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另一边自我的模糊记忆
「你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吗?」当天晚上我们都在一起时,奈士特问我,「你们两个昨天到哪里去了?」
我已经忘了拉葛达建议我们不要谈所发生的事。我开始告诉他们,我们先去了附近的小镇,发现了一栋有趣的房子。
「什么样的屋子?」奈士特问。
我还来不及回答,拉葛达就打了岔。她开始急忙谈起话来,几乎语无伦次。很明显她是在临时乱诌。她甚至用上了马札提克语言。她偷偷瞧我,用眼睛沉默地请求我不要再说下去。
「你的「做梦」进行得如何,Nagual?」她问我,像是终于找到了逃生之路的松了口气。「我们想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我觉得很重要,你必须告诉我们。」
她尽可能随意地倾身过来,在我耳边悄悄说,由于我们在欧萨卡市的经验,我必须跟他们谈我的「做梦」。
「为什么对你们会重要呢?」我大声说。
「我觉得我们很接近终点了,」拉葛达严肃地说,「你所说及所做的一切,对我们都具有关键性的重要。」
我向他们叙述我认为是我真正的「做梦」。唐望告诉过我,不需要强调细节。他给了我一个准则:如果我看见了同样的影像三次,我就要特别加以注意;否则,初学者的尝试都只是建立第二注意力的踏脚石而已。
有一次我「做梦」看见我醒来,跳下了床,却发现我仍然睡在床上。我注视着熟睡的自己,有足够的自制记得我是在「做梦」。我遵照唐望给我的指示:避免突然的惊动,对一切都浅尝即可。唐望说,「做梦者」必须以不动情绪的实验态度来进行。「做梦者」不应该观察自己的睡眠身体,而应该走出房间。我突然发现自己不知如何已经离开了房间。我完全清楚地知道我是立即到了外面。我站在门外,发现走廊与楼梯间变得非常巨大。如果那一晚有什么东西惊吓了我,就是建筑物的尺寸。平常毫不引人注意的走廊变成五十尺长,楼梯有十六阶高。
我想不出要如何跨越我所知觉到的巨大距离。我迟疑着,然后我内部有某种东西使我移动。但我不是用走的。我感觉不到我的脚步。突然间我抓住了扶手栏杆。我可以看见我的手臂,但我感觉不到它们。我是用某种与我所知的肌肉无关的力量抓住了栏杆。同样的事也发生在当我试着走下楼梯时。仿佛我的脚被粘在一起了。我弯腰时可以看见我的脚,但是我无法移动它们向前,也无法抬起脚。我似乎被固定在楼梯的最高阶。我觉得我像那种充气的塑料不倒翁,可以倾斜到任何方向,只是会马上被底座的重量给拉直起来。
我尽了**的努力来行走,从一阶跳到另一阶,像个笨拙的皮球。我花了极大的注意力才抵达底层。我无法用任何方式来描述底层的情况。我需要用某种注意力来维持住我的视线,使它不至于分解为平常梦境的瞬息万变。
当我终于来到通往街道的门时,我无法打开它。我拼命尝试,但没有用;然后我记得我是用飞的离开我的房间,仿佛门是开的。我所需要做的只是回忆起飞行的感觉,于是我突然间就到了街上。看起来很暗─一种特殊的铅灰色让我无法知觉到任何色彩。我立刻被眼前一池巨大的光亮所吸引。***推论,而不是靠知觉,知道那是街灯,因为我知道在街角就有一盏街灯,离地面二十尺高。这时我知道我无法在知觉上判断上下高低,或这里那里。一切都是惊人地存在于现在。我没有日常生活中的心理机构来安排我的知觉。一切都在眼前,我无法加以适当的过滤。
我迷惑地站在街上,直到我开始感觉我飘浮了起来。我抓住了街灯及路牌的金属杆。一阵强风把我吹了起来。我从杆子滑上去,看到了街名:阿许顿(Ashton)街。
