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 另一边自我 5 一群愤怒的巫士

2017-08-11
卡斯塔尼达-无极(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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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一群愤怒的巫士

我们在黎明时抵达小镇。我坐回驾驶座,驶向那栋屋子。在几条街之外,拉葛达要我停车。她下了车,走上人行道。一个接一个,他们全都下了车,跟随拉葛达。帕布力图到我旁边说我应该把车停在广场,一条街之外。我照做了。

我看见拉葛达转过街角时,我知道她有事情不对劲。她非常苍白。她来到我身边,低声对我说她要去做一个早弥撒。莉蒂亚也要去。她们俩穿过广场,进入教堂中。

帕布力图,奈士特,和班尼诺是我前所未见的忧郁。罗莎很害怕,她的嘴张开,眼睛茫然,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屋子的方向。只有约瑟芬娜非常快活。她哥俩好地拍了拍我的背。

「你做到了,你这个好家伙!」她叫道,「你让那些混蛋见识到了你的厉害。」

她笑得几乎无法呼吸。

「是这个地方吗,约瑟芬娜?」我问。

「当然是的,」她说,「拉葛达以前总是去教堂。她真是爱上教堂。」

「你记不记得那栋屋子?」我指着屋子问。

「那是西维欧、曼纽耶的屋子。」她说。

听到这个名字,我们全都跳了起来。我感觉像是轻微的电流穿过了我的膝盖。这个名字当然是我不熟悉的,但是我的身体却跳了起来。西维欧、曼纽耶是如此少见的名字,但听起来是如此流利顺耳。

三个哲那罗们和罗莎都像我一样慌张。我注意到他们很苍白。从我的感觉来看,我一定是像他们一样苍白。

「谁是西维欧、曼纽耶?」我最后终于可以问约瑟芬娜。

「你问倒我了,」她说,「我不知道。」

她再次强调她是疯狂的,她说的话都不能认真看待。奈士特恳求她告诉我们她所记得的。

约瑟芬娜试着思索,但是她不是在压力下能够表现的人。我知道如果没人问她,她会表现得比较好。我建议说我们去找个面包店或什么地方吃吃东西。

「他们不让我在那屋子里做什么,那就是我记得的。」约瑟芬娜突然说。

她转过身来,仿佛在寻找什么,或者她在熟悉环境。

「有东西不见了!」她叫道,「这里不完全像是以前那样。」

我试着帮助她,问她我觉得适合的问题,像是有没有房子不见了,或被重新漆过,或盖了新的。但是约瑟芬娜想不出什么地方不同。

我们走到面包店,买了甜面包。当我们准备前往广场等待拉葛达与莉蒂亚时,约瑟芬娜突然拍打她的前额,仿佛想到了什么。

「我知道什么不见了!」她叫道,「那道笨雾墙!以前它会在这里,现在没有了。」

我们全都说起话来,问她那道雾,但是约瑟芬娜继续说下去,仿佛我们不在那里似的。

「那道雾墙高耸入天,」她说,「它就在那里。每次我转头,它就在那里。它把我弄得发狂。不错,该死的。我本来没有疯,直到那道墙把我逼疯。我睁眼闭眼都看到它。我以为那道墙是在追我。」

