指的是我自己的植物已经完全长大了,不再需要他的植物了。
下午稍晚,我们坐在他的房间里;他拿出一个磨得光滑的杵和臼,臼的直径约六寸。他打开一个大包裹,里面有不少小包包,他选了其中两包,放在我旁边的草席上;然后他从那个带回家的包裹中,取出四个大小相同的小包包。他说那是种子,我必须把它们研磨成细粉。他打开**包,倒一点东西在臼中。种子干干圆圆的,呈焦黄色。
我开始用杵磨起来;过了一会,他更正我的动作,叫我把杵推向臼的一边,然后压过臼底,再推到另一边。我问他要怎么使用那些粉末。但他不愿意谈。
**包种子非常坚硬难磨,花了我四小时才完工,背因为坐姿而疼痛起来。我躺下来,想睡在那里,但是唐望打开第二包,再倒一些种子在臼里。这次的种子要比**次的色泽更淡一点,而且粘成一团,包包里其他的东西像是粉末,是非常细小的深色颗粒。
我想要吃点东西,但是唐望说如果我想要学习,就必须遵守规矩——学习第二部分的秘密时,只能喝一点点水。
第三包装的是一堆活生生的黑色象壳虫。最后一包是一些新鲜的白色种子,软软的,但是充满纤维,很难如他所要求地磨成糊状。在我磨完这四包东西后,唐望量了一两杯青绿色的水,倒进一个陶土锅里,然后把锅子放在火上。等水沸腾后,他把**包已磨成细粉的种子加进去。他从皮袋中拿出一根长而尖的木头或骨头来搅拌。水又沸腾时,他把其他成分一加入锅中,以相同方式搅拌,然后又加入一杯相同的水,用微火煮。
然后他告诉我,是把根部捣碎的时候了。他小心地从他带回家的包裹中抽出一条很长的蔓陀萝根部,大约有十六寸长,很粗,直径也许有一寸半。他说这是第二节,他仍用自己的长度去量,因为那是他的根。他说下一次我尝试魔鬼草时,要量量我自己的根部。
他把那个大石臼朝我推来,我开始捣起来,方式跟他捣**部分时完全一样。他指示我采取相同的步骤,于是我们让捣烂的根部浸在水中,暴露在夜气中。这时,土锅中所煮的东西已经干成糊状了。唐望把锅从火上拿下来,放进一个吊垂的网子里,把网子钩在屋中的梁上。
四月十七日早上大约八点时,唐望和我开始用水过滤捣烂的根部。这是一个晴朗、有太阳的日子,唐望把这种好天气看成魔鬼草喜欢我的征兆;他说跟我在一起,他所能记得的只是她当初对他有多坏。
我们过滤根部的方式跟我所观察的**次做法完全相同。到了下午,第八次把上层的水倒掉之后,臼底下留下约一汤匙分量的黄色物质。
我们回到他的房间,那里还有他没碰过的两个小包包。他打开其中一个,手滑进去,用另一只手把包包的袋口卷起来,从手在袋中的活动看来,他似乎在抓什么东西。突然间,他非常灵活地把袋子像手套般从手上剥下来,手伸到我脸前,他正抓着一只蜥蜴,头离我眼睛只有几寸,嘴有点奇怪。我瞪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后缩。蜥蜴的嘴被粗略的线缝起来了。唐望命令我用左手握住蜥蜴。我紧紧抓着,它在我手中蠕动。我感觉想吐,双手开始流汗。
他拿起最后一个包包,重复同样的动作,抓出另一只蜥蜴,它的眼皮也被缝在一起,他命令我用右手握住它。
等到我双手都抓着蜥蜴时,我感觉要生病了,有一股强烈的欲望想丢下它们,离开这里。
“不要捏扁它们!”他说,他的声音给我解脱的感觉,他问我是怎么搞的。他试着保持严肃,但板不下脸而笑了出来。我试着放松一点,但是双手流汗流得太厉害了,蜥蜴开始从我手心里爬出来,尖尖的小爪抓着我的手,给我一种难以置信的厌恶、恶心感。我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其中一只蜥蜴已经爬上我的手腕,只要挣脱我的手指,就可以自由了。我的身体产生一种奇特的绝望感,非常的难受。我从牙齿间对唐望咆哮,要他把这两只鬼东西拿走。我的头不自主地颤抖着,他好奇地看着我,我像熊一样吼起来,颤动身体,他把蜥蜴丢进袋子里,开始大笑起来,我也很想笑,但是胃部作呕,我躺了下来。