几个月后,当我又在「做梦」里看到熟睡的我时,我已经有一套例行的练习要在梦里做。在我平常的「做梦」中,我了解真正重要的是意志力,有形的身体是无关紧要的。身体只是拖累「做梦者」的一个回忆罢了。这次我毫不犹豫地飞出房间,因为我不需要去开门或行走就可以移动。走廊与楼梯不像首次看来那样巨大了。我轻易地滑行出来到街上,然后我用意志力移动三个街口。这时我开始觉察到灯光仍然十分令人困扰。如果我把注意力集中于灯光上,它们就会变成一池巨大的光亮。这个「做梦」中其余的元素则十分容易控制。建筑物十分巨大,但是形状是熟悉的。我疑惑不知该做什么。然后,很不经意的,我发现如果我不要凝视事物,只要瞥视,就像在日常世界的作法,我就可以安排我的知觉。换句话,如果我一字不漏地遵从唐望的指示,把我的「做梦」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我就可以使用到我日常生活中的知觉形式。经过了一会儿,影像变成即使不是完全熟悉,也是可以控制的。
下一次我有类似的「做梦」时,我到了街转角我最喜爱的咖啡店。我选择那里的原因是,我时常在凌晨时去那里。在我的「做梦」中,我看见了平常做夜班的女侍;我看见一排人站在柜台进食,然后在柜台的末端我看到一个特别的家伙,一个我几乎每天都会看到,在UCLA校园乱逛的人。他是**真正注视我的人。我进入咖啡店后,他似乎就感觉到了我。他转过身来凝视我。
几天后的凌晨,我在清醒时,在同一家咖啡店看到了同一个人。他看了我一眼,似乎认出了我。他表情惊恐地跑走,不给我机会跟他谈话。
我又回到了那家咖啡店一次,那是当我的「做梦」方向开始转变时。当我从另一边街道望着咖啡店时,影像发生变化。我看不见熟悉的建筑物,而看见原始的景象。不再是夜晚,而是大白天。我看见一个茂盛的峡谷。深绿色的沼泽植物到处生长。在我旁边是一个岩石平台,八到十尺高。一只巨大的剑齿虎坐在上面。我吓呆了。我们彼此凝视了许久。那只野兽的体型惊人,但是不丑陋或畸形。它有个美丽的头,蜂蜜颜色的大眼睛,巨大的爪子,雄浑的骨架。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牠的毛皮颜色。一片均匀的深褐色,几乎是巧克力色。使我想起烤过的咖啡豆,但更有光泽;毛发奇怪的长,但不褴褛纠缠。看起来不像是虎豹的毛,也不像狼的毛,或熊的毛。而是我前所未见的东西。
从那时起,看见那头老虎成为我的例行公事。有时候景象会成为多云与寒冷。我看见峡谷落雨,倾盆大雨。其它时候峡谷是笼罩在阳光中。我时常会在峡谷中看见其它的剑齿虎。我可以听见它们独特的尖锐吼声─这个声音使我感到呕心。
老虎从来不会碰我。我们相距十至十二尺,凝视着对方。但是我能够知道它要什么。它在教导我一种特殊的呼吸方式。后来在我的「做梦」中,我能够模仿那老虎的呼吸到完美的地步,让我觉得我也开始变成一只老虎。我告诉门徒们,我的「做梦」带来一个具体的结果是,我的身体变得更有肌肉。
听完了我的报告后,奈士特很惊讶他们的「做梦」与我的是多么不同。他们都有特定的「做梦」任务。他的任务是去找出一切人类肉体痛苦的疗方。班尼诺的任务是去预测及解答人类所关切的一切。帕布力图的任务是寻找创造的方法。奈士特说那些任务使他去学习药用植物,使班尼诺成为预言者,使帕布力图成为木匠。他又说,到目前为止,他们只触及了他们「做梦」的表面,没有什么实际的成绩可报告。
「你会以为我们已经做了很多,」他继续说,「但是我们没有。哲那罗与Nagual为我们及这四个女人做了一切。我们自己还是一事无成。」
「看来Nagual对你有不同的安排,」班尼诺很缓慢谨慎地说,「你一定曾经是只老虎,你也一定会再变成一只。那就是发生在Nagual身上的事,他曾经是只乌鸦,而在这一生中,他又变成了一只乌鸦。」
「问题是,那种老虎已经不存在了,」奈士特说,「我们都没听过这种情况会是如何。」
他头一摆,代表他们全体。
「我知道会如何,」拉葛达说,「我记得Nagual望、马特斯称此为「幽灵梦」。他说我们没有一个做过「幽灵梦」,因为我们都不具有暴力或毁灭性。他自己从来没做过。他说凡是做这种梦的人,命运注定要有幽灵帮手和同盟。」
