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就在艾密力图责备我误解了他的想法时,我的过渡阶段结束了。从那时起,他拋弃了恶作剧的玩笑态度,变成一个最严厉的工头。不再有关于分身或巫术的冗长解释,于是就没有理性了解的慰藉。只剩下工作,实际而严格的工作。几个月来,每天从早到晚,我会一头栽入工作中,直到筋疲力竭,然后我回到树屋中睡觉。
除了继续练习功夫以及在菜园里工作,我也负责要煮午餐与晚餐。管理员教我如何点燃火炉,如何准备简单的料理,这是我母亲一直希望教导我的,只是从未成功。由于我有其它的工作,我通常会把所有的作料都放入一个锅里去煮,然后等吃饭时再回来。经过几个礼拜煮同样的菜后,我掌握了**的口味。艾密力图说我虽然不是个好厨师,至少我煮的菜还可以吃。我想这是一个恭维,因为我这辈子所煮过的一切食物,从蛋糕到肉饼,都是难以下咽的。
我们在完全的沉默中进食,除非他想要告诉我什么事,才会打破沉默。但是如果我要聊天,他会拍拍他的肚子,提醒我他的消化不良。
大部份时间仍然是用在生命回顾上。管理员指示我去回顾以前回顾过的事件与人物,但是这次我要在树屋中进行。每天都把自己拉上树,我已经不再惧高了。我很享受这种户外的生活,尤其是在傍晚时分,我用这段时间来做回顾。在克莱拉的督导下,我是在黑暗的山洞里做回顾。那种回顾的心境是很沉重,严肃,世俗,与时常很吓人的。在艾密力图的督导下,我在树屋的生命回顾是一种新的心境。那是轻快的,空灵的,透明的。我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回忆起事情。借着我多余的能量,或者是脱离地面的影响,我能够回忆起更多的细节。一切都更清晰与明显,比较没有自怜,悲伤,恐惧,或后悔,不像先前在山洞中的回顾。
克莱拉要我在地上写下我所回顾人物的名字,然后当我呼吸了与那个人有关的回忆后,用手把地上的名字抹去。艾密力图则要我把名字写在干树叶上,在我呼吸了有关的回忆后,用火柴把树叶烧掉。他给我一个特殊的用具来烧叶子,一根十二吋长的铁管,周围打穿了很细小的洞。铁管的一边装了一面小玻璃,像个小窗户。铁管盖子下面有一根针。在窗口旁边有一个可以滑进滑出的把手,上面可以装一根火柴,滑到铁管里,让人可以用铁管内侧的粗糙表面来摩擦点火。
「为了避免引起火灾,」艾密力图解释说,「你必须用针刺穿叶子,盖上盖子,这样叶子就会在铁管中央。然后透过小玻璃窗,使用那个把手点燃火柴,放在树叶下,看着它烧成灰烬。」
当我注视着火焰燃烧树叶时,我要用眼睛来吸收火焰的能量,但是要小心不吸入烟。他指示我把树叶的灰烬放进一个铁瓮里,用过的火柴放进一个纸袋里。每一根火柴代表着被烧掉干树叶上面那个人的躯壳。当铁瓮装满后,我要从树上把它倒掉,让风把灰烬吹散四处。然后我要用一根绳子把那袋火柴降下树给艾密力图,他会用一把钳子夹住纸袋,然后放进一个特殊的篮子里,特别为这个场面所准备的。他要很小心,绝不能碰触纸袋里的火柴。我猜想他会把它们埋在山中某处,或者拋到溪流里,让水来溶解它们。他向我保证,处理掉火柴是切断与世界联系的最后一步。
这样在下午进行生命回顾三个月之后,艾密力图突然改变了我的工作时间。
「我已经吃腻了你的大锅菜。」一天早上,当他把他为我准备的早餐吊上树时,他这么说。
我非常高兴,不仅是因为我能有更多时间待在树屋里,也因为我很喜欢别人为我准备食物。
我**次尝他的菜时,我确定克莱拉从来没有为我准备过食物。真正的厨师一直都是艾密力图。他的食物有一种特殊的口味,使他不管做什么都很好吃。
每天早上七点左右,艾密力图会站在树旁,用篮子把他准备的食物吊上来。在树屋中吃过早餐后,我通常会继续做我的生命回顾,现在,我已经不用去经历那种发掘不愉快经验的过程,生命回顾变成一种自我审查与领悟的刺激冒险。我呼吸了越多的过去,我就感觉越轻快自由。