有一会儿约瑟芬娜失去了她自然的活泼。她眼中出现一种绝望。我曾在精神病发坐的人脸上看过这种神色。我急忙建议她吃她的甜面包。她立刻平静下来,开始吃起来。

「你对这一切有何看法,奈士特?」我问。

「我感到恐惧。」他轻声说。

「你记得任何事吗?」我问他。

他否定地摇摇头。我对帕布力图和班尼诺挑挑眉毛,他们也否定地摇摇头。

「你呢,罗莎?」我问。

听到我问她,罗莎跳了起来。她似乎失去了说话能力。她手中抓着一个甜面包,眼睛瞪着它,似乎无法决定要怎么做。

「当然她记得,」约瑟芬娜笑着说,「但是她怕得要死。你们没看到小便都要从她耳朵中冒出来了?」

约瑟芬娜似乎以为她的话绝顶幽默。她又放声大笑,把她的面包掉到地上。她捡起来,拍掉灰尘,吃掉它。

「疯子什么都吃。」她说,拍着我的背。

奈士特与班尼诺似乎对约瑟芬娜的幽默很不自在。帕布力图则很高兴。他的眼中带着敬佩。他摇头咋舌,仿佛他无法相信如此的行径。

「让我们去那屋子,」约瑟芬娜怂恿我们,「我会告诉你们那里所有的一切。」

我说我们应该等待拉葛达与莉蒂亚;况且,现在去打扰那位亲切的女士还有点太早。帕布力图说他在做木匠生意时,知道镇上有一家会为旅客准备食物。约瑟芬娜不想等;她要进入屋子,或者去吃东西。我希望吃早餐,告诉罗莎去教堂里找拉葛达与莉蒂亚,但是班尼诺自告奋勇要留下来等她们,然后带她们去吃早餐的地方。显然他也知道那地方。

帕布力图没有直接带我们去那里。在我的请求下,我们走了远路。在镇边缘有一座老桥我想要看的。那天我与拉葛达来时,我在车子里看到它。它的结构似乎是殖民地时的。我们上了桥,然后停在桥中央。我问了桥上的一个人这座桥是否很老。他说他是看这桥长大的,而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我认为这座桥只对我一个人有特别的意义,但是观看其它人,我必须承认他们也受到了桥的影响。奈士特和罗莎喘气不已。帕布力图抓住了约瑟芬娜;而她则抓住了我。

「你记得了什么事吗,约瑟芬娜?」我问。

「那个魔鬼西维欧、曼纽耶在桥的另一端。」她说,指着另一端,三十尺外。

我直视罗莎。她点头同意,低声说她有一次极恐惧地横跨桥,因为有东西在另一端等着吞噬她。

两个男人没有帮助。他们看着我,非常困惑,都说自己没有理由地感到恐惧。我必须同意他们。我感觉在晚上我会不敢横跨桥,即使给我全世界的钱也不干。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还记得什么,约瑟芬娜?」我问。

「我的身体现在感到害怕了,」她说,「我不记得任何其它事了。那个魔鬼西维欧、曼纽耶总是在黑暗中。问罗莎就知道。」

我点头示意罗莎说话。她肯定地点了三、四次头,但是无法说出她的话。我自己感觉到的紧张是毫无理由,但千真万确的。我们全都站在桥上,走了一半,但是无法朝约瑟芬娜所指的方向再前进一步。最后约瑟芬娜带头转身走回去。我们回到了镇中心。然后帕布力图带我们去一间大屋子。拉葛达,莉蒂亚,和班尼诺已经在那里吃起来了;他们为我们点了食物。我不饿。帕布力图,奈士特,和罗莎在半昏迷状态中;约瑟芬娜大吃特吃。桌上有一股不祥的沉默。当我试着引起谈话时,每个人都躲避我的目光。

早餐后,我们走路到那屋子。没人说一个字。我敲了门,当那位女士出来时,我向她解释说我想要让我的朋友参观她的屋子。她迟疑了一阵子。拉葛达给了她一些钱,并抱歉带给她的麻烦。

约瑟芬娜直接带我们到后面。当我上次来这里时,我没有看到屋子的后面。那里有一个简略的后院,周围有房间环绕。笨重的农业工具被储放在有屋顶的走廊下。我感觉我看过这个后院,在它没有这么杂乱时。那里有八个房间,四面各有两间。奈士特,帕布力图,和班尼诺似乎就要生病了。拉葛达大量地流汗。她与约瑟芬娜坐在墙壁的壁龛中,而莉蒂亚与罗莎进入了其中一间房间。突然奈士特似乎有冲动要找什么东西,消失在另外一间房间里。帕布力图和班尼诺也不见了。

我一个人与那位女士在一起。我想与她谈话,问她问题,看看她是否知道西维欧、曼纽耶,但是我无法聚集能量谈话。我的胃部打结,双手流下汗滴。压迫我的是一种无形的悲哀,对某种不具体存在事物的渴望。