我对他解释,是蜥蜴在我手上扭来扭去的感觉使我这样。他说有很多事情可以使一个人发狂,尤其是缺乏学习所需的坚决与目标感;但是当一个人有一种清晰、无可动摇的意志时,感觉就不再是一种障碍了,因为他有能力控制感觉。
唐望等了一会儿,然后又以相同的方式把蜥蜴交给我。他叫我握住它们的头部,轻轻摩擦着我的太阳穴,我可以问它们任何我想知道的事。
我起先并不了解他要我做什么。他又说了一次,我可以问蜥蜴任何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他给我一连串的例子:我可以知道许久未见面的朋友的情况,或寻找遗失的东西,或我没见过的。这时我才知道他说的是“未卜先知”的能力,我变得非常兴奋,心跳开始剧烈,我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
他警告我,**次时不要问私人的问题;他说我应该想一些与个人无关的问题,而且必须想得快、清楚,因为我将没有办法改变我的思想。
我疯狂地想要想出我想知道的事情。唐望不停地催我,我很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想不出任何可以“问”蜥蜴的事。
经过一段长久而难受的等待后,我想到了一件事。不久前,图书馆某个阅览室里有一大堆书被偷走。这不是私人问题,但我很感兴趣,我不知道是哪个人,或哪些人偷了那些书。我用蜥蜴擦着太阳穴,问它们小偷是谁。
过了一会儿,唐望把蜥蜴放回袋子里,说魔鬼草根部的汁液与种子的糊膏并没有什么大秘密。糊膏是用来指示方向的;而根部是使事情清楚的。但是真正的秘密是在蜥蜴,它们是整个第二部分巫术的秘密所在。我问它们是不是特殊的蜥蜴。他说是的,它们必须来自一个人自己的植物区,它们必须是他的朋友。要跟蜥蜴做朋友,需要很长时间,给它们食物,对他们说友善的话,才能发展出坚定的友谊。
我问和它们的友谊为什么会这么重要。他说蜥蜴只有在认识那个人之后,才会让自己被抓到,而且凡是对魔鬼草如此认真的人,一定也要对蜥蜴认真。他说照规矩的话,蜥蜴应该在种子糊膏与根部汁液准备好之后才被抓,时间应该在下午稍晚的时候。如果一个人跟蜥蜴关系不好的话,可能花好几天都抓不到它们,而糊膏只能维持一天的效力。接着他给了我一连串指示,关于抓到蜥蜴之后应采取的步骤。
“一旦你抓到了蜥蜴,就把它们分别放入两个袋子里,然后拿起一只,跟她说话,向她道歉伤害了她,请求她帮助你。用一根木针把她的嘴缝起来。用龙舌兰的纤维,以及一根佐草的刺来缝,要缝得很紧。接着对另一只蜥蜴说同样的话,把她的眼皮缝起来。等到夜晚降临后,你就准备就绪了。拿起那只嘴巴被缝起来的蜥蜴,向她说明你想要知道的事物,请她为你看看;告诉她你必须把她的嘴缝起来,这样她才会赶快来你这里,不会告诉别人。你把糊膏涂在她头上,然后让她在糊膏中爬一爬;再把她放在地上。如果她朝你的好运方向爬去,巫术就会成功而容易。如果她朝相反方向爬去,就不会成功。如果蜥蜴朝你爬来(南方),你就可以期待不平常的好运;但是如果她离你而去(北方),巫术就会非常困难,你甚至会死掉!因此如果她离你而去,就是放弃的时候。在这个关头,你可以下决心不做。过你这么决定,就会失去控制蜥蜴的能力,但那要比失去你的生命还好得多。话说回来,你也可以不理会我的警告,继续进行你的巫术。如果你那样做的话,下一步是拿起另一只蜥蜴,叫她听她姐姐的故事,然后,描述给你听。”
“但是那只嘴巴被缝起来的蜥蜴,如何告诉我她所看到的呢?她的嘴不是缝起来不准说话吗?”
