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个人认为「做梦」是可以想象到最隐私的一种状态。
「我不知道怎么做,但是我会抓住你,」拉葛达说,「我想我们的身体会知道如何做。我们越谈论它,做起来就越困难。」
我们开始从两个距离很远的地方「做梦」。由于「做梦」的进入是不可能事先安排的,我们只能同意何时一起躺下来睡觉。我可能要等待拉葛达,这个可能性给我带来很大的焦虑,我无法像我所习惯的那样自在进入做梦。经过了十几分钟的翻来覆去后,我终于成功地进入一种我称为「静态的守夜」的状态。
多年前,当我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做梦」经验后,我曾问唐望是否有什么共同步骤。他告诉我,最后分析起来,每个「做梦者」都不相同。但是与拉葛达谈过后,我发现我们的「做梦」经验有相似的地方,我从中归纳出一种可能的步骤分类。
①「静态的守夜」是最初的准备阶段,在这阶段中,感官开始入睡,但是一个人还是醒的。在我的情况中,我总是会在这种状态下知觉到一片红色的光,就像是面对太阳闭上眼睛时所看到的光芒。
②做梦的第二阶段,我称为「动态的守夜」。在这个阶段中,红色的光芒如雾般消散,一个人会看到一种影像,像是静态的画面。一种三度空间的影像,某种冻结的事物─例如风景,街道,房屋,一个人,一张脸,任何东西。
③我把第三阶段称为「被动的目击」。在其中,「做梦」不再是观看被冻结的片段,而是观察目击一件事的发生。仿佛视觉与听觉这两种主要感官使「做梦」成为眼睛与耳朵的事件。
④第四阶段是我被吸引采取行动。在其中,一个人被驱使去冒险,去探究,去利用梦中的时间。我称此阶段为「主动的参与」。
拉葛达所建议的等待是与我们「共同做梦」的第二、第三阶段有关。当我进入第二阶段「动态的守夜」时,我会看到唐望与其它一些人的「做梦」影像,也包括一个肥胖的葛达。在我还来不及考虑我所看到的影像时,我感觉手臂被猛力一拉,于是我明白「真实」的葛达就在我旁边。她在我左边,用她的左手抓住了我的右手臂。我清楚感觉她把我的手放在她的前臂上,于是我们便互相握住对方的手臂。接着,我发现自己在「做梦」的第三阶段「被动的目击」。唐望正在告诉我要照顾拉葛达,以最自私的方式来保护她,也就是说,把她当成我自己一样。
他的咬文嚼字使我很高兴。我能与他和其它人在一起,让我感到非常快乐。唐望继续解释说,我的自私可以好好派上用场了,要驯服它不是不可能的。
在这些人中有一种志同道合的感觉。他们笑着唐望对我说的话,但不是嘲笑。唐望说要驯服自私最切实的方法,是透过我们的日常活动;我能够如此有效率,是因为没有人来烦我,而自己一人像箭般高飞不算什么挑战。然而,如果我必须负责照顾拉葛达,我的独立自主就会破成碎片,为了能生存,我就必须把我对自己的自私关切延伸到拉葛达身上。唐望以最强烈的口气说,只有借着帮助她,我才能找到线索来完成我的任务。
拉葛达把她的胖手臂绕过我的脖子。唐望停止说话。他笑得说不下去了。他们都在大笑。
我感到难为情,并对拉葛达感到恼怒。我想要挣脱她的拥抱,但是她的手臂紧紧箍住我的脖子。唐望做了一个手势要我停止。他说我所经验到的些微困窘与以后等着要发生的比较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笑声震耳欲聋。我感到很快乐,虽然我担心不知道要如何应付拉葛达。
在这时候,我的「做梦」改变了观点─或者说,有东西把我拉出了影像外,我开始像个旁观者般四处观望。我们是在墨西哥北部的一个屋子里;我可以辨认四周地形,从我站的地方可以看见外头。我看到远处的山脉。我也记得屋内的摆设。我们在屋后,有屋顶的后院里。有些人坐在一些笨重的椅子里;但是其它人不是站着,就是坐在地上。我认得每一个人。他们有十六个人。拉葛达站在我旁边,面对着唐望。
我发觉我可以同时有两种感觉。我可以进入「做梦」的影像中,重新发掘出久远遗失的感觉,或者我可以用目前的心境来目击影像。当我进入做梦的影像时,我感觉安全与被保护;当我以目前的心境来目击它时,我会感觉迷失,不安全,苦恼。我不喜欢我目前的心境,所以我就投入我的「做梦」影像中。
那个胖葛达已高过所有人笑声的声音问唐望,我是否要作她的丈夫。有一阵子沉默。唐望似乎在考虑该说什么。他拍拍她的头,说他可以代表我发言,我会很高兴做她的丈夫。人们疯狂大笑。我与他们一起笑。我的身体以最真实的喜悦颤抖着,我不觉得我在嘲笑拉葛达。我没有把她当成小丑,或傻瓜。她是一个孩子。唐望转向我,说我要尊重拉葛达,不管她对我做了什么,我必须透过与她的交往来锻炼我的身体,在最困难的状况下都要感到自在。唐望对全体人发言,他说在强大压力表现良好要比在日常情况下做到完美无缺容易得多,日常情况例如与拉葛达这样的人交往。唐望又说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对拉葛达生气,因为她实在是我的女恩人;只有透过她,我才能够驯服我的自私。
我完全沉浸于「做梦」的影像中,我忘了我是一个「做梦者」。臂上突然一阵压力提醒我,我正在「做梦」。我感觉拉葛达在我旁边,但是没有看见她。她只是以一种感觉存在,我手臂上的触摸感觉。我集中注意力于这种感觉上;它变成坚实的抓握,然后拉葛达整个人出现了,仿佛她是摄影底片重叠的影像。就像电影中的特殊效果。「做梦」的影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拉葛达与我手臂交握着。
我们共同一致,再度把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在我们刚才目击的「做梦」影像上。这时候我毫无疑问地知道我们两个都在观看同样的事件。现在唐望正在对拉葛达说话,但是我听不见他的话。我的注意力在做梦的第三阶段「被动目击」与第二阶段「动态守夜」之间来回游移。我有一会儿是与唐望,胖葛达,及十六个其它人在一起,然后下一瞬间我是与现在的拉葛达一起观看一个冻结的场景。
然后我身体里一阵剧烈的震动把我带到另一层次的注意力中:我感觉像是有一片干木头破裂似的。那是一种轻微的爆裂,不过听起来像是很响的关节劈啪声。我发现自己在做梦的**阶段「静态的守夜」中。我睡着了,但是又完全能觉察。我想要一直停留在这平静的状态中,但是另一个震动使我立刻醒过来。我突然明白拉葛达与我刚才是在「共同做梦」。
我急切地想要跟她说话。她也是同样感觉。我们冲到一块。等我们平静下来后,我要她描述在我们「共同做梦」时,她所看到的一切。
「我等你等了很久,」她说,「我的某部份认为我错过了你,但是另一部份的我认为你太紧张,有些问题,所以我就等待你。」
「你在什么地方等待,葛达?」我问。
「我不知道,」她回答,「我知道我已经过了红色的光,但是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回想起来,我根本没有视觉,我是在感觉事物。也许我仍然是在红光中;但是它不是红的。我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浅桃红色。然后我张开眼睛,你就在那里。你似乎已经准备要走了,所以我抓住你的手臂。然后我看见了Nagual望、马特斯,你,我,和其它人在文生的屋子里。你比现在年轻,而我很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