我无法忍受。我正准备要与那女士说再见,离开这间屋子,拉葛达来到我身边。她低声说我们应该坐在后院旁边的一间大房间里。那个房间从我们站的地方可以看到。我们走进去。那是一间很大的空房间,有很高的屋梁,阴暗但通风。

拉葛达把其它人都叫进了房间。那女士只是看着我们,没有进来。大家似乎都知道要坐在什么地方。哲那罗们坐在门的右边,房间的一侧,拉葛达和三个小姐妹坐在左边,房间的另一侧。他们靠近墙壁。虽然我想与拉葛达坐在一起,但我坐在房间的中央。那地方似乎很适合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一种外在的秩序似乎决定了我们的位置。

当我坐在那里时,一阵奇怪的感觉占据了我。我很被动与轻松。我想象自己像个电影银幕,各种陌生的悲哀渴望感觉被投射到上面。但是上面没有一样东西是可辨认的确实回忆。我们在那房间中坐了超过一个小时。最后我感觉我就要解开了那无名的悲哀,那使我几乎控制不住哭泣的冲动源头。但是就像我们不自主地坐在那里,我们突然站起来离开那屋子。甚至没有向那位女士致谢或道别。

我们集合在广场。拉葛达立刻说由于她是无形的,她仍然是***。她说她会采取这种立场,因为她在西维欧、曼纽耶的屋子里得到的结论。拉葛达似乎在等待其它人的评论。大家的沉默让我无法忍受。我最后必须说些什么。

「你在那间屋子里得到了什么结论,葛达?」我问。

「我想我们都知道那是什么。」她以傲慢的语气说。

「我们不知道,」我说,「没有人说任何话。」

「我们不需要说话,我们知道。」拉葛达说。

我坚持说我不能把如此重要的事等闲待之。我们需要谈谈我们的感觉。就我所知,我所得到的只是一种沉重的悲哀与绝望感。

「Nagual望、马特斯是对的,」拉葛达说,「我们必须坐在一个力量之处才能自由。现在我自由了。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发生的,但是当我坐在那里时,有东西从我身上被提走了。」

三个女人同意她。三个男人则不是如此。奈士特说他就要记起特定的脸孔,但是不管他如何努力清理他的视线,有东西阻碍他。他所经验到的只是一种发现自己仍然在这个世界上的悲哀与渴望。帕布力图与班尼诺说了同样的感觉。

「明白了我的意思吧,葛达?」我说。

她显得不高兴;我从来没看过她如此怒气冲冲。还是我以前看见过,在什么地方呢?她开始教训大家。我无法注意听她的话。我正沉浸与一个无形的回忆中,但是几乎在我的掌握中。为了使这个回忆继续下去,我似乎需要从拉葛达身上得到一种持续性的推力。我专注于她的声音,她的怒气上。当她渐渐变得缓和下来时,我对她吼着说她太霸道了。她真的生气起来。我看着她一会儿,回忆起另一个葛达,在另一段时间;一个生气,肥胖的葛达,用拳头捶着我的胸口。我记得我笑着看她生气,像哄小孩般哄她。那个回忆在拉葛达突然住口时停了下来。她似乎明白了我在做什么。


     

     

             

                   我向他们全体发言,告诉他们说,我们正处于不安定的情况中─某种未知的事物正盘旋在我们头上。

「它不是盘旋在我们头上,」拉葛达冷漠地说,「它已经在打击我们了。我认为你知道它是什么。」

「我不知道,而且我想我可以代表其它的男士。」我说。

三个哲那罗们点头同意。

「我们曾经生活在那屋子里,当我们是处于左边时,」拉葛达解释说,「我时常坐在那壁龛中哭泣,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今天如果我能停留在那房间中久一点,我就会回忆起全部事情。但是有某种东西把我推出了那里。我以前也时常坐在那房间中,房间里有许多人。我不记得他们的脸。但是今天当我坐在那里时,其它事情变得清楚了。我是无形的。事情会出现,好事或坏事。譬如说,我重新拾回了我旧有的自大与忧郁的倾向。但是我也拾回了其它事情,好事情。」