“缝起她的嘴是不准她把故事告诉陌生人。大家都说蜥蜴爱说话,她们会在任何地方停下来说话。不管如何,下一步是把糊膏涂在她的脑后,用她的头擦你的右边太阳穴,不要让你的额头滴到糊膏。在你刚开始学习时,**用一条细绳绑住蜥蜴,再绑在你的肩膀上,这样就不会失去她或伤害她。等你更熟练魔鬼草的力量,蜥蜴就会服从你的命令,会栖息在你的肩膀上。当你用蜥蜴把糊膏涂在右太阳穴之后,把双手浸入糊膏中;先擦两边太阳穴,再涂抹头部的两侧。糊膏干得很快,涂多少次都可以。每次都先用蜥蜴,然后再用手指。那只出去看看的蜥蜴迟早会把她旅程的一切都告诉她的姐姐,那只眼睛睁不开的蜥蜴会叙述给你听,好像你是她的同类。等巫术结束,把蜥蜴放下,让她走掉,不要看她走到什么地方。用你的双手挖个深洞,把你用过的所有东西都埋进去。”
下午六点钟左右,唐望把锅中的根部萃取出汁液,弄到一片东西上,不到一汤匙的黄色黏液。他把一半放入杯中,加上一点黄色的水,摇摇杯子,使黏液溶解。他把杯子递给我,叫我把杯里的混合物喝掉。没有什么味道,但在我嘴里留下一点苦味。水太烫了,使我不太舒服。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但很快又松弛下来。
唐望拿出另一个装糊膏的锅子,糊似乎干硬了,看起来很光滑。我想用手指戳戳看,但是唐望朝我跳来,把我的手推开。他变得十分恼怒,说我这样做太没大脑了,如果我真的要学习,不能这么不小心。这是力量,他指着糊膏说,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样的力量。我们为了自己的目的而驯服它已经够坏了——这是没办法避免的事,因为我们是人——但是我们至少要尊敬地对待它。糊膏看起来像燕麦粥,显然本身有足够的黏性,才会这么浓稠。他叫我把装蜥蜴的袋子拿来,抓出那只嘴巴被缝起来的蜥蜴,小心地递给我。他要我用左手抓住它,再用手指沾些糊膏,涂在蜥蜴头上,然后放到锅中按住它,直到它全身沾满了糊膏。
接着他叫我把蜥蜴从锅中拿出来。他拿起锅子,带我到离他屋子不远有很多石头的地方。他指着一块大石头,叫我坐在石头前面,把它当成是我的蔓陀萝植物,然后把蜥蜴抓在面前,再对她说一次我想要知道的事,让她帮我找答案。他劝我告诉蜥蜴,我很抱歉让她不舒服,并且答应她,以后会对所有的蜥蜴都很仁慈,作为报答。然后他叫我用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夹着她,那里上次被他割了一刀。他要我也绕着石头跳舞,就像上次移植魔鬼草一样;他问我是否还记得上次的做法。我说记得。他强调说一切都必须相同,如果我不记得的话,就等一切清楚后再说。他很严肃地警告我,如果我草率行事、不谨慎的话,可是会受到伤害的。他的最后一项指示是,我要把嘴巴被缝上的那只蜥蜴放在地上,看她往什么地方去,这样就能断定这次经验的结果。他说我的视线不能离开那只蜥蜴,即使一刹那也不行,因为蜥蜴所擅长的诡计是使人分神,然后一溜烟就不见了。
天色还不很暗,唐望看看天空。“我要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了。”他说完,便走开了。
我遵从他所有的指示,最后把蜥蜴放在地上。蜥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然后它看看我,朝东跑向石头堆里,躲在里面不见了。
