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前往依斯特兰的旅程
唐哲那罗在中午时回来,由于唐望的建议,我们三人开车到我前一天去过的山区里。下车后我们沿上次走过的山路上山,但是并未停在上次逗留的地,而往上爬到山顶,然后走下山坡,来到一个平坦的峡谷里。
我们停下来,在一个山丘顶上休息,是唐哲那罗选择的地点。我自动坐下来,就像每一次与他们在一起时,唐望坐在我右边,唐哲那罗在我左边,我们形成一个三角形。
沙漠里的短树丛焕发出湿润细腻的光泽,那是下过春雨之后的鲜绿。
“哲那罗要告诉你一些事情,”唐望突然说,“他要告诉你,他**次遇到他的同盟的故事,是不是,哲那罗?”
唐望的声音有哄人的味道。唐哲那罗看着我,把他的嘴唇缩成一个小洞。他顶起舌头,嘴唇一张一闭着,像在痉孪。
唐望看着他大笑,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在做什么?”我问唐望。
“他是一只母鸡!”他说。
“一只母鸡?”
“看,看他的嘴巴,那是母鸡的屁股,马上就要生蛋了。”
唐哲那罗嘴唇的抽搐渐渐加快,他的眼神变得古怪而疯狂,嘴巴张开,好像是抽搐使小洞变大似的。他的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然后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很没有礼貌地吐了一口痰。
“该死!不是蛋,”他说,表情很担忧。
他的身体姿势和脸上表情是那么滑稽,我忍俊不住。
“哲那罗既然差点生了个蛋,也许他会愿意告诉你,他**次和同盟遭遇的情形,”唐望再次说道。
“也许,”唐哲那罗说,似乎不很热衷。
我恳求他告诉我。
唐哲那罗站了起来,伸展手臂与腰背,他的骨头一阵响,然后他又坐下来。
“我**次抓住我的同盟时,我还很年轻,”他终于说,“我记得那时正午刚过。我从天刚一亮时就到旷野中,正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间,同盟从树丛后跳出来,挡住我的去向,他在那里等待我,并邀我和他角力。我正要回头走,不理他,但是我忽然想到,我的身体够强壮,能和他较量,虽然我很害怕。一阵寒意冲上背脊,我的脖子硬得像块木板,顺便告诉你,当你的脖子变硬时,那就表示你已经准备好了。”
他打开衬衫,给我看他的背。他绷紧他颈部、背部和手臂的肌肉。我发觉他的肌肉十分发达。回忆起同盟的遭遇,仿佛触动了他全身的每一条肌肉。
“在这种情况下,”他又说,“你必须要闭紧嘴巴。”
他转向唐望说:“是不是这样?”
“是的,”唐望平静地说,“因为当你抓住同盟时,会有很大的冲击,可能会让你咬断舌头,或把牙齿都撞掉。你的身体一定要挺直站好,两脚稳稳地踩在地上。”
唐哲那罗站起来,示范正确的姿势:他的膝盖微弯,手垂在两侧,手指微弯。他似乎很轻松,但又屹立在地上。他保持这姿势一会儿之后,我以为他要坐下来,但是他突然向前一冲,仿佛脚下有弹簧似的。他的动作太突然,我往后倒下;但就在我跌倒时,我很清楚地感觉到唐哲那罗抓住了一个人,或者是某种具有人形的东西。
我坐直起来,唐哲那罗全身的肌肉还是紧绷着,然后他突然放松下来,回到他原来的地方坐下。
“卡洛斯刚才看见了你的同盟,”唐望随口一提,“但是他还是太虚弱,跌了一跤。”
“真的吗?”唐哲那罗故作天真状地问,鼻孔张得大大的。
唐望向他保证,我确实“看见”了。