「我也是。」莉蒂亚沙哑地说。

「什么好事?」我问。

「我想我不应该讨厌你,」莉蒂亚说,「我的厌恶使我无法飞走。在那个房间里,他们如此告诉我,那些男人与女人。」

「什么男人与女人?」奈士特以恐惧的腔调问。

「当我在那里时,他们也在那里,那就是我所知道的,」莉蒂亚说,「你也在那里。我们全在那里。」

「那些男人女人是谁,莉蒂亚?」我问。

「我在那里时他们也在那里,那就是我所知道的。」她重复了一遍。

「你呢,葛达?」我问。

「我已经告诉你,我不记得任何脸孔或特定的事,」她说,「但我知道一件事:我们在那屋子里做的一切都是当我们在左边时。我们跨越了,或某人使我们跨越了并行线。我们的奇怪回忆是来自于那段时间,那个世界。」

没有任何口头上的同意,我们离开了广场,前往那座桥。拉葛达与莉蒂亚跑在我们前头。当我们到了那里时,我们发现她们两个站在我们上次停留的地方。

「西维欧、曼纽耶在黑暗中,」拉葛达低声对我说,她的眼睛凝定在桥的另一端。

莉蒂亚在颤抖。她也试着跟我说话。我听不懂她发出的声音。

我把所有人从桥上拉回来。我想如果我们能把我们对那个地方所知道的一切都凑合在一起,我们也许会对我们的困境有较好的了解。

我们坐在离桥几尺远的地上。有许多人经过,但是没有人注意我们。

「谁是西维欧、曼纽耶,葛达?」我问。

「直到现在,我从未听过那个名字,」她说,「我不认识那个人,但是我知道他。当我听到这个名字时,有东西像海浪般朝我袭来。当我们在那屋子里时,约瑟芬娜告诉我那个名字。从那时起,事情开始进入我的脑中,还有我的口中,就像约瑟芬娜一样。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像约瑟芬娜一样。」

「你为什么说西维欧、曼纽耶在黑暗中?」我问。

「我不知道,」她说,「但是我们全都知道这是事实。」

她鼓励女孩们说话。没人说一个字。我挑出罗莎。有三、四次她准备要说什么。我指责她在隐瞒事情。她的小身体颤抖着。

「当我们横越这座桥时,西维欧、曼纽耶在另一端等着我们,」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我是最后一个。当他吞噬其它人时,我听见他们的尖叫。我想要逃走,可是魔鬼西维欧、曼纽耶在桥的两端。无路可逃。」

拉葛达,莉蒂亚,和约瑟芬娜都同意。我问那是她们的一种感觉,还是真实的事件回忆。拉葛达说对她而言,它就像罗莎所描述的,是真实的事件回忆。另外两个也同意她。

我很好奇生活在周围的人们有何反应。如果女人有如罗莎的尖叫,附近的人一定会听见;尖叫会造成一场骚动。有一会儿我觉得似乎整个镇都参与了某种阴谋。一阵寒颤穿过了我。我转向奈士特,坦白表达我的恐惧。

奈士特说Nagual望、马特斯和哲那罗是无双的战士,因此他们是孤独的生物。他们与人的接触都是一对一的。不可能整个镇或住在桥附近的人与他们串通。要这种情况发生,奈士特说,所有的人都必须是战士才行,而这是极不可能的。