「这是什么意思呢,葛达?」我问。
「这表示你不像我们。」她阴郁地回答。
拉葛达似乎很激动。她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四、五回步,然后才又坐到我身边。
谈话出现了沉默的中断。约瑟芬娜喃喃说着听不清楚的话。她似乎也很紧张。拉葛达试着安抚他,搂着她,拍她的背。
「约瑟芬娜要告诉你一些关于艾力高的事,」拉葛达对我说。
每个人都望着约瑟芬娜,没有人说话,大家眼睛充满疑问。
「虽然艾力高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拉葛达继续说,「他仍是我们的一员。约瑟芬娜时常跟他说话。」
其它人突然变得警觉。他们相互望着,然后看着我。
「他们在「做梦」中见面。」拉葛达戏剧化地说。约瑟芬娜深吸一口气,她似乎紧张到了极点。她的身体激烈地颤抖。帕布力图躺在她身上,开始用力以腹部呼吸,一张一缩的,强迫她与他一起呼吸。
「他在干什么?」我问拉葛达。
「他在干什么?你看不出来吗?」她尖锐地回答。
我低声对她说,我知道他是想帮她放轻松,但是他的作法对我很新鲜。她说帕布力图在给予约瑟芬娜能量,他把他的腹部放在约瑟芬娜的子宫上;男人的腹部有多余的能量,而女人的子宫是储存能量的地方。
约瑟芬娜坐起来对我微笑。她似乎完全放轻松了。
「我是时常见到艾力高,」她说,「他每天都等我。」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们?」帕布力图以不高兴的口气说。
「她告诉了我,」拉葛达插嘴,然后冗长地解释艾力高仍然与我们在一起的意义。她又说她一直在从我身上等待一个征兆,来透露艾力高的讯息。
「少卖关子了,女人!」帕布力图叫道,「把他的话告诉我们。」
「那不是给你的!」拉葛达叫回去。
「那么是给谁的?」帕布力图问。
「那是给Nagual的,」拉葛达叫道,指着我。
拉葛达抱歉说她提高了嗓门。她说艾力高所说的话是复杂而又神秘的,她一点也弄不懂。
「我只是听他说。那就是我所能做的,听他说。」她继续说。
「你是说你也见过艾力高?」帕布力图的语气混和着愤怒与期待。
「是的,」拉葛达的回答几乎像耳语,「我不能谈,因为我必须等他。」
她指着我,然后用两只手推我。我一时失去平衡,倒向一侧。
「这算什么?你在对他做什么?」帕布力图很生气地说,「这是一种印地安人表达爱的方式吗?」
我转向拉葛达。她以嘴唇示意我不要说话。
「艾力高说你是Nagual,但你不是我们的Nagual。」约瑟芬娜对我说。
房间一片死寂。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约瑟芬娜的话,只好等别人先开口。
「你不感到松了口气吗?」拉葛达试探我。
我告诉他们全体,我完全没有意见。他们看起来像是困惑的小孩。拉葛达像个很困窘的女主人。
奈士特站起来面对拉葛达。他以马札提克语对她说了一句话。有一种命令或责备的腔调。
「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一切,葛达,」他继续以西班牙语说,「你没有权利玩弄我们,隐瞒这么重要的事,只为了你自己。」
拉葛达激烈地抗议着。她解释说她会隐瞒,是因为艾力高要求她这么做。约瑟芬娜点头表示同意。
「他把这一切告诉你还是约瑟芬娜?」帕布力图问。
「我们是一起的,」拉葛达的声音几乎听不到。
「你是说你与约瑟芬娜「共同做梦」!」帕布力图惊呼道。
他声音的惊讶似乎反映出其它人所感受的震撼。
「艾力高到底对你们两个说了什么?」奈士特在惊讶平息后问。
「他说我应该试着帮助Nagual回忆他的左边。」拉葛达说。
「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吗?」奈士特问我。