唐哲那罗又朝前一跃,用力之猛,我朝一侧倒下去。他的动作如此迅速,我实在看不出来他是如何从坐姿跳起来的。
他们两人都大笑,然后唐哲那罗的笑声变成了咆哮声,和狼的号叫一模一样。
“不要以为你必须像哲那罗跳得一样好,才能抓住同盟,”唐望叮嘱道,“哲那罗能跳得这么好是因为他有同盟在帮他。你只须稳稳站在地上,准备承受冲击。你要像哲那罗还没跳之前那样站着,然后你要往前一跳,抓住同盟。”
“他应该先吻吻他的勋章,”唐哲那罗插嘴道。
唐望故作正经地说,我没有勋章。
“那么他的笔记本该怎么办?”唐哲那罗坚持道,“他非得想办法处理他的笔记本才行,在跳起来之前把它搁在一旁,或者他可以用笔记本来打同盟。”
“我真该死!”唐望似乎真心感到惊讶地说,“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个。我敢打赌同盟一定是**次被人用笔记本打倒在地上。”
唐望的笑声和唐哲那罗的狼号叫声停息之后,我们三个人的心情都很好。
“你抓到同盟之后,怎么样呢,唐哲那罗?”我问。
“先是有力的震动,”唐哲那罗迟疑片刻后说,他似乎在整理思绪。
“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像是这样,”他继续说:“就像是一种,一种,一种……我说不出来的东西。我抓住同盟之后,我们开始旋转。同盟使我旋转,但我没有松手。我们在空中旋转着,速度又快又强,最后我什么都看不见,变成白茫茫的一片雾。我们一直旋转,旋转,旋转着。突然间我觉得我又站在地面上了。我看看自己,同盟并没有杀掉我。我还是完整的一个人,我还是我自己!这时我知道我胜利了,我终于有个同盟了。我高兴地跳上跳下,多棒的感觉!那是多棒的感觉啊!
“然后我看看四周,想知道我在何处,周围的一切对我都很陌生。我想同盟一定是把我腾空抓起,丢到很远的地方。我辨认方向,我想我家一定是在东方,所以我就朝东走。时间还早,和同盟的遭遇没有占去多少时间。我很快地找到一条小径,然后我看到一群男女朝我走来,他们是印第安人,我以为他们是马札提克族的印第安人。他们围着我,问我要去哪里。‘我要回依斯特兰的家,’我告诉他们,‘你迷路了吗?’有人问,‘是的,’我说,‘你们怎么知道的?”因为依斯特兰不是往那里走。依斯特兰是在相反的方向。我们就要到那里去,’另一个人说,‘跟我们一起走吧!’他们齐声说,‘我们有食物!’
唐哲那罗停下来望着我,好像在等我发问。
“嗯,后来怎么样?”我问:“你跟他们走了吗?”
“不,我没有,”他说:“因为他们不是真实的。在他人向我走过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在他们的声音及友善的态度中,都有某种东西暴露了他们的底细,尤其是当他们要我跟他们走的时候,因此我赶快跑开。他们都在后面叫我,求我回去,他们的哀求声变得很蛊惑,但我继续跑走,离开他们。”
“他们是谁?”我问。
“是人,”唐哲那罗断然地回答,“但不是真实的。”
“他们就像鬼魅,”唐望解释,“像幻影。”
“走了一会儿,”唐哲那罗继续说,“我更有自信了。我知道依斯特兰是在我走的方向。然后我看见两个人从前面的山路走下来,他们似乎是马札提克族印第安人。他们牵着一头驴,上面驮着柴草。他们经过我身边时咕哝一声:‘午安。’
“‘午安!’我说,继续前进,他们根本没注意我,只顾走他们的路,我放慢脚步,回头看看他们。他们继续走着,丝毫不理会我。他们似乎是真实的,我追上去,大叫;‘等一下,等一下!’