约瑟芬娜开始绕着我打转,带着冷笑上下打量我。

「你真是厚颜无耻,」她说,「假装你什么都不知道,而你自己曾经在这里。你带我们来的!你把我们推上桥的!」

女人们的眼睛变得充满恶意。我转向奈士特寻求援助。

「我什么都不记得,」他说,「这个地方吓坏我,这就是我所知道的。」

转向奈士特是我的妙招。女人们都扑向他。

「当然你记得!」约瑟芬娜叫道,「我们全都在这里。你是怎么样的一个笨蛋啊?」

我的询问带来了一些秩序。我把他们从桥边带走。我想他们这些过度活跃的人,也许会比较喜爱散步谈话,而不是我所喜爱的坐着谈话。

当我们走路时,女人的愤怒很快消失,就像当初来的时候一样突然。莉蒂亚与约瑟芬娜变得更为健谈。她们一直谈着西维欧、曼纽耶的可怕。尽管如此,他们没有人记得受过伤害;他们只记得被恐惧所瘫痪。罗莎没有说一个字,但是用手势同意其它人说的一切。我问他们,当他们过桥时是白天还是黑夜。莉蒂亚与约瑟芬娜都说是白天。罗莎清清喉罗,低声说是晚上。拉葛达澄清了差异,解释说那是在黎明时分,也许在之前。

我们走到了街的尽头,自动转过身,朝桥走回去。

「真是十分简单,」拉葛达突然说,仿佛她刚想通了,「我们跨越了,或西维欧、曼纽耶使我们跨越了并行线。那座桥是个力量之处,世界上的一个洞,通往其它世界的一扇门。我们穿过了它。我们在穿过时一定受到了伤害,因为我的身体会害怕。西维欧、曼纽耶在另一端等着我们。没有人记得他的脸,因为西维欧、曼纽耶就是黑暗,他永远不会显露他的脸。我们只能看到他的眼睛。」

「一只眼睛,」罗莎安静地说,望向别处。

「这里每个人,包括你,」拉葛达对我说,「都知道西维欧、曼纽耶的脸是在黑暗中。我们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柔软,像被闷住的咳嗽。」

拉葛达停止说话,开始审视我,使我感到不自在。她的眼神谨慎;让我觉得她在隐瞒一些事情。我问她,她否认了,但是她承认她有一大堆无由来的感觉,她懒得说明。我先催促,然后要求女孩们努力回忆她们在桥的另一端所发生的事。她们都只记得听见其它人的尖叫。

三个哲那罗们没有加入讨论。我问奈士特是否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严肃地回答,这一切都超过了他的了解。

我很快做下决定。看来我们**的选择是横跨那座桥。我号召他们回到桥那里,大家一起横跨它。男人们立刻同意,女人则不然。我费尽唇舌之力后,不得不推拉着莉蒂亚,罗莎,和约瑟芬娜。拉葛达不情愿去,但是似乎对结果感到兴趣。她跟着我们,没有帮我带女孩们,哲那罗们也是如此;他们紧张地笑我推赶女孩们的模样,但是没有伸出一根手指帮我。我们走到我们早先停留的地方。我感觉我突然虚弱得无法抓住三个女孩。我叫拉葛达帮忙。她假装要抓住莉蒂亚,结果整群人都散了开来,大家又推又挤地跑回到安全的街上,除了拉葛达与我。我们站在桥上,像被粘住了,无法前进又不愿意后退。

拉葛达在我耳边低声说,我完全不应该感到害怕,因为事实上是我在桥的另一端等待他们。她又说她确信我知道我就是西维欧、曼纽耶的帮手,但我不敢对任何人承认。

就在这时一股无法克制的怒火震摇我的身体。我觉得拉葛达没资格说那些话或有那些感觉。我抓住她的头发,拉扯着她。我在愤怒的顶点控制住我自己。我向她道歉,并搂住她。一个清醒的思想援救了我。我对她说,当***的压力使我受不了;我们越走下去,压力就越剧烈。她不同意我。她继续坚持她的解释,西维欧、曼纽耶和我曾经是非常接近,被人提醒了我的主人是谁后,我就以暴力相向。幸好她被托付给我来照顾,她说,否则我也许会把她丢到桥下。

我们转回去。其它人都安全地远离桥边,以无可置疑的恐惧瞪着我们。一种很奇特的状态出现,时间似乎静止了。周围没有一个人。我们在桥上一定有五分钟之久,但是没有一个人过桥,或出现在附近。然后突然人们息嚷往来,就像任何繁忙的大街。