当我切断了过去的旧联系时,我也开始建立新的联系。在这时候,我的新联系是与引导我的奇妙生物。艾密力图虽然很严格的督促我,但是他其实轻快的像根羽毛。在开始时,我很惊讶他与克莱拉都说我像他们。但是经过了深入的审查后,我必须同意,我是像克莱拉一样的沉重,而像艾密力图一样的轻浮,甚至疯狂。
一旦我习惯了他的古怪后,我发现艾密力图与克莱拉,或nagual,或甚至曼弗雷之间都没有什么不同。我对他们的感觉相互重叠,于是我开始对艾密力图产生好感,慢慢地,我开始喜欢称呼他艾密力图。当我们刚见面,管理员告诉我他的名字是艾密力图时,由于这个名字是西班牙名字艾密里欧(Emilio)的昵称,等于是「小艾密里欧」,我觉得这样称呼一个成年人是很荒谬的,所以我总是叫的很不情愿。但是当我更认识他之后,我无法想象还有什么别的方式可以称呼他。
每当我思索着他们四个时,他们在我的心中合而为一。但是我永远无法把他们与奈莉达想在一起。她对我是很特殊的;我永远对她另眼相看,置于所有人之上,虽然我在现实中只见过她一次。我感觉当我**天看到她时,那已经存在于我们之间的联系就成为正式的了。在日常意识中的接触不管多么短暂,已经足够使那种联系成为无可毁损与恒久。
一天我们在厨房吃过午餐后,艾密力图给我一个包裹。我拿着它,知道这是来自于奈莉达。我想要寻找回邮的地址,但是上面没有。包裹上贴了一张漫画,是一个女人撅起嘴唇做亲吻状,背后写着:「亲吻树木。」我扯开包裹,发现里面是一双软皮靴,前面有鞋带,鞋底钉上了橡皮垫。
我举起来给艾密力图看。我想不出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是你的爬树鞋,」艾密力图点头说,「奈莉达知道你对于树木有特别的情感,尽管你惧高。鞋底是橡皮的,这样你才不会伤害到树皮。」
这个包裹似乎是个信号,告诉艾密力图应该开始教我爬树。到目前为止,我只是用挂具来把自己拉上树。有时候我会在挂具中睡觉,像是躺在一张吊床上。但是我从来没有真正爬过树,除了抓住一些很低的树枝摆荡。
「现在该看看你是什么样的料子,」他一本正经地说,「你的新任务不会很困难,但是如果你不完全专心,可能会有致命的后果。你需要使用你所有新储存的能量,来学习我要教你的。」
他要我到屋子前面一排高树旁边等待他。一会儿之后,艾密力图带了一个长盒子过来。他打开来,拿出几条安全带,以及一些攀岩的绳索。他把一条安全带绑在我腰上,然后把另一条较长的带子用登山的安全针系在我的腰带上。他也在他身上绑上同样的带子,然后示范如何用较长的带子绕过树干,一点一点地向上爬。他的动作迅速而准确;在半路上,他把绳索套在树枝上,稳固自己的位置。最后他弄出了一套网状的绳索,让他能安全地在树上移动。
他下来的动作像他爬上去一样敏捷。「要确定所有的绳索与绳结都很安全,」他说,「你不能犯任何大错。小错误可以更正,大错误会致命。」
「我的老天,我要像你刚才那样去爬树吗?」我问,非常吃惊。
倒不是我惧高,我只是觉得我不会有耐心去绑好那么多钩子与绳索。我花了许久才习惯用挂具来上下树屋。
艾密力图点头,愉快地笑着。「这是真正的挑战,」他承认,「但是一旦你抓到了窍门,你会觉得这是值得的。你会明白我的意思。」
他给我一条绳索,耐心地示范如何绑绳结;如何把绳索穿过一条橡皮管,这样当我把绳索套在树枝上时,才不会损伤树皮;如何移动双脚来保持平衡;以及如何在爬树时避免打扰到鸟巢。
接下来的三个月,我在他的严格督导下练习,只爬较矮的树枝。当我对装备有了足够的控制,手掌上有了够厚的茧,不再需要戴手套,动作也有了足够的平衡后,艾密力图让我爬到较高的树枝。我在上面练习着同样的技巧,直到有一天,甚至没有尝试,我爬到了树的顶端。那一天,艾密力图给了我一件他宣称是最有意义的礼物。那是三件绿色的丛林迷彩连身服,还有迷彩的帽子,显然是从美国的军事剩余物资商店中买来的。