我坐在石头前面的地上,假装是坐在我的植物前,一股深沉的悲哀笼罩着我。我想着那只嘴巴被缝的蜥蜴,想到它奇异的旅程,以及它在跑走之前看我的样子。这是一种奇怪的联想,不很愉快的投射:我自己也是一只蜥蜴,从事着另一种奇异的旅程。我的命运也许只是去看看而已;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把看到的说出来。那时天色非常暗了,我几乎看不到面前的石头,我想起唐望的话:“黄昏是世界之间的裂缝。”
长久的迟疑之后,我开始采取唐望所描述的步骤。那堆糊膏看起来虽然像燕麦粥,但摸起来不像,非常细滑而冰冷,有一种奇特刺鼻的味道,给人一种冰凉的感觉,很快就干了。我擦了太阳穴十一次,没有感觉到任何效果。我非常仔细地注意在知觉上或情绪上是否有任何改变,因为我不知道应该期待什么。事实上,我不明白这次经验本身的性质,一直试着寻找线索。
糊膏干了,从我的太阳穴上脱落下来。我准备再多擦一些时,才发现自己是以日本人的姿势跪坐在脚上。我本来是盘腿坐着,但不记得改变过姿势。过了一会,我才完全发觉到我是坐在一个有高拱屋梁的走廊中。我以为那是砖造的拱梁,但是观察后才发现那是石头造的。
这个变化来得十分困难,太突然了,我没准备好接受。我对这个幻象的知觉十分模糊,仿佛是在做梦。但是这个幻象中的组成元素没有改变,十分稳定地存在着。我可以停在旁边,实际地检查它们。这个幻象并不像培药特所造成的那么清楚真实。它有一种迷雾特性,以及十分悦目的色彩。
我不知道是否能站起来,接下来我注意到的是我已经移动了。我在一个楼梯的顶端,而我的一个朋友H正在底端。她两眼发热,带着狂乱的目光。她大笑起来,笑声非常剧烈,显得很吓人。她开始走上楼梯。我想要跑开寻找掩护,因为“她曾经发疯过一次”。这是我心里所想到的。我藏在一根柱子后面,她走过去,没有看我一眼。“她将要踏上一段长远的旅程了”是我当时想到的另一个念头;最后我所能记得的是,“每次她在精神崩溃之前,就会大笑起来。”
突然间景象变得十分清楚,不再像个梦了,跟一般的景象没两样,但是我似乎是透过玻璃窗在看东西。我想要碰上一根柱子,却感觉动弹不得;然而我知道我想要看多久都可以。我身历其境,又不是其中一部分。我经验到一连串理性的思考与争论,就我所能判断的,我是处于一种正常的清醒意识状态中。每一个组成元素都属于我日常活动的领域。不过我知道这不是正常的状态。
景象突然改变了。现在是晚上,我在一栋建筑物的走廊中,建筑物内的黑暗使我发觉原先景象中的阳光是多么美丽清晰,但是因为太平常了,我当时没有注意到。我进一步观察这个新画面,看到一个年轻人从一间房间出来,肩上背着一个大背包。我不知道他是谁,虽然见过一两次。他经过我身边,走下楼梯。这时候我已经忘了我疑虑及理性的困境。“这个人是谁?”我想,“为什么我会见到他呢?”
景象又改变了,我看见那个年轻人在破坏书,他把几页粘在一起,把号码擦掉等等。然后我看到他整齐地把书排在一个木箱里,那里有一堆木箱,不在他的房间,而是在一个储藏室里,其他的影像进入我的脑海,但是并不清晰。影像模糊起来,我感到天旋地转。
唐望摇摇我的肩膀,我醒过来。他扶我站起来,我们走回他的房子。从把糊膏涂在太阳穴上到我醒过来,已经过了三个半小时,但是幻象的状态不可能超过十分钟,事后我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只是又饿又悃。
一九六三年四月十八日 星期四
昨天晚上唐望要我把这次经验描述给他听,但我太悃了说不出来,无法集中精神。今天我一醒来,他又问我。
“谁告诉你那个女孩子H发疯了?”他问,当我说完之后。
“没有人,只是我自己的一个想法罢了。”
我告诉他那都是我的想法,虽然我没有理由想到H生过病。这是很奇怪的想法,似乎是无中生有地跳入我的脑海。他带着疑问地看着我。我问他是否不相信我;他笑了起来,说我习惯对自己的行为粗心大意。
“我什么地方做错了,唐望?”