没说一个字,我们走回到广场。大家都虚弱的危险。我隐约有欲望想要留在这个镇上久一点,但是我们都上了车,朝东驶去,往大西洋海岸。奈士特与我轮流开车,只有在加油与进食时才停下来,直到我们抵达维拉库兹(Veracruz)。那城市是我们的天然驻地。我只去过那里一次;其它人都没有去过。拉葛达相信如此陌生的城市正适合他们脱下他们的旧包装。我们住进了一家旅馆,在那里他们开始撕碎他们的旧衣物。新城市的刺激为他们的士气与安宁都带来了奇妙的影响。

***

我们的下一站是墨西哥市。我们停留在阿拉米达公园旁的一间旅馆,唐望与我有一次住过。有两天时间我们是完美的游客。我们购物,拜访各种名胜古迹。女孩们看起来都非常迷人。班尼诺在一家当铺买了一架相机。他没有用底片拍了四百二十五张照片。在一个地方,我们正在欣赏墙上壮丽的马赛克壁画,一个警卫过来问我这些漂亮的外国女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以为我是个观光导游。我告诉他,她们都是来自于斯里兰卡。他相信我的话,很惊讶她们都很像墨西哥人。

第二天早上十点时,我们到了唐望推我进去的那间航空公司办公室(详见「力量的传奇」)。当他推我时,我从一个门进去,另一个门出来,没有如我应该的来到街上,却到了至少一哩外的市场里,我在那里观察人们的活动。

拉葛达认为那个航空公司办公室就像那座桥,是个力量之处,一扇通往其它并行线的门。她说显然Nagual推了我通过开口,但是我被困在两个世界之间,并行线之间;因此我只能观看市场中的活动而无法参与。她说Nagual当然本来要把我推到另一边,但是我的意志阻碍了他,结果我回到了原来的并行线,这个世界。

我们从航空公司办公室走到市场,再从那里走到阿拉米达公园,唐望与我在办公室的事件后曾经坐在那里。我与唐望到过那公园许多次。我觉得在那里最适合来讨论我们的未来动向。

我想要回顾我们所做的一切,让那地方的力量来决定我们的下一步。在我们刻意试图横越那座桥后,我已经想不出办法来把我的同伴视为一个团体。我们坐在石阶上,我开始对他们说明这个观念:知识对我而言是由言语所构成的。我告诉他们,我真切相信如果一件事或一个经验无法形成一个观念,它就注定会消散;因此我要他们告诉我,他们个人对于我们情况的评估。

帕布力图首先发言。我觉得很奇怪,因为他一直异常地安静,直到现在。他先抱歉说,他的话不是他的什么回忆或感觉,而是一个结论,基于他所知的一切。他说他毫无问题能了解女人所说在桥上发生的事。帕布力图表示,横越桥就是从右边,tonal,跨越到左边,nagual。使大家害怕的是有别人在控制,强迫我们跨越。他也没有问题接受我就是帮助西维欧、曼纽耶的人。他提出一个证明,就在两天前,他看见我做出同样的事,推每个人上桥去。这次在另一边没有人帮助我,没有西维欧、曼纽耶来拉他们。

我试着改变话题,开始向他们解释,像我们那样忘记事情被称为失忆症。我对于失忆症所知甚少,不足以带来任何解释,但是我相信我们不可能只是在一个命令之下就忘记事情。我说有某个人,也许是唐望,一定对我们做了什么难以解释的事使我们忘记。我要找出他做了什么事。

帕布力图坚持说我必须要了解,是我曾经与西维欧、曼纽耶一伙。他透露说莉蒂亚与约瑟芬娜曾经告诉他我所扮演的角色,是我强迫他们横越那座桥的。

谈论这个话题使我感到不自在。我说我从未听说过并行线,直到索莉达女士与我谈话的那一天;但是我能立刻接受这个观念。我在一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当我以为我记得她时,我甚至相信我自己跨越了并行线。除了拉葛达之外,其它人都说他们**次听到并行线是我告诉他们的。拉葛达说她**次听到是从索莉达女士那里,就在我之前。

帕布力图试图谈起我与西维欧、曼纽耶的关系。我打断他的话。我说当我们都在桥上想横越时,我没有发觉我─以及他们─进入了一种非寻常现实状态。我只有在发觉桥上没有其它人时,才明白这项改变。只有我们八个人在桥上。那是晴朗的一天,但是天空突然变得阴沉,上午的阳光变成黄昏。那时我忙碌于我的恐惧及个人的解释,没有注意到这项惊人的变化。当我们从桥上撤退时,我觉察到其它路人在四周走动。但是当我们在桥上时,他们又在什么地方呢?