穿著丛林迷彩装,我住在屋子前面的大树上面。只有要上厕所时才会下来,或者与艾密力图用餐。我爬我想要爬的任何树,只要它够高。有几棵树我不愿意爬;那些很老的树,会觉得我的在场干扰到它们,或者那些很小的树,还不够坚强承受绳索的压力。
我喜欢年轻,有活力的树,因为它们使我觉得愉快与乐观。但是有些老树也很吸引人,因为它们有许多故事可以说。艾密力图只容许我在那棵有树屋的树上过夜,因为它装有避雷针。我睡在平台床上,或吊在皮挂具中,或甚至有时候只是系在我所选择的树枝上。
我喜欢睡的树枝很粗,没有凹凸不平的表面。我会面朝下躺在上面。枕着我携带的一个小枕头,用手脚抱住树枝,保持着一种微妙而刺激的平衡。当然我总是会确定我的腰带安全地系在较高的树枝上,以防我睡着后失去平衡。
我对树木所产生的情感是超过言语的。我确信我能够吸收它们的心境,知道它们的年纪,它们的想法,以及它们的感知。我能够以我身体内部发出的一种感觉来与树直接沟通。通常,这种沟通会以一种纯粹情感的宣泄来开始,几乎强烈的像我对曼弗雷的感觉,这种感觉总是出乎意料,不请自来。然后我可以感觉它们的树根向下进入大地。我知道它们是否需要水分,哪些根是朝着地下水源生长。我能够体会追寻阳光的生活,期待着阳光,意愿着阳光,或感觉冷、热、被闪电与风暴所摧残的生活。我体会到永远停留在一个固定地点的滋味。沈默着,透过树皮,树根的感觉,以及透过树叶吸收光线。我毫无疑问地知道,树木也会感觉痛苦;我也知道一旦沟通建立后,树木会倾诉它们的感情。
当我坐在一棵坚实的树枝上,背靠着树干时,我的生命回顾会有完全不同的心境。我能够回忆起最细微的生命经验细节,不怕任何恶劣的情绪干扰。曾经是深刻创痛的经验,现在却让我笑掉大牙。我发现我的执迷不再能够引发自怜。我从完全不同的观点来看一切事情,不再是过去的都市佬,而是一个优游自在的树上居民。
***
有一晚,我们正在吃我煮的一锅兔肉汤,艾密力图让我惊讶地开始大谈特谈起来。他要我吃完饭后不要走,因为他有事情要告诉我。这实在是不寻常,我兴奋地期待着。这几个月来我的交谈对象不是树就是鸟。我准备聆听什么重要的大事。
「你已经做了六个月的树上居民了,」他开始说,「现在要看看你在上面做了什么。让我们进屋子里。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你要给我看什么,艾密力图?」我问,想起上次他要给我看他房间里的什么东西,而我拒绝前去。
艾密力图这个名字实在非常适合他。对我而言,他已经成为一个非常珍贵的人物,就像曼弗雷。我在树枝上所得到的某些领悟之一是,艾密力图根本不是人。也许他曾经是人类,而生命回顾把他所有的人性都消除了,我只能猜测。他的不具人性是一种藩篱,阻止了任何人尝试主观的沟通。没有人能够进入艾密力图的思想,感觉,或经验中。但是如果艾密力图愿意,他能够与我们任何人分享我们的主观状态。他的不具人性是我**次在厨房门口见到他时就感觉到的。现在我能够与他自在相处,虽然我仍然被那藩篱所隔离着,我可以欣赏他的成就。
我又问艾密力图,因为他没有回答我,他要给我看什么。
「我要给你看的是非常重要的,」他说,「但是你如何看它,要由你来决定。这都要决定于你是否得到了树木的寂静与平衡。」
我们迅速穿过了黑暗的庭院,来到屋子里。我跟随他进入走廊,来到他的房间门口。他站在门口好一会儿,做着深呼吸,好象在做准备,这使我加倍紧张。
「好吧,让我们进去。」他说,轻轻拉一下我的袖子。「先提出警告。不要凝视着房间里的任何东西。你可以随意观看,但是只要轻微地扫视,快速地一瞥。」
他打开门,我们进入他夸张的房间中。住在树上使我完全忘了我**次进入房间的印象。现在我再度被里面的怪异物体所惊吓到。我首先注意到的是四盏落地灯,在四面墙壁中央各有一盏。我甚至无法思考那是怎么样的灯。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种昏黄的怪异光线中。我够熟悉电器,知道没有任何灯泡,不管是透过任何奇怪的灯罩,能够投射出那种光芒。