我是不可能知道的。我告诉他们,他们应该向自己寻求答案。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表示意见。
「他告诉约瑟芬娜其它事情,但是她不记得了,」拉葛达说,「所以我们是真的被困住了。艾力高说你的确是Nagual,你必须帮助我们,但是你不是我们的Nagual。只有当你记得了你的左边后,你才能带领我们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奈士特以父执辈的态度对约瑟芬娜说话,鼓励她回忆艾力高所说的。他倒没有坚持要我去回忆某种必定是密码的东西,因为我们没有人了解那是什么。
约瑟芬娜退缩皱眉,仿佛她受到了沉重的压力。她看起来真像个被压扁的布娃娃。我入迷地看着她。
「我不行,」她终于说,「当他对我说话时,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现在我不知道。它出不来。」
「你记得任何字吗?」奈士特问,「任何特别的字?」
她伸出舌头,左右摇着头,同时尖叫。
「我不记得,」一会后她说。
「你都是进行什么样的「做梦」,约瑟芬娜?」我问。
「我**知道的那样。」她回嘴道。
「我告诉了你我的,」我说,「现在告诉我你是如何「做梦」。」
「我闭上眼睛,看见这座墙,」她说,「它像道雾。艾力高在里面等我。他带我穿过雾,给我看东西,我想。我不知道我们做了什么,但我们是一起做的。然后他带我回到墙边,让我回来。我回来后就忘了我所看见的。」
「你怎么会与拉葛达一起去的?」我问。
「艾力高要我带她来,」她说,「我们两个等待她,当她进入她的「做梦」时,我们就抓住她,把她拉到墙后面。我们这样做了两次。」
「你们怎们抓住她的?」我问。
「我不知道!」约瑟芬娜回答,「但我会等待你,当你进行你的「做梦」时,我会抓住你,你就会明白了。」
「你能抓任何人吗?」我问。
「当然,」她微笑说,「但我不会这么做,因为这是浪费。我抓了拉葛达,因为艾力高告诉我,他要告诉她一些事,因为她要比我头脑清楚。」
「那么艾力高一定有告诉你那些事情,葛达,」奈士特以一种我所陌生的强硬态度说。
拉葛达不寻常地低下头,咧着嘴,耸耸肩,然后把手臂高举过头。
「约瑟芬娜刚刚告诉了你所发生的事,」她说,「我无法回忆。艾力高以不同的速度说话。他说了,但我的身体无法了解他的话。不,不,我的身体无法回忆他的话,就是这样。我知道他说这里的这个Nagual会记得,会带我们去我们必须去的地方。他无法说更多,因为有太多要说,而时间太短。他说有一个人,我不记得谁,特别在等待我。」
「这就是他说的?」奈士特坚持问。
「我第二次见到他时,他告诉我,如果我们想继续走下去,我们全部迟早都会回忆起我们的左边。但这个人必须是**个记得的。」
她指着我,然后又像她早先时那样推了我一把。她的力道使我像个球往后翻滚。
「你这样做是为什么,葛达?」我问,有点被惹恼了。
「我是在帮助你回忆,」她说,「Nagual望、马特斯要我不时推你一把,才能惊动你。」
拉葛达突然抱住我。
「帮助我们,Nagual,」她恳求道,「如果你不帮助我们,我们是生不如死。」
我几乎要流下泪来。不是因为他们的困境,而是因为我感觉到有东西在我内部翻搅。自从我们去了那个小镇后,那东西便一直想要跑出来。
拉葛达的恳求令人心碎。这时我似乎又发作了一次过度患气的毛病。一阵冷汗袭来,我恶心到了极点。拉葛达非常体贴地照顾了我。
***
拉葛达真实遵守她的守口如瓶原则,不肯讨论我们在欧萨卡的「共同看见」。几天来她保持疏离与冷漠。她甚至不愿谈我的不适。其它女人也不愿意。唐望过去常强调要等待最适当的时机来放开我们所执着的事物。我了解拉葛达的作法,不过我觉得她坚持等待是有点恼人,不符合我们的需要。我无法与他们在一起太久,于是我要求我们全体聚在一起,分享我们所知道的一切。她不肯动摇。