拉葛达与其它人没有注意到任何不同。事实上只有当我向他们描述时,他们才发现这种改变。他们全都瞪着我,眼神中混合着恼怒与恐惧。帕布力图带头指控我说我只是想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到他们不想要的方向。他并没有说清楚那个方向是什么,但是他的说词已经足以鼓动其它人。突然间我身边是一群愤怒的巫士。我花了很长时间解释,我们在桥上的经验是如此扑朔迷离,我需要从各种可能的角度来加以检视。他们终于平静下来,并不是因为他们被说服了,而是因为情绪上的疲倦。他们全体,包括拉葛达,都强烈支持帕布力图的看法。

奈士特提出了另一种看法。他说我可能是一个不情愿的使者,不知道自己行动的影响。他又说他无法像其它人一样相信我是在故意误导他们。他觉得我不知道我是在引导他们到他们的毁灭,但是我所做的就是如此。他想有两种方法可以跨越并行线,一种是靠其它人的力量,另一种是靠自己的力量。他的结论是,西维欧、曼纽耶以强烈的恐惧来逼他们跨越,以至于他们有些人不记得有没有做过。现在他们的任务是靠他们自己的力量来跨越;而我的任务是去阻碍他们。

然后班尼诺发言。他说以他的看法,唐望对男门徒的最后作法是让我们跳入峡谷,帮助我们跨越并行线。班尼诺相信我们已经对于跨越并行线所知甚多,但是现在不是再做一次的时候。在桥上他们无法前进一步,因为时机不正确。因此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相信我强迫他们横越桥是要毁灭他们。他认为以完全的意识跨越并行线,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步,只有当他们准备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时,才能踏出这一步。

接着莉蒂亚面对我。她没有做任何推论,只是挑战我去回忆我是如何引诱她到桥上。她莽撞地宣称我不是Nagual望、马特斯的门徒,而是西维欧、曼纽耶的门徒;西维欧、曼纽耶与我相互吞噬了彼此的身体。

我又感到大怒,就像在桥上与拉葛达一起时。我及时控制住自己。一个逻辑的思想使我平静。我对自己一再重复,我只喜爱分析推理。

我对莉蒂亚解释,那样激我是没有用的。她不肯罢休。她叫着西维欧、曼纽耶是我的主人,因此我完全不属于他们这一群。罗莎补充说西维欧、曼纽耶是我的一切。

我质问罗莎所选择的字眼。我告诉她,她应该说西维欧、曼纽耶给了我一切。她防卫她的话。甚至拉葛达也支持她,说她记得我有一次病得非常重,没有其它办法,我的一切都耗尽了;那时候是西维欧、曼纽耶对我灌输了新生命。拉葛达说我**是知道我的源头,而不是像我目前这样,以为是Nagual望、马特斯帮助了我。她坚持说我会固执选择Nagual望、马特斯,是因为他对于言语的偏爱。而相对的,西维欧、曼纽耶是沉默的黑暗。她解释说,为了能追随他,我必须跨越并行线。但是为了追随Nagual望、马特斯,我所需要做的只是跟他说话。

他们所说的对我而言只是一派胡言。我正准备要说出我认为很有道理的一点时,我的思维突然崩溃了。我想不起我要说的是什么,虽然在一秒钟前还是非常清楚。一种奇怪的回忆包围了我。那不是什么感觉,而是一次事件的真实完整回忆。我记得有一次我和唐望以及另一个面孔不详的人在一起。我们三个在谈论着某个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事物。它在我的右边三、四码处,是一道不可思议的黄色雾墙,据我所看见的,它把世界划分为二。它从地上一直上伸至天际,无限高远。我与这两个人谈话时,我左边的半边世界是完整的,而我右边的世界是笼罩在一层雾中。我记得我必须靠着地形地物来辨认环境,发现雾墙的走向是东西向。在雾墙北边的一切事物是我所知的。我记得我问唐望南边的世界变成如何。唐望让我转身到右边几度,于是我看见雾墙随着我的头而移动。这个世界是以超乎我理解程度之外的方式被划分为二。分界似乎是真实的,但是分界线并不是实质的;它似乎是存在于我的内在。真是如此吗?