我感觉艾密力图抓住我的手臂,帮助我踏过一道一尺高的栏杆,那道栏杆在房间的西南角隔离出一个小方块。
「欢迎来到我的洞穴。」他微笑说,我们踏进了那块隔离的空间。
在方块里有一张长桌,上面挂了一条黑色桌布,还有一排四张最不寻常的椅子。每一张椅子都有一个椭圆形的椅背,绕着身体的轮廓弯曲,没有椅脚,而是一个看起来实心的圆椅座。四张椅子都是面对着墙壁。
「不要凝视。」管理员提醒我,帮助我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
我发现它们是由某种塑料所制成。圆形的椅座能够吸震,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吸震的;它像木头一样硬,但是当我上下跳动时会有一种弹性。椅子也可以转动。椭圆形的椅背似乎包住了我的背,也是坚硬而有弹性。四张椅子都是漆成鲜艳的深蓝色。
管理员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中。他转动椅子,面对房间中央,然后以不寻常的紧张声音,叫我也转过去。当我这么做时,我发出惊呼。刚才我进入的房间已经消失了。我所看见的是一片平坦空旷的空间,被一种桃红色的光芒所照耀着。房间似乎就在我眼前延伸成无限的空间。我所看见的天际是一片漆黑。我又惊呼一声,因为我的腹部有一种空洞的感觉。我感觉地板从脚下移开,我被拉入那个空间中。我不再感觉我的椅子,虽然我仍然坐在上面。
我听见艾密力图说,「让我们再转回去,」但是我没有力气转动椅子了。他一定是帮我转了,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看的是房间的角落。
「不可思议,是不是?」管理员问,微笑着。
「不可思议,是不是?」管理员问,微笑着。
我说不出一个字,也无法发问,因为我知道没有答案。一两分钟后,艾密力图又转动我的椅子,让我再次看到了满眼的无限。那空间的广阔使我害怕的闭上眼睛。我感觉他把椅子转回来。
「现在站起来。」他说。
我自动服从他的话,站起来不可自主地颤抖着,试着发出声音。他把我转一个圈,让我面对房间。
充满了恐惧,我顽固地,或聪明地拒绝睁开眼睛。管理员用指节对我的头顶很响地敲了一记,使我睁开眼睛。让我松了一口气,房间不是无边的黑暗,而是像我走进来的样子。忘了他的警告,我凝视着每一件莫名其妙的事物。
「拜托,艾密力图,告诉我,这些东西是什么?」我问。
「我只是管理员,」艾密力图说,「这些东西都是在我的照顾之下。」他对着房间一挥手,「但是如果我知道它们是什么,那我就该死了。事实上,我们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这些东西与屋子都是从我们的老师,nagual胡里安那里继承下来的,而他是从他的老师,nagual艾利亚那里继承的,nagual艾利亚也是继承来的。」
「这看起来像个舞台的道具间,」我说,「但是这是一个幻象,是不是,艾密力图?」
「这是巫术!你现在可以知觉到它,因为你释放了足够的能量,来扩展你的知觉。只要储存了足够的能量,任何人都能知觉到巫术。悲哀的是,我们大部份的能量都被困在无谓的关切中。生命回顾是关键。它能释放被困的能量,于是哇拉!你亲眼看见了无限。」
听见艾密力图说哇拉(voila,法语的感叹词)是如此怪异与出乎意料之外,我笑了。笑声减轻了我的压力。「但是这一切是否是真实的,艾密力图,还是我在做梦?」我只能这么说。
「你是在做梦,但是这一切是真实的。真实到可以使我们分解而死亡。」
我无法合理解释我所看到的,因此我无法相信,或怀疑我的知觉。我的困境是无法解决的,我的惊慌也是。管理员靠近我。