「我们必须等待,」她说,「我们必须给我们的身体一个机会来找出解答。我们的任务是回忆,不是用我们的头脑,而是用我们的身体。所有人都了解这个任务。」
她探究地望着我,似乎在寻找线索让她知道我也了解这个任务。我承认我完全不懂,因为我是外人。我孤独一人,而他们可以彼此相扶持。
「这是战士的沈默,」她笑着说,然后又妥协地补充道,「这种沉默并不表示我们不能讨论其它事。」
「也许我们应该回去讨论我们的老题目,失去人类形象。」我说。
她眼中露出一丝不耐。我解释说,我在接触陌生观念时,必须时常加以澄清才行。
「你到底要知道什么?」她问。
「任何你愿意告诉我的。」我说。
「Nagual告诉我,失去人类形象会带来自由,」她说,「我相信。但我没有感觉到那种自由,还没有。」
一会儿沉默。她显然在衡量我的反应。
「那是什么样的自由,葛达?」我问。
「回忆起自我的自由,」她说,「Nagual说失去人类形象是像个漩涡。它给人自由去回忆,而这会使人更自由。」
「为什么你还没有感觉到那种自由?」我问。
她咋咋舌,耸耸肩。她似乎感到迷惑,或者不愿意继续我们的谈话。
「我与你是绑在一起的,」她说,「除非你失去了人类形象,开始回忆,我是不会知道那种自由是什么。但是也许你要先回忆,才会失去你的人类形象。反正我们不应该谈这个。你为什么不找哲那罗们谈呢?」
她的口气像个母亲送孩子去玩。我一点也不介意。换了别人,我会把这种态度视为自大或冒犯。我喜欢与她在一起,这就是不同的地方。
我在哲那罗的屋子里找到了帕布力图,奈士特,与班尼诺。他们在玩一种奇怪的游戏。帕布力图穿著一个皮制的索具,绑在他的胸部腋下,整个人被吊起离地四尺高。索具看起来像厚皮甲。当我注意观察它时,我发现帕布力图实际是踩在很粗的绳圈里,这些绳圈是从索具垂下来的,像是马蹬铁。有两根绳子穿过屋顶下的横梁,绑在帕布力图肩膀索具上的金属环里,把他悬吊在房间中央。
奈士特与班尼诺各抓着一根绳索。他们面对面站着,用他们的力量把帕布力图拉在半空中。帕布力图双手用全力握着两根插在地上的细长木棍。奈士特站在帕布力图左边,班尼诺站在右边。
这场游戏像是三人的拔河,吊人者与被吊者之间的激烈战斗。
当我走进房间时,我只听见奈士特与班尼诺的沉重呼吸。他们颈背的肌肉都因为拉力而鼓胀起来。
帕布力图轮流注意着他们两个,以快速的瞥视观察他们。他们三个都完全沉浸于他们的游戏中,没有注意到我的在场,或者就算有,他们也无法打破他们的专注来迎接我。
奈士特与班尼诺相互凝视了十几分钟,完全沉默。然后奈士特假装放开他的绳子。班尼诺没有上当,但是帕布力图被骗了。他左手用力,把脚紧靠在棍子上维持平衡。班尼诺利用机会攻击,在帕布力图放松下来的那一剎那猛力一拉。
班尼诺的一拉出乎帕布力图与奈士特意料之外。班尼诺以全身重量拉扯绳子。奈士特无法应付。帕布力图拼命保持平衡。但是大势已去。班尼诺赢了这一局。
帕布力图脱下索具,朝我走来。我问起他们的奇妙游戏。他似乎有点不想说话。奈士特与班尼诺放下绳子后也加入我们。奈士特说他们的游戏是帕布力图设计的,他在「做梦」中发现了这个结构,于是设计成一种游戏。起先是用来当成同时强化两人肌肉的手段。他们会轮流被吊起来。然后班尼诺在「做梦」中发现可以变成三人强化肌肉的游戏,他们可以锻炼他们的视觉敏锐度,保持在一种警觉的状态中,有时候好几个小时之久。
「班尼诺认为现在它可以帮助我们的身体回忆,」奈士特继续说,「例如,拉葛达玩的方式很奇怪。她每次都赢,不管她玩什么位置。班尼诺认为那是因为她的身体记得。」
我问他们是否也有沉默的规矩。他们笑了起来。帕布力图说拉葛达最想要的就是像Nagual望、马特斯。她刻意模仿他,甚至包括最奇怪的细节。
「你是说,我们可以谈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问,几乎不敢相信,因为拉葛达强烈地反对如此做。
「我们不在乎,」帕布力图说,「你是Nagual!」