“你应该听蜥蜴的话才对。”
“我应该怎么听呢?”
“在你肩上的小蜥蜴把她姐姐所看见的一切都叙述给你听。她在跟你说话,把一切都告诉你,你却不注意,反而相信蜥蜴的话是你自己的思想。”
“但那是我自己的思想啊,唐望。”
“不是的,那是这种巫术的特性。事实上,那些影像是用来听的,而不是看的。我也发生过同样的情形。我本想警告你,但想到我的恩人并未警告过我。”
“你的经验是否跟我一样呢,唐望?”
“不,我的经验像是到地狱去了,我差点死掉。”
“为什么会像地狱?”
“也许是因为魔鬼草不喜欢我,或者是我不清楚要问的是什么问题。像你昨天那样,当你提出书本的问题时,心里一定想到那女孩子。”
“我记不得了。”
“蜥蜴从来不会错的,它们把每个想法都当成问题。那蜥蜴回来,告诉你关于H的事情,没有人能了解,因为连你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看到的另一个影像呢?”
“当你问那个问题时,你的思想一定很稳定。那才是这个巫术应该有的进行方式,要清晰。”
“你是说不必把那个女孩子的影像看得太认真?”
“怎么能认真呢?如果你都不知道小蜥蜴在回答什么问题。”
“如果一次只问一个问题,对蜥蜴来说是否比较清楚?”
“是的,那会比较清楚,如果你能稳定地保有一个念头。”
“但是,唐望,如果不是一个单纯的问题,会怎么样呢?”
“只要你的思想稳定,不牵涉到其他事物,对小蜥蜴很清楚,那么她的回答对你也会很清楚。”
“影像进行的时候,我们可以问更多的问题吗?”
“不行,你要去看任何小蜥蜴告诉你去看的影像。就像为什么我说影像是用听的,而不是用看的,这也是我要你只提出非私人的问题的原因。通常如果问题与人有关,想要摸它们或跟它们说话的强烈欲望,会使蜥蜴停止说话,巫术就会失去作用。在你试着提出私人问题之前,你要比现在懂得更多才行。下一次你必须小心倾听。我确信蜥蜴告诉你许多许多事情,但是你没有在听。”
一九六三年四月十九日 星期五
“这些糊膏的原料是什么呢,唐望?”
“魔鬼草的种子及种子上的象壳虫。分量各一把。”他把手做成杯状,让我知道多少。
我问他如果只用一种成分,而不用另一种,会怎么样。他说那样子会得罪魔鬼草和蜥蜴。“你不能够得罪蜥蜴。”他说,“因为第二天的黄昏,你必须回到你那棵植物的地方,对所有的蜥蜴说话,请那两只在巫术中帮助你的蜥蜴再回来。你得到处寻找她们,直到天黑。如果找不到她,第二天必须再试一次。如果你够强壮,就会找到她们,然后你必须当场吃下她们。那样你就永远被赋予巫术,她们会从此活在你的体内。”
“如果我只找到其中一只呢?”
“如果只找到其中一只,你必须在结束寻找时把她放走。如果你**天只找到她,不要留住她而希望第二天能找到另外一只,那样只会破坏你跟她们之间的友谊。”
“如果我根本找不到她们呢?”
“我想那样对你**了。那表示你每次需要她们帮助时,都必须去抓两只蜥蜴,但也表示你自由了。”
“怎么说呢,自由?”
“不必成为魔鬼草的奴隶。如果蜥蜴活在你里面,魔鬼草就永远不会放你走。”
“那样不好吗?”
“当然不好。她会使你与其他一切关系中断,你必须一辈子把她当成同盟。一旦让具占有欲的她主宰你,一切只有一个方法——她的方法。”
“如果我发现那两只蜥蜴死了呢?”
“如果你发现其中一只或两只都死了,你不能在一段时间内从事这项巫术,要停一阵子。
“我想这就是所有你必须知道的事。我告诉你的是规矩;每当你单独从事这项巫术,坐在你的植物之前时,你都必须遵守所有我告诉你的步骤。还有一件事,在巫术完成之间,你绝不可吃或喝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