“他们牵着驴,站在两侧,好像在保护驴背上的货物。
“我在山区里迷了路,’我对他们说,‘到依斯特兰是往哪里走?’他们指着他们前进的方向。‘你还要走很久,’其中一人说:‘依斯特兰是在山区的另一边;你要走四五天才能到达。’然后他们回头继续走。我觉得他们是真的印第安人,因此要求他们让我跟他们一起走入。
“我们一起走了一会儿,然后其中一人取出他的食物,递给我一些。我当场楞住。他递给我食物的样子十分奇怪。我的身体感到恐惧,所以我向后一跳,赶快跑开。他们俩都说如果我不和他们走,我会死在山里,劝我和他们一起走。他们的请求也是十分蛊惑,但我使出全力跑开。
“我继续走。这时我知道我是在朝着依斯特兰的方向走,而那些幻影想要把我诱离正途。
“我碰到了八个幻影;他们一定是知道我的决定是不可动摇的。他们站在路旁,用哀求的眼光看着我。他们大多会拿出食物或其他的货物,像在路边卖东西的诚实商人。我没有停下来,也没有看他们。
“下午稍晚时,我来到一处山谷,我似乎认得这里,看起来有点熟悉,我想我以前来过。若是如此,那我就走到依斯特兰的南方了。我开始寻找地形上的特征,来确定自己的位置,更正我的方向。这时我看见一个印第安男孩在放羊。他也许只有7岁,身上的穿着和我自己小时候一样。事实上,他使我想起我自己小时候为父亲看管两只山羊的样子。
“我观察他一会儿,小男孩在自言自语,和我小时候一样,然后他会和羊说话。就我放羊的经验来看,他做得实在很好,他很细心与谨慎。他没有放纵他的山羊,也没有虐待它们。
“我决定喊他,我大声对他说话,他跳起来,跑到一块岩石后面,从石缝中偷偷看我,他似乎准备要逃命。我喜欢他。他似乎很害怕,但他仍有时间把他的羊群赶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向他说了好多话。我说我迷路了,不知道往依斯特兰要怎么走。我问他这是什么地方。他说的地名正是我刚才所猜想的,我很高兴,我知道我已不会再迷路了,并思索着同盟的力量居然这么大,在一眨眼的工夫,就把我的身体带到这么远的地方。
“我谢谢那男孩,准备离开。那个男孩从躲藏处走出来,把他的山羊赶上一条几乎看不见的小径上。这条小径似乎通往到山谷中。我喊那男孩,他没有跑开。我向他走近,当我太靠近时,他就跳入树丛中。我称赞他的小心,然后问他几个问题。
“‘这条小路通往哪里?’我问,‘下面?’他说,‘你住在哪里?’‘上面。”下面有许多房子吗?”没有,只有一间。”还有其他的房子在什么地方?’男孩漫不经心地指着山谷的另一边,就像同年纪的小孩一样,然后他赶着羊群走下小路。
“‘等一等,’我对男孩说,‘我又累又饿,带我去见你的家人。’
“‘我没有家人。’小男孩说。我心中一震,不知为什么,但他的声音使我很迟疑。男孩注意到我的迟疑,停下来对我说:‘我家里没有人,’他说,‘我的叔叔走了,他太太到田里去了。家里有很多食物,好多好多,跟我来吧。’
“我几乎要感到哀伤,那男孩也是个幻影。他的声调及渴望的语气暴露了他的底细。许多幻影想要诱惑我,但是我不害怕。刚才与同盟的较量仍使我感到麻木。我想要对同盟及那群幻影发发脾气,但是不知如何,我无法像以前一样地发脾气,于是我就作罢。然后我想要悲伤一番,因为我喜欢那个小男孩,但是我也无法悲伤,只好作罢。
“突然间我明白,我有了一个同盟,那些幻影不能拿我怎么样,于是我就跟着小男孩走下山路。有其他的幻影会突然冲出来,想使我跌下山崖,但是我的意志要比他们强,他们一定也感觉到了,因为它们停止搔扰我了。一会儿之后,他们只是站在路旁;不时会有几个朝我扑来,但都被我的意志给挡回去,最后他们都不来打扰我了。”
唐哲那罗说到这里,停了好久。
唐望看看我。
“后来怎么样,唐哲那罗?”我问。
“我就继续走,”他说的很实在。
他似乎已经把故事说完,不想再说下去了。
我问他,为什么从他们给他食物,就可判断他们是幻影。
他没有回答。我进一步又问,是否马札提克族印第安人通常不会表示自己有食物,或是对食物非常在意。
他说,他们的口气,引诱他的那种渴望以及提到食物的神态,都足以断定他们是幻影。而他之所以能判断,是因为他的同盟在帮助他。他表示,若是靠他自己,他绝对不会注意到那些特别的细节。
“那些幻影是同盟吗,唐哲那罗?”我问。
“不是,他们是人。”
“人?但你说他们是幻影。”
“我说他们已不再是真实的了。在我遭遇了同盟之后,没有一件事是真实的了。”
我们沉默了许久。
“这件事的最后结果是什么,唐哲那罗?”我问。
“最后的结果?”