「班尼诺回忆起一些非常,非常奇怪的事。」奈士特说,没有看我。
「我自己以为那是个混乱的梦。」班尼诺说,「但是奈士特不这么认为。」
我不耐烦地等待着。我点头示意他们继续说下去。
「有一天,他记得你教他如何从松土中寻找痕迹。」奈士特说。
「那一定是个梦。」我说。
我想要笑其中的荒谬。但是他们三个都用期望的眼神看我。
「真荒谬。」我说。
「不管如何,我**告诉你,现在我也有了类似的回忆,」奈士特说,「你带我去一处有岩石的地方,教我如何躲藏。我的回忆不是混乱的梦。我是清醒的。一天我正与班尼诺一起寻找植物,突然我记得你教过我,所以我用你教的我方法躲起来,把班尼诺吓的一塌糊涂。
「我教过你!那怎么可能?什么时候?」我问。
我开始感到紧张。他们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什么时候?那正是问题所在,」奈士特说,「我们想不起是什么时候。但是班尼诺和我知道是你。」
我感到沉重,被压迫。我的呼吸变得困难。我怕我又要生病了。这时我决定告诉他们,我与拉葛达曾经「共同看见」。谈这件事使我放松下来。我说完后又恢复了控制。
「Nagual望、马特斯让我们比较开放些,」奈士特说,「我们都可以「看见」一点点。我们「看见」有小孩的人身上的洞,有时候也能「看见」人们身上有一点点光芒。由于你完全不能「看见」,似乎Nagual让你完全封闭住,使你可以从内在打开你自己。现在你帮助了拉葛达,她如果不是从内在「看见」,就只是在搭你的便车。」
我告诉他们,欧萨卡所发生的事也许只是碰巧。
帕布力图认为我们应该到哲那罗最喜爱的石头处,头靠着头坐在那里。其它两个觉得他的主意很棒。我没有意见。我们在那里坐了很久,但是没有事发生。不过我们是放松了许多。
我们坐在那里时,我告诉他们拉葛达相信是唐望与唐哲那罗的两个人。他们滑下岩石,几乎用拖的把我带回拉葛达的屋子。奈士特很激动,他几乎语无伦次。我只能听出他们是一直在等待这样的征兆。
拉葛达在门口等待我们。她知道我告诉了他们。
「我只是要给我身体时间,」她抢在我们之前说,「我必须要绝对确定,现在我是绝对确定了。他们是Nagual和哲那罗。」
「那些木屋中有什么?」奈士特问。
「他们没有进入木屋,」拉葛达说,「他们走向旷野,走向东方。这个镇的方向。」
她似乎在努力安抚他们。她要他们留下来;他们不愿意。他们找借口离开了。我相信他们觉得有她在场让他们不安。她似乎很生气。我却蛮喜欢她的愤怒,这与我惯常的反应不一致。生气的人总是让我感到不自在,除了拉葛达是神秘的例外。
***
傍晚时,我们全体集合在拉葛达的房间里。他们似乎都心有旁鹜。他们安静地坐着,瞪着地板。拉葛达试着开始谈话。她说她没有闲着,她思索了整件事,想出了一些答案。
「这不是靠思索的事,」奈士特说,「这是一件用身体来回忆的任务。」
从其它人的点头同意看来,显然他们自己有谈过。这使拉葛达与我成为局外人。
「莉蒂亚也记得了一些事,」奈士特继续说,「她以为那是她的愚蠢,但是听了我的回忆后,她告诉我们,是这里的这个Nagual带她去找一个医疗师,治疗她的眼睛。」
拉葛达与我转向莉蒂亚。她像是难为情地低下头,喃喃说了什么,仿佛这个回忆令她痛苦。她说当唐望发现她的时候,她的眼睛发炎看不见东西。有人开车带她行驶了很长的距离,去一个医疗师那里治好了她。她一直相信是唐望,但是在听到我的声音后,她明白是我带她看病的。这个矛盾的回忆使她从见到我的**天起,就陷入混乱痛苦中。
「我的耳朵不会对我说谎,」莉蒂亚沉默许久后又说,「是你带我去的。」
「不可能!不可能!」我叫道。
我的身体开始失去控制地颤抖起来。我有一种双重的感觉。也许是我所谓的理性自我无法控制其余的我,于是就退回到旁观者的地位。某部份的我在观看其余的我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