在这个回忆中还有一个问题。另一个男人说把世界分裂为二是一项伟大的成就,但是战士更伟大的成就是,能有清醒与控制来停止雾墙的转动。他说那道雾墙不是在我内在,而是在世界里,把世界划分为二,当我们转动头时也随之转动,仿佛粘在我们的右太阳穴上。停止雾墙的转动让战士能够面对雾墙,有力量随时穿越过去,只要他想要。

当我告诉门徒我所记得的,女人们相信另一个男人是西维欧、曼纽耶。约瑟芬娜身为雾墙的行家,解释说艾力高比其它人占优势的地方是他能够使雾墙静止不动,任意穿越它。她又说在「做梦」中穿过雾墙比较容易,因为它在那时候不会动。

拉葛达似乎正在经历一连串也许痛苦的回忆。她的身体不自主地跳动着,直到最后她以言语爆发出来。她说她已经没有办法可以否认我是西维欧、曼纽耶的帮手。Nagual自己也警告过她,如果她不小心,我会使她成为我的奴隶。甚至索莉达也叫她小心我,因为我的精神会俘虏人,使人成为仆役,这是只有西维欧、曼纽耶会做的事。他奴役了我,现在我会奴役任何接近我的人。她说她一直处于我的符咒下,直到她坐在西维欧、曼纽耶屋子的房间中,那时候有某种东西突然离开了她的肩头。

我站起来,拉葛达的话使我摇摇欲坠。我的腹部一阵空虚。我一直相信在任何情况下,我都可以指望她的帮助。我感觉受到背叛。我想我应该让他们知道我的感觉,但是一种清明感出现拯救了我。我反而告诉他们,根据我不带感情的结论,身为一个战士,唐望改进了我的生活方向。我一再评估他对我所坐的,我的结论总是一样的。他带给了我自由。自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我会给予任何与我一起的人。

奈士特对我做出团结一致的手势。他劝女人们放弃她们对我的敌意。他看着我,眼神流露出不了解,但想要了解的神色。他说我不属于他们,而我真正是一只孤独的鸟。他们曾经需要我来打破他们感情与习惯的界线。现在他们自由了,天空才是他们的止境。继续与我在一起虽然愉快,但对他们无疑是致命的。

他似乎非常感动,来到我身边,把手放在我肩膀上。他说他觉得我们在这世上将不会再见面了。他很遗憾我们要像气量狭小的人一样分离,相互争吵,抱怨,指责。他告诉我,他是为了其它人说话,而不是为他自己,他必须请我离去,因为我们已经不可能继续在一起了。他又说他曾经笑拉葛达所说的响尾蛇譬喻。他现在改变他的想法,不再觉得这个譬喻可笑。它曾经是我们以团体方式来获得成功的最后机会。

唐望曾教导我要谦逊地接受我的命运。

「一个战士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有一次他对我说,「挑战是他能在这种严格的限制下走得多远,成为多完美。如果在他的道路上有阻碍,战士要努力完美无缺地克服阻碍。倘若他在路上发现难以忍受的艰辛与痛苦,他会哭泣,但是他的所有泪水也无法使他的命运移动分毫。」

我原先的决定,让那地方的力量来决定我们的下一步,是正确的决定。我站起来。其它人转过头去。拉葛达来到我身边,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地说,我应该离开,而她会在将来追上我,加入我。我想要反驳说,我看不出她有任何理由加入我。她已经选择了其它人。她似乎体会到我被背叛的感觉。她平静地向我保证,我们不要像原来那样气量狭窄,而必须像战士般一起完成我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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