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寻找唐望的回忆中,有一段他拒绝听我表达,就是当我**次走进唐望的屋子后,心中的感觉与印象:我的期待与现实状况的冲突,还有当时听到了一堆前所未闻的怪异观念后,我内心的混乱。
「那更像是在忏悔,而不是回顾事件。」有次我想要告诉他这一切,他如此回答我。
「你大错特错了,唐望。」我说,但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注视我的眼神使我明白他说得没错。不管我要说什么,都只会像是在奉承或拍马屁。但是在我首次正式拜访他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事,对我有无与伦比的重要性,那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件。
当我**次在亚历桑那州诺格拉市的巴士站遇上唐望时,曾经有一件不寻常的事发生在我身上,但是由于我过度专注于自己的表现,那件事没有得到应有的注意。当时我想要让唐望对我印象深刻,于是尽全力推销自己。直到几个月之后,遗忘的事件痕迹才开始奇怪的冒出来。
一天,毫无由来的,我完全没有主动这么做,却开始非常清楚地回忆起我与唐望会面时完全被我所忽略的事物。当他阻止我说出我的名字时,他曾经凝视我的眼睛,用他的目光使我麻木。我本来还有非常多关于我的事情可以告诉他。我可以大谈特谈我的知识与价值好几个小时,但是他的目光完全切断了我。
有了这项新的回忆,我重新审视那次会面所发生的一切。得到无法避免的结论,我当时体验到某种神秘之流的中断,这道神秘之流以前从未被中断过,至少不是唐望的那种方式。当我试着向朋友描述我的感受时,我全身都会冒出奇怪的汗水,就像唐望当时瞪我的情况;那时候我不仅无法说一个字,也无法思考任何念头。
之后一段时间,我思考这段中断在身体层面的感觉,因为我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我想着唐望一定是催眠了我,但是我的回忆告诉我,他没有说出任何催眠的指令,也没有做出任何吸引我注意的动作。事实上,他只是凝视我。是他目光的强烈专注,使他看起来彷佛凝视了我许久。他的目光使我着迷,使我在身体层面发生很深的混乱。
当我终于再度见到唐望本人时,我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我在寻找时所想象的模样。我已经在脑海中建立了一个形象,而每天似乎回忆起更多细节,使这个形象越来越清晰。在我脑海中,他是个老人,动作很迅速硬朗,但是身材很瘦小。然而站在我面前这个人很强壮,行动灵活,但不匆促。他的步伐稳健,同时又很轻盈。他散发出活力与果断。我所建立的形象与他本人完全不一致。我以为他有很短的白发与黝黑的皮肤。他的头发比我想象的要长,也没那么白。他的肤色也没那么黑。我可以发誓脑海中的他由于年老,五官就像鸟一样。但这也不符合现实。他的脸很丰润,几乎成圆形。一瞥之下,这个人最显著的特征是他的深黑双眼,闪耀着几乎怪异的光辉。
在我先前对他的评估中完全忽略的一点,是他有一种运动员的沉着仪态。他的肩膀厚实,腹部平坦,双脚彷佛稳稳地插在地上。他的膝盖完全没有摇晃,上半身也没有丝毫颤抖。我曾经想象看见他的头与手在轻微颤抖,彷佛很紧张不安。我也想象他大约五尺六吋高,比他的实际身高矮了三吋。
唐望似乎不惊讶见到我。我想要告诉他,我花了多少力气才找到他。我希望他会赞美我的努力,但他只是调侃取笑我。
「你的努力并不重要,」他说,「重要的是你找到了我的住处。坐下,坐下。」他说,指着他的阳台下的一个木箱,拍拍我的背,但那不是友善的拍打。
我感觉他好像猛力拍打我的背,虽然他没有真正碰到我。他的假装拍打造成一种很不安的奇怪感觉,来得快也去得快,我来不及好好体会。剩下来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平静。我觉得很自在。头脑非常清晰。我没有期望,没有渴求。通常摆脱不了的紧张与双手出汗都突然消失了。
「现在你就可以了解我将要告诉你的一切。」唐望对我说,望入我的眼睛,就像他在车站时的样子。