「巫术不是黑猫或午夜在墓园里光身体跳舞,对其他人施法,」他低声说,「巫术是冰冷的,抽象的,不具人性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把知觉巫术的行动称为巫士的穿越,或抽象的飞行。要能承受它的惊人力量,我们必须强壮而决断;这不是给胆小鬼或意志不坚的人,nagual胡里安时常这么说。」
我是如此感兴趣,我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倾听艾密力图说的每一个字;同时,我的眼睛盯着房间中的事物。我的结论是,这些事物没有一件是真实的。但是由于我显然知觉到它们,我怀疑我是否也是真实的,或者我想象出它们。倒不是因为我无法描述它们,而是我的心智无法辨认它们。
「现在准备你自己来做巫士的飞行,」艾密力图说,「抓住我以求活命。抓住我的皮带,或者爬上我的背。但是不管你怎么做,不要放开我。」
我还来不及问他到底打算做什么,他就使我坐到椅子上,面对墙壁。然后他把椅子转动九十度,让我再次望向房间中央,望向那惊人的无限空间。他扶着我的腰,帮助我站起来,使我朝无限跨出了几步。
我发现我几乎无法行走;我的腿似乎有一吨重。我感觉管理员推拉着我。突然间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吸进去,我不再是行走,而是在空间中飞翔。管理员也在我身边飞翔。我记得了他的警告,抓住了他的腰带。正好是时候,因为另一股能量使我加速到最高速。我对他大叫,要他停止我。他很快让我爬到他背上,我紧紧抓住他。我闭上眼睛,但是没有用。不管眼睛是睁开或闭上,我都会看见那同样无限的空间。我们所遨翔的不是空气,也不是在地面上。我**的恐惧是,一股更大的能量爆发将会使我抓不住管理员的背。我尽**的力量保持不坠以及我的专注。
一切突然结束,就像开始一样突然。我被另一阵能量爆发所震动,然后我发现自己浑身汗水,站在蓝椅子旁边。我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我剧烈喘着气,头发湿答答地披在脸上。管理员推我坐回椅子上,把我转过来面对墙壁。
「当你坐在椅子上时,别想尿裤子。」他警告我。
我根本无法进行任何身体功能。当我在那无限的空间中飞翔时,我释放了一切,包括我的恐惧。
「你能够像我一样地知觉了,」艾密力图点头说,「但是在你所知觉的新世界中,你还没有任何控制。这种控制要经过一辈子的纪律与力量的储存才能达到。」
「我将永远无法对自己解释这一切。」我说,自己转过身来面对房间中央,要再偷窥一次那桃红色的无限。现在房间里的东西看起来都很小,像是棋盘上的棋子。我必须刻意去寻找它们,才能发现它们。另一方面,那空间的冰冷使我的灵魂充满了恐惧。我想起来克莱拉曾经说过,看见者追求这种无限;当他们凝视无限时,无限如何以无可动摇的冰冷目光回瞪他们。克莱拉从来没有说她自己也凝视过无限,现在我知道她凝视过。但是告诉我又有什么用?我只会笑她,或觉得她异想天开。现在轮到我来凝视无限,而没有希望能了解我所凝视的。艾密力图是对的,要花我一辈子的纪律与储存力量,才能了解我所凝视的无限。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无限的另一面。」艾密力图说,轻轻转动我的椅子面对墙壁。他仪式性地掀开了黑色的桌布,而我茫然地望着,试着控制住牙齿的打颤。
布幕后面是一张长而窄的蓝色桌子;它没有脚,似乎是接在墙壁上,虽然我看不到任何挂勾或绞炼拉着它。
「把你的手臂架在桌上,手掌握拳撑着下巴,如克莱拉所教你的,」他命令我,「施压力于你的下巴。轻轻撑着你的头,不要紧张。我们现在需要轻柔。」