“我是说,你最后是怎么到达依斯特兰?什么时候到的?”
他们两人同时爆出大笑。
“那就是你所谓的最后结果啊!”唐望说,“那么我们可以这么说,哲那罗的旅程没有最后的结果。永远不会有最后的结果。哲那罗还是在前往依斯特兰的路上!”
唐哲那罗犀利地瞥了我一眼,然后转头眺望远方,远远的南方。
“我永远也到不了依斯特兰,”他说。
他的语气坚定而又温柔,像是在喃喃自语。
“但是在我的感觉里……有时候在我的感觉里,像是还差一步就要到了,但是我永远到不了。在我的旅程中,连过去熟悉的路标都找不到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唐望和唐哲那罗互相注视着,他们的眼中有种哀伤的神色。
“在我前往依斯特兰的旅程中,我只见到虚幻的旅客,”他轻声说。
我看看唐望。我不懂唐哲那罗的意思。
“哲那罗在他往依斯特兰的旅途中所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只是飘忽不定的幻影,”唐望解释说,“拿你来说,你就是一个幻影。你的感觉与你的渴望,都是其他人的感觉及渴望。这就是为什么他说,在他往依斯特兰的路上所遇见的过客,都是幻影。”
我突然明白了,唐哲那罗的旅程只是一个隐喻。
“那么你的依斯特兰旅程不是真实的,”我说。
“是真实的!”唐哲那罗反驳道,“那些旅客才不是真实的。”
他点点头,指着唐望,很肯定地说;“这才是**真实的人。我只和这个人在一起时,世界才是真实的。”
唐望笑笑。
“哲那罗把他的故事告诉了你,”唐望说,“因为昨天你停顿世界了,他认为你也看见了,但是你这个笨蛋自己却不知道。我一直跟他说,你是很奇怪的,迟早你会看见的。不论如何,在你下次遇见同盟时——如果有下次的话,你一定要和他角力,把他收服。如果你能承受得住冲击,我相信你能,因为你够强壮,生活像战士,你便会收服同盟,然后发现自己生存在一个未知的世界上。很自然地,你想做的**件事,便是踏上回洛杉矶的归途。但是却没有路可以回到洛杉矶了。你留在那里的事物将永远无法再寻获了。当然,那时候你已是一个巫师,但那也没有用,在这种时候,一个最重要的事实就是,我们所爱、所恨、所盼望的一切,都已被留在后头了。但是人的感觉不会死去,也不会改变。巫师踏上归途时,知道他永远不会抵达,知道世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带他回到过去他所爱的地方,所爱的事物,所爱的人那儿,甚至连死亡的力量都不能。那就是哲那罗要告诉你的。”
唐望的解释像一剂催化剂,唐哲那罗的故事突然对我产生一股巨大的冲击,我能从他的故事中看到自己的生命。
“那么我所爱的人呢?”我问唐望,“他们会怎么样呢?”
“他们都会被留在后头,”他说。
“但是难道没有办法可以挽回吗?我能救他们,或带他们一起走吗?”