正常的情况下,我会觉得他只是随口说说;但是当他对我说了后,我只能一再认真地向他保证,我会了解他所说的一切。他继续以非常强烈的眼光凝视我。
「我是望马特斯,」他说,坐在另一个木箱上,面对着我。「这是我的名字,我使用这个名字来做为一座桥梁,让你可以过来到我这里。」
他凝视了我一阵子,然后才又开口说话。
「我是个巫士,」他继续说,「我属于一脉巫士的传承,已经延续了二十七代之久。我是我这一代的nagual。」
他解释说像他这样身为巫士团体的***,被称为nagual,这是一个有关能量的称呼,用在每一代巫士当中,一个具有特殊能量结构的人。这并不代表优越或不足,或任何地位的高低;这只是代表一种属于责任的能力。
「只有nagual,」他说,「拥有能量担负起他同伴命运的责任。他的所有同伙都知道,也接受这个事实。nagual也许是男人或女人。在我们的传承刚成立时,照规矩是由女性担任nagual。女性天生的实际性带领传承陷入了实际的陷阱,几乎无法脱身。于是男性接管了控制,带领传承陷入了愚蠢的陷阱,直到现在我们都还没完全脱身。
「自从二百年前的nagual鲁璜(Lujan)后,」他继续说,「就变成了双重的努力,由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分担。男nagual带来清明;女nagual带来创新。」
这时候我想要问他,他生命中是否有一个女nagual,但是我的意识状态无法提出这个问题。结果他自己先帮我问了。
「我生命中是否有一个女nagual?」他问,「一个都没有。我是个孤独的战士。但我有我的同伙。而目前他们不在我身边。」
一个念头非常生猛地闯入我心中。我突然想起了有人在尤马告诉我,唐望与一群墨西哥人在一起,这些人似乎很懂巫术。
「做一个巫士,」唐望继续说,「不是指练习魔法,或去设法影响他人,或被邪魔附身。巫士是表示能到达某种意识层次,接触到不可思议的事物。『巫术』这个字眼不足以表达巫士的作为,『巫医』这个字眼也不行。巫士的作为完全属于抽象、不具人性的领域。巫士努力追求的目标与一般人的目标完全无关。巫士的渴望是觉察到『无限』。」
唐望继续说,巫士的挑战就是去面对「无限」,他们每天都投身于其中,就像渔夫出海一样。这是如此巨大的挑战,巫士在开始之前都必须说出自己的姓名。他提醒我,在诺格拉市,我们尚未交谈之前,他就先说出他的名字。如此一来,他在「无限」面前强调了他的个体性。
我无比清晰地了解他的解释,不需要他的澄清。我的敏锐思想应该使我惊讶,但是完全没有。当时我知道自己一向都是如此清晰敏锐,只是为了某些人而故做愚蠢状。
「在你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继续说,「我使你开始一趟典型的追寻。你就是我要寻找的人。当我找到你时,我的追寻结束了,而现在你找到我,你的追寻也结束了。」
唐望对我解释,身为他的传承中的nagual,他要寻找一个人,具有特殊的能量结构,能确保他的传承延续。他说一旦时候到了,二十七代来的nagual,每一个都要经历毕生最紧张的经验:寻找一个接班人。
他凝视我的眼睛说,人类之所以能成为巫士,是人类有能力直接知觉能量在宇宙中的流动,以这种方式知觉人类,巫士会「看见」一个明晰球体,或一个明晰蛋状的物体。他的说法是,人类不仅能够「看见」能量直接在宇宙中流动,而且在平常就实际看见了,但是没有刻意去觉察这种「看见」。
接着他说明关于巫士的重要区别,关于一般觉察的意识状态与刻意觉察的意识状态之间的差异。他说所有人类都具有直接「看见」能量的一般性意识,而巫士是**刻意去直接「看见」能量的人。然后他把「意识」解释为能量,而把「能量」解释为一种持续的流动,一种明晰的波动,永远不会静止下来,永远有自己的律动。他说当巫士「看见」一个人时,人被知觉为一团能量场的聚合,由宇宙中最神秘的力量所凝聚:一种结合性的波动力量,使能量场成为一致的整体。他更进一步解释,每一代的nagual是一个特殊的巫士,其它的巫士能够「看见」nagual不是一个单独的明晰球体,而是两个明晰球体相互重迭在一起。
「这种双重性的特征,」他继续说,「使nagual能做出一般巫士难以做到的事情。例如,nagual非常熟悉凝聚我们为一体的神秘力量。nagual可以把他全然的注意力,在一瞬间凝聚在那股力量上,使他人感到麻木。我在巴士站就是对你这么做,因为我要停顿你的那一大堆我、我、我、我、我、我、我。我要你废话少说,直接来找我。