我照他的指示做。立刻有一扇小窗户在黑墙壁中打开来,离我的鼻子约六吋远。管理员坐在我的右边,显然也在望着另一扇小窗户。
「看里面,」他说,「你看到什么?」
我看到的是屋子里面。我看见了前门与屋子左边的饭厅,这是当我**次与艾密力图经过时,我曾经偷偷瞄到的。饭厅里灯火通明,充满了人。他们笑着,用西班牙话交谈着。有些人在享用着食物,旁边一张桌子上有各种精致的餐点放在银餐盘上。我看见nagual,然后看见克莱拉。她容光焕发,很快乐。她正在弹着吉他,与另一个女人合唱着,那个女人可以做她的姊妹。她像克莱拉一样高大,但是肤色黝黑。她没有克莱拉灼热的绿眼睛。她的眼睛也很灼热,但是黑色的,显得很狡猾。然后我看见奈莉达正一个人随着优美的音乐跳舞。她与我所记得的样子不太一样,但是我无法确实指出哪里不一样。
我注视着他们一会儿,陶醉着,仿佛我死掉上了天堂;这个景象是如此空灵,如此快乐,如此远离世俗。但是我突然被震出了我的陶醉之外,因为我看见第二个奈莉达从侧门走进饭厅。我不相信我的眼睛;有两个她!我转向管理员,沉默地质问他。
「跳舞的那个是佛琳达,」他说,「她与奈莉达一模一样,只是奈莉达看起来比较柔和,」他瞄着我,眨眨眼,「但是远为无情。」
我数了数房间里的人。除了nagual之外,一共有十四个人;九个女人,五个男人。有两个奈莉达;克莱拉与她的黑姊妹;还有另外五个我不认识的女人。三个显然比较老,但是就像克莱拉,奈莉达,nagual与艾密力图,她们的年龄很不明显。另外两个女人只有比我大几岁,也许二十五、六岁。
四个男人都比较老,看起来都像nagual一样强悍,但是有一个很年轻。他有黝黑的肤色;个子不高,看来很强壮。他的头发黑而卷曲。他说话时做着生动的手势,充满了表情与活力。有某些事物使他显得很特别。我的心怦怦跳着,立刻被他所吸引。
「那个人是新的nagual。」管理员说。
我们望着饭厅,他解释说,每一个nagual会把他独特的性情与经验加之于他的巫术上。nagual约翰、迈可,阿贝拉身为一个亚奎族印地安人,把亚奎族人的苦难之情带入了他们的团体之中,成为他们所有行动的特征。他说,他们的巫术是沉浸于那些印地安人的悲壮心境中。而他们全体,包括我在内,都要遵循规矩,去了解亚奎族印地安人,追随他们的历史起伏。
「这种观点将一直存在,直到新的nagual上场,」他在我耳边说,「然后你将要沉浸于他的性情与经验中。这是规矩。你将要去上大学,因为他沉迷于学术上的追求。」
「这会在什么时候发生呢?」我低声说。
「当我的团体中所有成员一起在这个房间里面对无限,并让它溶解我们时。」他轻声回答。
一阵疲倦与绝望开始笼罩我。想要了解不可思议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这个房间是约翰、迈可、阿贝拉之前所有nagual的意愿与性情的结晶,」他对我耳朵说,「我根本无法解释这个房间是什么。对我而言,就像对你,它是无可理解的。」
我把视线从饭厅与里面所有兴高采烈的人身上移开,望着艾密力图。我想要哭,因为我终于了解,艾密力图就像曼弗雷一样孤单;一个具有不可思议意识的生物,却背负着这种意识所带来的孤独。但是我想哭的欲望只是暂时的,因为我明白悲哀是如此基本的情绪,当我面对它时,我感到的是敬畏。
「新nagual将会照顾你,」艾密力图说,把我的注意力拉回到饭厅中。「他将是你最终的老师,带领你到达自由。他有许多不同的名字,个别使用于不同的巫术领域。在无限的巫术中,他的名字是狄拉斯、葛拉乌(Dilas Grau)。有一天你会见到他与其它人。上次你与奈莉达在左边走廊时你做不到,现在你与我在这里也做不到。但是你迟早会穿越过去的。他们在等待你。」
一种无名的渴望占据了我。我想要钻进那个小窗户,进入那个房间与他们在一起。那里有温暖与情感。他们在等我。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