“不能,你的同盟会把你单独地旋向未知的世界中。”
“但是我能回到洛杉矶,是不是?我可以搭巴士或飞机,回到那里。洛杉矶还是会在那里,是不是?”
“那当然,”唐望笑着说,“还有曼提卡(Manteca)、提梅库拉(Temecula)及土桑(Tucson)。”
“还有提卡特(Tecate),”唐哲那罗极严肃地补充。
“还有皮德拉斯·尼格拉斯(PiedrasNegras)和特朗奎塔斯(Tranquitas)”唐望笑着说。
唐哲那罗又加了许多地名,唐望也是。他们列举出一连串好笑而古怪的城市乡镇名称,似乎乐此不疲。
“与同盟较量,会改变你对世界的观念,”唐望说,“这观念就是一切,它一改变,世界本身就会随之改变。”
他提醒我,我曾读过一首诗给他听,他要我再背诵一遍。他提示了几个字,于是我想起来,我读过望·雷蒙·吉梅奈斯(JuanRamon Jimenez)的几首诗给他听。他要听的那首诗名为“ElVigje Definitivo"(最终的旅程)。我背诵起来。
……我将离去,但鸟儿会留下,唱着歌儿。
而我的花园会留下,有它青葱的树木相伴,水井相随。
午后,天空将是蔚蓝宁静。
钟楼上的钟会响起,
如同它们敲响在这个午后,
曾经爱过我的人会逝去,
城镇会年年更新,
但我的心灵将患思乡症,永远地流浪,
在我那盛开的花园中,同一处深奥的角落。
“这就是哲那罗所说的感觉,”唐望说,“为了成为巫师,一个人必须充满感情。一个充满感情的人在这世上会拥有他视为珍贵的事物——即使没有别的,也有他脚下走过的土地。
“哲那罗在他的故事里告诉你的,正是这个。哲那罗把他的热情留在依斯特兰,他的家,他的同胞,他所珍惜的一切,现在他带着他的感觉四处流浪;有时候,正如他说的,他几乎抵达了依斯特兰,我们也都和他一样。对哲那罗而言,那是依斯特兰;对你,那是洛杉矶;对我……”
我不要唐望告诉我他自己的。他仿佛读出了我的心思,因此停下不说。
唐哲那罗叹了口气,重述那首诗的前一行,但稍加更改。
“我已离去,而鸟儿留下,唱着歌儿。”
一刹那,我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孤独如大浪般袭来,吞噬了我们三个。我看着唐哲那罗。我明白,身为一个感情充沛的人,他心中必然有如此多的系绊,还有如此多珍爱的事物被留在后头,我清楚地感觉到,这时候他回忆的力量即将奔泻而下。唐哲那罗该是在哭泣的边缘。
我连忙移开视线,唐哲那罗的热情,他那极端的孤独,使我想哭。
我看着唐望,他正凝视我。
“只有成为战士,人才能在知识的道路上生存,”他说,“因为战士的艺术,是在平衡做人的恐惧与做人的奇妙。”
我轮流看着他们两个。他们的眼睛明亮平静。他们召唤出一股巨大的怀乡之情,而当他们似乎要迸发出伤感的泪水时,他们控制住那股冲动。在那一刻,我想我“看见”了。我“看见”人类的孤独像一股巨浪被冻结在我眼前,被一座由隐喻建成的隐形墙壁所挡住。
我的悲哀巨大到让我感到沉醉。我拥抱他们。
唐哲那罗微笑着站起,唐望也站起来,把手轻轻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们要留你在这里了,”他说,“至于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同盟会在原野的边缘等待你。”
他指着远处黑暗的山谷。
“如果你觉得时候还没到,就不要赴你的约会,”他又说道:“逞强是没有任何益处的,如果你想要生还,你就必须真正清楚自己,对自己绝对有把握。”
唐望走了,没有再看我一眼,但唐哲那罗则回头两三次,眨眼摆头,示意我也跟上去。我目送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远方,然后我走回停车处,开车离去。我自己知道,我的时候还没有到。