「我的传承认为,」唐望继续说,「一个双重生物nagual的存在,就足以使事情变得清楚。但奇怪的是,Nagual以隐约的方式使事情变得清楚。我与我的老师,Nagual胡瑞安的接触就是如此。他让我摸不清楚状况好几年之久,因为每当有他在场时,我的思考非常清楚,但是当他不在时,我就变成了原来的笨蛋。
「我很荣幸,」唐望说,「能够亲身接触到两位nagual。Nagual胡瑞安的老师nagual艾利亚带着我一起生活了六年之久。可以说是他扶养我长大。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我有**的位置观察nagual的真正为人。Nagual艾利亚与nagual胡瑞安的性情非常不同。Nagual艾利亚比较安静,容易陷入黑暗的沉默中。Nagual胡瑞安则很夸张,说起话来喋喋不休。彷佛他生来就是要取悦女性。他生命中的女人多过一般人的想象。但是他们俩有一个地方非常相似,他们内在没有任何东西。他们都是空无的。Nagual艾利亚是由一连串慑人,关于未知区域的故事所组成。Nagual胡瑞安则是由一连串让人笑翻的故事所组成。但是当我想要掌握住他们内在的人格,真正的那个人,就像我能掌握我父亲,或其它我所认识的人,我却什么都找不到。只有一堆关于未知人物的故事,而没有真正的人。他们俩都有自己的风格,但是最后结果还是一样:空无,这种空无不是反映这个世界,而是反映『无限』。」
唐望继续解释说,当一个人跨越了「无限」的奇异界线时,不管是刻意的或像我一样糊里胡涂的,从此之后发生在这个人身上的一切,都不再是属于他个人的范围,而是进入了「无限」的领域。
「当我们在亚历桑那州会面时,我们俩都跨越了一道奇异的界线,」他继续说,「这道界线不是由我们任何一人所决定的,而是由『无限』。『无限』就是环绕我们周围的一切,」他挥舞手臂作势,「我的传承中的巫士称之为『无限』,『力量』,『黑暗的意识海洋』,说那是存在的某种事物,统治我们的生命。」
我真的能够了解他所说的一切,但是我又完全不懂他到底在胡说什么。我问他,跨越界线是不是一件意外的事件,无可预料的机会巧遇。他回答说他与我的步伐都是由「无限」所引导,似乎随机发生的事情,其实是由「无限的活跃领域」所主宰。他称之为「意愿」。
「『无限的意愿』使你与我会面,」他继续说,「『无限的意愿』无法被界定,但它是存在的,就像你我一样真实。巫士说它是『空气中的震动』。巫士的优势在于,他们知道『空气中的震动』确实存在,并且毫不犹疑地顺服于它。对巫士而言,没有疑惑,没有猜测。他们知道**的选择,就是与『无限的意愿』融合为一体,于是他们就这么做。」
这些话可以说是再清晰也不过了。就我所能了解,他所说的真理是如此显而易见,我根本没有余地去思索,如此荒谬的说法怎么会听起来如此合理。我知道唐望告诉我的一切不仅是言语上的真理,我也可以用我自己来加以印证。我知道他所说的一切。我觉得我体验过他所描述的一切。
我们的交谈在此告一段落。我的身体似乎泄了气。这时候我突然想到我真的是昏了头,被怪异的言论所蒙蔽,因而失去了所有的客观理性。于是我急忙离开了唐望的屋子,感觉像是受到看不见的敌人威胁。唐望陪我走到停车的地方,很了解我内心的状态。
「别担心,」他说,把手放在我肩上。「你没有疯。你所感觉到的是『无限』的一记轻拍。」
时光冉冉,现在我能够印证唐望所说的关于他两位老师的一切。唐望马特斯就是他所描述的那两个人。我可以说他是两者的惊人混合:一方面非常沉默内敛;另一方面又非常开朗幽默。关于nagual的最准确描述,就是当我找到他的那一天,他所告诉我的:nagual是空无的,这种空无并不反映世界,而是反映「无限」。
这就是唐望马特斯的最正确写照。他的空无反映了「无限」。他没有丝毫自我的喧嚣或独断。没有丝毫怨恨或反悔。他的空无是一种「战士旅行者」的空无,老练到他完全不把任何事视为理所当然。一个战士旅行者不会低估或高估任何事。一个安静而有纪律的斗士,其优雅的风格是如此**,不管旁人如何严格审视,也看不出其天衣无缝的复杂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